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而眼前这艘砸得委实有点飘的船跟餐馆则是那场骚乱的个例……
“哈——”
永琳虽扪心自问出身土木专业，未来就业乃是做的移花接木造树屋的活，可作为德鲁伊土生土长的基本技能，搓几个回春术医治伤员的本事还是能做得到的，稍微努力一下，搓几个绽放也未尝不可，再无私一点，拼着一周卧床不起的风险，憋出个宁静之雨也不是不行……加上神职与种族天然的自然亲和，个体的以太储量耗光了，留下来搓点草药也能救死扶伤。
不过昨夜的救援过程实质上并未花费多少施术者们的精力，更多地其实是物理性质上的。
所有的船员都被包裹在一股令永琳不安的力量之中，其结果堪称无人伤亡，而那股力量他也并不陌生，它正是他与约书亚争执乃至分道扬镳的根源。
那位消逝已久的光芒神的神迹。
为什么瑟兰海姆的黑暗物种中会出现光辉之主的圣徒？为什么龙人们的船团会被那位早已陨落的神祇所庇佑，万顷波涛的彼岸，远东的哥赞帝国究竟发生了什么？
由那头名为约书亚的黑豹身上所展露出的一系列疑问充填了这只年轻的小罗塞塔的脑子，且毫无头绪。
唯一的办法，只有找到当事人约书亚，再……
“这位客官，您在小店门口已经驻足半晌了？请问是要在小店用午膳么？”
一位打扮得颇为清凉的龙人少女伸出手在这位清秀隽丽的白毛狐狸眼前分寸适可地摇晃指尖，带着二八芳龄时特有的调皮，令异性难以心生冒犯的恶感，这或许也是一种营销策略，它很成功。
忙活到后半夜才草草入眠，天明之后又因寻找黑豹而疏于饮食的永琳，此刻的确饥肠辘辘，在脑子之前，他的胃先提他做出了决定。
“好的。”他屈从于本能地点了点头。
“好嘞，客官请随我来。”
“啊,哦！”永琳随即尾随着少女走进岌岌可危的店内，从看风景的人变成了被人远观的风景。
说起来，他好像还没搞清楚这间餐馆究竟是经营哪方面的料理，便被带了进来。
永琳开始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
“客官，您也看到了，小店昨夜因为“装修”的缘故，所以待客的桌席着实有限，而这会儿又快到正午了，唯独空出来的三桌都在昨日被人订下，无法招待散客，所以……”
“呃……”
老实说这一行本质上已经有点被迫消费的味道了，如果再搭上几个无礼的食客拼桌的话，永琳心里委实有点委屈，过去十八年的凉薄生涯促成了他如今稍显内向的性格，再加上外貌使然，时常被旁人误认为是女性，而被无礼冒犯……
“十三号桌的那位先生在入座前曾表示不介意拼桌，但只接受清净些的食客，小的以为二位挺合适的，所以您看？”
哦哦哦，这个没问题，自己也宁愿跟清净些的食客同席。
永琳稍显不悦的心情豁然开朗，他的视线着店员少女的指引往那方飘去，当视野里出现那位同桌的身影时，胸中仅存的些许不快也飘散至九霄云外。
“我可以!呃……我的意思是，我没问题。”
“那么请稍等片刻，容小的与那位客人接洽片刻。”
……
……
“好嘞！那就请客官上前入座吧，小的这就去为您取菜单来。”
片刻之后，龙人少女去而复返，在告知之后便去了柜台方向。
八意永琳，今年十八岁，纯血罗塞塔狐狸，在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的冬日晌午，信步上前，驻足一处，向席间那位同桌展颜一笑。
“又见面了，赫恩先生。”
“唷，吃点？暂时只有兔肉可以么？”
信女·赫恩抬起头来，向桌前的白毛狐狸回以同样柔和的笑容，他示意永琳入座，并随之解答了永琳心中先前的疑问。
啊，这是一间主打兔肉料理的烤肉馆子。
……
当诸多晦涩的阴影散尽，意识重新获得身体的支配权，她从浑噩的梦中惊醒，却动弹不得。
不明材质的拘束带将她束缚于轻纱帷帐的卧榻之上，而所幸并非冰冷的金属或是囚牢地面；她有一身人为更换过的干爽衣物，而非为海水所浸透的那身；房间尚有光照，而非暗无天日，耳旁隐隐传来近海的涛声……这一切的迹象表明，她所处之处尚在白银港的疆域之内，且并未身处不可理喻的绝境。
视线向右偏移，透过轻纱帷幔，能在床侧不远处望见一隐于灰衣之下的人影。那灰色的斗篷宽大厚重，再加上视角有限，使她无法轻易判断对方体貌性别。
不过很快，她便听闻一道细微的女声由房内幽幽响起。
“赫恩先生，很抱歉打断你那模拟碳基生物的进食过程是的，莎乐美·莱茵哈特,她醒了。”
……
第92章义人
午间的阳光尚好，起源于偶然的饭局气氛融洽。
永琳的胸中饱含疑问，关于那位名为约书亚的罗塞塔人的，而出于礼貌，在不知晓对方是否有食而不言之习的前提下，这只年轻而知趣的白狐狸很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直到席间的另一位食客短暂地结束进食，抽出餐巾擦拭嘴角，并向他抛来一个富有亲和力且理解的微笑。
有话，就说。
“赫恩先生，你知道约书亚先生去了哪么？”
八意永琳也不再推诿，选择单刀直入。
“知道，被白银城的海防军给扣了，现在正蹲黑牢里呢。”
赫恩先生似乎似乎对他的疑虑并不意外。
“是吗……”
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呢，永琳的心里略微纠结了一刻。
诚然，那位圣徒拥有超乎凡人的个人伟力，但数日的接触下来，永琳深知约书亚并非是会对无辜者付诸暴力的超凡之人，而是一位一如他的圣职一般，是一位遵从骑士信条与七美德的，品行如一的圣徒。
然而，在第四纪的瑟兰海姆，公然暴露出自身属于那位光辉之主的信仰，以圣徒之身展露圣光，这本身便是罪无可恕之暴行。
如今这片大陆之上的住民，因为土之子过去的种种，所流的血，已经够多了，多到从回归地表至今的两百余年岁月里，没有任何一支神造物种率先向异族挑起战火。
所谓神造物种，乃是包括罗塞塔人，哥赞龙人，土之子在内的十五支从第一纪的开端——黎明时代便在瑟兰海姆繁衍生息的原住民的统称，在各族先民留下的记录当中，无一例外地提到这十五支智慧种族的起源，其契合度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百，先民的祭祀文献中清晰地记载了所有神造物种，是由十五位至高神明共同创造的起源历史，各族各自祭拜自身的造物主，传播祂的教义，开辟祂的地上神国，互相攻阀，战乱四起，又相互融合，在漫长的岁月中演化出了诸多因生存环境或血脉融合而诞生的亚种，而出身于罗塞塔树海的罗塞塔人与林地精灵便是其中的代表，前者分化出的带有野兽特征的亚种遍布整个瑟兰海姆世界，而后者则在各种地理环境中都存在形貌相似而又相异的远亲。
当然这并不排除这两者都是泛大陆奴隶交易市场中的抢手货，这一主观推动因素。
回想起之前前脚刚出树海，后脚就差点被捉去上架拍卖的经历，永琳委实在心里升不起太多对救命恩人约书亚先生的恶感，即使他是一位圣徒。
“赫恩先生，你是约书亚先生的朋友，关于他的圣职这一点……”
永琳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指他是一位圣徒，或者说圣骑士、圣武士之类的职业者，这一点么？”
信女面色平淡地反问。
“赫恩先生你果然知道，那么你也应该明白，这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我们的同胞中居然出现了一位光辉之主的选民,约书亚先生，他背离了罗塞塔女神的教义。”
“约书亚那边自然会有人去捞他，出狱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你我现在讨论的事情其实毫无意义，八意永琳先生。”
信女为同席的食客倒上一杯麦茶，随后示意他环顾四周。
“看看周围的一切，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南大陆的冬季并不难过，在暖冬的风中，年轻的白狐狸微微抖动着耳尖，他捧起手中的茶杯，随着对方的示意而四面环顾。
餐馆的废墟之中，视野开阔至极，他们身处于闹市的一隅，周围是络绎不绝的异族人，他们用第三纪前便形成的大陆通用语交谈，时而又换回本族的语言小声议，龙人与罗塞塔人以及大概是海地精灵的孩童穿着相似的由远东丝绸制作的衣裳，追逐嬉戏着从街头窜出，又很快消失在巷尾。
打扮清凉的店员少女们忙碌地穿行于食坊的桌席之间，时而又熟练地应对来自熟客们的戏言骚扰，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昨夜那场骚乱之后，这座以白银为名的海港城市里出现了更多的龙人面孔，不过却并未引起当地人的恐慌，世代居住于此的本土龙人与瑟兰海姆南大陆的原住民用两百年时间建立起了最基本的信任关系，而那些来自远东的朋友，则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放纵，出手阔绰，轻易地融入了白银城本地的市场经济当中，为刺激消费做出卓越的贡献。
一只手轻按在永琳肩头，后者回过神来，见同席的食客已起身离席。
“八意永琳先生，我没记错的话，是这个名字对吧？”
“是的，没错。”
“永琳先生，我想你刚刚已经看到了，你我方才讨论的话题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它太遥远了，遥远到包含你我在内的大部分瑟兰海姆居民都无心、无力去念想的地步。”
“赫恩先生……”
“所谓神形神恩神德，皆是凡人曲意模仿之物，九成以上的凡世生物，此生只愿衣食保暖，家庭团圆和睦，无病无灾，风调雨顺，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愿手足兄弟此生不相背弃，愿世间太平，烽烟不起——如果哪位神明能够为此许诺，那么我们便信仰哪位神明，除此之外，任何以人之心，揣度神意之举，在我看来，都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你说是不是啊，永琳？”
“……你说得对。”
承受着肩头那只手的力度，永琳在吃痛之余惊叹于对方那纤弱外表下的异常，不过在超出理性忍耐的极限之前，那只落在他肩头的手收了回去。
“今天这顿我请，老实说我觉得你这人挺对味儿的，吃饭时也很有礼貌，以后有空了，咱们再上哪儿搂搂去。”
“哦，好的！”
承蒙赞誉，永琳先是有些受宠若惊，而后又反应过来对方这话里微微有些不对味儿，细品了下，觉得仿佛不是在对人，而是对小狗小猫似的语调。
等他回过味儿来之后，店里哪还有那位异乡龙人少年白衣飘飘的身影。
“小哥，请问是要加菜么？”
先前引路的那位店员少女留意到永琳四顾的视线。
“不，暂时不用了！谢谢！”
永琳连连摇头否认，回头望向一大桌子尚未下炉的待烤菜肴，暗暗给自己套了个回春术活络肩膀上的淤血，旋即便埋首于光盘行动之中。
……
昏暗的室内，一道扭曲而怪诞的光影，令人恐惧的裂隙，毫无征兆从房内的空间中绽放开来，裂隙之间源源不断地流露出一种令人心悸，不安，烦躁，惶恐，颤栗的晦暗气息，其间混杂着诸多远东香料炙烤后的芳香，以及肉类油脂的特有焦香气息，令人心跳加速之余又食指大动。
一道白衣的身影从裂隙中慢悠悠地走出，手里提溜着精心打包好的餐盒。
“我接到消息就赶回来了，顺便带了“食兔坊”的烤肉加汤锅，还有卤制的兔头跟兔腿，潘多拉你要不要来点，莎乐美小姐不介意的话也应该尝尝，你一定饿了。”
信女行云流水地将大包小包的食物放回房间的桌上。
“赫恩先生，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惬意地判断出这位土之子的王女会对你放下最低限度的戒心这一点的。”
背后有熟悉的女声提问，一如既往的清冷，仿佛北地亘古不变的寒风与月色。
“因为古往今来，行之有效的举措都远胜于苍白的证词，而愿意为臣民付出生命的王族，也不会是执着于宫廷礼节的花瓶。”
信女·赫恩安顿好一切，回过身来，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我说的对么？远东的公主殿下？”
莎乐美·莱茵哈特将视线从那道记忆犹新的亚空间裂隙上收回，她注视着这个从中走出的男人，这个有着远东哥赞人外貌的年轻人，视线游移。
片刻之后，早已回归自由的她欠身向对方行礼道。
“您说的一点不错，莎乐美衷心地感激您昨晚的善举，您拯救了数万条无辜的生命，而像您这样高尚的义人，已无需多余的举措，来为您的人格证明。”
……
第93章秘辛
纵使赫恩先生拉人吃烤肉的盛情难却，可奈何对方到底是落难之身未经调理，远东的皇女殿下婉言谢绝了他的盛邀并承诺来日再叙，信女·赫恩自是非常通情达理地通知了江雪过来领人。
那位平平无奇的哥赞龙女之于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滚刀肉来说是温婉大方的云中客栈老板娘，可之于这支来自远东的船团又是何种身份，信女心下了然，自然懒得继续深究。
再次见到莎乐美·莱茵哈特已是次日上午，云中以接收远东船团难民之由暂时停止对外营业，在一众披甲侍卫恪尽职守又不失感激的视线注视下，信女这位披着龙皮的赝品在侍女的引领下叩开了那位远东皇女下榻之处的大门。
“我刚到店里的时候，你没跟我提过顶楼的房间会这么宽敞。”
信女微笑着跟屋内唯一的熟面孔，云中的老板娘开起了玩笑。
“原本便是备用议事的场所，未曾对外开放，还请赫恩先生勿怪。”
这位乌发红衣的龙女亦是盈盈一笑，一如往常的，言行举止之中散发着令人心境平和的气息。
信女一度很想询问她使用的熏香配方，不过此刻显然不是时候。
“义人阁下，您来了。”
珠帘响动，信女回眸，见一朵漆黑的蔷薇从帘幕之后缓步走来，莎乐美·莱茵哈特穿着一袭西欧罗巴地区古典贵族少女鲜见的黑色连衣裙，介乎白金与银之间的颀长秀发以方便活动的形式束于身后，她戴着漆黑而轻薄的面纱，薄纱之后的容颜隐约可见，海蓝色的双眸中流露出谦逊的意味，又隐隐暗含着悲伤。
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漂亮妞，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层面都堪称理想，对大部分男人来说。
这是这位皇女最初给予信女的印象，而现在,那份印象之中又加入了一抹别种的意味。
比如，似曾相识。
“殿下过奖了，那个高尚的称谓并不适合我这样的人，连江雪小姐都知道，我只是一个为后半生的安身立命而刀口舔血的亡命徒，与大部分在南大陆讨生活的佣兵同行们没什么两样，先前也只是受她之托，况且……”
信女的视线再一次从对方窈窕有致的身躯之上扫过，无关欲念的，只是就事论事。
“我似乎做得还不够好，让你失去了亲人。”
那身漆黑的长裙显然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喜好，它有更为深沉的隐喻，关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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