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286章

　　他看到以陶德为首的几个游击队员，已经用现场的军用物质和生物素材，临时拼凑出一门很大的、令人不明所以的，像是野战炮那样的东西。它的结构和零件，显然都是用骨头、血肉和甲壳拼成的。

　　炮口已经瞄准他。

　　一时间连小战神都有些惊了：“什么现场拼胶……”

　　话音未落，游击队员们已经开炮！状似活物的大炮口没有吐出炮弹，反而微微发光。那光点化为火焰，火红燃烧的火焰迅速转为橘色，接着变成金黄色——达到致命温度的【生体热能光线】朝小战神迸射而去！

　　小战神不躲不闪。高热光束正中他的脑袋，炸出刺眼闪光与轰隆巨响！

　　乘着爆炸余波，阿姆转身就逃，一边把自己施法【加速】逃命还一边朝陶德他们大叫：“快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哪里还用得着她说？

　　临时拼凑的生物热能大炮在一发之后就崩溃了。游击队员们早已做好准备，刚开完炮就拔腿逃跑，甚至跑得还不比阿姆慢多少！

　　“小姐，你现在感觉如何？”

　　陶德一边狂奔一边还能说话而且速度丝毫不减：“有打算和我们换个合作条件吗？”

　　阿姆只能回他一句：“我们先合作活到明天吧！”

　　凡人和神比赛跑是没有意义的，神一步就追上来了——但是！这里应该是烟雾镜交给布卢克恰布坦负责守护的重要秘密基地。也许只要他们逃出去，逃出隔离墙，小战神就不敢追上来呢？（毕竟确实也有调虎离山和佯动的可能性）

　　如果这主意不行的话，呃，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笼罩小战神的爆炸已经淡去。小战神从烟尘中大步走出来，毫发无损。他甚至看起来还挺高兴。

　　替烟雾镜看守这个秘密基地非常重要，但也让他非常无聊，而且没有任何额外收益。现在终于有点乐子，他岂会不高兴了？

　　“别跑，再陪我多打一会啊！”

　　所以只见小战神哈哈大笑，一道白色的影子就从他身后延伸出来，飞快扑到隔离墙的大门口。游击队员们看见那堵住路的怪物，全都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一只苍白的手。

　　比大树更大更粗，足有三米多高的巨大的手，只有手。它骨节分明、脉搏跳动，苍白病态的肌肉上爬满了诡异的青筋，就像是从巨人身上剁下来的手。

　　实际上，它确实就是把巨人（神族）尸体的手剁下来改造而成的不死神族。它抬起手腕，俨然是只盯上猎物的蛇，已经把游击队撤离的唯一道路给堵死。

　　阿姆或许可以一脚踢飞它。但小战神已经大步赶上，挡在阿姆与大门之间。

　　“有个神跑来偷东西，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满心喜悦地架起长枪，然后迎风一抖。

　　巨大的矛枪立刻发生变化，从枪身伸出八根触手。每根触手都泛着黑光，仿佛有自我意识似的不停蠕动，像章鱼一样——只不过触手上长得不是吸盘而是利刃。

　　八根长长的自己动来动去的黑触手，然后中间又是一米长的银色枪头。别说阿姆，连米克特的资料库里都没见过这种奇怪武器。

　　刚刚吃了游击队一炮，这次轮到小战神主动出击。只见他一步就跨到阿姆面前，回旋着把长枪横扫过来。阿姆可没本事和他打近战，赶紧朝小战神施法：“【时光闪电】！”

　　理论上，时间奥术对付战士型敌人应该是有优势的，因为对未来的预测让法术几乎没法被格挡和闪避。

　　然而实际上呢？阿姆却看见长枪上的触手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伸展开，吸收掉阿姆丢过去的法术。小战神的动作半点没受影响，长枪狠狠扫到阿姆身上！咕哇！阿姆像棒球一样被打出去，整个人重重砸在基地成排的仓库上！

　　好歹也是军用规格的一座仓库竟然直接在轰隆巨响中崩塌，掀起大片尘埃。法术没生效，阿姆和小战神打近身战，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

　　其他人的状况恐怕也没多好。一只准军事级别的不死尸体巨手就挡在他们面前。虽然不如真正的战斗神族，但这巨手显然要比一般神族强得多。凡人游击队员凭什么和它斗？

　　后有小战神，前有拦路手，大家恐怕都要完蛋了。

　　阿姆用手撑在破碎的仓库残壁上起身，整个人都已经被打得七荤八素。

　　只要还有胜算还有希望，她肯定不会害怕不会踌躇。胜利之后的成就感也好，收获也好，都是再有魅力不过啦。

　　然而——这情形——难道真的还赢得了吗……？

　　难道真的死定了？

　　她知道烟雾镜公司的风格，接下来会怎么样——她会被小战神抓住，然后想死都难。其他人恐怕就不会被在乎了。公司的祭司会把这些凡人的脑子炸成薯片，然后把它装饰上莴苣，用银盘端给他们的神。血拿去献祭，皮拿去做装备。

　　几乎开始有一点点绝望的阿姆转头望向游击队，望向带队指挥的陶德。以凡人的精神强度，现在应该会屈服失禁了吧？

　　结果她却看到一幅，可以说是大大出乎她意料的景况。

　　“布阵，准备第七、八、十一篇咏唱。”

　　面对死亡巨手，陶德眯起眼睛，向游击队员们下令。他看起来并未慌张。

　　更可怕的是，连那些一开始很慌乱的游击队员，听见陶德的命令之后，竟也立刻压下惊惶，摆出一个粗糙的阵势，然后从腰带上掏出法器……

　　……法器？？

　　直到这个时候，阿姆才愕然发现，陶德以及那些游击队员的战术腰带上显然都挂着黄金制作的法器，而且显然都是黄金首饰。他们围绕死亡巨手摆出的阵势有点像月亮，弯弯的月亮，并不复杂但又有些玄妙。

　　巨手却不管他们在做啥。媲美泰坦的粗壮不死手腕举起，然后朝游击队员们狠狠砸过来！这力量比大炮轰击还可怕，任何凡人都会被抓住、握住，在扭动身子挣扎时被捏烂、绞烂，骨肉变成烂泥，内脏都被榨出，化作求死不得的破布！

　　却见陶德举起一个黄金手环，咏唱道：“不死的怪物，扼杀精疲力竭者的强盗，我在你面前并非精疲力竭。你的毒素无法攻入我的身体，因为他们都是由拉神的肢体打造。你对我无能为力，我必将毫发无损。”

　　话音未落，不可思议的现象已发生了！一道无形的金色光辉从陶德以及所有游击队员的黄金法器上迸发出来，围绕在他们周围，抵挡住死亡巨手的攻击！

　　另外的游击队员也在咏唱：“荷鲁斯的眼睛，请给我开门；装饰并保护众神之父拉的荷鲁斯之眼，请替我关门。奥西里斯是主宰冥界的神，既然他不在那里久留，我也不会在那里滞留。”

　　奇妙的咒语，没有特别显眼的视觉特效，但他们身上的黄金法器都放射出一股肉眼看不见的力量。死亡巨手的攻击被挡下了，然而它毕竟是神族。神族的攻击绽开波纹，让扭曲的空间如浪涛起伏。这余波的震荡足以夺取凡人的性命。

　　但是游击队员们和陶德都没有死。虽然巨手每次拍打金光屏障，他们都会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也被砸了一下。幸好这里有几十个游击队员，所以冲击力被分散到包括陶德在内的几十个强化人身上，并不至于死。

　　阿姆从仓库残骸里爬出来，一时间却是有些看懵了——拉？荷鲁斯？奥西里斯？这些都是古代埃及旧神的名字，而且他们早就死了。早在四百多年前，他们就在新旧神战争中被密特拉打杀了。

　　……然而名字就是力量。优秀的巫师借用死去神祇的残渣，这并非特别稀罕的事情。海登还当佣兵的时候就已经很擅长了。借用神的力量对付神，这也是典型的巫术技法。

　　换句话说，陶德他们现在用的就是古典魔法喽？然而阿姆左看右看，咋看都觉得有些细节怪怪的。直到她仔细看那些游击队员们身上戴着的黄金首饰，发现那些首饰好像都长得一模一样。

　　完全一模一样，绝对非手工制品，恐怕是3d打印机里用同一份图纸打出来的。

　　……能够工业化生产的东西，定义上已经不属于古典魔法了。

　　“我是拉神，我的仇敌被擒拿，他无法挣脱我的手掌。我像法老一样张开双臂，我不会让你逃脱我的手心，我像透特一样有力，我张嘴说话，为得是制伏我的仇敌！”

　　趁着死亡巨手暂时被阵法镇压住，陶德朝它伸出右手。太阳的魔力在他双眼中聚集，随即延伸成他的手臂。他举手向前虚抓，扣成一个圆环：

　　“【神威烈焰加农炮】！”

　　结合古代与现代的魔法化作威猛的金色太阳火焰，化作拉的巨鹰，朝不死神族猛扑过去！

　　而不死巨手硬是抬起手腕，俨然就是在地上爬行的大蛇。早已死去的光之鹰和非生非死的蛇，双神的力量宛如古老神话再现一般冲突起来，一时间居然势均力敌！

　　这下可真是连阿姆都要看呆了——这帮凡人，这帮游击队，居然还真有和神族战斗的能力啊！

　　虽然要几十个游击队员联手布阵才能和一个不死神族势均力敌似乎有点尴尬，恐怕整个地下基地一起上也未必打得过阿姆，但这已经是奥术，已经是可以量产和模块化的技术。

　　阿姆并不傻，她很清楚这样的技术意味着什么——这是个潜力无限的超大财宝呀！

　　同样，小战神也并不傻的。

　　“有意思。我本来以为抓到一个小神是最大的收获，没想到真正的宝山在这里。”

　　他在不远处看着游击队员们和不死巨手势均力敌，并不急着上去帮忙，反而大加赞叹，眼睛里闪烁着野心的光。他很清楚，抓到一个小神替他做事算不得什么，但这批凡人的技术若是运用得好……甚至可能让他从现在这个卡着上不去的小神位置，一朝变成大神！

　　所以此时此刻，小战神的目光已经被陶德以及那几十个游击队员所吸引了。他姑且有稍微注意一下阿姆，免得大意被这个小女神反杀。

　　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远处另一个方向的角落里，有个佣兵把弹量充足的弹匣从枪上卸下，反而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子弹，直接放入弹膛，然后瞄准他。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就算注意到，小战神也不会觉得一个凡人佣兵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凡人的手枪当然打不穿真神的脸皮，再怎么改造强化也没用。

　　但是古斯塔夫朝小战神开出第四枪。

346：以子之矛

　　自从古斯塔夫的小队，他的伙伴鳄鱼和多莉惨遭战斗神族杀害夺魂，他就一直在思考该如何报仇，如何夺回伙伴的灵魂。

　　然而凡人是杀不掉神的，至少也是非常难，难到让人不知如何着手。因为真神就算躺着睡觉也很难被凡人杀掉。凡人拿着刀枪子弹大炮导弹都伤不了祂们，因为祂们的神力会保护自己。

　　祂们的资产，祂们的财富，祂们的权力，祂们的社会地位，以及祂们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这些都组成了众神的神力。这些神力会自然保护祂们。所以凡人几乎不可能刺杀真神——就像凡人没法靠刀枪子弹刺杀高山、海洋。

　　但是古斯塔夫要杀掉小战神，和能不能无关。所以这个决断没有必要计算胜率。反正无论如何他也必须要杀，绝对不会放弃。

　　为了复仇。为了救人。

　　无论对手是怎样的强敌，哪怕是神，也要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

　　所以陶德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很感兴趣，主动跑来和古斯塔夫一起研究。但很快他们还是得出共同的结论：这事真不好办，尤其最大的问题就是到底该怎么破防。

　　神有可以杀神的兵器，但凡人几乎用不了。这不是系统认证和黑客能解决的问题——举例来说，如果你必须用一座山来砸碎另一座山，凡人怎么自己搬得动山呢？如果有非常多人一起搬或许还有办法，古斯塔夫和陶德却没有那么多人手和资源。

　　无论古斯塔夫还是陶德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目标，但他们也没有愚蠢到相信仅仅几百个游击队员就能打败资本神，无论他们有多厉害的秘密技术。

　　所以他们必须另辟蹊径。

　　此时此刻，古斯塔夫朝小战神射出今天的第四发子弹。

　　那是一发特别奇怪的子弹。它的弹头是黑曜石做的，有点像是一把精致打磨的黑曜石祭刀，只不过特别特别小。凸凹不平的刀身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出昏暗的几何形光泽。任何肌肉组织和骨骼都抵挡不住它的锋利。它可以直接剖开胸腔，切断连接心脏的动脉，将一颗跳动的心脏挖出来。

　　小战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次攻击，一眼都没有。但即便如此，他的神力也仍然会保护他。神仅仅只是存在着，周围的物理状态都会因此产生变化。

　　黑曜石子弹飞过来的时候，小战神周围的无形神力立刻自然而然形成防护罩。任何不属于小战神自己发出的攻击都会被抵挡。所以黑曜石子弹碰到了护罩——

　　然后穿透过去。

　　黑曜石子弹直接穿透小战神的神力防护，就像那防护根本不存在，直直地继续向小战神飞过去！

　　“咦？”

　　直到这时，小战神才终于发现有人朝他开枪，而且这子弹明显古怪。但他仍然没太重视。他手里那支长枪在他反应之前就伸出八只触手，像饥饿的章鱼般扑过去把子弹撕成碎片。

　　却不想，这个状况反而让古斯塔夫露出冷笑。他和不远处的陶德都在这一刻同时咏唱出玄妙的言灵：“【黑曜葬蝶】。”

　　说时迟那时快！被触手撕碎的黑曜石弹头残片，居然在空中变化出成千上万只黑色琉璃雕刻成的蝴蝶！它们全都长着锋利如刀的翅膀，化作黑色玻璃的洪流朝小战神扑去。八只触手就算再快也拦截不完！

　　直到这时候，小战神才完全明白过来：“黑客！你们竟敢用我自己的钱攻击我！”

　　这就是他们破解小战神防护罩的手段。

　　射击小战神的这颗黑曜石子弹，其实是古斯塔夫和陶德刚刚用仓库里的军用物资现场做的。小战神还没出来，阿姆还在轰杀保安的时候，古斯塔夫就已经赶紧做好了，以防万一。

　　陶德这些人最开始是黑客，由阿拉斯托亲手培训的最优秀的凡人黑客。

　　后来，来到南美之后，他招收的则是穷苦人，以及从烟雾镜公司中层跌落下来的前·员工。他们大部分都是试图向公司复仇的人，反抗者。

　　所以他们的魔法，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利用公司和神在系统上的bug和漏洞，是利用偷来的神力和碎片去对付神的魔法。

　　攻下坚城堡垒的最好办法，永远都是利用守卫自己的懈怠和疏忽！古斯塔夫的黑曜石子弹，就是特洛伊的木马！

　　神力护罩已经被穿过，触手也挡不住数万的小小黑曜石蝴蝶。琉璃洪流冲向小战神的脸，无数的利刃双翼将他笼罩。

　　“哈哈哈哈！”

　　黑曜葬蝶吞噬小战神时，大家还都看见古斯塔夫仰天狂笑，

　　“闪这个啊！挡住这个给我看啊！混蛋资本神！”

　　但是小战神并没有回应他。

　　只见黑色洪流之中传来一声怒吼，一股神力的能量便猛烈爆发。小战神亮出一团璀璨的光芒，直冲天际，炸开【黑曜葬蝶】，就像火焰烧化石头。而这股神力同时又让整个军事基地都剧烈震荡，仿佛陨石狠狠砸到地面。这震荡和冲击如此之强，甚至打断了其他人的战斗。真神的气势扩散出来，把几十个游击队员压倒在地，双膝跪下。

　　不死巨手停下了，仿佛受惊的蛇。

　　游击队员们也不得不停下，他们的阵法已破。

　　所以大家都看见【黑曜葬蝶】被炸碎之后，小战神挥舞着触手长枪从琉璃碎片里走出来。他不笑了，而且裸在外面的脸满是血。他那身漂亮的黑曜石战甲也被碎片割破了，现在到处都是细密的光网，神力开始从裂缝中流出。

　　神圣的黑曜石战甲不会像普通金属一样弯折或凹陷。但是如果被饱和攻击，它们也会碎裂——这不是因为战甲太弱，反而是因为“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伤害他的全是他自己的钱（神力）。

　　“很有意思。”

　　与此同时，小战神皮肤被削切的伤口还在飞快再生。与其说他已受伤，倒不如说他是被狠狠打了脸。

　　凡人哪怕算到极尽，复仇的一击也不过如此。

　　“我本来以为只有那个小神可用，没想到你们各个皆有绝活。”

　　小战神冷冷地说，

　　“你们倒是可以来给我上班，替我服务。”

　　“这话可有些出人意料。”陶德皱起眉头，“那你给我们什么工作待遇啊？”

　　“工作待遇？”小战神回答，“每年，你们都能得到三百六十五天，可以活下去，闰年的话，多加一天。你觉得我的出价公不公道？”

　　哎呀，看来他急了。

　　暴力和谋杀之神布卢克恰布坦已被激怒。

　　接下来就不是神的随性玩闹，而是真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