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287章

　　“重新布阵！”

　　陶德放声呼喊。

　　古斯塔夫也不是来自杀的。眼见【黑曜葬蝶】效果有限，他已经重新跑回游击队的阵势里……话虽如此，陶德和古斯塔夫都没有愚蠢到相信仅仅百来个游击队员就能打败小战神，无论他们的黑客技术有多么厉害。

　　小战神自己显然也这么想。他望着重新布阵，重新启动反不死神族奥术的游击队员，轻蔑地一笑。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他下达了指令，那个不死巨手仍然雌伏，没有重新发动攻击。

　　发动攻击的是小战神自己。他快速、轻蔑地——像是要用菜刀简单切肉排那样冲上前来，朝古斯塔夫一挥。

　　但是陶德举起手，在空中划出荷鲁斯之眼的印记。他们用来抵挡不死神族的金色奥术护盾再次瞬间出现，挡下了小战神的这一枪。话虽如此，陶德仍然感觉到一股强烈恐怖的能量贯穿他的身体和大脑。如果不是古斯塔夫和其他游击队员扶住他，他根本站立不住。

　　小战神冷冷地望着他们，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然后他架起长枪又用力砸下来。一股更加凶猛的能量再次向游击队的保护罩袭来——不对，能量这个词不对。那是一股力量，开山劈海、庞大浩瀚的伟力！一时间天摇地动，尘土和碎片四处飞扬。当尘埃终于落地时，游击队站立的地方已成了冒着烟的小火山口。

　　虚弱无力的陶德这次终于倒下了。但他们还活着，每个人都还活着。

　　小战神终于纳闷了：“你们怎么做到的？你们的奥术还没强到这种程度。”

　　晕乎乎的陶德咧嘴苦笑：“你的枪有一个枪头和八只触手，所以我们每个人付出九年的生命力抵挡你每一次攻击。”

　　这里有差不多一百个游击队员。当他们把自己视为一个荣誉的整体，共同奉献生命来抵挡神的攻击时，他们确实是可以做到一些奇迹的。

　　小战神也明白过来，其实这就是对于南美神系来说再寻常不过的献祭魔法技术，只不过他们献祭的是施法者自己的一部分生命。

　　“你们真的很擅长挣扎活命。但这又如何？”他反而感觉很可笑，“你们最多也就几十年生命力，我连打几下你们就全老死了。与其烧命来抵挡攻击，你们还不如直接用这生命力来攻击堵门的不死巨手，给自己开路……”

　　哎？对啊，真奇怪。他们为什么不用这个献祭魔法轰开道路逃出去？继续死撑只会得到一个难看的死而已。

　　除非他们并不想要逃跑。

　　除非他们是想要做一些，不只是逃跑，而是更加疯狂的事情。话虽如此，这帮游击队员显然没有愚蠢到相信自己能够打败小战神。他们必需要一些别的东西。

　　——那个小女神跑哪里去了？

　　猛然反应过来，小战神调用神力感应，这才发现阿姆不知何时已经溜到他的身后，不知是想动什么手脚。小战神也懒得搞太复杂，随手一挥枪就把阿姆又像棒球一样打飞出去。

　　可是这一次，在被打飞的时候，小战神看见阿姆伸手碰了一下他的长枪。下个瞬间，他长枪上的触手就僵住了。原本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灵巧自在，甚至比小战神自己还要机灵的八只触手全都宕机，而且还像发癫一般开始微微颤抖。

　　这种现象，哎呀，大家刚刚好像都是见识过的。小战神虽然没见过，但他好歹是神，立刻也就反应过来。借着刹那的判断，他马上丢开手里的长枪。下一瞬间，八只触手全部朝小战神缠过来——他的神器竟反把主人困了个严严实实！

　　凭什么做到的？当然是凭你自己的神力，你自己的神器——真不好意思，又是个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但先放下力量来源不提，阿姆究竟是怎么在技术上做到这种事的？

　　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她看出小战神的神器长枪有古怪。那八只触手，其实是小战神自己用以前杀害的神族的尸体大脑和脊髓不死化制作而成。它是不死生物，也是没有生命的物体。所以阿姆把她的奥术打入其中，一下就让没有生命的物体活化成精怪为她所用。

　　这八只触手的尸体不是小战神的至亲好友，反而都是仇敌，果然活化之后个个都是怨气深重，立刻就造反把小战神自己捆死了！

　　神被偷了神器，反遭自己神器殴打的传说，古今东西本来就都很多。金仙广成子都会被自己的徒弟拿自己的法宝打跑，只能说现世报真的来得快。

　　不过这小战神也很是厉害。哪怕被黑了神器和神力，被自己的八只触手捆了个严严实实，却也仍然在奋力挣脱，一边挣扎还一边怒骂：“你们真以为靠这种把戏就可以战胜一个神？这最多也就是把我困住几分钟，你们在这期间也杀不了我！”

　　神不是那么好杀的。小战神资产还在，战甲未爆（只是多了几道裂缝），纵使阿姆要杀他也得费一番功夫。

　　“是有点难。”陶德让古斯塔夫把自己扶起来，一边咧嘴笑道，“但我们把一个资本真神的盔甲打得破裂，打伤他的脸，还把他用他自己的神器捆在地上……总体来说还是很赚的嘛。”

　　“你夺走了我伙伴的灵魂和生命。”

　　古斯塔夫的语气则是冷冰冰的，

　　“所以我要夺走你这不值一提的傲慢。的确是很不划算的买卖……不过，等我把多莉和鳄鱼的灵魂抽回来就勉强成交了。”

　　话虽如此，现在游击队员们也并不是就万事大吉了。他们跑得再快，几分钟也跑不出多远。看小战神现在恨得咬牙切齿，怕是等他一挣脱，就要不管三七二十一追上来认真把大家轰杀，甚至求死不得。

　　“你们给我等着。等我一挣脱，你们哪怕逃到天上地下也没得活路！”

　　哎呀，好可怕！这可怎生是好？

　　大家都转头看向陶德，希望他给个办法。却见陶德挠挠头，烦恼了两秒钟，然后拿出手机：“事到如今，好像也只有用最笨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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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分钟之后，海登的分身芬里尔和安洁拉一起传送过来。他望着仍然被触手捆在地上的小战神，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主角被队友叫来不是救场，而是帮忙给boss收尸的。”

　　安洁拉一边帮游击队员们补血，一边高高兴兴地说：“这才说明他们确实有了自己的真本事，说明并不是没了你就不行。这样不是很好吗？”

　　此话不假。如果不是大家把小战神封住了几分钟，就算他们求救，等海登赶过来怕是也只来得及给大家收尸。

　　所以海登抓抓下巴，倒也没反驳。

　　这一回，确实是他们在海登（主角）缺席的情况下，自己努力赢得了一次胜利。

347：意料之外的收获

　　虽然打败了小战神布卢克恰布坦，但陶德、古斯塔夫和百来个游击队员现在都已经半死不活了。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自我献祭了一大堆生命力。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竟敢骇入盗用一个资本神的神器和资产！

　　后者这绝非凡人随便就能做到的事情，甚至连神都很难做到。哪怕陶德现在的黑客技术已不在当年阿拉斯托之下，他做这种事也得先付出巨大代价。侵犯资本神的版权，更是要受到可怕的反噬。

　　牺牲是很强大的魔法，而且它从来不是个原始的东西。从古至今，到现在的超资本主义魔法，“牺牲a得到b”都是每个人脑子里都有的思维范式。

　　同理，当你愿意为朋友流血而不考虑自己的利益，甚至愿意把自己的生命都烧尽时，这无私的牺牲也是很有力的东西。忠诚、友谊和爱是实际存在的，都是很有力量的。但与此同时，真正的自我牺牲也因此需要像被迫献祭一样付出切实的代价，而且更强大。

　　陶德和游击队员们今天都烧掉了自己的许多东西。

　　幸好安洁拉在这里。幸好安洁拉在治疗方面是无敌、无敌，无敌的！

　　既然海登和安洁拉都来了，游击队也就没必要再着急忙慌逃跑。

　　海登迅速施展了几个法术，把整个秘密基地的对外通讯拦截，然后又把小战神封印到一个葫芦里——抓活口当然比只是杀掉更有价值。

　　然后他环顾四周，看了看正在接受安洁拉治疗的游击队员们，以及瘫坐在地上满身疮痍的阿姆。她挨了小战神两枪=9×2=18次攻击。虽然神就像山、海一样不会轻易被打死，哪怕阿姆只是最弱的神，但被这样打飞两次还是很疼的。

　　“我就不吐槽你了，先问点比较正向的东西。”

　　海登走到她身边，蹲下问，

　　“今天这样折腾下来，感觉有什么收获吗？”

　　阿姆面色一红。海登这问题让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女孩，正紧张地将第一份作业交给老师审阅。

　　但她还是乖乖回答：“我不该小看凡人。他们和我其实是一样的。”

　　这话让海登挑了挑眉毛：“什么叫‘其实是一样’的？你是神，你比他们厉害得多。布卢克恰布坦被你们放倒，大部分功劳也在于你。凡人只靠大脑要一瞬间黑入神器终究是不可能的，处理能力不够。就算现在，你也还是比他们加起来都强。”

　　“是这样没错，但是……”阿姆搜肠刮肚整理了一下语言，然后老实说，“虽然我比游击队强，好像比他们优越，好像可以占他们便宜……但是和更强的神比，我又只是可以被随便压榨的东西。”

　　二十分钟之前，依丝阿姆曾经和陶德说过，应该让她当游击队的守护神，然后把从公司那边抢到的所有收益都分给她八成。

　　结果刚才，轮到她被一个突然跳出来的公司战神骑脸，让她跪下当狗，还给她开个九一分成的比例，如果不跪就活不到明天。

　　任何真正理智的人，一旦在这个经历中意识到“草泥马这谁会给你干”，这所谓真正理智的人便会反省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其实也不好说。世上很多人都认为“我骑脸别人是我厉害，我被别人骑脸便是他不对”。

　　但阿姆姑且还算是个知错能改的孩子。经历刚才那一遭，她已经有点醒悟过来。

　　神，本来应该是资本社会食物链的顶层，是支配者。底下的几十亿人（包括神族）都被祂们生杀予夺。资本神理论上都是全世界最自由最有权力的人。然而实际操作上，大神还是会压榨剥削小神，就像小神剥削神族，神族欺压凡人。如果你当混蛋，世上总会有比你更大的混蛋。

　　如果卷得好而且运气也好，凡人也有可能成为神族，神族也有可能成为真神，打破界限提升阶级。可是打破身处的牢笼也只是迎来更大的牢笼，挣脱身上的锁链还会有更长的锁链……整个世间就是套娃一样的地狱啊。

　　那该怎么办呢？爬到世界的顶点成为king·of·混蛋，欺负所有人吗？

　　显然不是这样容易吧。况且爬到顶点变成混蛋王也并非一劳永逸。底下的混蛋还会继续觊觎你的王座，你自己反而变成了王座的奴隶，那你的世界就还是个地狱。

　　依丝阿姆又不是真的傻。

　　她的本体米克特，从来不是个有人性的东西。米克特提卡希瓦从来没有体验过恐惧，从来没有依靠过他人的帮助，更没有感受过社会的毒打——至少在今天之前是这样。

　　今天，米克特本体在主神决斗中难得体验了一番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她现在还在体验。

　　阿姆这边却又是另一种情况。经过今天的遭遇，她发现自己的想法确实稍微有些变了……只不过她还不确定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以前的老路已经走不通了。

　　海登点点头，继续问：“那你明白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嗯，我会向陶德他们道歉，我之前不该和他们谈什么二八分成。”阿姆看了看正在接受治疗的游击队，然后重新思索起来，“剩下的……我还不确定。”

　　她本来只是本能地想要聚集资源和神力，自然而然地想要变强往上爬。这次吃了点苦头，反而让她意识到这样做意义有限——这样爬不上去的。她得换别的办法。她得重新思考。

　　但具体怎么做，阿姆其实也还没想好：以前的老路已经走不通了，可是新的路到底在哪里呢？

　　作为给老师看的“作业”，这样的回答好像不太合格。

　　可是海登反而伸出手，很高兴地拍了拍阿姆的脑袋：“很好。你今天的收获很大嘛。”

　　这下可轮到阿姆糊涂了：“我今天收获什么了？除了一身伤以外？”

　　“你今天知道了自己不是什么。这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的东西。”海登说到这里，摸摸下巴，“哎呀，我今天难得说出一句很像阿尔比恩教授的话来，这听起来可很有智慧了。”

　　阿姆很无语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摇摇头找陶德道歉去了。

　　海登耸耸肩，倒也不介意——小孩子不懂长辈苦心，这有啥好奇怪的？等她长大就会懂了！

　　这将是一个漫长而有趣的过程。

　　更好笑的是，过了一会，陶德居然跑来找他，目光炯炯地问：“海登先生，我就直说了。你故意把依丝阿姆塞进我的游击队里，让她和我们一起行动，是不是早就算到会有这样结果？”

　　“是吧？”海登一本正经地回答，“让她和你们合作能让她明白自己和凡人差不多。哈哈哈。”

　　结果陶德反而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海登一会，回去指挥游击队了。

　　这帮小鬼真不凑趣。

　　海登摇摇头，也继续做正事去了。归根究底，他又不是为了帮游击队抢劫公司资产才来的。

　　他是为了搞清楚烟雾镜到底在搞什么鬼，更进一步根本上是为了救人才来的。

　　那么还有啥比这个秘密基地，以及基地里这特别大的，银白色的，像碗一样倒扣在地上的，约莫三百米高的半球，更像是在搞鬼呢？

　　这怎么看都是在搞鬼嘛！

　　所以海登眯起眼睛，看着这个银白色的大半球。他可以看见模糊的力量在球体上浮动，而且说来有趣，那好像并不是烟雾镜的……并不是不死神明的神力。

　　那是一股更加“白色”的，充满生命力的能量。而且这细微的似曾相识感，就让海登心中突然产生一些先知的预感，让他隐隐约约察觉这里确实有些烟雾镜的奥妙在内，但具体的关联是什么，却说不出来。

　　“一时半会烟雾镜应该不会发现这里被我们偷家了，但也不可能一直拖下去。”所以他转头吩咐道，“陶德，你们先继续整备，要抢东西也无妨，但也要保持警惕。我要进去这‘巨蛋’里看看。”

　　“布卢克恰布坦说这个建筑就连小神也闯不进去。”陶德说，皱着眉，“海登先生，就算是你也是可能中陷阱的。”

　　“我们只有了解敌人的目标，才知道如何，以及是否打败了他们。”海登回答，“而且我不是小神。”

　　话音未落，海登已经伸手碰触在银白色的半球体上。

　　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那银白色的球体障壁竟像水一样分开道路，让海登可以直接走进去。而且他踏进屏障之后，每往前一步，前面的路就继续分开，身后的墙壁也同时合拢，又在他的身后轻柔地合拢，几乎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只有安洁拉可以跟着海登一起进去，而且她这次还是主动跟上的。

　　片刻的黑暗之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同时也让海登一时讶然。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被放在这个巨大银白色半球里的东西——居然是一座金字塔！

　　没错，就是金字塔！不是埃及式那种尖尖的，而是顶部平整还有楼梯可以走上去的那种美洲式金字塔！它傲然耸立在半球体的中央处，大约五十米高，外形呈阶梯型，而且都是用纯白色的石头搭建起来的。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浓烈的生命能量不停从金字塔里奔涌出来，简直像是飓风呼啸。

　　这力量挡不住海登，却反而让他更加纳闷：为什么会有人建起一座金字塔，然后又在外面套一层圆罩子，再加一层隔离墙？

　　这真是他在寻找的东西吗？莫不是走错了？

　　于是海登走近这金字塔，伸手便要碰触它——只要碰到，海登就可以进一步让自己的法力流进去探查。然而还没等他碰到，安洁拉却先开了口：“主人，小心。它是有生命的。”

　　这倒是不难猜到。他仔细看了看金字塔的白色石头。石头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细小藤蔓西，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它并非真的植物，而是血管，还在以人眼无法察觉的程度微微跳动。那白色石头也不是真的石头，而是有非常细密的孔隙，还有气体在里面呼吸出入。这实际上是骨头，是外骨骼。

　　这个金字塔就像南美到处都有的血肉生物工厂，根本就是活生生有血肉的建筑物。而且出于直觉，海登很确定这玩意肯定不是血肉生物工厂。

　　“我本来想着把布卢克恰布坦留到之后有空再慢慢审讯，现在怕是想错了。”海登皱起眉，“这鬼地方没人指点怎么知道有啥用？”

　　现在把小战神放出来，逼他介绍应该也来得及。虽然难免会有引来烟雾镜的风险，但人都走到这里来了，海登一点也不想无功而返。他伸手抓向腰间的葫芦……但安洁拉已把他的手拉住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安洁拉突然高高兴兴地说，

　　“原来这里并不是个监狱啊！”

　　啊？什么叫不是个监狱？你的思维为何总跳跃得这么快了？

　　还没等海登反应过来，安洁拉已经走上去，朝金字塔轻轻吹了一口气。

　　既然已知道这金字塔是活物，那被安洁拉吹气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其实也是很容易预测的。它立刻开始轻轻震动，仿佛沉睡的巨兽遭到唤醒。海登赶紧拉着安洁拉往后退了几步，保持距离。

　　他看见金字塔的塔顶打开了，越张越大，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什么东西在塔里活动，从金字塔深处窸窸窣窣向上滑行，爬出来。

　　那是一条巨蛇，通体绿盈盈的，泛着毒蛇特有的艳丽光芒。它的身体和火车一样粗长，不知为何还有一对七彩的羽翼翅膀，展开之后既蓬松又巨大。它的脑袋额头正中央的地方镶嵌着一颗海螺贝壳，螺旋形的图案象征着风的运动和回旋，满溢着生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