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336章

　　密特拉也远远往那边一撇，淡定地说：“洛基，你瞧啊。一切皆如我所预见。只靠力士还是会陷入苦战。”

　　金刚力士们已经开始围攻巨龙。他们挥舞着金刚杵，每一击都精准地命中了七首红龙的鳞片缝隙。这些战士深谙武学之道，他们的攻击优雅而致命。然而，再精妙的战技，也不足以决定此战的胜负。就连阿斯嘉德打造的最坚固的盔甲也难以在堕落天使的怒火中保持完整，就连密特拉的亲卫战士也无法在魔王的暴怒下幸免存身。

　　阿斯莫蒂斯的七个脑袋撕开最坚固的护甲，夺去最坚韧的生命。至少十几个金刚力士已然殒命。于情于理都不能让她再继续杀下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海登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般，隐隐约约想起一件奇怪的事：

　　为什么阿斯莫蒂斯会出现在这前线？她不是应该正躲在苇名城深处，捣鼓着召唤外神力量的黑暗仪式吗？

　　这对海登来说是已知的历史，对密特拉来说是已经预见的未来。应该不会有差错啊？

　　“密特拉，你不是说阿斯莫蒂斯会召唤什么东西……”

　　但与此同时，密特拉已经朝阿斯莫蒂斯一眼望了过去，将自己的意志投射过去——无形的意念立刻剁掉了七首红龙的一个脑袋！黑色的血液立即从被强行扯开的断面飞溅而出！

　　然而堕落天使并不会因为脑袋被砍掉一个就怎么样痛苦死去。剩下六个脑袋，以及地上那颗被斩断后仍在大骂不休的脑袋，都在这时候转过来。十四只读不出感情的眼珠瞪向密特拉……以及密特拉身后的海登。

　　还有海登身后的安洁拉。

　　“……原来如此。”

　　地狱之王平淡而又轻蔑似地嘶嘶道，

　　“这就是整场救世主把戏的真相。”

　　密特拉点点头，朝阿斯莫蒂斯迎上去：“不错。来吧，天外堕神之王。我就是你黑暗统治的终结。”

　　“不，我没有在说你。”大红龙嗤笑着，宛如嘲讽一般，咧开嘴邪恶地笑了，“况且我的统治早就被终结了。这种小事，事到如今早就无关紧要。密特拉，你当我们都是傻的么？你以为每个人都会按照你看见的剧本演吗？”

　　…………这句话，终于让密特拉看透过去未来的四瞳眼，也怔了那么一下。

　　“无论如何，你已经必败无疑。”

　　过了几秒，密特拉才皱起眉头问，

　　“要么就这样被我打倒封印，要么再负隅顽抗去完成你准备的召唤仪式。但那并不会有什么用。你的仪式不会成功，你召唤出来的力量也不足以战胜我。我会把你们这些来自宇宙之外的入侵者都封印，然后把这个世界建设得更美好。一切都在我双眼预视之中。”

　　他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看剧本，却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知道。若不会反叛既定的剧本，又何来堕落的天使？”

　　阿斯莫蒂斯的冷笑宛如嘲讽，又像是在自嘲，

　　“我的召唤仪式不会成功吗？但只是因为我之前的做法不对而已。我知道我会成功的，因为我现在已经看到成果了。我连该召唤谁都知道了。”

　　安洁拉有些微妙地移开了目光。

　　海登……海登其实事到如今也有点明白过来了。

　　只有密特拉还没完全听懂，皱紧眉头：“你在说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

　　“只是亵渎两个打扮成米迦勒与加百列的伪神，当然不够让上界真正产生反应。况且她们俩也不是啥无辜纯洁的祭品，只是大和神族吃饱喝足的俩老公主而已。”

　　大红龙一边说着，一边把十四只眼睛的目光都聚集在，在场的某一个人身上，

　　“但如果我杀害真正的救世主，真正亵渎神意……毁灭就肯定会降临。”

421：回环 下

　　说时迟，那时快！

　　话音刚落，阿斯莫蒂斯已经朝一行人扑过来。她是一只七个……六个脑袋的巨龙，就像摩天大楼横着冲过来。

　　密特拉心念一闪，出剑。意志之刃化作一道流光，行云流水般掠过阿斯莫蒂斯的巨大身躯。红龙的脑袋又有一颗被砍掉了。

　　然而阿斯莫蒂斯的目标却不是密特拉。她完全无视密特拉的攻击，一边强行挖开地面，一边发疯似地朝海登这边突击而来！

　　为了不直接进入战斗区域，海登姑且还是和密特拉保持着一些距离的。

　　“它朝我们这来了！！”

　　“准备迎击！！”

　　海登附近的金刚力士们立刻用金刚杵应战，射出闪电。还有些力士也以要阻止那突进的气势杀将过去。可是……

　　“不，不行！拦不住！！”

　　所有的攻击都没有令大红龙停止。她毫不在意地猛冲过来。她张开大嘴，五个脑袋都露出利牙，朝海登咬下来！

　　就算再怎么堕落，阿斯莫蒂斯也是地狱之王，除孔雀王以外战斗力最强的堕天使。她的力量也就比菩萨级差一点点而已。

　　海登这二十年虽然也有不少进步，但再怎么也不能抵挡孔雀王级别的舍身自杀攻击啊！

　　所以，只有安洁拉能够，而且会挡在海登面前。她站上前去，一挥手臂，一拳就轰在阿斯莫蒂斯最中间那颗脑袋上，把她一拳打得仰面朝天！

　　若是普通的堕天使，仅是这一拳便足以粉碎其头颅。但阿斯莫蒂斯是这个世界的撒旦，而且还是安洁拉的姐妹机。她就没有这样容易打倒啊！

　　“海登！我要杀了你！”

　　一边用五个脑袋和安洁拉缠斗，她一边还狂怒地大吼，

　　“只要你一死，你最讨厌的这些密特拉啊资本新神啊什么的就可以都全部死掉了！你不是也很想吗？你就不能配合牺牲一下吗！？”

　　海登听到这直接大惊：“等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他回到这个时代之后就压根没说过“海登”这个名字，更不用说未来的事情。阿斯莫蒂斯怎么会知道的？

　　“主人，因为时空的循环已经快要完成了。”反而是安洁拉开口解释，“现在的阿斯莫蒂斯已经得到四百年后的视野，因为这里就是过去与未来相互交织的地方。”

　　她用双手抵挡阿斯莫蒂斯的攻击，但余波仍然让整座苇名城、整座山都震动起来。因为现在的阿斯莫蒂斯，是四百年前和四百年后的重叠，甚至拥有和菩萨相等的战斗力。

　　如今，当这对姐妹交战时，震荡的甚至不只是城市，不只是山脉，不只是大地，而是时空本身。

　　海登本来想要上去帮助安洁拉，然而他才刚试着走近，就目瞪口呆地发现，她们周围的空间正在扭曲变形，如同纸张被大力揉捏一样出现痕迹与裂缝。

　　但这怎么可能呢？就算两个菩萨对打，也不可能真把时空打碎啊！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这里的时空结构已经太过脆弱。

　　观测本身就足够产生影响，互相观测的两个主体之间更是会产生联系，观测越多联系就越强。从过去向未来不断感知的人，也会从未来被向过去不断探索。他们运用种种不可思议的手段进行观测的总和效应终于达到一个临界点，扭曲了维度，甚至将两个时间点打通。

　　这个苇原国苇名城，就是过去未来不停交互，时间扭曲的迷宫。

　　未来人和过去人，还有复数时间观测者来来回回循环。昨日与今日的界限变得模糊，时空的裂隙将被打开。甚至可以说，这里已经是这个宇宙中时空结构最脆弱的地方。

　　而这就是阿斯莫蒂斯所期望的。

　　只有在这里——阿斯莫蒂斯一定是早就知道，只有在这个地方进行仪式，才有那么一点点机会，可以打破障壁——接触到那个位于时空之外，连时间概念都不存在的地方！！

　　密特拉转身回来，正准备帮助海登和安洁拉。但就在他即将冲到这边来时，密特拉却又突然停下脚步。他用重瞳的眼睛看向时空的裂缝，然后愕然瞪大双眼。

　　他看见了什么？海登也不知道。密特拉的先知视力比海登强得多，他能看到的东西一定比海登更远更久。无论如何，在透过时空裂缝看见某些东西之后，密特拉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上来帮忙。

　　海登呢，则是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帮。

　　于是，安洁拉和阿斯莫蒂斯的战斗就只能继续纠缠。

　　说来也怪，安洁拉现在有一个菩萨级别的战斗力。阿斯莫蒂斯通过时空叠加强化，差不多也是同等级。可是海登很早前就知道，安洁拉有破魔的属性。即使力量相等，她和堕落天使战斗也应该占据优势才对。怎么会这样僵持的？

　　……海登才刚这样想，就看到阿斯莫蒂斯的五个脑袋，嘴角都溢出黑烟。不只如此，还能看到她的腹部——肚子里正在酝酿越来越炙热的红光。

　　龙息？

　　这七首十角的红龙原来是有龙息的吗？！

　　“亲爱的姐姐，你到现在都还不是本体，而是附着在这个人偶壳子里面。你甚至到现在都想不起自己的真名，反而是我知晓你的真名！”

　　堕落天使之王得意地呢喃，

　　“现在我叠加了时空，就算你在属性上克制我，也不可能将我战胜！归根究底你本来就不是战斗天使！”

　　安洁拉没有反驳。但一旁的海登其实也知道，阿斯莫蒂斯这番话并没有错。实际上，安洁拉怎么看都不具有战斗相关的性质。海登也知道她几乎没有武学方面的知识。

　　在本质上，她绝对是慈悲和温柔的存在。

　　“我确实也没想到啊。”只见安洁拉平静地回答，“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连自己不肖的妹妹也打不过。真是太难为情了。”

　　无论这是不是实话，至少用来激怒阿斯莫蒂斯是很足够了。红龙的五个脑袋都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朝安洁拉吐出瘴毒与破灭之火！

　　于是安洁拉也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一道清凉的翠绿之风。大红龙吐出的瘴毒，所有的污秽，一切的伤害与苦痛，全都被安洁拉这温柔地吐息，如吹灰尘般轻巧地吹走了。

　　这属性克制确实不是开玩笑的。

　　……但与此同时，安洁拉的【瓦尔基里】机械身躯，也跳出了好几道故障的电火花。

　　“哎呀，最高级的躯体也还是不经用。”安洁拉活动了一下机体关节，叹了口气，“机体承受不住能量了。”

　　就连未来的阿萨神族打造的最顶配女武神机体，也难以在堕天使之王的怒火中保持完整。

　　“你在这个世界被困得够久了！为什么不干脆就让我把救世主杀掉，赶紧完事？”

　　龙息无效，阿斯莫蒂斯其实也有些烦躁，暂时停下攻击，恼火地说，

　　“反正那海登肯定是你选中的圣人，什么在污浊世界里出淤泥而不染的乖孩子。就算我杀掉他，你也会带着他甜甜蜜蜜升天。让这个世界毁灭，你这麻烦的观察员工作就可以结束！归根究底观察员本来就不可以自作主张干涉凡世吧！”

　　“我本来就没有干涉凡世。光不会干涉人的选择。”

　　安洁拉摇摇头，

　　“所以我现在的行为，全部都是出于主人这个原生凡人的愿望。是他许愿我让他得到幸福。为了实现这个愿望需要拯救这个世界，和天使的规章制度没有任何关系。”

　　这下终于轮到阿斯莫蒂斯震惊了：“啊？所以你才跑去给凡人当女仆？我亲爱的姐姐还学会钻漏洞了？你凭什么还没堕天啊？”

　　不过说完，红龙又用力摇动五颗脑袋：“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你要护着那个救世主不让我杀，那我就直接把你的躯壳打爆！只要把观察员打掉线，结果也是一样！”

　　带着杀意吐出这番话，堕落天使之王继续朝安洁拉扑去，五颗脑袋一起发动攻击，每一个都足以独力毁灭万千生灵。

　　安洁拉继续抬手抵挡，像风一样轻巧地和阿斯莫蒂斯游斗。她绝对没有那么容易输给堕天使，但一时间也绝对没法分出胜负……而且，就连四百年后沃坦公司最先进的女武神机体也还是不够应付这级别的战斗，难保不出万一。

　　海登在旁边看着都直叫苦。他必须上去帮忙，但是四百年来大家对这个时空点的观测和扭曲已经让安洁拉和阿斯莫蒂斯的战场，变成一个只有至强者才能干涉的地方。

　　海登从来都不是一个至强者。

　　……所以他转向密特拉：“朋友，你不赶紧把阿斯莫蒂斯打倒，还杵在这里做啥？”

　　密特拉没有说话。

　　他也转过头来，用四瞳眼仔细端详了海登一会，然后才说：“我会发动攻击的。前提是，等这两只外宇宙入侵者先斗完之后，我再命令战舰轰掉剩下那个。”

　　这话终于让海登的心沉了下去。他其实早就猜到事情有可能会变成这样。他早就猜到密特拉有可能会说这种话。毕竟他已经在密特拉身边蹲了二十年。

　　不过海登还是得试一下：“安洁拉不是敌人。你应该也看见了，她是这些天外堕神的敌人，是我们的朋友。”

　　“它们是一伙的。”密特拉冷冷地说，“刚刚那一瞬间，我看向时空裂缝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我看见了宇宙之外，我看见了帷幕的彼端——我看见了那个隐秘潜伏的外宇宙之神！我们一直以为自己在跟来自另一空间维度的邪神作战，其实它们只不过是真正外神的量产品，异次元灵体自动士兵而已。”

　　“我本来一直就觉得你身边这个机械女仆很奇怪！存在感太稀薄，我的眼睛看过去好像既存在又不存在，明明就在眼前，却像梦一样朦胧，还有出奇的隔绝感。我现在才终于看明白！你以为自己有了个可爱的机械女仆，但它只是附在机器上的外宇宙侵略者，躲在你身边偷偷观察，甚至还把你洗脑！”

　　“它们是敌人！是真正邪神的先锋部队！”

　　密特拉斩钉截铁地说，直直凝视着海登的眼睛，

　　“洛基，你已经被外神侵略者洗脑了！我现在就把你送回【普陀洛号】进行心理检查！然后，我要召唤全军全部舰队来轰炸，先把这两个外神尖兵都破坏掉！”

　　他很显然是认真的。他的眼睛里燃烧着光。海登不知道密特拉究竟在那一瞬间，在窥视时空彼端的时候看见了什么，但很显然密特拉已经断定外神是敌人。

　　……海登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法理解他的想法。海登最早遇到安洁拉，最早意识到她是不可名状的异次元来客时，也曾经感觉到她非常可怕，非常警惕。

　　海登其实也是经过好几年的时间，才渐渐理解安洁拉，也和安洁拉互相理解，并且选择相信安洁拉这个使者以及她所代表的外神并非邪恶，并非敌人，更不是什么异次元侵略者。

　　直到后来，海登才终于相信，安洁拉给他的是温柔无偿的爱。

　　因为不了解而产生的恐惧和敌意，就像互相纠缠的一捆线。若要解开，花时间慢慢处理才是正确方法。

　　但是，海登现在没有时间。

　　安洁拉还在和阿斯莫蒂斯纠缠，密特拉则是要立刻调动新神联盟全军过来轰炸。他甚至还要把海登也拖下去做心理检查。

　　于是解决这个问题便只剩下一个手段。

　　只能用剪刀剪开。

　　只有将打结之处剪断。

　　要解开这个结，现在只有这个方法了。

　　“这样啊。”

　　海登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

　　二十年前，他的迷茫让自己暂时与密特拉并肩行走。但现在，迷茫已然消失。

　　道路已经分开。海登和密特拉，将从这个时间点开始，走上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