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47章

　　他们现在正站在运输污水的地下水道里。然而实际上，大地中本来就自有其运输能量的管道。不止一种魔法学派的学者声称星球本身就具有生命，其中有宛如生物血管一般输送星球魔力的脉络。这在古代魔法中被称作地脉或龙脉，现代奥术则是统称其为“灵脉（leylines）”。

　　借用地脉之力施展法术的做法古来有之。然而只有现代奥术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把灵脉中的能量抽到几乎干涸，还把剩下的残渣污染得乌漆墨黑，枯竭地力，毒害天空，让云朵落下酸雨。如果大公司愿意的话，它们当然也可以挥洒自己神明的伟力将这一切又修复回去，但是既然转移生产地点那么轻松，何必还花那个钱呢？

　　说来也是可悲。阿拉斯托他们汇聚起来的这些大公司吃剩下的地脉能量残渣，对付公司杂兵部队居然也是足够了。

　　不过另一方面，就算是这样的地脉残渣，应该也不是平民能够操弄起来的东西。阿拉斯托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算了，现在好奇这个没意义。

　　“你们仅凭这么点灵脉的残渣，就想用来对付神族的战术小组？想太美了。突袭打中都未必能干掉一个兵。”

　　海登皱着眉摇头，

　　“那些【执金刚神】目前还没出场。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阿拉斯托流露出惊讶之色：“你不知道为什么？我还以为这是很明显的。”

　　……啊？

　　“那些战斗神族不只是用来对付我的！”

　　阿拉斯托说到这，自嘲地露出苦笑，

　　“你以为密特拉集团会认为对付一个学生恐怖组织需要五个战斗神族？你什么时候见过大公司在只需要花十块钱的地方花上五十块钱了？”

　　“先不说那些复杂的东西，就军事层面上简单说说吧。如果你准备了一支精兵，在战争中却迟迟不投入战斗，原因会是什么？”

　　可能的原因当然很多，例如舍不得用，担心损失一个都嫌贵。但海登听到这里，便立刻反应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常见的理由。那就是警惕其他可能的，而且更麻烦的敌人。

　　“他们派出五个战斗神族压阵，却又不肯迅速派出来解决我，是为了防备烟雾镜公司搅和进来搞事。”阿拉斯托的声音变冷了，“大公司真是看得起我们，不是吗？”

　　啊这。

　　海登确实可以理解他的不爽。

　　阿拉斯托原本的计划是利用大公司之间的矛盾，然而密特拉集团最后却和烟雾镜公司联合起来要先剿灭他们【波旬】——如果真是这样也就罢了，结果实际上这种联合又是貌合神离，实际上两个大公司仍然在互相算计。密特拉集团甚至都不屑于真的把【执金刚神】派下来速杀【波旬】，宁肯多死一点普通保安，让战斗神族们主要负责防备烟雾镜公司搞事。

　　这确实很让人不爽。实际上海登在理解这部分之后，他也感觉有点不爽。普通的公司保安，说白了也不过就是领着工资糊口的打工人而已。狭路相逢，大家打个你死我活是一回事，被大公司这样当作便宜弃子不停丢上来送命消耗又算什么事？

　　随后海登的脊椎滑过一阵冷意。

　　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刚刚说，密特拉集团现在还没把【执金刚神】战术小组真正投入战场，是为了防备烟雾镜公司搞事？”

　　他大致上复述了一下阿拉斯托这句话，

　　“那么，如果密特拉集团发现烟雾镜公司介入战场，那些【执金刚神】就会马上出手吗？”

　　阿拉斯托露出疑惑的表情：“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但烟雾镜公司就目前为止实际上并没有真的亲手介入过这件事。老实说我觉得密特拉集团这次是想太多……”

　　他把没说完的话停住了，盯着海登看。

　　海登则是转过头，在安洁拉身上，以及他自己身上，望了两眼。

　　他身上穿着烟雾镜公司的史莱姆紧身战斗服。

　　安洁拉身上的紧身衣看起来也很像是同类型的生化战斗服，只不过颜色是白色的。

　　当然啦，这样的史莱姆战斗服已经是几年前的旧产品了。但如果你是密特拉集团负责这次这件事的主管，发现有两个人穿着“看似”烟雾镜公司几年前旧产品的战斗服，在下水道里用音速飞行狂飙，变向灵巧自如，完全不把物理法则放在眼里，而且一路飞进【波旬】的阵地，大声自称自己是烟雾镜公司的使者，要和阿拉斯托交涉……

　　……你会怎么做？

　　“淦。”

　　海登骂了句脏话，

　　“安洁拉，进入战斗模式！真正的敌人要来了！”

　　幸好，他今天过来，本来就是要来干他娘的神族。所以海登骂脏话归骂脏话，实际上并没有真的惊慌。

　　阿拉斯托的反应也不慢，随即通讯给学生们下令：【执金刚神要来了！护盾最大功率！准备好下一发“退转炮”，但是不要随便开火！】

　　然而这些学生却不像他们俩转得那么快：【啊？什么？】

　　同样是社运学生，约兰达这派的水平怎么就不如陶德他们几个？

　　“我明白了。但我们并没有多少时间准备。”

　　安洁拉则是迅速回答，

　　“我感知到超高能量反应正在接近。”

　　啥？

　　“方向？速度？”

　　对于海登立刻喊出的问题，安洁拉伸手指了指头顶：“已经来了。回避……大概不可能。”

　　头顶？

　　姑且还算比较熟悉战斗神族作风的海登立刻反应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从腰带上掏出一个翠绿色的试管，狠狠砸在地上。

　　下个瞬间，世界就被撕裂了。

　　磅礴无比的震荡从九天之上轰入这肮脏深邃的地底，形成一阵能让人完全失聪的巨响。钢铁的仓库崩塌了，刺眼的强光撕破了黑暗，难以想象地炽热夺目，仿佛太阳的光被放大了十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学生们捂住眼睛惨叫。有几个丢出【解除魔法】，然而根本没有效果。约兰达试图把胳膊从眼前放下来，却发现她无法正视任何东西，也没法听见任何声音。唯有一股寒冷而且相对清新的空气告诉她，这个地下仓库已经被炸开了一个洞，一个足够让地表的空气涌进来，同时当然也足够让一小支部队空降下来的大洞。

　　海登并没有被晃瞎眼睛震聋耳朵。安洁拉挡在他的前面，而且他丢在地上的试管喷出一股青翠的风，替他和身后的阿拉斯托过滤掉了耀目的强光与刺耳的巨响，至少把它们减弱到了可以忍受的强度。

　　话虽如此，海登还是必须眯起眼睛。

　　他看见三道雷霆撕开了这地下仓库的天花板，甚至在地面与这地下仓库之间劈开一条大洞。那些闪电刚刚劈开整个下水道系统，径直烧穿了挡他们路的一切墙体和地板，把它们炸得粉碎。

　　很幸运，以约兰达为首的那些学生们虽然看起来都受伤不浅，却没有人真正阵亡，毕竟他们都开着护盾，而且这闪电实际上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攻击。

　　这只是一种运输手段。

　　海登看见三个巨人从闪电劈落的位置缓缓站起身来。

　　他们身高两米五，手执独股金刚杵，披戴着用最先进的魔法技术打造而成，装饰华美的全身动力装甲，血脉中流转着来自空居天的神圣基因，完美的身姿巍峨而壮丽。

　　海登看见了他们……不，看这个字实在过于单薄无力。他们是雷霆的化身，他们是巨人，是众神的战士。只有亲眼见证过才能明白。

　　强光散去之后。几个刚刚恢复视力，爬起身来的学生，光是看到他们，便立刻发狂般惨叫起来，毛骨悚然，不知所措，丧失了对膀胱的控制，瞬间失禁。

　　因为这些神族是被专门设计用来战斗和杀戮的，以至于凡人光是对他们看上一眼，就足以激发起内心深处的恐怖。

　　【不要胡乱开火！】

　　阿拉斯托在交感通讯中警告他们。

　　“啊吚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这样的警告和战斗神族的恐怖气场相比根本毫无用处。几个学生压不住恐惧，举起军用魔导器就朝这些巨人全力开火。密集的光箭与弹雨向被劈开的仓库中央倾泻而去。如此密集的火力足以撕碎整个步兵排，但那些身高两米多的神族毕竟不是凡人，在这暴雨般的弹幕中依旧屹立不倒，甚至毫发无伤。

　　一个巨人转头望向那几个学生，他的双眼在他召唤密特拉的神力时闪烁着雷光。

　　没有咒语，没有动作，唯有难以估量的能量从巨人身上涌出，让广阔的空间本身猛烈地震颤。在那些学生们来得及发出另一声尖叫之前，他们身上所有的护盾都粉碎了。所有人都被震飞起来，昏厥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就是执金刚神。

　　密特拉集团的超级基因改造战士，降伏摧灭一切邪魔的护法神族。他们是密特拉集团的利剑，无情的金刚力士。

　　就连下定决心要淦他妈的海登，如今望着他们逞威的神力，都不禁感到寒毛直竖。

　　三个？难道他们的指挥官留了两个当生力军？

　　无论如何，既然敌人没集中兵力，那对海登就是好事。

　　【我有一些拼命的思路。海登同志，请掩护我。】

　　他听见阿拉斯托透过交感通讯对他说。不用回头，海登都可以感觉出来，很显然阿拉斯托现在的脸色并不太好。

　　“放屁。你才应该掩护我。”

　　所以海登说，

　　“安洁拉！我们上！”

　　他的发条人偶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平时的笑容，反而显得十分严肃。

　　“请小心，主人。这些巨人十分危险，请尽量保持安全距离。”

052：在天上就有了争战

　　每一个正式在职的【执金刚神】战士，都至少有着一百年的战斗经验。他们是世界上最强的士兵。

　　而所谓最强的“士兵”并不只是最强的“战士”。士兵，就意味着他们既有力量，也有纪律。

　　九个因为恐惧而失去理智的学生尖叫着朝金刚力士们开火。他们拿着烟雾镜公司卖给他们的军用魔导器，射出致命的攻击奥术。光弹在被雷霆劈烂的地下仓库里乱飞，但是没有一发击穿金刚力士的红色盔甲。

　　而【执金刚神】们被攻击也毫不动摇，更没有迟疑这回事。他们很清楚自己需要躲闪什么，而什么样的攻击又甚至根本没有躲闪的必要。三个人整齐如一体般开始行动。他们的眼睛在召唤密特拉的神力时闪烁着雷光。不需咒语，不需动作，只需心灵意念。一次齐射，每人射出三发细小的闪电，每一发都正中一名学生的额头。

　　九个学生就这样全部昏倒了。这些电击被精准调整到只会让人休克的强度，因为公司要求金刚力士们活捉这些学生。

　　这攻击力没什么值得惊奇，战斗神族的盔甲有此防御力也很正常。真正会让人感到恐怖的是他们这种三人好似一人，有如三头六臂大怪物般的精密配合。他们互相之间不需要指令也不需要通讯。他们的同一性深入灵魂之中。

　　因为百年以上的战斗经验与神圣的星网连接着他们每一个人。

　　还没被打昏的学生已经不到十名。

　　“不管阿拉斯托有什么主意，让这帮学生崽子全部被打昏都不是好事。”

　　所以海登说，

　　“安洁拉，我们上！”

　　虽然做了很多准备，但海登其实也从来没和战斗神族打过架——做了这种事还能活下来的人实在稀少。所以有些事他总得先尝试一下。

　　高举权杖对准金刚力士们的头顶，海登大声咆哮出一个连他都未必能够稳定施展的九阶强大奥术：“【冰山坠击】！”

　　这里可是下水道。充斥在四周空气中的水分立刻汇聚在【执金刚神】们的头顶上空，形成一座巨大的灰色冰山，朝金刚力士们狠狠砸落。

　　虽然是过于粗暴的法术，但在海登看来这至少比乱射一些八成会被躲开的光束或魔弹要好得多。就算你盔甲再硬，被冰山砸到结果也是一样吧？最起码也会被埋在底下啊！

　　至少海登是这么想的。

　　那么实际上呢？

　　一座冰山出现在头顶砸下来，三名金刚力士却连一丝震惊的反应都没有。在海登施展法术那一瞬间，两名金刚力士就都举起手中金刚杵，几乎同时击出两发雷霆。

　　公司并不强求他们必须活捉这两个紧身衣人，所以这两发闪电可就是来真的了。蜿蜒奔腾的神力形成紫电，变作雷霆之枪，爆发出刺目的光辉，一发轰鸣飞向下落的冰山，一发炸响直朝海登射来。

　　冰山一和雷枪接触，便瞬间化为焦灼的蒸汽与飞灰。

　　海登当然早有准备——谁不知道要防备【执金刚神】无坚不摧的雷霆？他立刻施展出自己拿手的把戏，开口吐出“ventus（风）”的咒语。他的身体散开成一束青翠的风，想要躲避雷霆的锋芒。

　　……然后海登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

　　自古以来，雷霆都是神威的象征；天打雷劈，正是神明降下的惩戒（smite）。自动瞄准，无法闪避，击破一切防御。凡人试图用自己的法术去对付这降魔的金刚杵，只会如同痴妄幻梦般被粉碎。

　　变成风又有何用？

　　难道神威的雷霆不足以摧毁风么？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

　　注视着摧破万物的雷光，海登意识到自己死定了。

　　安洁拉说的完全没错，他确实应该保持安全距离。只是他没想到，这个距离居然如此不安全！

　　所以，安洁拉便行动了。

　　接下来的刹那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连海登也并不非常清楚。

　　惟有在场的金刚力士们看清了这比雷霆更快的行动，并惊诧于这他们自身亦难以企及的灵巧速度。

　　安洁拉向前迈步，在半空划出一道虚影，正面迎敌。翠绿色的气息在她身上聚合成一柱通天触地的风暴，弹开雷枪。

　　海登在她身后变回人型，满头冷汗。如果真被那雷光打中，他事先准备所有的防御都无法阻挡其哪怕分毫，一下就会被烧成灰烬。反观他最强力的攻击奥术，打上去却连个响都没有。

　　这场仗，海登本人恐怕没法提供任何伤害输出。他必须得用点更聪明的办法作弊。

　　三名执金刚神这时也不再关注其他人，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紧安洁拉，注视着在场唯一称得上他们敌人的东西。

　　即使有着一百年以上的战斗经验，对他们而言，安洁拉仍然是一个特别奇怪的敌人。第一眼看到她时，神族战士们的天眼就自动开始扫描，并让他们得知，虽然这一身雪白的敌人看起来像是个机械装置，却也发出了生命和灵魂的反应。

　　难道是烟雾镜公司的新型战斗机械改造人？

　　金刚力士们这样推测，然后组成品字形的阵势开始攻击。后面那两个向安洁拉放出更多的雷霆，无数闪电朝她劈落。另一个举起金刚杵，劈啪作响的致命神力闪现在锋刃上，向前猛冲，仅仅冲出一步，就掀起一阵金红的气浪。剩下那几个还没昏倒的学生才刚刚爬起身子，尚未回过神来，便又被雷霆轰鸣震翻在地。

　　而这不过是神族与安洁拉交手的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