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319章

　　“如果你想不出办法，”须佐之男倒是还挺友好地，“我劝你还是赶紧跑路回去新芽城。否则难保密特拉菩萨接下来不会派个明王过来。”

　　海登挠了挠头发：“我可以跑路，你们这边怎么办？你刚刚也剁了荼吉尼天的脑袋。真来个明王带兵调查你们，乐子可就大了。”

　　“密特拉众神似乎都看轻我等日本神的智力，这在我等之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须佐之男扬起嘴角笑了，眼睛依然炯炯有神，“事已至此，反正无论如何也是要和密特拉菩萨斗个你死我活。我们会和密特拉菩萨的部队战斗，并祈祷你们和观音菩萨的计划能够成功。”

　　嗯……如果只站在权力斗争的角度，须佐之男这样的盟友其实还挺好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海登之前也说过，他很担心观音菩萨的计划就算真的成功，最后也变成观音代替密特拉，除了神座上换个名字，一切都不改变。

　　脑子里再次认知到这个事实，让海登心中的压力更增。这话听起来可能有点自恋，可是世界的命运恐怕真的就要承担在他身上了。

　　除了他，现在哪还有谁能拯救世界啊！

　　想到这里，海登忍不住问：“你不怕观音菩萨的计划成功，然后她变成下一个绝对统治者，继续永远支配你们吗？”

　　“就算受到菩萨们剥削压榨，但至少我们现在获准拥有独自的文化与传统。”须佐之男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如果密特拉菩萨的【轮回】笼罩世界，我等一族的文化和传承才将走上绝路。这才是对我等而言最重要的事。”

　　海登揉揉太阳穴，对此不敢苟同。他算是更加明白为什么日本这边是这副样子了。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和盟友纠结这个。事有轻重缓急，至少须佐之男会和密特拉菩萨死磕，现在这就够了。

　　“我不可能跑路。因为老实说我不是很放心观音菩萨的计划一定能成功，所以我要自己试。”

　　海登说完，抽出法杖对准注连绳和石阵，

　　“总之先把还搞不清楚的事情搞清楚。几个小时前有人从这里进入过【苇原国】。我现在要用时间魔法，窥探这个空间几小时内的过去景象！”

　　须佐之男没有惊讶，只是皱起眉：“此处时空混乱，魔法的基础都被四百年前的大战伤痕打破了。贸然施展时间魔法，会不会产生问题？”

　　海登耸了耸肩：“所以我会小心。”

　　须佐之男显然不会因此放心。

　　“如果阿斯莫蒂斯因此从封印中被放出怎么办？”他看起来很不高兴，“即使是为了对付密特拉菩萨，与魔鬼协力仍是大忌，而且我是绝对反对的。”

　　海登摇摇头：“不会放出来的。”

　　然后他就对着石阵放出法力。

　　最近时间魔法用得比较多，海登在这方面的造诣也算是越来越高。虽然没有明显的声光效果，但石阵周围的时间已经被他快速倒转。

　　须佐之男摇摇头，吩咐部队们向后退开，保持距离，免得真出什么事被卷进去。

　　但他们都没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海登倒带倒带，把周围过去时间段的景象不停放映出来，直到上一个过来这里的人的身影显露出来——而且这个人就让海登大吃一惊。

　　因为那是一个风姿绰约伈的女人，一个粉紫色长发的美丽女妖怪。因为海登几个小时前还见过她，就在青楼里面见过。

　　他看到本来应该已经死掉的驹草太夫穿着一身白和服，慢悠悠地走到注连绳和石阵前方，向着石阵献上神歌的咏唱，然后便走进石阵，消失进【黄泉国】中。

　　过了又一个多小时，那时候的海登和红叶才姗姗来迟。

　　“没死！？”

　　这下海登是真的惊了，

　　“驹草太夫没死！？那我在门口看到的尸体是啥！？”

　　可惜暂时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随着海登这样撬动时空，一些并不喜人的奇怪效果也开始出现。突然之间，他感觉到眼前的石阵摇晃了一下，仿佛石山底下藏着个什么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刚刚苏醒过来，而且还抖动了一下身体。

　　“主人。”

　　刚刚一直故意没做声，故意让海登自己去做各种事的安洁拉，这时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感觉到十分危险的能量反应。”

　　海登心一沉，立刻追问：“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接近？是类似上次【死海幼神】或者【冥界太阳】的情况吗？”

　　“不，这次倒应该不是。”安洁拉若有所思地回答，“这次并不是什么东西要喷出来，不如说是相反的。”

　　话音刚落，事情已经发生，而且非常的不真实。突然之间，整座石山都开始轰隆作响。原本坚固的大地扭曲震动，半空中不断出现光离古怪的气泡又破裂消失，光是看着就能让人神经错乱。

　　从那些七彩怪异的气泡中，浮现了一个小点，然后慢慢成为巨大的空洞。

　　将所有一切都吞吸进去的黑洞。

395：万种渴望

　　一个绝对黑暗的球体，一个通往暗黑空间的大洞，在注连绳包围的石阵中打开。

　　如果只是这样的异常现象，倒也没啥好害怕。只不过与此同时，这个大洞又会发出极强的吸引力，竟像是要把周围的一切全部吞吃进去！

　　不仅如此，随着这个异象出现，原本绑在石阵上的注连绳也开始松脱了。

　　“啊哦。”

　　海登脸色铁青地看着松脱的注连绳，然后随即朝着远处的红叶还有妖怪们大喊：“快退！赶快离开这里！快！”

　　无论是他这个外国人，还是本地神仙妖怪，谁不清楚注连绳断掉意味着什么？注连绳是封印，是代表两界之间的间隔线。分割线断了，当然就表示封印被打破了。

　　只不过这次不是封印里的东西要冲出来（这种海登他也算是见过好几次了），而是封印里面要把外面的东西吸进去。这倒是有点新鲜。

　　不仅如此，随着黑洞的吸力越来越强，海登还看见注连绳上也出现了一些异象。它们本来看着都像全新的一样，如今却在海登的眼前立刻腐朽，碎成粉末落到地上，简直像在看快速播放的影片。

　　“是时间。”

　　仳海登已经看懂了，而且越是看懂越是叫苦，

　　“这个洞正在吸收外面的时间！”

　　在扭曲的时空间中，空气如同水一般沉重。不仅如此，无论人、神还是普通物体，暴露在这时间的黑洞当中，身体与灵魂都在一瞬间就累积起数年的时光侵蚀。

　　妖怪们是最先倒霉的。大部分妖怪立刻开始感觉到耳鸣、头痛，而且身不由己地往黑洞那边被吸过去。

　　其他人呢？新神的那些横纲力士和忍者们，状态其实也没有多好。他们没有像妖怪一样被黑洞吸引过去，但是也都晕眩恶心，甚至耳朵都开始喷血。

　　几位神明们，还有红叶，没有受到如此显著的影响，但祂们也逃脱不了时间的压力。起码也会感觉到些许的痛苦。

　　所以须佐之男也是当机立断：“全军后撤！离开这个力量的影响范围之前不要停下！”

　　建御雷神反而因为他这话而有些吃惊：“大神，万一阿斯莫蒂斯真从封印中逃出来怎么办？”

　　“不，看这迹象倒不像是要跑出来。”须佐之男冷冷地说，“况且海登那边看起来也还撑得住。”

　　没错。只有安洁拉和海登，好像完全就没把这些时间上的“-1s-1s”当回事。安洁拉也就罢了，她除了物理攻击以外就没受过其它任何力量影响，可以理解。海登居然也不怕【时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哪来的抗性。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暗黑空间之洞的景象也越来越怪异。狂舞飞行的荧光彩色蝴蝶群从浮在空中的黑洞里持续地涌出，无穷无尽。头顶上的天空也变色，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黄绿色荧光云。

　　怎么看，这都是一副大怪兽、大魔王即将登场的景象。

　　“海登先生。”须佐之男还在远处拉高声音说，“虽然攘夷抵抗密特拉菩萨是我等首要目的，但释放阿斯莫蒂斯仍然不可接受。如果真出差错，还请你帮忙镇压了。”

　　他已经把部队都拉得远远地，显然是打算如果阿斯莫蒂斯真跑出来就让海登先顶上去。毕竟之前也说过。【黄泉】的力量对于大和神族而言是剧毒。死亡的污秽是祂们最最害怕的东西，当然是尽可能不想要碰。

　　说是盟友，这须佐之男果然也还是就事论事，没把海登杀他俩神还殴打儿子的事情给抛之脑后。到头来，大家的合作就只是手段，用来达成目的的手段。

　　不过这也很合理，所以海登也没打算抱怨。他望着黑色大洞，确实做好真的和堕天使旧神王战斗的准备——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又吃了一惊。

　　并没有什么阿斯莫蒂斯从黑洞里跑出来，根本没有这种阿斯莫蒂斯。

　　取而代之的是光。居然有一道光从黑洞中照射出来。那是从石阵中的空间里出现的垂直的光，而且这道光还慢慢往左右展开，有如一道对开的隐形大门缓缓开启。

　　刚刚海登用魔法放映出来的东西——那个穿着白和服的驹草太夫的影像，如今就在那个门的对面显现出来。而且那个影像，还对着门的这一边笑了：

　　【哎呀，你们可真是狼狈。】

　　看见这景象，事到如今，海登还有啥好不明白的？

　　“果然你根本没死，那尸体是假的！”

　　驹草太夫留在青楼门口的遗体是被切碎的尸块。海登之前检查时没发现有生命力和灵魂残留，以为是被抽走了。现在想想，其实反过来造假显然就更加方便。

　　【别胡说。那尸体是咱杀了荼吉尼天派的特工，再用他们的尸体转化变形调包的，当然也是“真”尸体。】

　　驹草太夫遮着嘴笑了，

　　【况且咱这也是真的死了。您瞧，咱这不是在黄泉国里，和您阴阳两隔么？】

　　技术上来说可能还真有点道理，可惜海登并不是喜欢被其他人用文字游戏调侃的，怒极反笑：“说得好，那我现在就过去阴间把你彻底杀掉！”

　　说完，海登居然还就真的走向那个黑洞！

　　幸好虽然妖怪们已经跑远，红叶本人却还舍不得跑，留在原地。现在倒是正好，她赶紧从背后抓住海登：“老爷！不可以进去！那里面是黄泉国啊！硬冲进去就真的死掉了！”

　　活人进入冥界一般来说当然都会死掉。虽然无论古今东西，活人进去冥界也不死的办法都是有的，但这些办法都需要特定的“规矩”。

　　现在海登直接把这“规矩”扭爆了，他还怎么用正规方法进去？硬闯进去，那就是无绳蹦极，无装备潜入深海，无氧攀登珠穆朗玛，往好了说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驹草太夫！”

　　然后红叶又转向黑洞和那个通往冥界的影像，

　　“我知道您对我有很多不满，但您怎么能为此安排这种阴谋假死……”

　　可是她话都还没说完，就看到对面的驹草太夫叹了口气，露出一脸看白痴似的表情。

　　【小公主，不要太自作多情。咱的计划和你哪有半点关系啊？】

　　这下红叶闹了个大笑话。幸好她没有光顾着自己尴尬，反而更加不解了：“那您安排假死，提前跑进【黄泉国】，到底所图为何……难道是想要释放被封印的天之甕星神，重夺权力，重建旧神族的王权！？”

　　天之甕星神，就是大魔鬼阿斯莫蒂斯在日本的旧名。

　　【你们真的一个个都很没创意。小公主你也是，那边的须佐之男也是，满脑子又傻又旧。】

　　驹草太夫在幽冥中仰起头，冷笑了，

　　【那还用得着问么？你们真的完全没有一点想象力么？你们真觉得咱会想要，会在乎权势财富那些没所谓的东西？】

　　红叶愕然。于是她仔细盯着驹草太夫看，看着她身上的白和服，还有额头上系着的三角形白布……确实，这是日本传统的丧服，是只有放进棺材的尸体才能穿的神圣庄严的服装，亦或是决心一死之人的装扮。

　　【傻小鬼们，咱的愿望只有一个。】

　　活过上千年的时光，因为战争和动荡从神座堕落成妖，从贵女沦落成娼妇，吞下过人世间各种污秽和苦难的花魁——傲然宣布，

　　【那就是让这个世界毁灭，让每个人都得到公平，让所有的生命都灭亡！而且，咱第一个死！】

　　【海登啊海登，你说你是要拯救世界的人？甕星陛下确实也这样告诉咱了。只要你别搅事，这个世界便会毁灭。无可避免地、公平的走向灭亡。】

　　身穿丧服的驹草太夫，眼睛里燃烧着渴望破灭的光，

　　【既然如此，咱便要绝对地将你阻碍。绝不会让你进来这黄泉国，让你去甕星陛下那边搅事。】

　　毁灭！

　　便让这整个痛苦的世界毁灭！让众生都灭亡吧！

396：黑暗期许

　　世界上每个人的想法，每个人想要什么，本质上总还是不一样的。

　　这话听起来可能有点儿像废话，然而实际生活中，人们却总是很容易忘记这点，下意识地便把人们混作一类，以为同类身份的人想要的都是同样东西。

　　海登今天算是在日本众神这边吃了一次苦头，意识到实际上每个人乃至每个神的想法其实都不一样，并不存在“同一个神系的想法都一样”这种事情。

　　所以现在，当他听到驹草太夫的话时，海登居然也就没有感到太大的惊讶，心里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百感莫名。

　　须佐之男，以及老派的大和神族们，渴望的是自己的国家和文化能够永续昌盛。

　　但同样的大和神族里面，也有一些神根本就不在乎这种文化、传统。祂们反而希望让密特拉菩萨来统一世界。

　　再看密特拉集团内部，也有否定【轮回】计划的观音菩萨这一派。

　　先不说以上这些想法谁对谁错，实际上也可能没有对错之分，但光是一小撮新神就能有这么多想法，那更别提旧神残党和凡人了。

　　他们比新神更多，承受的痛苦、心里的怨愤也更多，而且经历了太长时间的压迫和剥削。就算有平民百姓和旧神族因此渴望世界毁灭，也算是很正常。

　　世界不平等，社会不平等，血统不平等，财富不平等，这年头甚至连死亡都不平等了。

　　但是起码，好歹在世界毁灭面前，人人皆平等。

　　……虽然说了这么多，不过可想而知，像须佐之男这样的神，显然就不会认可这样的愿望，哪怕一丁点也不会理解。

　　“没想到经过审查的旧神族人里，竟还有暗藏这样的反社会者。”须佐之男沉下脸，“这确实是我们的失误。”

　　“不过事到如今，反正通往【黄泉国】的通道已经被截断。外面进不去，里面出不来。世界不会毁灭。我们会打败密特拉菩萨，终结【轮回】。你就永远困在黄泉里，看着现在的世界如何延续吧。”

　　很显然，须佐之男完全不知道世界毁灭的事，也压根不认为世界会毁灭。他可能还以为驹草太夫口中的“世界末日”指的是密特拉菩萨的统一大业。毕竟一旦【轮回】笼罩世界，那现今的“世界”和社会形仢态确实都会被毁灭掉。要说这是“毁灭世界”，可能也不算错。

　　然而海登却知道阿斯莫蒂斯这些堕天使以及外神的秘密。现在他又得知驹草太夫和阿斯莫蒂斯有关，更加确定——这驹草太夫是来真的。

　　【随你怎么说，须佐之男。】

　　所以，就算须佐之男不把她当一回事，驹草太夫也完全无所谓，

　　【咱其实并不憎恨你。如果可以，咱也想要平稳地、安静地了结这一切。你们就这样糊里糊涂、高高兴兴地等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