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173章

　　故而海登立刻问道：“您算出什么了？”

　　“事情要按照顺序来说。”

　　教授没有直接回答。

　　“这两年来，我一直透过文献研究和卡巴拉占算，寻找地球上究竟哪里有过安洁拉女士那种高纯度秘火的痕迹。我找到的只有古老的传说，散落在浩繁卷帙之中。但是从各种故事里寻找真相也正是巫师的专长，所以我也努力去做了。我去仔细阅读古老的文献，详细考据陈旧的羊皮纸卷，从上百个荒诞离奇的神话传说中寻求真相，一次次施法占卜测算，跑了很多地方实地调查，寻访踪迹。就是为什么这事花费了我两年。”

　　海登听到这里，长大嘴巴，已经呆愣住了。

　　他两年前跑到教授的办公室来，把安洁拉的气息瓶子递给教授的时候，可没想到教授会做到这份上。

　　“最后我在时空中找到了一个痕迹，发生在距今5300年前的巴勒斯坦地区。我今天早上输入了我最终计算出来的数字结果，回溯时空观看当时发生过的实际景象，然后我看到了极其惊人，必须让你来亲眼看看的东西。”

　　阿尔比恩教授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一边抽出魔杖，

　　“你会看到我已经看过一遍的东西，而且我发誓它是真实影像。海登，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教授的语气很严肃，出乎海登意料的严肃。他今天究竟看到什么了？

　　但这也是一个海登无法拒绝的问题，如果他对他那么在乎的安洁拉的真相还有那么一丁点关心的话。

　　所以他点点头，于是老教授也对着水盆和地球仪挥了一下魔杖。

　　石盆上的古代楔形字母立刻抖动起来，将一道道光影投射到房间里。最初是毫无规律的线条和光点，然后在天花板下，开始出现了地球的三维影像，并在迅速地变大，似乎整个蔚蓝色的地球都悬在石盆上。这是真正的时空回溯三维投影，在视觉上，除了光度所导致的半透明之外，和实物没有分别，是现实中真实发生过的影像。

　　在那个古代地球的影像上，教授挥动魔杖，迅速定位他占算出的那个时间和地点的坐标。地球影像旋转着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另一个时代的海洋和陆地，田地、森林、山丘、道路都变得清晰可见。大地上点缀着星罗棋布的村庄，充满了异国风情，还能看见雪白的羊群四处游荡。

　　几秒钟后，海登就发现自己正俯瞰着一座城市，一座5300年前位于古代巴勒斯坦地区的城市。

　　那是一座古老而典雅的城市。各式各样早已遗失在时光深处的古建筑出现在海登面前：既有高大巍峨的城墙塔楼，美轮美奂的庭院，同时也有矮小破败的贫民窟。这些建筑都是由石灰石和泥砖建成。

　　教授定位的这个时空现在是晚上，而且还是深夜，城市里却仍然看得见一些细小的火光，还有许多人在大街上摩肩接踵，吵吵嚷嚷，挤在一座大宅院周围，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

　　海登一开始还纳闷教授这究竟是想给他看什么。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咦？那是什么……”

　　四周黑暗下来了。三维时空影像中的世界，整座城市，以及街上吵吵嚷嚷的人们都突然笼罩在越来越深的黑暗中。因为教授投影出的这个场所本来就是晚上，所以影像中人们察觉得比较迟缓，但随着这个超自然的黑暗效应越来越明显，城市里的人们也开始恐慌不安起来。海登也看不见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然后蓦然间，黑暗消失了。一道夺目的白光从天上照了下来，使得整座城市变得有如白昼一样光亮。影像里那些古代人都大声惊呼起来，抬头向天上看去。

　　无论是那些古代人也好，海登也罢，这时都见到天空出现了一个雪白的光团。那光团是如此耀眼，如同太阳从天而降，

　　那个光团长得极其恐怖，既像是一道灿烂的光，也可能是高耸的火柱，即是雪白的，又投射出海登所无法理解的不可名状的色彩。前后遍体都长满了眼睛——数不清的成千上万只眼睛，眼睛周围还有四个轮子，轮中套轮。那四个轮子上还伸展出发光的翅膀形状的东西，同样多得数不清楚，至少也有千千万万。

　　在祂的面前，这世上的一切似乎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祂超脱于人类理解之外，海登光是隔着时空回溯看到祂，都感觉到一股可怕的寒冷和炙热同时侵袭身心。

　　向着下方的这座城市，那不可名状的光团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

　　下个瞬间，海登立刻看见天空中出现了一样新的东西。一个东西划过天空，划过大气层，开始向这边落下。

　　那是……那是什么东西？一把剑？或者刀？

　　“这座城市位于距今5300年前6月29日清晨4点30分的巴勒斯坦地区。它当时的名字叫作所多玛城。”

　　教授在这时候开口说道，

　　“它所在的位置，现在被称作死海。”

　　话音未落，那东西已降在所多玛城的地面上——

　　……然后把那座城和周围的几座城，整个大平原，包括城里所有的居民，连着这片大地上生长的一切，全都毁灭了。

　　剩下的残骸，就只有无数洁净的盐，

　　以及在大地上被深深挖空，如今被称作“死海”的那个大坑。

191：堕天城

　　“目前在学术上，都认为死海是五千年前被陨石给砸出来的。”

　　阿尔比恩教授望着三维时空投影，喃喃道，

　　“结果你现在也知道了。我们看到的却是这个。”

　　大家都知道，现在的死海是一个大型咸水湖，比海水还要咸十倍，而且还是世界上地势最低的湖泊。

　　如今海登和教授却正看着5300年前的死海，看着约旦与巴勒斯坦的交界之地。那个时候的死海，只是一个直径不到一百公里的半球体大坑。在那片区域中，什么都看不到，唯有一片深深的、恐怖的黑暗。

　　以及盐，雪白的盐柱，足足填了半个深坑。

　　坑里的温度透过影像光谱可以测算出来，大约是2000摄氏度，当然不会有任何活物幸存。附近几百平方公里内的土地全部盐碱化，化为不毛之地，数百年内寸草不生，无人栖息。

　　实际上，那个降在所多玛城的东西甚至影响了全世界。大量尘土因此涌进地球大气层达数月之久。全世界都在这段时间气候剧变，许多地方被冰封，原本富饶的中东平原化作沙漠。

　　后来时光流逝。在自然和人力的双重影响下，几千年下来，那半球体的大坑很快就变小了。只剩下今日被称作“死海”的，盐度极高的一座内陆咸水湖。

　　盐

　　海登光是想到这个字眼，就感觉胃里有点犯恶心。他当然记得安洁拉刚来到他身边的时候，安洁拉第一次在他面前对战高级魔鬼的时候，她伸手碰了一下那个魔鬼的图腾柱，就把它变成了盐。

　　那么，当年那个突然出现，在所多玛城上空降下神威的东西，又究竟是什么？

　　某位旧神吗？

　　阿尔比恩教授又挥了挥魔杖。石盆投影出的光影变化了。它在实验室的对面墙上投射出一个极为复杂的算式，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占了几乎整个墙壁。

　　海登自然问道：“这是？”

　　“这就是我这次占卜计算所运用的公式，你没看出来么？”教授平静地说，“海登，你有空的时候应该多来旁听几节灵数学的课，或者哪怕用人格晶片囫囵多学一点也好。你在这方面的兴趣差阿拉斯托太多，所以你的信息奥术才一直不上不下的”

　　教授你一定要这时候说这个吗？

　　海登无力吐槽。幸好教授很快就继续往下说：“我占卜计算的媒介是安洁拉女士呼出的高纯度秘火。我想要占算的是这种秘火在地球的哪里曾经留下过痕迹。”

　　“说来也怪，地球上曾经存在过的高纯度秘火反应有不少。但其中交感连接关联最大、时间最早、而且至今依旧存留的——就是这个。”

　　阿尔比恩教授如是说，

　　“破坏所多玛城，炸出死海大坑，把这么多人甚至旧神族重置为盐柱的这股能量。它和安洁拉女士的秘火是最为接近的。这些盐都有残余的秘火，而且我认为越到湖底的盐残留的秘火纯度越高——当然啦，哪怕当年的纯度再高，现在的残余秘火应该都已经没多少了。”

　　可是这番话依然让海登不禁伸手抱头，无言以对。

　　盐

　　虽然盐在现代社会廉价而又常见，但它在过去拥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和价值。自史前时期以来，盐在魔法中都被普遍地看作是一种保护剂或护身符，具有驱除邪恶的力量。西至古希腊，东至日本，古代人都认为盐是神圣的，可以用来驱魔和净化。

　　当然啦，具体的操作方法不太一样。有些地方把盐加在水里面做圣水，有些地方把盐加在驱魔的食物和药物里面。至于日本的话，大家都知道是直接用撒盐来驱邪——这些都是净化和驱魔之力的表现。

　　就连现代还有很多魔法会用到盐。现代的四元素魔法里盐会被用来代表土元素。在一些传统的巫术里，巫师们会用盐来标识魔法圈，能够最大程度上抵抗邪魔侵袭。往火中撒盐也是很简单常见的破邪法。

　　除了驱魔和净化以外，宝贵的盐在生活上也决定了人们的生死。在缺少储藏方式的古代社会中，盐经常被用来保存食物避免其腐败。因为拥有防腐的特性，所以盐在全世界许多文化圈中都被认为具有“永恒不朽”的含义。古代腓尼基人将盐称作“白金”。之前海登炼丹的时候，也往丹炉里投放了五种盐作为重要药材。

　　在炼金术里盐代表物质和身体的元素。它开始于粗糙和不纯，但是通过炼金工艺，通过审视、溶解和分解，剔除杂质，它能够被纯化并最终转化为神圣之物。至少炼金术的理论是这样说的。

　　……总之，这就是盐。

　　神圣，破邪，净化、不朽之物……显然很适合作为安洁拉力量的载体。

　　“所以，教授，你认为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光团，就是安洁拉？”

　　海登说到这里嘴巴都有些发干了。

　　“认为？我什么也不认为，”

　　阿尔比恩教授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还不知道，什么也不确信。我想要亲自去一趟死海，采掘湖底的沉淀盐，想办法测试分析里面残余的秘火。我们是要做研究，而做研究就是要不停地试，不能瞎猜。”

　　“当然，我知道你有先知天赋，有的时候可以直接预知到答案。但就算这样也还是应该去实际做调查研究，不能直接抄答案——万一你错了或者误会了呢？”

　　教授神色严峻，用探询的眼神望着海登，所以他也点点头作为回答。

　　每个文化几乎都有预言自我实现和被错误解读的文学传统。大家都知道错误解读预言的意义是很危险的，而无视预知能力和完全沉溺于预言都是会要命的。

　　因此海登也明白了阿尔比恩教授的意思：“您希望我去死海那边做一次实地调查。”

　　“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死海做一次实地调查。”教授纠正他，“如果那真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对你自己的丹药研究也有好处。”

　　确实。

　　海登现在炼丹需要大量的秘火和魔法盐。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自己在死海边上搞个工厂然后在生产线上不停抽水炼出金丹的模样。这实际上当然不太可能。如果死海盐里的残余秘火真有那么大商业价值，那些大公司肯定早就出手了。

　　不过海登还是可以和教授一起去看看。反正他最近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待在新雅图才能解决的事情。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海登那些愉快的小伙伴们现在都三人成神了，哪里还需要拖着海登去帮他们的忙？现在反而可以支援海登帮他的忙了。

　　所以海登现在并没有非得留在新雅图老家的理由。他大可和阿尔比恩教授一起去新地图做田野调查。

　　这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他揉了揉太阳穴，开口转换话题：“话说回来，教授，你知道死海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阿尔比恩教授缓缓点头，眼镜后面闪过一抹光芒：“略有所闻。”

　　死海位于约旦和巴勒斯坦的交界处，是西亚中东临近非洲的地方。那里是地球上最混乱的地区，也是新神大公司的势力最弱的地方——但这可未必是好事。

　　再邪恶的资本主义社会那也是一种秩序。那些新神大公司势力较弱的中东、非洲等地区，就连现代人的秩序都会消失，陷于混沌之中。

　　为什么资本新神不大力介入这块地方呢？想必有很多海登他们也不了解的原因。不过这块地方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统治者。它们就是所谓的魔鬼。

　　何为魔鬼？天神堕落自然就成了魔鬼。因此这块地方既有四百年前被新神革命推翻的旧神魔鬼，也有这四百年间才从新神宝座上破产跌落的前·资本天神。

　　海登和阿尔比恩教授必须前往死海进行实地勘探调查。偏偏现在的死海，就是一位破产的前·资本神，现·大魔鬼的地盘。那里是一座最为混沌的城市，其本身就是堕落的象征。

　　那就是臭名昭著的【堕天城新巴比伦】。

　　它直直地，长长地，硬硬地插在死海里面。如果海登和教授想要去死海搞实地研究，完全不和那座堕天之城的魔鬼们打交道便是不可能的。

　　“只靠我们两个，外加安洁拉，就想在堕天城里把事情办好恐怕不太现实。”

　　海登说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我这次把红叶这个旧神族带上。哪怕必须隐瞒身份，她这个狐妖忍者应该也有派得上用处的地方。然后，我等会再去问问艾比盖尔能不能帮我们一把。”

　　当过快十年都市佣兵的海登，说来也算是黑社会的熟人了。但如果要涉及到西亚中东那块真正的混乱地区，显然还是得找黑魔女艾比盖尔帮忙才靠谱。红叶虽然也不错，可是她之前的社会身份已经死了。艾比盖尔更适合和旧神魔鬼打交道。

　　“大名鼎鼎的魔女芭芭·艾比盖尔。如果她愿意帮忙，那自然是如虎添翼。”老教授点点头，与其说是同意倒不如说是有些惊讶，“不过你已经那么信任她，甚至可以让她参与到这种秘密计划里来了？”

　　“哦，艾比盖尔其实人还挺善良的。”

　　海登很淡定地回答，

　　“况且我和她之间有太多利益和人情往来。之前我给她提供魔药，现在还给她提供仙丹，她不会坑我们的。”

　　说到这里，海登突然心思一动。三维投影的光照亮了阿尔比恩教授的面庞。海登这时才发觉到教授是那样苍老。他当然知道老教授已经上了年纪，但不知为什么，海登从没觉得他是个老人。

　　“话说回来，教授，这盒药先给你。”

　　所以他赶紧摸摸袍子口袋，掏出一盒五颗装的九转金丹递过去，

　　“这次我们要去的是凶险之地。这金丹是对肉体产生近乎万能效用的药物，无论是疲乏衰弱受伤还是中毒啥的都有效，我们每人都应该随身带一些救急。”

　　海登炼出的这些九转金丹每吃一次都能强化并且随意调整物质肉身，换句话说除了炼体回春长生以外，还能当作万能治疗药和解毒药来用。哪怕被削成人棍，哪怕深中剧毒，哪怕得了什么古怪传染病，只要还没死透，吃下一颗就能通过调整物质肉身瞬间全部变回来。只要别是对心智或灵魂造成的伤害就能治好，比仙豆还管用。

　　阿尔比恩教授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虽然知道海登并不只是为了这个才给他仙丹的，但还是点头收下，没有推脱。

　　两人又具体讨论了一下之后前往【堕天城新巴比伦】的计划细节，随后海登便离开了，临走之前他还复制了一份那5300年前的所多玛录像。

　　望着这份录像，望着那5300年前所多玛城上空那不可名状的光团，海登不禁再次陷入深深的思考。

　　这光团充满力量，有千只眼睛，万只翅膀，如同太阳般耀眼，又投射出不可名状的色彩。仅仅只是看到祂，直视祂在录像中的真形，海登都能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威严。光是看到祂，海登就能感觉到镇压万邪的神威。祂仿佛是为制裁绝不容原谅的罪恶而降临于世。

　　这种正义的光辉是海登从未在其他神明身上看到过的。祂的气息和秘火也确实与安洁拉频率相同。

　　神和魔都是魔法之源。

　　了解到一尊未知神明的真形，本身就是魔法的一部分。海登这次收获已经不浅。

　　可是，这难道真的就是安洁拉吗？这就是她的本体真形吗？

　　海登总觉得不太对。

　　属性或许一致，然而这气氛……却不太一样。

　　所以海登才更加必须走这一趟。他必须要亲自调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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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之后，

　　卡莲得知海登要前往【堕天城新巴比伦】做研究，自然有些担心。不过她只是嘱咐了一下如果出事别忘找她帮忙，以及万事多谨慎，就没再多啰嗦什么。

　　阿拉斯托则是一点都没感到忧虑。他对海登的信心可能比海登自己的自信心还多。

　　反倒是帕妮娅知道这事时非常郁闷。

　　“可恶，我也想去呀！我听说那里是全世界最大的颓废奢靡娱乐罪恶都市哎！”

　　这反应反而让海登有些好奇了：“我也听过这种说法。但你想去荒颓无度的法外之地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