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尾猫
……然后场面就变得真正尴尬起来。
他们都没死，无论真·吸血鬼还是血肉魔像都不会因为区区心脏破坏而被消灭。
但他们也都没法动了。伏帝魔核心大破需要修理，克隆米克特也需要大量治疗。这都不是他们自己能原地修复好的伤势。
双方斗士只能这样卡在地板上，除了大眼瞪小眼以外，啥都做不了。
众神观众刚刚还看他们正打得热烈，突然间双方都全力一击，都把对方打成重伤，然后两个都瘫在地上，像是被烤过的秋刀鱼一样不会动了……这、这莫不是来搞笑的？
幸好神们都比较有耐心。大家很有耐心地等了五分钟，最后还是烟雾镜自己先不耐烦了：
“司仪！这样怎么算啊？”
担任决斗司仪的剥皮主立刻平静地回答：“依照惯例，依照传统，依照第三届阿兹特兰会议的第十七条决议，等到哪一位斗士先从地上站起来，给予对手致命一击，就可以分出胜负了。”
烟雾镜立刻吐槽：“不不，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哪边还能站起来吧！”
祂好歹是生物魔法系统的最强神明，一眼就看出两人都是半死不活，肯定不能自己再生复原的，除非让他们在原地躺上好几天，但这显然也不可接受。
其他神明观众们也陆陆续续看出在场状况的实质。不过祂们并没有抱怨。今天这场好戏已经让众神都感到很有“收获”了。现在，大家最关心的还是决斗胜负问题——两边都动不了，到底算谁赢呢？
司仪剥皮主如今也很是犯难：南美神系数千年的历史中，都没有在仪式决斗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双方都没有死，双方都失去战斗能力，而且双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打出关键攻击导致两败俱伤。
放着不管看谁先死？可这两个应该都是放着不管也死不掉的。
最后剥皮主只好开口说：“依照传统，依照法律，主神决斗必须在伟大太阳的见证下进行。换言之，如果在太阳落山之前，两位斗士还未结束决斗，本次决斗就算作平手。”
“啥？”烟雾镜皱起眉头，“这破规矩是谁订的？”
“是您自己，董事长。”剥皮主回答，“这是两千三百三十年前您自己在第三届阿兹特兰会议上提出的决议。”
噫，这可有点尴尬。
“好吧，但现在连下午两点都还没到呢。”烟雾镜摇摇头，“让观众都在这里等到晚上？这成何体统。”
说到这里，烟雾镜又望向另一边包厢里沉默不语的米克特：“乖女儿，今天就先算平手吧？要真拖到天黑，整个公司和我们两边都要丢面子的。”
烟雾镜这话不无道理。
可是，从狡猾的邪神嘴里说出有道理的话，却反而更加让人警惕。米克特一时间不由得犹豫了。难道烟雾镜又在盘算什么阴谋？
……话虽如此，看了看瘫在地上的伏帝魔，米克特好像也没有太多选择。
“可以。这次就以平手中断。但之后呢？”她扬起眉毛问，“主神决斗不会就这样结束吧？”
剥皮主立刻回答：“不会以平手结束，也不允许。依照传统，依照法律，主神决斗仪式程序一旦开始，就必须要分出胜负才可结束。若某次决斗以平手的方式中断，下次决斗必须在七日后举行。仪式本身必须决出胜者。”
这倒是还好，起码不至于真的变成闹剧。就是众神来宾们不知道会怎么想。
米克特想到这里，转头看了看贵宾席上的三位菩萨化身，却看到观音菩萨的化身笑着说：“客随主便就是，哪有什么问题？”
菩萨都没意见，那当然大家都没意见了——其实也不是这样的，当然不是所有神都跟着密特拉集团的菩萨们转。但大家为什么要有意见？不就是下星期再来一次吗？
实在没空祂们也总能派分身或使徒过来。况且今天看到的东西已足够值回时间成本，甚至还赚到许多呢！
所以主神决斗就这样暂时结束了。双方的后勤人员都各自把他们的斗士抬走，拿回去治疗修理。
众神开始离开他们的观众席，像到来时一样传送离开，而且有许多神看上去颇为紧张。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在思考，今天看到的这一切将会如何影响市场和神明权力的斗争。
菩萨们也走了。她们眼中看到的东西要比众神更多，更远。没有人知道她们在思考什么。
就连烟雾镜也很快就离开了。临走之前，祂还对米克特笑了笑：“好女儿，下一次，七天之后，就不会是这样马马虎虎结束了。”
米克特没搭理祂。她也没直接走掉，而是一个人留在原地，留在她的包厢里沉思了许久，也不知是在等待什么。
……直到几分钟后，海登（而且当然是本体）才走进她的包厢来。
“仪式场理论上不能被窃听，卡莲还在帮我加强防护，但时间毕竟不多，我就直说了。”他抓了抓后脑勺，有些尴尬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就是伏帝魔的？”
米克特微微一笑，很端庄，却又显得有些得意：“你第一天帮我整修强化伏帝魔的时候。我又不傻，海登先生，看几眼就知道你和他配合得就像同一个人。何况我前天晚上刚丢了一台克隆体，联想一下都不会吗？”
呃，也对。
但听她这样一说，海登反而更疑惑了：“所以你刚被偷了克隆体，马上就敢让我这个偷偷混进工厂的家伙来给你当决斗代理，你这心也太大了吧？”
“这有什么问题？反正你死也不会帮助烟雾镜的。”米克特反而被逗乐了，“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帮我战胜烟雾镜的人。至于你让分身进我的工厂当间谍，这又有什么好奇怪？反正大家都在做类似的事，”
“你想要偷看我的技术？那我就给你随便用，让你用来帮我强化代理斗士。这不是双赢吗？”
米克特笑眯眯，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海登听着却更加尴尬了——女士，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有问题吗？你真的不觉得自己给我的条件太好了吗？
然而米克特好像真的没感觉。她平时挺精明的，也不知怎么在给海登的待遇上总是容易发蠢。
不过之前捡到依丝阿姆，今天又和克隆体这样打一场，海登倒是增进了不少对米克特的理解。他开始有点明白过来，其实米克特（特指本体）并不是真的那么……自私。
她姑且还是有一些，会关心他人的情感。否则真的没有必要给海登提供那么多“优惠”……大概吧。
想到这里，海登心里甚至会涌出一些温暖的感觉。或许米克特并没有那么坏？
所以他又挠挠后脑勺，叹了口气：“话虽如此，我今天并没能赢。”
奇怪，他的【复活】术到底是怎么会失效的？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米克特居然摇摇头说：“你刚刚刺穿克隆体心脏的时候，本来已是必胜之局面，会出现状况属于意外。你已经证明伏帝魔的战斗力确实在克隆体之上，而且七天之后就要再次决斗，这就不算输。”
“没输，还有机会再赢，那也是一种胜利。”
这话简直和新雅图事件之后，卡莲对他说的那番话一样。海登都不禁有些讶然了——米克特居然会说这种话？
既然如此，他也就借坡下驴，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毕竟这事确实无比重要：“所以，烟雾镜真的能完全克隆你到那个程度吗？”
今天和克隆体打完，海登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了米克特之前原来在装傻，最大的疑惑是为啥【复活】没生效，最大的担心却仍是米克特克隆体的事。
“绝不可能。”但米克特断然回答，“前阵子祂偷了我一个克隆体。我那时候还不知道祂偷去是要做什么，现在却很明显了。完全克隆我的生命甚至包括思想是不可能的，祂只是用偷走的克隆体当作基底改造而已。”
米克特这样说，她发自内心就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海登当然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妈呀！被偷走的克隆体还在游击队那边当依丝阿姆呢！
“我对此有些怀疑。”但海登只能这样说，“祂一直管你叫女儿，对你了若指掌。或许祂就是你最初的创造者，手里还握着你的核心生物资料？也许祂直到现在都还在你身上装有什么后门。”
不光是海登在担心这个。如果真有后门，就更不会有神敢和米克特合作，对付烟雾镜了。现在有很多神其实都在为此担忧。
可是米克特的回答仍然很坚决：“这是不可能中的不可能，因为我的创造者根本不是烟雾镜。”
她并不是很想和海登细说这事，但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
若对方是其他人，她更是根本就不会想要说。
“我最初的创造者是千年前的‘南之战神’、‘左方的蜂鸟’，‘墨西哥之王’，维齐洛波奇特利。”
叹了口气之后，米克特解释道，
“早在几百年前我逐渐强大起来的时候，美洲旧神还整天忙着互相残杀时，我就已经趁机把‘左蜂鸟’给吞吃掉了。我的自我就是在那时候完善的。刚觉醒自我，我就立刻销毁了全部的相关设计资料。左蜂鸟本来就是和烟雾镜素来有隙的敌神，我的设计蓝图会流入祂手中的概率是非常低的。”
“另一方面，我也没傻到经常制造出偷走就可以破解我所有秘密的克隆。从克隆体身上逆向破解我的核心生物数据是绝无可能的。”
米克特对此很有自信。所以基于目前她知道的情报，她不认为烟雾镜能自己造出她的克隆体。她认为那个克隆体一定是被偷走那个。
……她的思维逻辑其实很合理。
所以这个谈话最令人挫败的地方就在于，海登不能说出他不同意的真正原因，这就违反了好几条合作讨论的基本原则。
他不能解释事实上那个丢失的克隆体根本没有被烟雾镜偷走，而是被他截获取了新名字还自愿参加游击队——为什么不能说？首先是因为游击队的安全，其次是因为担心自己和米克特之间本来就很危险的互信关系。如果米克特知道海登捡了她一个克隆体，不但一直没还给她，没有汇报，而且还把克隆体改写了取新名字，米克特肯定会大怒……
……她会大怒吗？
海登想到这里，突然有些纳闷起来。米克特知道他用分身混进工厂当间谍，居然都没生气，还陪着他装傻！如果海登现在告诉她依丝阿姆的事情，她真的会勃然大怒吗？
他不确定。先知的感觉都没有给他答案。海登要不要试试看？也许，如果他完全信任米克特，那么米克特也会进一步信任他，然后大家就可以推心置腹真心合作，联手把烟雾镜打倒然后团结起来对付密特拉……
听起来真不错，除了一个小问题。
“海登先生，你在发愁什么？”米克特并不傻，她很快就察觉到海登现在心思繁杂，“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情报吗？”
海登却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想了想，反而问到：“等我们打败烟雾镜，你成了新的南美主神，你有什么新的计划吗？”
米克特立刻皱了皱眉。
沉默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开口说：
“只要我能成功汇聚整个神系的忠诚，接下来当然就要赶快进入对密特拉集团的战备模式——海登先生，我知道你对平民百姓很有同情心，所以我暂时还没有启动战备模式，没有全速运转社会机器。但为了战争的胜利，为了更大的利益，牺牲人命便是不可避免的。”
“生命就是力量，人多更是绝大的力量。牺牲大量生命造就的伟大魔法，甚至可以战胜神明。”
说到这里，米克特甚至变得十分正经严肃，
“没有成千上万人牺牲的鲜血，怎么能修建起不朽的长城与高塔？怎么战胜主神级，甚至有可能更强大的密特拉？海登先生，我是诚心诚意地和你说实话讲道理。平民百姓的生命就是在这战争中必须被使用的资源！”
“不牺牲别人的生命，想要单打独斗战胜密特拉，这是绝对不会成功的！”
她是发自内心，打从心底相信自己说的这些话，不是借口，不是资本家和暴君剥削人民的话术。所以她也确实无比“重视”人民百姓的生命。
……所以海登也知道，这就是他不敢和米克特推心置腹的主要原因。
他们之间，一直都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啊。
341：换取奇迹的技术
大家应该都还记得米克特之前曾说过，为了在主神决斗中战胜，海登可以随便用她的资源和技术。本来海登只觉得“哇这可太好啦”，然而直到他后来真的看见米克特的资料库，亲眼看见米克特和烟雾镜公司手里有多少不可思议的生命魔法技术，海登才真正感觉有些骇然。
因为这是他首次看见一个大公司全部的——至少也是大部分的核心魔法技术储备。
海登见过密特拉力量的冰山一角，见过亚当篡夺主神力量，他知道主神很强。
可是他最近才因此真正意识到，米克特虽然还不是主神，只是个资深的强力大神，但她的能耐其实也很大的。她全力拿出来的底蕴，同样可以超越海登的想象。
本来，她其实就有足够的技术和资源，去让她统治下的每个老百姓都过上更好的生活，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她考量的是经济收益和社会稳定，她优先考虑的是钱和政治，她特别重视自己地盘上有多少人稳定地活着，却并不在乎具体的人民的生活存亡状态。
人口对米克特来说是一种资源，关键时刻可以牺牲掉用来争取伟大的胜利。她很重视他们的生命。
换句话说，人口资源只要活着就好，只要社会能稳定，就行。其它小事是米克特不在乎的。
这或许也有她的道理。可是不要忘记了，海登站在哪一边？
他从来都站在受苦受难被压迫的老百姓这边。谁是压迫者，海登就要找谁的麻烦。你说你是为了更大的长期利益才委屈一下老百姓，你说必须牺牲人民的生命才能赢得伟大的胜利……哎，这话谁不会说嘛？
所以归根究底，米克特想要的东西，她的三观和人格，和海登他终究还是不一样。他们并不是“同志”，这要海登怎么和她彻底推心置腹？如果海登帮着她打倒烟雾镜，吃掉公司，结果米克特一转翻脸，那乐子可就大了。那时候更强大的她反而会拿更多无辜老百姓来牺牲献祭。
……然而最可悲的地方就在于，米克特却有可能是正确的。
如果吸血鬼女神的话没有那么戳中痛处，海登也许不会这样沮丧。
之前就说过，牺牲献祭是南美魔法文化里最为强大的力量。这里的人和神都是真的相信人命强大。他们都是真的真的相信牺牲生命就可以带来伟大力量，足以改天换地。因为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对生命的牺牲就是对胜利和成功的承诺。
不牺牲，你凭什么成功？
所以南美人是打心底相信要牺牲，不仅仅是统治者的托辞，不仅仅只是假装。
同样，米克特也是真的相信一定要付出极大的生命牺牲，才有可能战胜密特拉这等无比强横的敌人。
因为密特拉是无敌的，无可战胜的。
想要战胜无可战胜的敌人，就必须要有“奇迹”。
而换取奇迹的办法，就是牺牲。
唯有伟大的牺牲，可以带来伟大的奇迹——这其实就是南美神系自古以来相传的伟大魔法核心。是他们将“换取奇迹”技术化、体系化使用的结果。
归根究底，米克特其实就是真的真的相信这个魔法的基本逻辑。
她和海登之间就是有这样世界观的不同。
“……米克特提卡希瓦，”
所以想了好一会之后，海登才终于开口问，
“即使我可以帮你赢得整个烟雾镜公司的力量，可以更胜以往，可以成为主神，你到时候也还是要动员整个南美洲的人力？”
米克特并不傻。听到海登这个问题，她立刻就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很果断地回答：“没错，即便得到整个烟雾镜公司的力量也是如此。只靠一个主神、一个大公司的力量打不赢密特拉。我们必须依靠他们的生命和伟大牺牲——除非，海登先生，你有现在就可以马上加入计划，可以战胜密特拉的力量。”
她的语气里有一丝很浅的讽刺意味。
海登当然没有这种力量。
他可以说他正在寻找，正在研究，正在升级，正在变强进行时，但这种事情是没法马上确定的。米克特有她自己的理性和判断标准，海登没法靠这个说服她。
他还能说什么？就算牺牲成千上万条无辜的性命，也未必就能赢过密特拉？他当然可以这样说，但是米克特肯定会反问海登“有没有更好的办法”。结果就是目前还没有。
但其实吧，作为底层出身的老百姓，海登还很想吐槽一件事——如果牺牲那么伟大，你为什么不先牺牲自己呢？如果是烟雾镜的众神渴求奇迹，那么应该是祂们自己去牺牲来换取才对。为什么要几百几千年一直牺牲老百姓呢？
可是海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米克特会回答“别搞笑了”。她不会理解这种观念的。
所以海登有时很恼火他自己。
为什么他没有无限大的神力，不能一个人去把坏人邪神都干翻，让所有其他人都远离这场战争？如果他有无限的力量，早就自己去把密特拉从月亮上揪下来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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