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尾猫
哪怕……哪怕如果他有一个超级自爆魔法，只要用了就能把他自己和所有坏人邪神一起炸死，海登也完全愿意去用。然后这个想法让海登更伤心了，因为他做不到，因为他没有。
……但至少海登可以确定一件事。
知道牺牲的魔法很强大，但是不愿意自己牺牲，反而理所当然牺牲百姓当替身的家伙，海登就算可以和她合作，但再怎么也没法是“同志”。海登也不觉得用【复活】术打她一发就会改变现状。
那既然如此，既然大家三观不同，海登就不可能真正无条件信任米克特。他不可能把别人的性命，包括游击队和依丝阿姆还有无数普通人的性命，都赌在她身上。
所以，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查出烟雾镜到底在搞什么鬼，不能依靠米克特。
不知为何，海登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反而感到心头一阵奇怪的沉重。考虑到他今天对于米克特的进一步理解，海登其实越来越乐意和米克特交朋友了……可惜，可惜啊。
“咚咚咚”
包厢的门突然被敲响了。却不是别人，而是在外面防护的卡莲想要进来。
“这个问题先放放吧，”
海登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虽然米克特靠不上，但幸好他还有个靠得住的可以当战友和同志的老婆，
“卡莲说她有些事想和你谈。我先出去帮你们维持隐私防护了。”
这话让米克特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她和卡莲认识，但并没有那么熟。她以前要和鲜花魔法公司谈什么合作，靠海登这边代理也就够了。
海登的老婆想找她谈什么？真是奇哉怪哉。
话虽如此，米克特也不打算因此退缩。
“那就先这样吧。但还有一件事，海登先生，伏帝魔的机体调整和下一次决斗前的准备还得继续交给你。”
她用清晰地而且显然是强调的声音说。
“这个当然没问题。”海登回答，同时也问道，“下次决斗还是像这次一样，两边斗士在仪式场里对打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伏帝魔下次应该是稳赢了。
“恐怕会有所变化。作为被挑战方，烟雾镜有权决定下次决斗的具体方式。祂今天之内应该就会通知我们。但无论如何——”
米克特说到这里，又是微微一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怀疑来，怀疑去，只会平白降低效率。无论烟雾镜要变什么新花样，决斗代理工作都是交给你的。我的承诺一直有效，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提供所需资源。”
海登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些许苦笑转身离开了——大家都不知道烟雾镜要变什么新花样，换句话说这事也得他自己调查了。
然后一分钟之后，卡莲推开包厢门走了进来。她穿着暗绿色的商务西装，上面没有任何标志或装饰，左边的胳膊下面夹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
“日安，卡莲女士。”米克特招呼她。
但卡莲没有回应，而是毫不客气地在空出来的包厢椅子上坐下了，直接开口说：“海登今天当着全世界众神的面，用伏帝魔的身体施展了太多我家这边的东西。保险起见，我们最好先把技术合作的合同都先补上，免得你们的董事会跑来查你。”
这可真让米克特有些惊讶：“就因为这个？这种事你完全可以让海登先生代理。何必亲自来找我？”
“海登只能代理我名下的技术合作项目，总不能替我父母签名。实际上，我自己起草了协议。”
卡莲打开黑色的文件夹，抽出几张纸，把它们推到米克特面前。冥界女神扫了一眼，内容都不复杂，就是允许米克特在决斗中使用一些海拉女神的技术，甚至包括少部分孔雀明王的技术，具体内容列在另一张单子上。
至于交换条件，居然也简单到了迷人的程度，只需要米克特正式授予海登她大部分技术的使用权而已。卡莲也单独列了一张单子。
米克特通读一遍整个合同，毫无幽默感地笑了：“我觉得，还算不错。尤其是把使用权授予海登先生那一部分。”
她从虚空中抽出一支笔，手放在签名线上，若有所思地说：“就当作是聊聊天，当作是给我个参考，你和海登先生之间为什么有那样高度的互相信任？”
“这问题真好笑。我们是夫妻。”卡莲的语气很干脆，“我还挺想问你为什么这样信任海登呢。”
看来卡莲不喜欢米克特。这一点也不奇怪。大家都知道，有些时候卡莲甚至比海登还激进，还要嫉恶如仇。
“我和他是商业与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米克特微笑着回答，“既然已经决定互相协作，那当然是要互相信任——在我看来这和夫妻家庭关系也没太大区别。都是因为需要而缔结，因为不再需要而离散。”
反正米克特也不喜欢卡莲，正如卡莲不喜欢她这句话。
卡莲的表情变得严肃了。米克特则是一直面带微笑。整个包厢的气氛凝固了。
如果有人知道包厢里两位大女神要因为男人撕逼，怕是花钱买票也想旁观呀！
总之这冷峻的气氛持续了几秒钟……
然后突然间，卡莲也笑了：“你这妖怪，根本就不知道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别给我装模作样了。”
这狠狠的话让米克特都愣了一下。
“今天众神都看见你的技术和神力完全被克隆体掌控，克隆体甚至有你的知识和记忆，全被烟雾镜捏在手里——你猜猜从今往后，还有多少神敢和你建立商业合作关系？”
卡莲把合同拍到桌上，冷冷地说，
“海登好像觉得你还有救，所以让我来和你补签合同。我倒是觉得你离摔死也就差一步了，然而落井下石不是我的风格，所以我没有反对——不过现在我倒是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你需要救，为什么他觉得你很可怜。”
说到这里卡莲又笑了，但是冷笑：“你从来没有另一个人，知道你和他都愿意为彼此牺牲；你永远不会把孩子抱在怀里，意识到他是你的生命和延续……唉，米克特提卡希瓦，我现在真的为你感到难过。”
“赶紧把合同签了吧，免得集团里其他神都想吃你。除了这个之外，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然后卡莲站起身来，竟然真的直接转身就走。
米克特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愣愣地看着卡莲走掉。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卡莲到底想说什么——直到卡莲都走到包厢门口了，米克特才反应过来，立刻用神力朝卡莲扫描过去。
卡莲反应不慢，立刻运起神力防护。两尊大神的力量一瞬间小小交锋，虽然卡莲成神才几年，虽然米克特是数百年的老牌大神，双方居然未分胜负。
但米克特其实也不是要攻击卡莲。神力碰撞的那一刹那，米克特已经探查到她想知道的东西。等到她们都收回神力，卡莲表情不变，米克特的脸色已经沉下去了。
她是死亡的女神亦是接生新生命的女神。哪怕交锋不分胜负，她也已经感觉到，卡莲怀着孕。
“怎么？”卡莲弹开她的神力时，也同样意识到了米克特是想要探查什么。她本来应该生气的，可是看到米克特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反而又感到有些好笑：“我和海登结婚都快两年了，你事到如今才生气？”
确实，这么一说是有点好笑。可是米克特自有她自己的道理。毕竟她这人对于结婚的认知真的就和签个商业伙伴契约没什么太大区别，在她看来结婚只不过是一种密切的合作关系，主要是经济性的。之前听说海登和卡莲结婚，米克特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其实就资本神社会的普遍观念来说，米克特这个想法也没错的很离谱。）
可是说来也怪，虽然连米克特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发现到海登和卡莲已经有了后代的这个瞬间，一种不可思议的杀意就突然从米克特漆黑的心脏里涌出来了！
但这杀意也就只持续了一秒钟而已。
一秒钟之后，米克特就又回到了理性的状态。令人镇静的寒冷流过她的血管，像被礁石挡住的海浪。
她不可能朝卡莲或海登发飙。正如卡莲所言，现在若是没有海登的帮助，米克特真的会被烟雾镜宰掉，就算能赢也没法摆平整个公司。
有海登支持，米克特就有问鼎主神宝座的希望。可是如果海登放弃她，米克特现在就处于有史以来最无力的状态：她自己的力量和技术不知道还有多少对烟雾镜有用，不知道有多少被看穿或者搞了鬼。某种程度上，她的命已经挂在海登手里。
更好笑的是她之前居然都没感觉到这其中的危险性。
现在，被卡莲骂了一顿，察觉到卡莲和海登的后代，米克特不知为何才突然有种猛醒的顿悟——现在的我居然如此岌岌可危！？
卡莲没再多说，直接走了。
只剩下米克特自己，孤零零站在她豪华的包厢里，开始思考，飞速地思考。
（如果这次失败，我的存在就会彻底被终结了。）
她意识到了，或许是她漫长的生命中头一回意识到，这种完全失去控制的感觉，
（而且现在我连克隆体都没有。不像是已经有后代的海登和卡莲，我现在没有任何备份……没有延续自己存在的办法。）
毕竟嘛，所谓“后代”在米克特看来就只是延续存在的备份而已。
（要再做一个克隆体吗？但时间上恐怕已来不及了。况且如果我失败，烟雾镜肯定不会放过我别的克隆体……）
话虽如此，米克特并未表现出任何一点软弱。然而，当她看着自己在地面缩成一团的影子时，堂堂死亡女神却又显得无比孤独。
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342：吸血鬼们的小问题
时隔数百年，可能是上千年，米克特提卡希瓦难得体会到一种可怕的无力感。
说来好笑，其实海登现在的感觉也不太好，主要是有点郁闷。
经过今天这场决斗，海登本来觉得自己增进了对米克特的理解，将来或许可以成为她真正的朋友。结果一转眼，他确实更加理解米克特了，但是理解了也没用。他现在非常理解米克特的思想立场，非常明白米克特无法完全信任。
理解了，反而明白思想无法统一。
现在海登的充分理解反而让他很郁闷。他和米克特关系好归好，也没有蠢到相信两人之间的“羁绊”，因为那里头全是谎言、渴望与半真半假。米克特根本不是人类，人性只是她真实自我投射出的残影。
这同样也是一种无力感。因为就算可以互相理解也无法停止争斗。
那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海登自己在门外想了一会，然后才看到卡莲从包厢里走出来了。
“你何必和她吵那些话？”他在外面维持防护结界，当然知道里面发生啥事，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又不是第一天讨厌她了。”卡莲却很不以为然，“我最讨厌嘴上说牺牲重要，实际上自己从来不牺牲，只知道牺牲别人的家伙。绝大部分资本神都是这样，可是烟雾镜公司这些最为严重，而且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恶人之中最可恶的（以卡莲的标准来看），永远是眷恋财富和地位，自己大鱼大肉，却向可怜人宣扬要清贫奉献的那些。
海登很清楚他老婆的标准，所以也没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传送离开阿兹特兰。
但这并不表示海登就能回家了。卡莲要回新芽城，海登却还有很多事情要留在南美继续做。他肩膀上的担子不轻，不过卡莲的担子其实也一样重。
“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卡莲先问。
“本体和伏帝魔继续准备七天后的决斗。”海登耸了耸肩，“米克特提卡希瓦仍然是我们现在联盟烟雾镜公司的最优途径。你不会纠结吧？”
“都事到如今了。”卡莲的回答很淡定，“况且就现在这个状况发展下去，就算她真赢了烟雾镜，当上公司主神，接下来又如何？我没准还要可怜她呢。”
她说到这里，又皱了皱眉：“要我说，不知道烟雾镜到底想搞什么鬼，反而是一件更麻烦的事。”
“我已经让芬里尔去负责这部分工作了。”海登抓了抓后脑勺，“这可能才是最难的。”
只有了解敌人的目标，才知道如何，以及是否打败了他。尤其当敌人是烟雾镜这样迷惑的东西时，更是如此。
然后卡莲突然停在路中间，把海登吓了一跳。
“海登，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她看起来居然相当忧虑，翡翠色的双眸直直盯着海登。精灵只是忧郁地望着你，就美得像幅画，海登一时间都愣了。
俗话说再美的人看三天也会腻，然而这道理仅限于凡人。神话中的神和仙女仅凭超凡的容颜，就能说服别人替她做任何事。
但海登想了想，还是回答：“因为技能晶片上市，全世界的经济都在剧烈动荡，你那边的工作压力也很大，我不能再给你更多负担。你不是也说过吗？我们都应该尽好自己的责任，做好自己负责的事。”
但是卡莲立刻摇头：“负责不是要自己全部扛到肩上，海登。既然希望别人信任你，自己疲累的时候也要相信伙伴可以依靠。如果在战斗中被打得半死，你以为硬拖着重伤爬起来工作才是负责吗？自我中心的硬撑反而是在逃避责任。”
说到这里，卡莲伸出手来，牵住海登的一只手：“如果你压力真的太大，我们其实可以让艾比盖尔甚至阿拉斯托过来帮你或者代替你。还有，我已经研究过抛弃米克特提卡希瓦的代替方案了。”
反正整个海登团队的终极目标并不是帮助米克特打败烟雾镜，而是要收拢烟雾镜公司的力量来对付密特拉呀！卡莲一直看米克特不顺眼，她当然会准备不需要米克特的b计划。
听到卡莲这番话，要说海登心里不感动，那肯定是骗人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至于吗？我看上去像是压力大到要崩溃了吗？”
当然不至于。神仙的肉体没那么脆弱。
但海登现在压力确实大。
稍微复盘一下，就可以看出他在南美这边的状况真是很糟糕。
主神决斗尚未分出胜负，可是眼力好的神几乎都看得出来，烟雾镜已经占据上风……或者说，起码米克特的状况不是很好看。
既然主神决斗是零和博弈，那么米克特的“不好看”其实就是烟雾镜的优势。资本神都很懂这道理。大部分神今天看到烟雾镜掌控米克特的力量，都觉得祂下次应该会赢。
信任带来力量，何况这是资本神的信任，本身就会影响到外界资金对两位选手的流向。在这个时代，资金就是魔法，也是大家都懂的简单道理。
烟雾镜本就汲汲营营从全世界吸取各种投资。接下来大家都觉得祂会赢，觉得米克特样衰了。那状况怎么可能会好呢？
海登从来就不是一个自己够强，能伟力归于自身的人。他的强大极其依赖于技巧和借力打力。然而，现在不说全世界都在给烟雾镜打钱，就连南美洲的这片土地上，也没有什么“现成”的助力可以容他借用。
米克特？强调很多次了，信不过。
除此之外所有烟雾镜神几乎都是他的敌人。而且祂们甚至都不是人，是这片大陆的大地、风雨、太阳和死亡。这下可是字面意思上的，整个南美洲的环境就是海登的敌人。
然后他还得想办法把它变成对付密特拉的力量，否则密特拉就会用【轮回】大法支配全世界。
俗话说得好，世界最可怕的敌人就是比你聪明的人。海登不知道烟雾镜是否比他从，但他合理假设烟雾镜至少不比他笨。至于密特拉……唉，密特拉基本上是肯定比海登聪明的吧？
这样海登当然压力山大。现状其实真的很糟糕。
不过琢磨到这里，他倒是又想到另一件事。过了好一会儿以后，他才终于说道：“卡莲，你觉得对依丝阿姆来说，米克特提卡希瓦可以算是她的母亲吗？”
这话让卡莲又皱了皱眉：“我不认为烟雾镜公司这些非人邪神能够像人类那样认知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关系。对她来说那应该是非常陌生的东西，或许会是看见了也无法完全理解的东西……你想干什么？你想把小孩子用在战争计划里面？”
“不不不不不不。”眼看卡莲的眉毛要竖起来了，海登赶紧摆手，“绝对没有。我已经学过教训了——但另一方面，我也觉得我们不能擅自决定小孩子的未来。有些事我打算直接问一下她。”
但卡莲显然很不高兴：“你不能让小孩子去打仗，哪怕她自己愿意。”
“依丝阿姆不是普通的小孩子。”海登郑重地说，“她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你看，就像我们自己的孩子一样——你最终还是没有把胎儿先冻结封印起来，因为孩子自己不愿意。我们俩不都是这样吗？宁肯明天死在外面，也不想缩在安全的高墙和牢笼里蹲一百年，例如公司，例如家里。”
卡莲顿时被这话堵住了，无言以对。她不可能正面否定这种观点，毕竟她自己就是这样跑出来的。但她还是很不服气：“那做父母的责任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放着小孩子瞎整？”
“所以这个很难说啊。教育哪有什么标准规范的？”海登其实也很无奈，“管得严就是负责吗？也不是这样吧。想办法对症下药，观察和判断给他们需要的东西，这才是负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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