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尾猫
真正的密特拉端坐在水晶前方，背对着入口。不过海登进来的时候，他立刻就开口说：
“洛基，首先让我向你道歉。”
…………啥？
这话，几乎让海登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密特拉居然向他道歉？
“之前时轮金刚明妃表现的言行丑态让你见笑了。”
却听见密特拉语气非常认真地如此说，
“那两个化身，是将我的力量与精神强行扭曲，并且塞入七大明王和弥拉天女的容器所形成的东西。因此多少会有容易冲动或者比较幼稚的反应倾向。我实在深感羞愧。”
………………哦。
结果到头来只是道歉这个。
海登不禁感到非常失望。
感应到海登的情绪变化，密特拉轻轻一叹，继续说：“接下来，还是谈谈正题吧。”
“你和卡莲的抱怨，我基本上都听见了。”
“你们说我是这四百年来让人民痛苦的根源。我也认真地考虑过了这个说法。”
哦？
这话倒是重新让海登有了点小期待。莫非密特拉被他和卡莲破防了之后，真的开始回心转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开始重新考虑了？
只见密特拉皱起眉头，继续说：“但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观点。虽然你们说我的行为让人民大吃苦头，可是我并没有真正做什么危害他们性命的事情。不如说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以及今后能够抵挡来自外宇宙侵略者的威胁……比起死在外神的火焰下，这四百年间稍微苦一苦根本不算什么吧？”
“当然，我认真考虑了你们说过的话，所以也确实想过，也许我这四百年确实太忽略底层民众的感受。他们确实吃了一些苦……不过现在【轮回】已经大功告成，这些问题不都已经解决了吗？为什么你们还要执着，死死纠缠不放？”
呃啊
海登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伸手去捂脸。
不行，这家伙真的是从一到十都一窍不通，海登和卡莲之前说的话全都是白费力气。
而且这恐怕根本不是密特拉“不知道”的问题。要说密特拉没看过人间疾苦，不知道底层人可以苦到什么样子，那海登觉得应该是不对的。毕竟密特拉甚至四百年前就在自己脑袋上敲过【轮回】技术的雏形。他基本上什么都体验过，什么都知道。
海登现在已经明白，密特拉的问题是反过来的：如果，有一个人是超级强者，意志无限坚定，一丝杂念不生，哪怕被封住力量，被四个基佬不眠不休凌辱三个月，他的意志都绝不动摇，不以为然……那么一个这样的人，站在绝对统治者的位置上时，看见现在资本社会里底层乃至中层人民生活中的苦痛，他会觉得那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吗？
恐怕不会吧。
密特拉并不是不知道人民痛苦。他只是非常理性非常高瞻远瞩地觉得，与四百年后的外神问题相比，目前很多穷人看不起病、失业、老而无养都不是太大的问题。哪怕设身处地思考，有人怀里的孩子快病死和延续全人类的性命，哪个更重要？当然后者才是大局啊！
这就是绝对上位者，难以想象的终极权威，集各种大权于一身的超级统治者，按照理性和道理，挥舞着最高深的技术，做出的判断。而这个判断只要有一点差错，哪怕他自己一个人都没动手杀，也能害死上亿人。
卡莲斥责密特拉是绝对的邪恶。然而海登知道密特拉其实也有他的道理……起码到这一步的时候还算是有一点道理的。
未来的计划和现在的幸福，到底是哪边更重要？给时光以生命？还是给生命以时光？哪怕是为了防备外神，是否也应该把所消耗的资源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是否应该同时让人民都得到眼前的安心幸福生活，不应该采用资本主义这种高效剥削掠夺的手段？
海登其实可以就这些问题和密特拉辩论一会……不过事到如今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而且这种事情，每个人的想法肯定都不一样，是争不出结果的。
事到如今，海登只需要和密特拉说一件事就够了。
“统治者的理论可以有千万种，大家在嘴上辩的时候哪种都是有道理的，嘴上是分不清对错的。”海登说，“主张是否正确，理论是否正确，是只能用实证来证明的。一切都将反映在结果上。”
他伸出手，指向密特拉头顶的【轮回】之光：“密特拉，你的实证结果已经失败了。【轮回】根本没能把众生从怨念和痛苦中解脱，也没法让他们开悟得道。【轮回】第一次在新雅图开机，到现在也有几个月了。你一开始吸了几百万人进去，现在吸了几十亿。轮转几百上千辈子，有哪个人开悟得道？”
“那【五百罗汉】么？会被我拿〖言辞利剑〗捅爆的东西岂能算是开悟。你的【轮回】目前创造出来的都是水货解脱，因为你自己就是一个距离解脱相去甚远的人啊。”
“在普度众生之前，请你先把自己从烦恼中解脱吧。”
这一次，海登这番诚心实意的话，终于让密特拉沉默了一会。
只是一会。
“不，我觉得这只是时间问题。”过了片刻，密特拉才淡淡地回答，“目前为止我都把【轮回】的时间轴控制在一定程度，但其实还可以开到更高。我可以让众生在现实的一天之内，都在梦境里待上一亿年，甚至十亿年……就算再怎么愚钝的头脑，这样也都会开悟的。”
……这话海登倒是还真的没法说他错。光是一亿年就足够让人类的一生重复一百万次。到时候可能真的绝大部分人类都会变成人格完全不一样，不再有任何痛苦的某种非人的东西吧。那确实是即身成佛，开悟涅槃了。
不过海登窃以为，大部分人类大概都不会喜欢这么超前的玩法。
“好吧，这也算是一种结论。”海登揉了揉额角，“你的理论的实证结果，最后就是这副模样。即使如此，你还是不肯放弃。”
“即使如此，我这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
密特拉严肃地看了海登一眼，
“只要一百亿人开悟，数量就绝对足够。他们产出的能量，会让我连天魔乌列尔都能战胜。你呢？洛基，你又有什么战胜乌列尔，抵挡外神侵略者毁灭我们世界的名案？”
海登指了指密特拉身后，封印拉斐尔的巨大黄色力场球：“你把安洁拉还我，我现场就给你表演如何拯救世界，不收门票，行吗？”
可惜密特拉果然摇头：“我信不过你这种手段。你怎么确定这外神使者拉斐尔放出来，会帮你对付它的同族？你怎么知道它不会反过来帮助乌列尔把我们毁灭？我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海登搓搓下巴：“因为我从来没替她做过什么，但她却一直关怀我，相信我，爱着我。甚至不只是给我，还帮助许多人得到幸福，却从来没有索要过任何代价。这不够让我相信她是一个‘好外星人’吗？”
“当然不行。”密特拉皱起眉，“就算它现在和之前曾对你表现出善意和爱，无偿对你施恩，你又岂能分辨它究竟是真的有这样的爱，还是为了将来的背叛？它是一种外来力量，你是没有任何可靠的办法去确定的。”
“相信，你说的这个词实在是一种很不可靠的东西。因为‘相信’的意思就是对‘并没有足够理性了解和证据的事情’作出决定。洛基，你没有任何证据，怎么可能说服我拉斐尔是个好东西？”
证据呢？证据拿出来啊！
海登确实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可言。他可以说安洁拉曾经无偿地帮助他和很多人，但密特拉可以说这是阴谋诡计。他可以说安洁拉曾经拯救米克特提卡希瓦以及南美无数被困人工冥界的悲哀灵魂，引导他们升天。但密特拉也可以说这是阴谋诡计。他可以说，谁知道那些“升天”的灵魂是不是被外神抓去嘎巴嘎巴吃了？
没有证据。这是说不清楚的。永远都说不清楚。
所以海登只有……
【咳咳】
附在他身上的亚当突然假咳一声，从海登背后钻出来，举起手：【两位，这么难得的最后时光，让我也忍不住想要说两句。可以吗？】
海登叹了口气：“想说你就说，没人堵你嘴。”
【那我就说了啊。】亚当的鬼魂转向不远处的密特拉，微笑着说，【董事长啊，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虽然我这个下面爬上来的人可能比较词穷，不太会表达出我想表达的意思，但是作为这次和海登一起到兜率天宫来的怨灵代表，就让我把我们全部的心情，把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送给你。】
他向密特拉比出中指。
【全他娘的是你的错，下十八层地狱去吧】
海登赶紧把亚当给塞回去。可惜亚当已经把话说完，心满意足了。
玩笑归玩笑，海登并未觉得“全他娘的是你的错”。不过事到如今……到底怎么办呢？
“密特拉，说真的你就放着别管了吧。”
他最后也还想要试一试，
“看你现在【轮回】转不出个屁来就该知道了。再硬搞下去连好心办坏事都说不上。你在旁边看着别管，我会先拯救世界。今后要怎么办，都可以之后再讨论。”
可惜没有用。怎么试也没有用。密特拉皱着眉：“不可能。我已经说过，我信不过你的方法，也信不过这和外神相关的东西。”
那就真的没办法了。海登也不可能和这不相信他人的密特拉一直拖下去。乌列尔还在冥王星上给一兆度火球读条呢。他必须救出安洁拉才能解决问题。
便只有战了。
战他的最后一战。
“好吧，那就不再多说。”
海登亮出〖言辞利剑〗，
“密特拉，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和你打个几天几夜。就用这一招分胜负吧。”
密特拉看了一眼海登的〖剑〗，看了一眼缠绕在他身上的数亿亡魂，摇摇头：“就算你有数亿亡魂的怨念和怒火支持又怎么样？就算【轮回】暂时没法成功，它仍能提供我相当于数十亿【磕头虫】程度的信仰与秘火。只靠你一人份的信仰和数亿人的怒火，怎么可能赢过我？更别说还是只用一招。”
“不实证一下怎么知道对错？”海登反问，“就凭你一张嘴说？大话谁都会说。”
密特拉叹了口气：“我不想杀你，洛基……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把你先杀掉，让【轮回】接收你的灵魂。一亿年之后再聊吧。”
刹那间，金色曼荼罗鸣动，密特拉的神威凝结，无穷光辉遍照十方。恒星级的威能在这月球地底里满溢出来，伴随着一整个世界人口的秘火能量抽搐尖叫。整个世界都在数十亿磕头虫的扭曲赞颂念经声中颤抖。有这样的力量，他一点也不信自己会有任何战败可能。
与此同时，亿万冤魂的炽热火焰爆裂着，从海登的心魂之内向外喷发，将他整个人吞没。白色的火光在海登双目中熊熊燃烧，永不停息地从他身上溢出，甚至些许扭曲了他的身形。遵循世人意愿和大义而战，海登再不作任何保留的去把力量拼尽。他只会接受胜利的结果。
事到如今，双方都不再需要任何复杂的招式，剩下的就只有俩人都绝对深信能获胜的一招。
最后一个回合
最后一击
最后一拼！
446：人偶所见之梦即神之力
现在也在看着。
祂在地底下做了一个梦。
现在也在看着。
祂在凝固的时间和封闭的空间里做了一个梦。
在过去的时候未来，在未来的时候梦见未来。
但对祂来说，还是有可以称之为现在的东西。
所以她现在也在沉眠中看着。
她心爱的人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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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回合
最后一击
最后一拼
正如密特拉所言，海登的力量要比他弱得多。
当然啦，两个人的力量差距绝对没有天与地那么大，否则根本不用打了。现在的海登与密特拉，虽然能量性质相反，实际的战斗力差别，大概只有十二岁的小孩和二十四岁的成年人那样大。
……这样到底该说是“只有”还是“却有”呢？十二岁的小孩与二十四岁的成年人，力量差距肯定是很大。
不过密特拉是天下最强的神明，超级统治者，全世界背后的支配者——如此称呼最是不能，因为他真的可以公然自称为世界之王。
海登从一介凡人之身，从现代社会的中下层往上爬，达到今日可以望其项背的境界。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注定……但无论是否有命运是否有注定，未来也只能自己亲手创造。
十二岁的小孩与二十四岁的成年人，差距虽大，但也不是绝对赢不了。
而为了将胜利抓住，海登就必须再创造一个奇迹。而这就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意愿。四百年的冤魂们正要他去作代表，去战胜这个漠视他们痛苦的密特拉。他们把自己全部的怨愤和能量都交给海登，让他用于这最后一击。
“来。”
海登对附在他心灵炼金炉里的冤魂们说，
“大家都来吧，帮我来和密特拉战这最后一战。今天我们一定要为这些战斗划下句点。”
亿万万怨灵果真回应海登的呼唤，与他结合在一起。海登的话语化成他的〖言辞利剑〗，而诸灵的力量便汇聚在他的〖剑〗上。
不要小看这怨灵集合的能量。因为海登仅仅只是这样在星界调集能量，就已经把外面物质界的月球震动。方圆数千里的土地被震荡，千万吨的岩石被轰上天空！
密特拉对于这力量却不以为然：“口口声声说自己要拯救世界，结果却用着想要毁灭世界的怨灵的力量。有这样的救世主么？这可真是贻笑大方。”
一边说，他一边也将【轮回】的力量集中起来。日轮曼荼罗鸣动，数十亿磕头虫的秘火能量在诵经声中凝结，声音越来越大，如同一口可怕的大钟，在星网的虚空里不停敲响震荡。
“外神要断绝我们这个世界的未来，你要当投靠外神力量的叛徒，那么我就要重塑这未来。在我的未来，没有末路。”
大概是效仿海登用〖剑〗作最后一击，密特拉的话语和光辉也化为了一样兵器，是一柄金刚轮，在东方法器里确实是很常见的东西。它仿佛要无限转动下去，为未来佛密特拉的意志求得未来。
多么可笑的最后一战。两个人都拥有看到未来的能力，两个人都想要替世界求得未来，逃离毁灭。只不过他们各自渴望和看见的，却是不同的未来，其中的意义完全相悖。
此时此刻，海登所拥有的一切预知能力，在这时候都有如失去了一样。他已不能预知未来……而既不能预见，那海登就要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的嘴角露出微笑。
与此同时，密特拉所拥有的预知能力，他那绝强的四重瞳，则是告诉他，这一击的结果绝对是他密特拉的胜利。他的重瞳已经看见海登被金刚轮打杀的未来。所以密特拉叹了一口气，满是怜悯。
同时出招，仿佛镜子一般。
在闪耀的日轮之下，海登和亿万万灵魂一同，让璀璨的报应光芒自手中绽放！白色的〖剑〗与金色的【金刚轮】，相撞！
劲，霸，强！以光的速度，和比雷霆更加响亮的轰鸣，毫无花俏，以硬碰硬，史无前例地碰撞！无尽的力量在这碰撞中奔腾四溢，仿佛一颗即将爆发的新星！
斩斩斩斩斩斩！
轰轰轰轰轰轰！
亿万万的剑光，斩向唯一的日轮！每一次的撞击，都就像是流星撞地球！整个人类的星界都被他们这一招打得天翻地覆。以他们为中心的整个世界，都在震动！
这并不是两人的兵器，而是两人所有的意志，足可以照亮意念所向的未来！
最开始的碰撞中，海登斩出的剑光竟然就把密特拉的金刚轮抵挡住，双方似乎势均力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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