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71章

　　安洁拉当然不会反对，但她还是有些没理解：“您不是说过艾比盖尔小姐拒绝告诉您那些秘密吗？”

　　然而海登却摇摇头，做出一脸深沉的表情：“天底下只有不是秘密的秘密。”

　　秘密的开始，就已经决定了它是一种可以被交换出去的东西，注定再也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所以吃完晚餐的炖牛肉之后，海登拉着安洁拉就一路往媚娃酒吧跑。艾比盖尔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也马上就让他们俩进她办公室来了。听海登说他又是为了要打听一个神族的谱系而来，黑魔女自然皱起眉头：“我都说过了，这种神族的隐秘是不会随便告诉外人的。况且你要打听的还是一位很古老很强大的神明的家谱。这是很危险的。”

　　海登闻言，顿时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你知道我要打听谁的家谱？”

　　“当然。我又不是没有情报来源。”艾比盖尔摆摆手说，“你最常和哪个神族大小姐打交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啊，这就简单了。

　　这可就让事情变得简单多了。

　　“好吧，我很抱歉说得这么直接。”所以海登揉了揉腮帮子，“但你有没有意识到，既然某个神族大小姐最常和我打交道，就意味着我手里有很多那位大小姐的情报可以卖给你？”

　　魔女的办公室陷入一个停顿。

　　好几秒后，艾比盖尔才重新眨了眨眼睛。她看向海登的眼神，就好像他刚刚活吃了一只猫。

　　理论上，所有信息在这个时代都是可以卖钱的。一个神族大小姐的兴趣，过往经历，甚至某种程度上的心理模式识别与侧写，性格分析，当然都是值钱的数据。

　　可是……

　　“……你打算用某个神族大小姐的过往情报，和我换她家族谱系的情报？”

　　连艾比盖尔，这时候都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你知道这叫空手套白狼吗？”

　　要说这是堪比炼金术的无中生有都不为过了。

　　“不是。我可是不会出卖同学朋友的私人信息的。”但海登立刻摇摇头，“我说的是别的情报。”

　　他晃了晃手中，安洁拉刚刚送上来的那些详细报告书，

　　“我手里有和【鲜花魔法坊】有关的，州际走私方面的商机。这你应该有兴趣的吧？”

　　这句话造成了片刻的沉默。

　　每个人都有价钱。至少聪明人都有。

　　在不同时代，这种价钱都不一样。但至少现在这个时代，金钱和商机是最常用的筹码。

　　果然，海登看到艾比盖尔很认真地皱了皱眉头，正在思考，隔着办公桌与他对视。沉默持续了很久。然而一种直觉告诉海登不要打破沉默，再等一等。

　　“你想要知道什么？”

　　半晌之后，艾比盖尔果然慢慢地重新开口，

　　“那位大小姐的父亲是密特拉集团的人力资源总监，大名鼎鼎的【孔雀明王】，这事我去年就已经告诉你了。你还需要知道什么？”

　　啊哈

　　“能问的东西可太多了。”

　　海登摊了摊手，

　　“【孔雀明王】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大公司内部的神话和谱系基本上都是秘密，这可不是我在学校图书馆里能查到的东西。除此之外，卡莲又是怎么回事？精灵一般不都是比较低级的神族吗？她爹是高管大神，为什么她会是精灵？她家里是有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她之前白龙鱼服，活得跟普通社畜没区别？完全不像正常神族那样生活优渥？”

　　他需要知道的事情难道还不够多吗？

078：孔雀王 Melek Taus

　　“孔雀明王啊……”

　　虽说是答应了要告诉海登有关卡莲家庭背景谱系的事情，但艾比盖尔显然提不太起劲。她拿起长烟管，啪嗒啪嗒吸了两口薰香，皱起眉头。

　　“这种神明的秘密，光谈论就是一种禁忌。我这间办公室装上了几乎所有我知道的保密和防护措施，所以出去之后你可别再提这些东西，行吗？”

　　海登当然是点头的。

　　所以黑魔女终于开始说了：

　　“孔雀明王，实际上是古代波斯，也就是现在的伊朗-伊拉克那一带的旧神。祂的历史比密特拉还要古老。”

　　“密特拉在几百年前崛起，打败了古代印度的旧神，这事大家都知道，就不多说了。但孔雀明王——那时候祂还不是‘明王’——并不是被密特拉打败的旧神。祂从没有被打败过，只是加入了密特拉集团而已。”

　　这确实是海登过去不知道的众神隐秘——没想到孔雀明王居然不是新神，而是从古老的西亚地区旧神转变而成。可是，这似乎也算不上多么了不起的秘密，仅此而已罢了。

　　艾比盖尔大概也知道这不算什么，所以她继续往下说：

　　“早在新神崛起之前，古代波斯的孔雀神就一直都是专门狩猎在世上横行的妖魔，擅长吞噬恶神，专职战斗的有翼飞天之神——换句话说，就是专门吃毒蛇的孔雀。祂本质上是一种战斗、毁灭、破坏之神，能够杀死消灭一切不净。”

　　“被密特拉集团接纳之后，祂就成了所谓的孔雀明王。据说孔雀明王能吞吃一切毒灾病苦，而且祂既能破坏毒害，也能反过来赐予甘露。”

　　这话终于让海登皱起了眉头。

　　毒

　　清除不净

　　专门弑神的战神，破坏神，吞吃毒蛇的孔雀明王

　　这些全都是和海登目前观察到的东西扯得上关系的关键。

　　“‘明王’这个词，我记得是密特拉集团内部的一个神明等级。”

　　他一边思考，一边开口说。

　　大部分新时代的“神族”尽管身份高贵，却也仍然没有脱离高级打工人的层次，其中也有被其他更高级的神所剥削的。然而对于那些享有股权分红的股东们，这可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到了那个层次，祂们就已经不再仅是“神族”那么简单，而是拥有单独“尊名”与“位置”的“神”。

　　“密特拉集团内部的‘神’，根据高低应该是分为三个位阶。最低级的是‘天（deva）’，像持国‘天’王这样的副职高管基本上都是这个位阶。”

　　海登这句话让艾比盖尔点了点头。然后她继续往下解说：“所谓的‘天（deva）’，虽然现在很多都是从神族和凡人中提拔的新神，但最初密特拉集团刚成立的时候，‘天众’其实都是曾和刚兴起的公司作战却败北，被降伏吸收的古代亚洲旧神。”

　　“然而明王们并不是被降伏的旧神。除了孔雀明王这个特例以外，其他明王都是在战争中一开始就跟随密特拉的新神，而且还是专门负责打败旧神的新战斗神。祂们代表的是密特拉集团内部最强大的战斗力。所以直到现在，在密特拉集团内部，祂们都仍然位于第二级的位阶，非常尊贵。”

　　明王

　　明，即破除黑暗的智慧光明；王，自然指的就是地位多么尊贵。

　　“最后最高的位阶，当然就是密特拉集团的董事会成员。包括董事长密特拉在内，总共八位拥有投票权，可以行使控制和管理公司之权力的董事。祂们就是密特拉集团内部最高的位阶——‘菩萨’阶层。”

　　菩萨。这个词也来源于古梵语，那么究竟什么叫菩萨呢？

　　上求菩提，下化众生，故为菩萨。

　　翻译成人话，简单来说，他们就是在上次大战中度化了旧神，降伏了妖魔，改变了世界，定义了新时代规则的大能者。

　　密特拉集团的核心，八位能够行使超级企业无上神力的骨干董事，就是所谓的菩萨。

　　不过这部分就有点扯远了。现在还没必要多提这个。

　　所以海登皱着眉头问：“你说这孔雀明王是专职战斗的旧神转变而来，但祂现在怎么是密特拉集团的人力资源总监？公司不应该是让他去军事部门吗？”

　　艾比盖尔挑了挑眉毛，反问道：“如果你是密特拉集团的董事会，你会让以前那个专门弑神的古代战神，在打完仗之后，仍然在你的公司里负责掌管军事部门吗？现在密特拉集团的军事部门总监仍然是其他的明王。”

　　……这还真他喵的有道理。

　　归根究底，这孔雀明王曾经是旧神。祂的根脚来历，还是和密特拉集团那些新神组成的核心高层不一样。

　　“况且孔雀明王在人事部做得其实很不错。所谓孔雀的尾巴，就是成百上千只的眼睛；成百上千只的眼睛，就意味着全知的神力。孔雀是千眼看遍世界的天鸟。这样的尊神来主管人事，对公司其实是很方便的。”

　　是啊，是挺方便的。只不过对于被公司管理的员工来说这可就很恐怖了。

　　虽然海登几乎没怎么上过班，但他还是想象得出来——如果你上班的公司对于你的事情，无论工作事务也好，私人事务也罢，全部了若指掌，这将是一种什么样的体会？

　　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了。

　　所以海登揉了揉额角：“说到密特拉集团的鸟神，我记得还有一位……”

　　“迦楼罗天？”艾比盖尔果然接下话头，“她确实曾经是古代西亚的鸟神，金翅大鹏之鸟，而且和孔雀明王有着血缘关系，能每日吞食五百毒龙。我记得她如今正在亚洲，是密特拉集团主管亚洲事务的副设计总监。”

　　又是吞食毒龙啊？

　　神话里的龙与蛇本为一体，是可以根据立场和强度互相变化的东西。这是古代魔法中基本的道理，海登自然不会不懂。

　　不过事到如今，有一部分真相他也已经明白过来。

　　卡莲制作的“梦想花”萨布妮卡芙能够吸取周围环境的毒素与污染。

　　她爹孔雀明王也能够吞噬毁灭一切毒蛇毒物。

　　虽然不同，但这两者确实十分相似。

　　只不过卡莲是把这个现象和过程以“花”作为媒介表现出来，而且她没有办法把污染毒素完全分解消灭——可能是因为她毕竟不是她爹，所以缺乏那么强大的破坏力。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卡莲干脆把毒素和污染提纯凝结成一颗一颗的珠子，这反而是一种很聪明的变通。

　　然而一个问题的解决，却也带来了更多的问题：既然卡莲实际上继承了与她父亲那么相似的神通，那她为什么还要叛逆，这么讨厌自己的家庭背景？退一步说，她到底又为什么会是精灵啊？

　　不过关于卡莲的头发为什么会是绿色，海登现在倒是明白了：孔雀的翅膀和漂亮的尾巴确实都是绿色的嘛！

　　“为什么那位大小姐会是精灵，我确实也不太清楚。”艾比盖尔皱着眉头，又啪嗒啪嗒吸了两口香，“不过我有一些猜测。”

　　“迦楼罗，或者说大鹏，和孔雀明王有血缘关系，这个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而在古波斯地区的传说和童话……例如《阿拉丁神灯》里面，曾经提到过一件事——古代波斯的大鹏，是当地所有精灵族的王。”

　　……啊？

　　这个说法实在出乎海登意料，甚至让他人都懵了。

　　“等等，精灵族不应该是源于北欧和凯尔特系的种族吗！？”

　　黑魔女顿时嗤之以鼻：“你难道不知道印欧众神有着相同的源头吗？精灵怎么可能是只出身于欧洲的种族？全世界好几个神群里都有精灵的亲族呀！”

　　啊这

　　海登确实知道印欧神系就和祂们的语言一样有着共通的源头。这事不算太大的秘密，因为有些知识就连众神都没法完全藏住。但这仍然是他未曾设想过的隐秘，让海登不禁目瞪口呆。

　　原来精灵的源头是遍布全世界的吗？

　　“不只是精灵，兽人实际上也是一样。实际上我们人类、精灵、兽人可能有着共同的祖先……不过这就只是还没被证实的学术理论了。有些旧神可能知道吧，但祂们也没和人类说过。而且这就扯偏题了。”

　　艾比盖尔敲敲烟管，让海登回过神来。

　　“我知道的事情大都和你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大小姐和家里关系不好。实际上，我这边的情报来源反而告诉我说，那位大小姐小时候是很厉害的。”

　　啊？

　　海登挠了挠头发：“她现在也很厉害啊。那种魔药和魔法花，我自己肯定搞不出来……”

　　“不，我说的不是那种厉害，不是靠魔药和道具的厉害。”黑魔女摆摆手，“实际上，我听说她十岁之前是以武勇在幼年的神族中闻名的。我这里还有她九岁那年参加北美儿童武术大赛拿到冠军的记录。”

　　……啊！？

　　先不说海登是不是惊呆，艾比盖尔居然真的把照片和记录都调了出来，拿给海登看。那里不仅有小小的卡莲，绑着个绿色的马尾辫，抱着奖杯的模样。还有当时其他上等人对她的评价。二十年前的那些神族，居然个个都说卡莲神似她父亲，是孔雀明王之血的优秀继承者，将来一定会成为战斗神族中的精英——诸如此类。

　　战斗神族型的卡莲？

　　海登这是连想都不敢想啊！

　　“为什么她后来会和家里闹翻，为什么她之前会白龙鱼服像个社畜——我又不是神，只是像古代的巫女一样的人而已，怎么会知道？倒不如说，我本来还想从你嘴里打探出这些秘密呢！”

　　艾比盖尔叹了口气，有些气呼呼地说，

　　“倒头来你也不知道嘛！你这个朋友怎么当的？”

　　这话可不太公平。我只是她的朋友，又不是她男朋友——不过海登没傻到把这话说出来。

　　他和艾比盖尔这样扯了半天，也有些累了，主要是一惊一乍层面上的累。所以海登回头看了看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安洁拉……才发现安洁拉现在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有翼……飞天……吞噬魔神……”

　　她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然后，还没等海登和艾比盖尔反应过来，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做出任何事，安洁拉就伸出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戳。

　　海登还记得她这个动作，立刻感觉头皮发麻。艾比盖尔从没见过，但她很快也要见到了。

　　就肉眼来看，安洁拉只是伸出手轻轻一戳。然而从魔法的视角，那一戳就是不可思议的魔法语句在瞬息间变化。那一戳，就是极高密度的文字列，是写成数亿行，甚至是数兆行的咒言。

　　艾比盖尔光是直接目睹这些东西，就几乎要因为惊恐而发狂了。

　　而海登呢，他倒是稍微习惯了一点。所以他仔细看了一会，终于从那些文字的字缝里看出字来——那数亿甚至数兆行，甚至可能更多的文字里，满满都写着一个词，【taus】

　　在阿拉伯-波斯一带的古老语言里，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孔雀”

　　“benave████pakedeluvanumehraban——（以纯洁、仁慈、慷慨的██之名——）”

　　咏唱着奇妙的语句，安洁拉轻轻挥动手指，在空间中划过。她说出来的那些语句大部分海登都能听懂，但唯独有一个他的耳朵和大脑都抓不住的名词，直接绕开他的认知，消失不见。

　　然后，就出现了奇迹。

　　安洁拉右手食指划过的地方，空间都破碎了。她的手指似乎把空间本身给“吃掉”了，连光都消失了，让那里只剩下虚空。

　　但下一秒，她又用左手的食指轻轻划过去。于是虚空被取代，重新显现出色泽如绿宝石般发亮的液体。海登眼疾手快，从腰带上抽出一个空瓶子施法把它们吸纳进去。进入他手中的这些许液体是如此沉重，以至于他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