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日升而出,展露枝叶,开始光合作用,待到汲取够当日维生养分所需,便休花闭叶,蜷缩成一团,甚至条件允许的话,缩回温暖湿润的土壤中去。
如此一朵奇葩,差不多就是多米尼克·安托菲尔小姐对名为信女·赫恩的存在所持有的完整观感了。
稍等,这朵奇葩还保留了食肉机能,以此应对长期暗无天日的情况……
多米尼克拎着一瓶酒跟两只酒杯,踏上【Aphrodite】的楼顶,推开门,有咸腥的海风拂过,黯阳依旧。
酒是平价酒,口味尚可,多米跑了隔壁隔壁隔壁街常去的小店买来,销金窟附近的地段连带商品都贵得起飞,跟【Aphrodite】里的酒水一样,不是她这样的小司机消受得起的。
【Aphrodite】后方的庭院面朝大海,在没下雨的日子,楼顶露台,很适合眯眼打盹儿。
多米尼克在露台上晃悠了一圈,很快在临海的一隅找到了躺尸的赫恩。
多米尼克是来诚心道谢的,无论怎样,赫恩又救了她一命。
尽管,对于个中细节,对方缄口不语,无论事后怎么打听,他都跟没听见似的了无回应。
多米大概明白,她的话又被赫恩选择性过滤了。
在大多数时候,多米尼克认为赫恩是个非常平易的人……他岂止是平易,他已经近人到像条懒狗一样毫无顾忌地赖在地上了!
可在少数时候,少数只有多米尼克这样需要成天跟他打交道的人才会遇见的时刻,他仿佛又很傲慢,傲慢到无须给予世界任何回应。
虽然从形式上来看更像是个自闭儿就是了。
“对不起,还有,非常感谢。”
多米尼克来到打盹的赫恩身前,俯身道歉,然后是致谢,诚心诚意。
这回是她被坏女人勾了魂在先,才有了赫恩执手尾在后。
无论怎样想,道歉和致谢都是必须的。
真正的乡下女孩多米尼克从小就很识时务,也很脚踏实地。
那位莉莉·梵米利昂小姐离开之后,多米尼克的精神世界也随之拨云见日,变得明晰起来。
如果赫恩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的话,那么让多米尼克她在【旧梦】中一往无前所向睥睨的是谁?
为什么在那只老猫横插一脚之后,对方的注意力从头到尾都在她这样一个小魔鬼身上,而连她自己都忘记了房间内还坐着一位莉莉·梵米利昂?
跟着赫恩打混这么久,被卷进种种祸端之后,多米尼克差不多也明白,自己已然身处眼见亦不尽然为实的世界了。
挠了挠本就稍显凌乱的黑发,多米尼克盘腿坐下,她想将那种跟头发一样凌乱的心绪从胸口驱散出去,可对真相的求知又像颗铆钉一样将那种凌乱感钉在心底。
很难受,像猫抓一样。
多米尼克觉得自己稍微有点能理解赫恩为何会讨厌猫了,大概——
“?”
等到多米尼克倒酒的时候,赫恩大概是醒了,睡眼朦胧的模样并不影响他循着酒味儿往这边挪过来。
多米尼克曾一度担忧这种经济适用型平价酒之于【Aphrodite】的调酒师信女·赫恩如同漱口水,不过从现状来看并非如此。
“无事献殷勤,后半句我就不提了,有什么事?”
赫恩懒洋洋地晃悠起酒杯,目光不知是停在酒液上还是在透过酒杯投向远海。
“……”
这家伙刚刚是真睡着了吗?
多米尼克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站起身来,酝酿情绪,准备把刚才做的重做一遍。
“免了,我刚才没睡。”
“……”
多米尼克深呼了一口气,拳头几度握紧又松开,最后重新坐下。
……
信女·赫恩像是一株植物,日升而出,吸饱养分则息,保留了食肉机能,平日里蜷缩于土壤下……
饮酒的时间也匮乏交流,比起对酌更像是独酌,对面一声不吭,多米尼克也只能选择静默,脑子里过着她的信女·赫恩植物论。
“已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对吧?”
直到对面冷不丁地抛来一句言语,像凛冬时节泼来的一盆水,让她如梦初醒。
这家伙,刚刚说了什么?
那句话跟信女·赫恩这个存在相去甚远,以至于多米尼克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直至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确认她是否清醒。
多米尼克捧着酒杯,像在看陌生人一样打量起赫恩。
这家伙开窍了?
多米尼克久久不能平静,直到对方又露出那种关怀智障儿童的怜悯目光。
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多米尼克不禁火起。
“所以你决定不摆了?”
多米尼克调整好心态,坐定,侧目,提问。
“?”
“?”
“多米,我是在说晚饭。”
“……”
……
“请-用!”
多米尼克重新回到【Aphrodite】庭院露台时,已经是十五分钟后。
天气依旧雾蒙蒙的,日落时分的余晖再也无力穿透薄暮。
这次多米依然跑到了隔壁街区,去相熟的出品稳定的小店里提溜了一堆轻食快餐。
赫恩的话不无道理,甚至发人深省。
他们这一小撮人从大清早一路车马劳顿附带昏迷不醒忙活到黄昏,满打满算也就早上垫了个烤饼。
莫斯提马早早跑路如今在哪潇洒嚯嚯暂且不提,多米尼克跟赫恩自那以后可是滴水未进。
酒不算。
虽然但是,即使如此,主动被动被使唤大老远跑两趟,多米尼克心里多少有点忿忿……
然而赫恩竟在她离开时原地支起了小灶,一来一去,已是余烟袅袅。
在蛾摩拉湾区最是纸醉金迷的地段支起野炊似的小灶,哪怕它的形式被奥术简化到了极致——多米尼克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心中的那点小情绪,却是在这一幕面前,如烟般消散了。
“会不会有点太多了?”多米放下小包,开始有样学样地摆盘子,她来自边狱鸟不拉屎的广袤大地,是纯纯的蛮夷,坐地吃饭之事,自小习以为常。
“中午没吃饭。”很有说服力的答复。
“你哪天三餐正经过?”
“明天。”
“……”
哈——
多米尼克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待到手上忙空,她便也跟赫恩一样大咧咧地坐在露台一隅,享用这顿迟来的晚餐。
一时无话。
远有一声惊雷炸响,是隔壁隔壁的新门罗区,随后便是一阵霹雳不断的喧嚣,随风越过海湾而来。
赫恩跟个没事人一样瞅着那新门罗区的狼烟就餐,多米原本还有些惊乍,转眼见他如此,便也放下了。
漠不关心。
“赫恩,我其实很好奇的。”
“?”
“你为什么不出去做点事情呢?”
嚼着嘴里的禽类骨头,多米尼克沉思良久,还是把她长期以来憋在心里的诸多不解之一呈出。
赫恩沉默了片刻,随后抬手指了指新门罗区的狼烟。
“这种对你来说太低级了嘛……”
“性质上是一样的。”
“也是。”
“你来这这么久,大概也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鸟地方,住着一群什么样的鸟人。”
那岂止是明白,那可是太明白了,明白到感同身受。
多米尼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呢?多米尼克。”
“……因为我没地方可去。”多米尼克脑袋一怂拉。
“你的家乡会很伤心的,听见你这么说。”赫恩不咸不淡地点明道。
“我是指,除了回家之外,我并没有地方可去。”多米尼克下意识地解释。
“真好。”
多米尼克闻言,心道这有什么可好的,不过当她转头,看见赫恩的视线渐远,直至落入远海不知所踪,她才会过意来,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有家可回,而他大抵是没有的。
赫恩的故乡,大概是为某些缘由湮灭了。
像他这样流离失所的生灵,在地狱中并不鲜见,再者他也说过,自己并非地狱土著,天生魔鬼,而是一介外乡人。
设身处地一想,其实多米尼克·安托菲尔与信女·赫恩二者的处境蛮像的。
区别是前者有家可回,而后者的拳头远比前者硬。
至少多米尼克是这样认为的。
尽管生活总算安定了下来,却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
转念一下,赫恩又何尝不是如此。
沐浴在黄昏的海风里,多米尼克忽而觉得自己有点能够理解了,理解他的困境。
近海的涛声依旧。
……
“总之,吾慈悲的姑妈,如果哪天您看见赫恩孤零零地流落到天国来的话,还请您念在这次的事情上收留他一段时间。”
“小Iota一起回来不就好了吗?我的图书馆那边,你们可以想待多久待多久。”
“那种情况从根本上来说是不成立的啦,姑妈。”
“为什么呢?”
“如果赫恩他孤零零地流落到天国来的话,那么他大概真的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如果这一前提并未发生的话,那么我大概已经自己回来了。”
“Iota,我是否可以认为,在失去加百列的传承资格之后,你已经决定踏上沙利叶的道途?”
“吾慈悲的姑妈,您的睿智宛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
“我明白了,Iota,你之所以会自我放逐出天国,本就是为了在天国之外寻找一个过去不曾寻找到的个体。”
“这并不是多么高尚的命题,甚至,它还足够卑劣,毕竟,我只是单纯而自私地,想让自己的死亡有所价值罢了。”
“他知道你的打算吗?”
“赫恩吗?哼哼,不知道呢,毕竟我连他究竟是不是我要找的个体也还不确定呢,况且,即使他是,我想我也不会事先跟他开诚布公。”
“为什么?”
“嗯……因为,我不是陪伴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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