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216章

　　或者干脆再来一次双管齐下？

　　想了想，海登觉得反正也不知道最后会审查筛掉多少人，干脆就先多多益善。于是他先随手写了个征人广告发出去，然后又启程先去下一所大学拜访看看。这次就不是拜访母校，而是正经去谈生意啦！

　　然后，海登就被这下一所大学的反应给吓到了。

　　他这次去的是新雅图的一所私立大学，同样是在到达之前先给校长发了个邮件。结果传送过去一看——噫！这校长居然带着一群学生和老师在门口列队欢迎海登，而且竟然还拉了个横幅：

　　【热烈欢迎鲜花魔法有限公司代表莅临我校参观交流！】

　　饶是海登见多识广，一时间也给这场面整懵了。

　　怎么我在母校没见校长给我来这一出，你们这些从没见过的陌生人反而这般大张旗鼓？

　　不仅如此，这校长和这些老师还立刻把海登簇拥着迎进校园里，带着他到处参观，嘴里好听的恭维和赞美几乎一刻都没停。而且他们望着海登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块送上门来的牛排，饥不可待。这架势实在骇人。

　　（老天爷啊）

　　海登瞥了一眼身边这些饿鬼，心中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没把安洁拉带来，

　　（这学校到底怎么了？活像海上的遇难者，仿佛六个星期没有吃过东西了。）

　　不管怎么说，这毕竟只是个比喻。所以海登陪着他们在校园里踱步，走着走着，他开口又说要代表卡莲的公司资助这所大学，例如捐一栋楼之类的，同时也希望校方能推荐一些星网技术人才——基本上和他在母校里说的话完全一样。

　　然而听见海登这番话之后，旁边的校长和教务长眼珠子都快要把眼皮涨破了。他们听到这话时的笑容是如此喜悦，以至于脸部和下颚甚至都开始扭曲变形了。他们看着海登的眼神，这时候简直就像是恨不得趴下来舔海登的鞋子。

　　“海登先生，这种时候还愿意资助我们这样的学校，您真是一位大善人啊。”这所私立大学的校长说着，几乎凄然一笑，“您肯定是功成名就之后，仍然很愿意照顾后进莘莘学子吧？”

　　不不不，你这至于吗！？

　　必须承认，海登这时候是真的被吓到了，比在母校的时候还吓得厉害。所以赶紧离开这所学校之后，他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开了个结界，给阿拉斯托发加密通讯：【阿拉斯托，我刚刚去了新雅图的一所私立大学给你的工程项目找新人，结果他们竟然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最近是发生了什么怪事吗？】

　　然而阿拉斯托反而觉得海登这问题很奇怪，反问出和老教授一模一样的问题：【海登同志，你多久没有关注过最近的就业市场了？】

　　海登被问得简直要急了：【你和教授真没有血缘关系吗！？没有！我就没关注过！】

　　【怪不得。】

　　阿拉斯托在通讯里摇了摇头，

　　【放心，同志，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最近就业市场上发生的乱子，其实我们俩都知道一些缘由，所以我就长话短说：密特拉集团美洲分公司，三个月前开始把教育晶片推行试用了，而且做了很多宣传。】

　　……啊

　　海登毕竟不傻，一愣之后立刻反应过来——这确实是他们俩先前就知道缘由的东西了。

　　三年多前，海登的奇妙冒险就是从他和安洁拉发现梦境晶片时开始的。

　　而早在那个时候，还没变成龙的阿拉斯托就和海登说过一件事……

　　——如果密特拉集团真的有了这样一种教育学习晶片，只需要贴在随便哪个人的脑门上，就能让他立刻学会正常公司员工所需要的全部技能，那么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么密特拉集团从今以后，就再也不需要搞什么大学应届毕业生招聘会了。

　　嘿，海登当年的戏言，如今终于就看见结果啦！

　　【目前教育晶片还只是推行试用，说白了就是在让冤大头帮他们做人体实验，还没有正式投入市场。】

　　阿拉斯托冷笑着说，他一向最痛恨这些巨型企业，

　　【但目前的宣传已经足够造成投资者和市场的恐慌了。已经有一些行业开始受到冲击了，例如房地产。】

　　房地产？为什么房地产会受到冲击……哦，对……

　　海登很快就反应过来。

　　其实教育晶片的推出和宣传，第一时间冲击的反而是房地产业，以及其它与教育相关的衍生产业，例如补习班之类。这种教育晶片对学校本身的影响反而没有那么大，至少没有那么快。

　　尤其常青州大学，海登他们的母校，乃是美洲联邦西北部最优秀的大学，毕竟是真正的大名校。哪怕大公司推出了教育晶片技术，这样的顶级大学也依然是很重要的科研单位，至少不会因此瞬间暴毙。

　　反而对于那些中等档次的大学来说，这教育晶片哪怕还没开始大规模使用，光是发出风声，光是推行试用——就足够让这些中档学校叫苦连天了！

241：欢迎来到即使努力也没有回报的时代

　　教育晶片这种技术一旦大规模运用起来，最倒霉的人是谁？

　　其实最倒霉的并不是躺平的底层。那些别说大学，甚至连高中都读不起的最穷人，就算教育晶片流行起来，对他们的生活也没什么太大影响。或许，没准反而会增加他们的一些生存机会。因为哪怕没有任何技能的穷人，现在只要插上学习晶片，或许也能去公司就业了。

　　所以最倒霉的，反而是那些不想烂在社会底层，姑且想要往上爬一点的中等人。

　　就连现在这个糟糕的时代，像海登这样普通甚至贫穷家庭出身的孩子，只要有足够的才能，就依然有可能去上大学，接受高等教育——尽管他们的父母会有很大的经济压力，又或者他们可能需要去申请大公司提供的助学贷款，从此背负沉重的债务。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在高等教育中学到知识技术，贫穷家庭出身的孩子就有希望在大公司里当个还凑合的上班族，领到还凑合的薪水，过一种不上不下但还算安份的生活。

　　为了过上这样还凑合的生活，那些没有什么家庭背景，每一步都要靠自己学习奋斗出来的孩子们，已经为了读书牺牲了许多。他们要花钱上补习班，要花钱去租学校附近的房子，当然还要付出自己无数的汗水去努力读书。

　　结果现在倒好——啪！大公司开发出了只需要贴在随便哪个人的脑门上，就能让他立刻学会新技能的晶片！

　　这个时候第一时间贬值的是什么？当然就是中等人的学历了。如果文盲员工和技术员工之间，差距可以小到只差一张晶片，那么公司需要支出的薪水自然也就大大减少了。请谁做工不是做呢？

　　至于上等人们，神族和强化人之流，他们毕竟天赋够强，教育晶片就还不足以颠覆他们压倒性的优势。

　　同理，海登的母校常青州大学是顶级名校，它的学历不会这么轻易就贬值。反倒是中等水平的大学看到海登过来投资，简直就像是看见了菩萨，几乎想要跪在地上吻海登的鞋子。

　　那么现在再换个角度看看，这样的事情，这样的状况，这样的教育晶片，究竟对谁最有利呢？

　　是最穷苦的那些人吗？乍一看可能是的，因为读不起书的穷人只要插上晶片就可以去大公司里上班糊口了。可实际上与此同时，他们也永远失去了上升的渠道，而且子子孙孙都要落在资本家的掌控里。

　　此时此刻，海登揉着额角，思绪转动，只觉一阵恶心想吐。

　　教育学习晶片，这本来可以是何等美妙的一种技术啊？结果到了资本家手里，他们就是能把它变成一种剥削中下层人，并且稳固自己江山的工具！妈的！

　　想到这里，怒火就像高烧一样从海登的脑子里涌出来。以他现在的法力，如果这股怒火失控，他甚至会不小心把几条街都炸飞的。

　　幸好阿拉斯托在这时候继续说：【我上个月弄到了最近推行试用的教育晶片样本，已经做了些研究。】

　　不愧是阿拉斯托，这方面总是跑得很快。海登立刻问：【你能用现在的样本搞出些妨碍他们的事吗？】

　　【海登同志，我只是个黑客，又不是神……好吧，我现在确实是神了，但就算这样也不够啊。】

　　阿拉斯托顿时有些无语，

　　【你自己也知道这个教育晶片的计划，相关的技术开发，密特拉集团都已经推动了好几年。这不是我们在背后搞点小动作就能让它破产的。】

　　这话确实没错。海登揉揉太阳穴，意识到自己是有些气糊涂了。

　　正如阿拉斯托所言，教育晶片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投入市场，但密特拉集团已经筹划很久，小打小闹阻挡不了这巨大的车轮。而且严格说起来，这晶片技术本身也不是什么坏东西。如果能用好，它其实就是非常棒的技术。

　　【那么，你有办法把它山寨过来吗？】

　　【密特拉集团在设计这东西时可做足了工夫，我分出了30%的运算能力处理这件事，花了一个月，也只是粗略地理解了一部分。】阿拉斯托皱着眉回答，【每个教育晶片的结构都有不同之处，而且它们现在只是试用的实验样本。想要真正破解山寨它，除非有它的原始母片或者开发资料。你要我想办法去偷出来吗？】

　　海登张了张嘴，却又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摇摇头：【风险太大，没必要。】

　　既然密特拉集团在这晶片上筹谋已久，那无论阿拉斯托作为黑客多么天才，尽管他已经是个小神，去偷开发资料也仍有可能失手。

　　话虽如此，海登还是从命运和时空的潮流中，隐约看到一种山雨欲来的不祥预感。

　　【我能感觉到这教育晶片预示着将来的更多麻烦。阿拉斯托，你要好好准备。当我们和密特拉集团真正开始冲突的时候，只有你才能在星网上应对他们。】

　　这话反而让阿拉斯托笑了：【海登同志，我何时令你失望过了？不要低估我啊。】

　　确实，且不说路线和思想问题，只讨论信息魔法的技术，阿拉斯托确实就无可指摘。他的思想和主张，有些地方海登并不太赞同，但这些都是另一回事。海登真正需要的是阿拉斯托的能力和信任。

　　至于怎么掌舵、决定路线，那是海登自己要考虑的事。

　　挂断加密通讯，海登又揉了揉脑袋，沉思片刻。

　　海登从来没有被担心找不到工作的焦虑感折磨过。当年在发现自己上班的公司黑心之后，他立刻就掀桌不干了，甚至跑去刀口上卖命赚钱。但与此同时，海登自己也不是没常识的。他知道自己这是特殊情况，是因为他家人都病死了，他天煞孤星，无敌之人，所以才干得出这种事。

　　有家庭的人，哪怕被世界剥削，也不可能像海登这样乱来。

　　不过海登的想象力很好，所以他可以想象这种担心失业的焦虑感，这种恐怖。他的想象就令他怒火中烧：此刻有多少今年就要毕业，靠着父母勉力支撑才读完大学或专科学校的学生，却不知他们的文凭可能就要贬值成废纸，这几年的努力和金钱都白白浪费了。

　　这甚至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很多学生乃是借钱读书的。他们已经债务缠身，但仍然相信只要上学将来就会有一个比较好的未来……然而现在，良好的教育已经无法确保你不在贫困线上徘徊了。

　　那这些孩子的未来可怎么办？

　　这想象就让海登感到无比的恶心和愤怒。

　　所以他摇摇头，又开始给下一所大学发邮件。他要去拜访下一所学校，安排应届毕业生的招聘，并且重发更大规模的征才广告。

　　历史的车轮已经要加速了。海登能在这第一波的凶恶浪潮中帮到多少人？

　　其实肯定帮不到多少。

　　但既然有一些力量，他就得尽量做些事情。

　　……啊？什么？

　　海登这是慷他人之慨？用卡莲的钱做好事？

　　嘿，卡莲的钱难道就不是他的钱？况且卡莲知道这件事之后，八成比海登还生气呢！

　　所以，海登最后把常青州所有还行的、人才他们能用得上的大学都跑了一趟。然后他又在网上发了征才广告，接着就回家睡觉了。

　　应届毕业生还没到时候，学校的研究小组没那么快。至于正常招聘，过三天再去看看报名的人应该也就差不多了吧？

　　结果第二天中午都还没到，安洁拉就兴致勃勃地跑来对海登说：“主人！一共有62482个人报名应聘！真是太好了呢！”

　　海登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啥？我们第一批只打算招五百个人啊？”

　　卡莲的公司招聘五百人做技术工作，怎么会出现六万个人报名的？

　　天可怜见。海登这人毕竟是天煞孤星，以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胆大包天，所以没切身体会过找工作的恐惧和焦虑。

　　举例来说，这种感觉就像是大家今天都买不到面包吃，而且担心将来也买不到面包的时候，一家面包店突然说他们明天要开业。那么第二天凌晨，面包店门口就会排出几百上千人的队伍

　　哪怕今天的面包大概也就够几十个人，这支队伍也能排出几倍的人数。

　　海登看着安洁拉把六万多人的简历给他拿进来，一时间就给整懵了：这才是第一天报名的数量吧？再过两天究竟会有多少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

　　“因为您给他们开正常的工资，提供员工医疗，员工餐，加班费，还有周休二日啊。”

　　安洁拉歪着脑袋回答，

　　“主人，现在因为密特拉集团大力宣传教育晶片，人力市场已经压低了几乎所有行业的薪水和工作待遇。您在这个时候拿出正常的工资，提供比平时还高的员工待遇，加上您和卡莲小姐的名声都挺好，当然就会有人蜂拥而至啊。”

　　这道理其实谁不懂呢？

　　然而海登听了，心中却更加感觉苦涩。毕竟，没有谁是愿意六万多人去抢五百个工作岗位的。他们活成这个样子，还不都是被逼的么？

　　“主人，您要我帮你先看看这些报名者的简历吗？”

　　安洁拉这时一脸期待地问。

　　而海登当然只能点头。

　　如果没有安洁拉这样的处理能力来帮忙，海登显然不可能在三天内看完六万多而且数量还会继续增加的简历。虽然他不想依赖安洁拉，但和这么多人的利益相比，海登的自尊心又算得了什么了？

　　实际上，海登只怕就算这样也没法解决问题。

　　毕竟，虽然有那么多人来排队，海登却没有办法提供无限的面包……不，也不对。

　　海登想到这里，转头看了看安洁拉，顿时感到悲从心来。

　　妈的，他确实就有办法提供无限的面包，前提却是不能被其他资本神发现，否则麻烦只会更大。

　　这事到底该怎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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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有一个时代，“工作”这个词意味着一些美妙的东西。

　　它意味着你可以结婚生育自己的孩子。它意味着你可以拥有一栋房子，不需要多大，但是是自己的。它意味着工作日准时下班，周末还可以和家人一起度过。

　　可惜那个时代好像已经过去了。“工作”这个词对于现代人来说也成了完全不同的东西。中年失业成为常态。就算没有失业，人们也难以拥有正常的工作时间，更别提在工作之后还想有点“生活”。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工作”的回报已经远不如当年。

　　……那么，再下一个时代又将是如何？

　　大部分人恐怕也不敢细想这个问题。毕竟无论如何，现在的苦日子总还是得想办法熬下去。

　　所以三天之后，才会有多达四万余名，来自常青州以及周围其它几个州的人们，想要求得鲜花魔法有限公司的网络资讯工作。

　　幸好新芽城的建筑基本上是用植物形成的，只要调整一下魔法就能提前准备好巨大的会场。安洁拉为此变出一个像超级运动场一样的东西，专门就为容纳这么多需要被考试的求职者。

　　现在四万多人就装在同一个超大会场里。现在正值一年中最难熬的三伏天，熙熙攘攘的人群还像寻找食物的蚂蚁一样窝在同一个场地里。幸好新芽城的结界有办法调节气温。体会到这个工作场所的优越性，大家也都知道这次只招聘五百人，故而求职者们彼此之间几乎都是以警惕甚至仇恨的眼光互相打量。

　　他们有因为人力市场动荡而失去原本工作的中年人，也有马上就要毕业即失业的年轻学生。当然也有人是憧憬海登和卡莲的励志神话，或者期待能在这里得到更好的工作待遇。各种各样的求职者，原因也都是五花八门。安洁拉帮海登筛掉了其中的大部分，但今天仍然有四万多人跑到新芽城来。

　　博林老师，就是这些求职者中的一位。他今年三十五岁，戴着一副书生气的黑框眼镜，左侧的镜腿上缠着胶带。这副眼镜已经坏掉好几个月了，但是他买不起新的。为了在求职的时候给人一个好印象，他姑且还是努力打扮了一番，穿着一件从旧货店淘来的二手西装外套。

　　作为海狸州某个专科学校的兼职教授，博林老师此刻的银行账户里只剩下55块钱，信用卡欠着3000联邦金币。他租的两居室房子一个月租金要975金币，而且租金已经拖欠一个月了。那间房子的旁边还是铁轨，每隔二十分钟就有一趟列车轰隆隆地开过。

　　他有本科学位和一个研究星网通讯的硕士文凭。虽然这位博林老师从来没指望自己成为学术之星，毕竟他的母校只是个二三流的大学，但他以前确实觉得自己将来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不错的薪资。十年前读书的时候，他可没想到自己今天会混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