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76章

　　“对于你们现在这个问题，我有上中下三策。”

　　艾比盖尔也不知道是来了劲儿还是怎么的，一边摇着长烟管，一边晃着脑袋，有模有样地说起来，

　　“你的敌手是一尊天神，所以最下策就是你独自去对付它，试着靠自己的本事把大圣欢喜自在天干掉。若真能赢那当然最好，也证明了你们确实拥有翻天覆地的力量。”

　　魔女说到这里，露出有些邪恶的笑容，

　　“如果输了，那也未必就是坏事。如果那位大小姐的男朋友付出了如此荒唐，老实说是疯狂的自我牺牲来保护她，她知道之后肯定会大受触动。男朋友为了她死在她怀里，必然会激发出小女神无限的潜能，将欢喜天轰下的。”

　　然后艾比盖尔看到海登以及安洁拉都皱起眉头，连忙坐正姿势，不敢继续再开这种玩笑了。

　　“我现在正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和孔雀明王讲一下这事。”

　　海登皱着眉头说。他现在确实比平时严肃得多，甚至都没吐槽老巫婆刚刚那个玩笑。

　　但是听到他这话之后，艾比盖尔反而翻了个白眼：“你真以为祂完全不知道？”

　　这显然不可能。

　　之前艾比盖尔就说过了。所谓孔雀的尾巴，就是成百上千只的眼睛；成百上千只的眼睛，就意味着全知的神力。孔雀是千眼看遍世界的天鸟，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关注祂自己女儿的状况？

　　当然啦，祂不可能全部都知道，不可能啥都知道。卡莲自然也不会傻到让她爸发现梦想花那么重要的秘密。否则孔雀明王早该来抓人了。

　　“孔雀明王会允许自己的女儿跑出来，隐姓埋名做这么多事，而没有派人直接把她抓回去，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种态度。”

　　魔女敲打着烟管，严肃地说，

　　“无论如何，祂肯定不至于看着自己女儿被政敌害死，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这个。”

　　就算象头神欢喜天与孔雀明王宿有仇怨，他们毕竟也都是密特拉集团的高管。公司内部的办公室政治斗争不太可能完全撕破脸，不太可能真的发展成全面战争，至少不可能下手杀了别人家小孩。

　　“只要大圣欢喜天没有失心疯，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小姑娘的创业生意彻底破产，她狠狠吃些苦头，亏掉一个亿买人生教训，最后被孔雀明王抓回家去管教一番，继承家业。”

　　“如果孔雀明王现在已经知道欢喜天的打算，却还没有亲自出手介入，就说明祂打算看着自己女儿的独立创业生意被欢喜天打爆，再把灰头土脸的女儿抓回去——祂怀得恐怕就是这个心思。”

　　这只是艾比盖尔的推测。但这萝莉巫婆很熟悉众神的性格，所以她的推测正确率一般也都很高。

　　海登也点了点头。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他可以接受艾比盖尔这番推论。

　　“所以接下来就是我的中策。”

　　所以萝莉巫婆比出两只剪刀手，

　　“你想办法搞清楚为什么那位大小姐和她爹不对付，为什么她要从家里跑出来。如果你能说服她与父亲缓和关系，自然也就能省下孔雀明王想要给叛逆女儿的‘教训’。这样一来，孔雀明王就会承接下与欢喜天的对抗戏，这场战斗就没你们小俩口的破事了。小姑娘会回到正常神族的发展轨道上去，继承家业，应该还可以开创一些新的生意。”

　　“而你呢，当然也能趁这个机会傍上天神的大腿，从此得到新神的宠爱，鸡犬升天，成为孔雀明王的上门女婿和新神族的一员了。是不是很开心呀？”

　　黑魔女坏笑着挥舞两只小手。

　　但是海登抽了抽嘴角，忍住了。槽点很多，不过他没有吐槽，因为艾比盖尔这番话确实也有她的道理。

　　另一方面，这事其实也有些可悲。虽然海登之前不信任卡莲是因为她是孔雀明王的女儿，是因为海登不信任一个大公司的高管，无法信任一个食利的大资本阶级——然而同时，就连海登也觉得，卡莲其实还是和她爹搞好关系比较好。

　　这倒不是为了利益，海登并不怎么在乎那种东西。但无论如何，孔雀明王都是卡莲她爹，祂们毕竟是父女。如果他们之间真能解除嫌隙，岂非善莫大焉？

　　正因为这样的想法或多或少都会存在，血脉的联系才是无法挣脱的枷锁。

　　可是，卡莲和她父亲的关系真能那么轻易就被海登给调解缓和吗？卡莲难道会甘心回家继承家业，恢复到正常神族的发展轨道吗？

　　老实说，海登觉得这很难。

　　“最后是上策。”

　　黑魔女终于只竖起一根食指，

　　“对于任何秘密来说最重要的部分是秘密的存在。如果想要隐藏一个大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揭示另一个比较小的秘密，用来作为掩护。”

　　“海登，你自己最害怕的是安洁拉这个大秘密被公司发现。那么，如果你先说服卡莲小姑娘把她的小秘密主动拿出来，和其他神明分享成果与利益呢？你说过她的小秘密具有极大的价值，足够创造很大的利润。”

　　魔女摇晃着手指，笑眯眯地说，

　　“既然她有这种价值，又想要从她父亲那边独立出来，那她就应该试着和更大的东西建立关系。只要她愿意去找密特拉集团内部的，其他或友好或中立的菩萨与明王，与他们分享利益，不要吃独食，应该就能通过牺牲一部分自主权，用这个小秘密组建起一个利益同盟。凡人做这种事有可能会被吃干抹净，但卡莲小姑娘是神族，而且还是特别的神族。她是有可能把这条件谈妥的。”

　　姜还是老的辣，真的。

　　“而一旦卡莲小姑娘用她的小秘密带来足够利益，把别的高管们拉拢进来，组成利益同盟，她就可以真正从孔雀明王那边独立出来了。只要手段使得好，其他高管应该会对秘密的技术细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时还会成为她的靠山。”

　　“如此便是我的上中下三策。两位觉得如何呀？”

　　海登没说话。

　　他先闭上眼睛认真思考了两分钟。

　　当你面对真正重要的事情时，你不能只思考两秒钟就做决定。那对所有相关的人来说都是不负责的。

　　下策……就不说了。那基本上只是黑魔女在玩黑色幽默。她或许真的想看看海登和安洁拉究竟有多大本事，但她显然既不觉得也不希望海登真这么做。

　　中策，这个不用想都知道很难。不过另一方面，海登还是认为值得一试。至少他也应该去打听一下，究竟为什么卡莲和她爹的关系那么差。

　　至于那个所谓的上策，听起来确实很棒很有道理。可是海登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就好像黑魔女忘掉了，或者不知道某些很重要的关键，以至于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好在无论如何，中策和上策都有一些共通之处。

　　“我会去问问卡莲，尽力了解她家庭关系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再怎么说我都不可能在孔雀明王那边说上话，这部分只能麻烦您了。”

　　海登向艾比盖尔低头道谢，

　　“如果有什么我能够支付的代价，请尽管说吧。”

　　“免啦。打探神明的家事听起来好像很严重，实际上却算不得什么。”艾比盖尔却摇了摇头，“众神真正最在乎的永远是实际利益。凡人打探众神的家事，私底下八卦一下，祂们其实并不会真正发怒。我会尽量帮你探探口风的。”

　　倒不如说，自古以来，帝王与神明的家私八卦就是用来被下面屁民们谣传的。娱乐嘛。

　　“反倒是你那边，如果要去找神族小姑娘了解她的详细情况，有件事我可真得先提醒你。”

　　年长的女巫前辈说到这里，皱起眉头，

　　“你要对她开诚布公的说话，别再藏着掖着不信任她了，否则再好的牌都能被你打烂。明白吗？”

　　海登低头，乖乖称是。

　　“还有一件事，我丑话先说在前头。”

　　艾比盖尔的声音也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其它方案都失败了，你真的打算发疯和大圣欢喜天交战，那么即使欢喜天不可能把公司高管内斗发展成一场战争，你要面对的也是一尊天神私下发起的打击，而且还不会有其他神明帮助你们。”

　　“我现在只是帮你出点主意，没打算让自己暴露在神明眼前。如果事情真发展到那种地步，我可不会继续蹚浑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话让海登保持了好一会的绝对沉默。

　　一时间艾比盖尔都开始有些担心，她这话会不会说得太直白了——但这确实是事实。如果欢喜天真的要盯准卡莲一个劲打压，海登他们又拉不到神助，最后就只能想办法自己硬顶一尊天神的攻击，而且还不只是武力层面的攻击而已。

　　卡莲八成死不了，她终究是神族大小姐嘛。

　　可是被卷进去的其他人呢？

　　艾比盖尔绝对不愿意掺和到那种层级的对抗之中。她不介意在保证自己安全和获利的前提下帮助海登，看着这小年轻人四处闹腾也挺好玩的。

　　可要赌上自己的人身安全那可就算了吧。她又不是海登亲妈。

　　那么，海登对此又会是什么反应？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艾比盖尔都有些怂了的时候——海登才突然伸出手，握住魔女没拿烟管的左手，上下用力摇了摇。

　　“？？？”

　　无怪乎这次轮到她懵了。

　　“我要向你道歉。”

　　然后海登说，语气肃穆，仿佛在忏悔一般，

　　“我以前老是在心里偷偷管你叫萝莉老巫婆，然而我真的不该这么想。我知道你有一点黑暗，还和大魔鬼签过契约，我以为这就等同于邪恶，但实际上你自始至终是个很真诚的好朋友，至少比我对你真诚得多。实在很对不起。”

　　这番话让艾比盖尔瞪大了眼睛。她盯着海登的样子，就好像他脑子里有什么螺丝掉了出来一样。

　　所以海登继续说：“你根本不是什么萝莉老巫婆，而是善良的萝莉好魔女才对！”

　　结果艾比盖尔就把海登从酒吧里轰出去了。

　　唉，看来她不喜欢这种坦诚法。

　　也罢。

　　海登知道艾比盖尔人太好了，所以这份恩情就等他以后再主动来回报吧。毕竟事有轻重缓急，优先顺序还是很重要的。

　　安洁拉当然也跟着从酒吧里走了出来。海登被黑魔女轰出来，她倒是没生气，反而显得挺高兴：“主人今天的表现还不错呢！”

　　“谢谢夸奖。不过你这话说得太早了。”

　　海登拍了拍身上的灰，

　　“今天还没结束呢——接下来我们直接去花店找卡莲。”

　　安洁拉立刻歪了歪脑袋：“您打算和卡莲小姐说些什么呢？”

　　“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海登回答，

　　“事到如今哪还能浪费时间兜圈子？”

　　不知为何，他总还是觉得艾比盖尔的策略之中有某种很大的漏洞。仔细想来，海登确实从来没有问过卡莲某个问题，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要问过。这可真是他的错了。

　　——卡莲究竟为什么会想要离家出走，独立创业？

　　仔细想想，除了卡莲以外，海登似乎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神族放着自家优渥的生活不要，隐姓埋名当社畜的。

　　这事，恐怕不只是青春叛逆大小姐和她的资本家老父亲那么简单吧？

084：请两位做完再叫我

　　【鲜花魔法坊·梦想】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不过海登跑来花店的时候，本来就不会有店员拦他。大家都把他当成合作的佣兵公司的头子。可悲的是，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且）坚持他自己并不是。

　　也罢。事有轻重缓急，所以这并不是重点，对吧？

　　海登总是可以之后再找机会来解决这个误会的。

　　不过奇怪的是，今天花店里的员工们似乎也很忙。海登原本猜测这是因为中午时艾力克受伤被送来急救的事，但看了看她们的脸色，却又觉得不太像。

　　所以当海登匆匆走进卡莲的地下研究室时，他看到卡莲正皱着眉站在一张桌子后面，盯着手机投影出来的屏幕。

　　海登也算是比较熟悉她的表情了，立刻察觉到哪里恐怕出了什么问题：“有什么坏消息？”

　　“不算真正的坏消息。”卡莲很冷淡地回道，“三藩市的几家中小企业——都和密特拉集团没有‘直接’关系，给我发来了几封抗议信，有的还包括律师函，都是些狗屁不通的内容，说要告我商标侵权之类的。”

　　……啥？

　　“然后还有一些官方的通知，说有犯罪团伙非法走私我的产品，要我准备配合调查——没事。这些都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坏消息。雕虫小技而已，有办法解决的。”

　　卡莲说完，挥手关掉投影屏幕，重新看向海登，而且还皱起眉头，

　　“反倒是你，怎么？这么快就查完魔鬼的事情了？”

　　因为中午时的事，她看起来还在对海登不爽着呢。

　　不过海登并不打算对此有所怨言，因为他确实有活该的地方。况且事态紧急，卡莲会收到这样狗屁不通，心怀蓄意的律师函，就说明敌人，或许是欢喜自在天，已经开始一点一滴发动攻击了。

　　“我与魔鬼有关的情报来源告诉我这不太可能是纯粹的野生魔鬼袭击，恐怕是你被卷进了密特拉集团内部的高管政治斗争。”

　　所以他赶紧就要把刚刚黑魔女告诉他的计策说出来，

　　“这事应该和你家里的状况有关。那些魔鬼的幕后指使者，可能是孔雀明王的政敌——不过也别太担心，我找的人帮你出了几个主意。只要……”

　　然而还没等海登说完，他就看到卡莲抬起一只手，示意他暂停。

　　“金熊州，三藩市，我一直都知道那里是大圣欢喜自在天的主场，知道它是谁的敌人……我之前只是没想到它居然真就要咬紧这个关系不放而已。”

　　卡莲用冰冷平淡地音调说。她如今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阴沉。

　　“不必真的担心我。我好歹也是孔雀明王的女儿。无论如何，欢喜自在天是不敢真伤到我的，那就坏了规矩了。”

　　如果同一个大集团内部的高管政争，能斗到一方把另一方的小孩子整死整伤的程度，其他高管不都要纷纷自危？谁家没小孩啊？所以除非欢喜天失心疯了，否则它肯定不至于破坏这种潜规则。卡莲这话确实没有骗人。艾比盖尔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卡莲的话还没有说完。

　　“现在这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

　　她以一种百无聊赖，甚至显得十分灰心失望的语气说道，

　　“所以别打哑谜，也别继续说谎了。坦诚点吧。你以及你背后的指使者，到底想要带给我什么建议？”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