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女赫恩的奇妙冒险 第87章

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海边】那只咬人的小刺猬,你走之后,没过几天就被神隐了。”

  “【乡下】那个红颜薄命的少年,则许给了另一位被囚禁的公主。”

  “【城里】那个醉生梦死的登徒子,半年前刚在蛾摩拉风光大葬。”

  “【如今】只剩下一个看开了的魔鬼,所幸还能活着回到你面前。”

  “【最近】魔鬼刚开了间贩卖梦想的小店,货架上暂时空空如也,温软如玉又贴心的小棉袄什么的,都下架了快十四年了,客人您要不就先看看别的呗?”

  逃跑的心思早已远去了,青子凝视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少年,凝视着那副游刃有余的笑颜,顺着话题的楔子,说起了同样意味不明的话。

  她伸出手,熟练地捏住信女的脸颊。

  “那我要这个。”

  “呜哇,客人您好贪心啊,我做行商那么久,第一次碰见不要商品要老板的客人。”

  “我不管,你自己开价吧。”

  “嗯,看得出这位小姐命里属风,过去四海为家,想必也是位不沾铜臭、两袖清风的败家娘们”

  “我只是不看重那些东西,又怕麻烦而已,只想简简单单地活着不可以吗?况且,会不计成本得失地开销享受过程那是我家大姐的风格,败家娘们这称呼可落不到我身上,废话少说,既然已经知道姐姐我两袖清风了,还不快给我打折!”

  “啊呀,客人,我刚刚查了一下地狱最近的行情,光是【Nobu的握手券】都已经被炒到天价,您要买的还是Nobu本人——【Nobume】的原价早已突破了计数极限,所以光打折也没用呢。”

  “握手券?你还在地狱当过偶像是吧?”

  “在地狱开过巡回演唱会而已,你忘了我小时候学过钢琴了吗?通关魔王城之后,时隔十二年,当我在蛾摩拉的风月场里再次触摸到琴键时,感慨还没忘光真是太好了。”

  “风月场?好的,我记下了,回去之后我跟式会好好陪你聊聊的。”

  “那只是一份弹琴的兼职而已,那段时间我穷得跟条狗一样好吗?难得有份工作糊口,我怎能拒绝?”

  “我不信你是因为缺钱才去弹钢琴的,那个风月场的老板娘是谁?”

  “阿兹莉尔·阿撒兹勒。”

  “原来你是这样跟七君认识的,算了,我才懒得纠结你们那堆大人物的破事,言归正传,老板你到底还做不做生意了?”

  “刚刚不是才说Nobu的原价已经突破天际了吗?”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你自己想办法。”

  “嗯,那就白送你好了,开心吧?”

  “这还差不唔”

  青子的话音未落,便被顺势拥入一个温柔而又不容抗拒的怀抱中。

  月下花海,霜月的凌晨,气温游离于零度线上,那薄情的寒意在这一刻尽数远去了,青子只感觉到剧烈而有力的心跳,这个无懈可击的男人,此刻在她面前彻底卸下心防,如赤子般坦诚。

  信女深深地埋首于她暗红的发丝之间,贪婪地细嗅着记忆中怀念的气味,时隔十四年,他终究还是拥抱了这个最初给予他勇气走入荆棘丛的女人,心中固然有情欲升起,但在此之前,更多是深沉的眷恋。

  早在信女孤身行走于【乡下】的那段苦黯岁月中,他便习惯于通过气味或是音律留存记忆。

  所见皆为虚妄,所闻皆为戏言,所遇皆为魍魉,所行皆为不义。

  当一切直接的知觉信息都不可信任时,唯独气味或是音律间接留存的记忆不曾欺骗过自己。

  他记得自己曾在晚冬的海岸边邂逅过一位孤高的勇者,其如海风般缥缈;

  也记得自己曾在早春的樱林中邂逅过一位迷惘的公主,其似落樱般虚无。

  二人都是很容易在不经意间溜走,宛如幻梦般消逝的存在,却又都在他除却仇恨一无所有的年纪,先后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与后者的约定——灭绝尽那片大地上的邪恶,他守约了,

  与前者的约定——活成一位光明磊落的勇者,他失约了。

  当他将一头又一头的恶龙屠戮于那片大地上、埋葬于地狱中后,蓦然回首,忽觉世界已经空空如也,低头自省,才发觉自己已然活成了地狱中最为强大的那头恶龙,那头最为傲慢,最为贪婪的恶龙。

  时隔多年,这头既傲慢又贪婪的恶龙,心怀着愧疚、眷恋与早已变质的憧憬,终究还是张开祂遮天蔽日的龙翼,向曾经的勇者展露出鳞爪与獠牙,轻易地将她击败,拥入花海,对月咆哮。

第143章 公主、勇者与龙(续)

  月下花海,有微寒的晚风拂过,卷起花间白浪。

  花海之中,青子躲藏于那炽热的怀抱里,久久不敢抬头,脑海中空空一片,只顾着数他胸前的碎金枫叶纹。

  一叶,两叶,三叶

  若是枫叶数尽了,便去数那叶子下的枝条。

  一枝,两枝,三枝

  若是枝条再数尽的话,便只能去数枫叶边缘的棱角了

  明明顺势发起攻势的是自己,却被出乎意料地反将一军,顺势再被他拥入怀中,埋首于发间之后,便吓得不敢动弹。

  她的自我与理性,体现于全身心地自我支配,百分之百地把控自己的思维与身体,保持绝对清醒的头脑与雷厉风行的效率。

  然后此时此刻,她仿佛是撞上了自己的天敌一般,理性与自我被吹飞到了九霄云外,在剥离了所有自我保护的外壳之后,只留下最初的那个与魔道毫无瓜葛的,如抚子般温顺的国中少女。

  来犯的天敌是另一头绝对自我的理性怪物,一头内在与她如出一辙,与她渊源颇深,行事更为极端的大怪兽,他的攻势是主动卸下自己无懈可击的外壳,展露出那颗埋藏于冰冷棱角下的如火般热诚的赤子之心。

  原来他一直都是那只在霜月里徘徊于海岸线上的小刺猬,那个踌躇于晦暗前路的仿徨少年。

  只是时间过得太快,而每次相逢又太短,以至于几度须臾之后,他已悄悄长大,而她还没回过神来。

  这是一场无法用单一时间线记录下来的人生追逐。

  起初,她遥遥领先,而他则只能砥砺前行。

  中途,她一度折返,短暂地与他并驾齐驱,很快又在留下几个鬼脸后再度绝尘而去。

  最终,她理所当然地率先冲过终点,却发现他已经坐在裁判席上等她了。

  她是第五法的到达者,时间界域的宠儿,哪怕仅仅是魔法附赠的奇迹,都令她从被时间束缚的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成为自由行走于异维时空的旁观者。

  然而,或许也正因如此,那些耀眼的星辰中才会留下太初永生之主,无尽虚空之王,未来与时间之神一类古奥的名讳。

  或许正是为了追上她这个时间界域的旅者,他才会毅然坐上裁判席位,成为时间界域的主宰。

  这场无法用单一时间线记录下来的人生追逐,最终以他布下覆盖全域时空的天罗地网,将她这个风一吹就会消失的女人成功捕获为结局,方才落下帷幕。

  所谓无懈可击的猎手便是如此。

  在青子数完枫叶边缘的棱角之前,信女从回忆的沉湎中苏醒,仰望夜空,抬手从亚空间裂隙里摸出半截枕头。

  “嗯?抱够了等,等等等等一下!你要干什么?太快了!进度太快了快塞回去,塞回去!我我我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青子自然是注意到了他抬头后的异动,抬眼一看,瞬间吓得魂不守舍,慌乱之中口不择言地叫停道,生怕他再这么下去直接抽出张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床来。

  “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嫌这花间土嗑后脑勺,想弄个枕头垫垫,算了,不信的话,随你”

  信女盯着怀里这个怂得跟只鹌鹑般不复往日傲慢的女人,一时间哭笑不得,随即悻悻地将枕头塞回了亚空间里,继续用后脑勺怼土。

  “呼——”

  青子刚抚着胸口悄悄松了口气,谁知耳旁传来一声窃笑。

  “你是不是忘了我会模拟空想具现化了?真想现在就把你给吃了,哪需要从亚空间里找枕头?直接从时海取材造一座恶魔城似的违章建筑就行了,到时候把你往古堡中最豪华的卧室里那张大床上一扔,找对手镯给你一拷,我再去换身吸血鬼的古典礼服,往王座上一坐,二郎腿一翘,手里端杯血酿一样的红酒,招呼一群地狱的马仔过来镇守古堡,你看这味儿是不是就有了?放心,整体家装都是青色系的,你喜欢的一切我都记着呢。”

  “少贫嘴,你就知道欺负我”

  “不信是吧?好,你给我等着。”

  信女闻言对着夜空打了个响指,现在他打响指已经有模有样的了,不像小时候连响都不响。

  下一刻,夜空中撕扯开一道横亘天幕的巨大裂隙,来自那片遥远的苍银之海的神秘造物于裂缝中逐渐展露出巍峨的轮廓。

  青子顺势一抬头就望见了尖尖的哥特高塔与满眼的青色系建筑风貌,吓得她赶紧再次叫停。

  “我说你贫嘴是说你口花花,没有质疑你的行动力,快给我把那座城扔回时海里去!”

  “可是,时海中的【公主】平日里也居住在类似远东风格的神宫里啊。”

  信女一面抬手把天空中的违章建筑慢悠悠地往回收,一面意有所指地笑着提醒道。

  “等等。”

  青子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改主意啦?”

  “这个阴森森的风格我不喜欢,等我回去之后重新设计一下再说。”

  态度转瞬变了一百八十度的青子对着天上的违章建筑就是一顿批评,随后还做出了关于未来的建设性规划。

  “好,听你的。”

  信女点了点头,将最后一截尖塔塞进了裂隙里,随后关上了那道横亘天幕的裂缝。

  “所以说,你是真醒了?”

  在天马行空般的骚乱结束之后,青子仰望着恢复如初的天幕,再转头盯着那张带着浅浅坏笑的脸,意有所指地问道。

  “哈神智的世界就这样无聊吗?”青子闻言叹息道。

  信女没好气地回道,不过很快又释然一笑。

  “没事,我回头再重置一下就行。”

  “可我觉得你两边都不干人事啊。”

  “说明我本性如此。”

  “那究竟有什么区别嘛?”

  “全域全知全视全能的怪咖和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怪咖,这样说你就懂了吧?”

  “懂了,你在当甩手掌柜翘班摸鱼。”

  “不愧是传授我力所能及能帮就帮,力所不及拔腿就跑的节能之道的授业恩师/甩手掌柜,您真懂我。”

  信女声情并茂地衷心赞美道,随后一把将青子搂了个紧,再度开始亲昵地蹭了又蹭。

  “刚刚还有个人样怎么突然又变回野兽了?你的人性光辉呢?”

  猝不及防再次被困的青子一面招架一面慌乱道。

  “没办法啊,谁让你像猫薄荷一样迷人。”

  “原来你真的是只猫啊!明明你那么讨厌猫的。”

  “没人规定讨厌猫的人自己不能是只猫好吗?那些死猫妖既然敢在我母亲面前冒充我争宠,那就别怪我扒了它们的皮。”

  青子蓦地一把推开他的怀抱,于花海之中后退了几分,与他保持距离,望向他的眼神忽而肃然而悲悯。

  “信女,如果你还记得的话不,你绝对记得,我小时候曾在一个下雪的早晨帮父亲发动汽车时,意外害死了一窝藏在车盖下取暖的小猫,并为此愧疚了很多年,所以,我在海边时就告诉你,随意地掠夺生命并以此为乐是不对的不管杀的是人,还是猫。”

  “”

  就像是被那悲悯的眼神逼退了似的,花海中的少年并未因猎物挣脱怀抱而气恼,反而是低下头,望着空空如也的怀中,略微失神。

  “我并非是要借此斥责你杀死那些折磨过你的妖魔旧事,只是希望你能记住,永远不要以洋洋得意的口吻谈论杀嗯?”

  青子语重心长的教导戛然而止,只因为眼前少年的异动。

  只见他也同样后退了几分,与青子保持距离。

  青子隔着一步之遥的花海,看着那突然远离她的少年,心中的温情因这突生的距离感而冷却,正倍感寂寞之时,忽闻

  “喵。”

  “!”

  只见那清秀的少年不知何时已幻化出一身与先前着色无二的玄黑底碎金枫叶纹留袖和服衣裳,苍青色的眸子转眼间已化为另一双妖冶如火的赤金色竖瞳,颊间随性地烙染上两抹绯红,头顶身后则荡漾着如水墨般氤氲柔美的猫耳猫尾,漆黑的长发于晚风中如烟雾般飘扬

  那个风华绝代的戏子此刻宛如一只极东怪谈中祸国殃民的猫妖一般妩媚而慵懒地于花海中尽情舒展着腰肢,随后抬起猫爪,俯身缓步穿越花海,颇似漫不经心却又意有所指地向青子缓缓靠近。

  “”

  “喵~”

  青子被吓得差一点没能缓过神来,直到被猫妖亲昵地蹭了蹭脸颊。

  连耳旁唤起的呢喃都比真物更似真物,以至于她一时以为自己再度沉入了梦中。

  “你在搞什么”

  “喵?”

  “差不多得等一下”

  “(嗅嗅)”

  “我说够了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