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91章

　　这话让卡莲顿时挑起眉毛：“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之前偷偷把我身家都调查过了呢。”

　　“只查到你爹而已。我的线人只说你母亲应该是北欧神系，沃坦奥秘技术公司那边的神明。”

　　于是卡莲点点头，正准备开口要说的时候——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会客室的门又突然被大力撞开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仅如此，海登还提前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一股空虚的触碰。恐惧/寒冷/黑暗的力量来了，辐射出来自虚无的空洞回音。这股恐怖的感觉甚至让海登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一个外表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来岁，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就走进房间来。

　　“卡莲，你怎能将自己的父亲唤作老头？”

　　那女人用很淡定地声音说。

　　说来也怪，她的长相和卡莲或者孔雀宫里其他的天女们很不一样。这个女人虽然容貌也很秀丽，称得上漂亮，但显然并不是卡莲她们这种经过基因调制的惊人美貌。光是第一眼看到她，海登便意识到——此人恐怕是凡人成神。

　　不过她的长相依然很奇怪。她的皮肤白的像雪，脑袋左半边的头发也是雪白的，然而右半边的头发却是乌木一般的黑，两只眼睛则都是琥珀的颜色。

　　除此之外，这个女人身上虽然没有孔雀明王那种凛然的“武神”气氛，却有另一种恐怖的神威。那种威势就好似屠夫，哪怕不懂半分武艺，积年累月的屠杀也能让人身上积攒出漠视生命的气场。

　　……这女人就是卡莲她妈？

　　海登这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毕竟这都是别人家事。

　　却见那个女人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晃过来，一不留神就走到卡莲面前，啪地一声抓住卡莲的脸，开始揉：“死女儿，抓了你男人才知道回家？我生块叉烧都好过生你呀！”

　　啊？

　　“你、你们这帮老家伙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鬼……”

　　然而还没等卡莲挣扎着大力吐槽完，她的身体就立刻开始变慢、变慢、变慢，然后定在原地不动了。

　　她妈仅仅只是伸手碰了她一下，就把卡莲这个姑且也算是有神明水准的新起之秀给定身凝固住。

　　“晚饭的时候再放出来，免得她瞎闹腾。”

　　这个女神转过身来，望向目瞪口呆的海登，微微一笑，

　　“你就是我女儿的好朋友？我是沃坦奥秘技术公司的副技术总监，海拉——哎呀，这么一看，我们的名字倒是挺像的？”

　　海拉这个词，在古诺斯语，也就是古老的北欧语言里，意思是“隐藏的”。

　　但海登如今最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个。

　　“海拉女士您好。”

　　他小心翼翼地握了握海拉伸过来的手，

　　“请问您在沃坦公司里……莫非是负责管理冥界的？”

　　海登或许不应该第一次见面就问这种问题，但他实在遭不住了。这位海拉女神光是站在这里就能释放出虚空的压力。凡人在她面前根本站不住脚。

　　更可怕的是，甚至就连安洁拉，在海拉进来之后都露出有些别扭的表情。能让安洁拉讨厌的东西可不多，故而海登立刻就猜测到这股气息可能的来源。

　　安洁拉不喜欢现代大公司制作的冥界。

　　“你居然知道啊？这事明明不怎么宣传的。”

　　海拉闻言挑了挑眉毛，这动作倒是和她女儿很像，

　　“我主要负责管理沃坦公司的【海姆冥界】和死灵能量转换中心。”

　　她说到这里，伸出两手一比划，只见左手燃起一束纯白的炼金术生命之火，右手则凝聚起黑暗的冥河死灵能量，

　　半生半死，半白半黑。

　　于是海登终于反应过来，为何这位女神让他感到如此恐怖。

　　她是个半不死生物，是个活死人，伫立于生与死的境界中点。

　　而且还是同时操控生命能量与死亡之力的新神。

　　“行了，海拉，待客有道。从冥界回来之后先去用日华冲掉阴气。”

　　最后还是孔雀明王先开口说，

　　“今天是招待客人吃饭，有什么事饭桌上再聊吧。”

　　丈夫这么说，这位沃坦公司的冥界女神倒也没生气，笑眯眯地转过身去，慢悠悠地就走掉了。

　　反倒是卡莲，还和个石像一样被定在原地不能动呢。

　　这下海登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卡莲说她妈有点邪门。

　　——————————————————————————

　　话虽如此，在这个“家庭聚餐”的餐桌上，海拉对待海登的态度倒是还挺亲切。她也没问什么海登很难回答或者比较尴尬的事情，基本上只是问问他和卡莲以前在大学，如今在工作上的相处状况，问问卡莲最近生活的状况怎么样，感觉就是只是母亲在关心女儿，话话家常。

　　孔雀明王威严极盛，所以海登和他讲话的时候基本上没法放松。然而这位冥界女神海拉，尽管刚刚死气逼人，极其恐怖，但另一方面说起话来却也很有活力。因此海登越是和她聊天，就越是感觉迷惘。

　　海登自从父母死去之后就比较孤僻，除了少数几个朋友，与其他人交流很少。虽然他对资本家充满怨气和偏见，不过现在和海拉女神打交道——她可是沃坦公司的神，股东，真正的食利阶级，大资本家——反而感觉她并不是罪大恶极的那种存在，和凡人的姐姐阿姨没什么区别，甚至对人挺友好，和蔼可亲的。

　　当然啦，这可能是因为海拉本来就是凡人升神。但海登总觉得并不是这么回事。

　　与此同时，一起在餐桌上吃饭的卡莲，则是老实……或者说显得沮丧了许多。

　　“你怎么啦？”

　　所以海登找了个机会悄悄问。

　　卡莲没回答他。

　　刚刚闯进门的时候，她爹就说她身手都快锈掉了。刚刚她老母闯进门的时候，更是一招就把她定住了。要知道海拉女神虽然气势吓人，但她其实并不是战斗型的神。

　　而卡莲尽管不是神明，可她被设计好的战斗天赋应该是不弱于战斗神族的。

　　打不过老妈很正常，但一时不备居然被一招拿住，难道她的身手真的都快锈掉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卡莲自己也很清楚，她已经十二年没练过武了。自从上大学，她连仓库里的刀枪剑斧都没再摸过一下。

　　现在孔雀明王的话摆在面前，他说的难道不对吗？卡莲的身手确实是锈掉了，甚至战斗的意识都没有了。而当你的老父亲把你看得那么透彻时，你就不由得会怀疑他是不是在其它事上也是正确的。

　　但是，她不应该后悔的呀。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练武拯救不了世界。孔雀明王和密特拉菩萨如果在擂台上一对一厮杀，孔雀明王几乎是稳赢的。然而现实中，密特拉才是掌控世界最大权力、财富和能量的菩萨，孔雀却只是次一级的明王而已。

　　明知这个道理，卡莲还是因为父亲这一句话而陷入沉默，心中有些失落。

　　做生意，开发新技术，创业赚钱和练武修行很难兼得。哪怕你有天大的本事，一天也不过就是二十四小时。或许你长生不老，但你的竞争对手不也长生不老吗？你一天多花两个小时练武，少两个小时忙生意，你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或许就把你超过去了。

　　资本家自己也不过是被这商场捆缚住的奴隶罢了。这是很可怕的。

　　自家老父亲大概是希望她继续练武修行。可是卡莲想要的却不是这个啊。

　　所以这顿饭，虽然实际上吃的是龙肝凤髓，豹胎麟脯，卡莲却吃得味如嚼蜡。心头苦恼，亦不甘味。

　　就这样，餐桌上说话的大都是海拉和海登，卡莲和孔雀明王都没怎么讲话。

　　终于，就在海登大致上说完他是怎么和卡莲建立良好的互信关系，最后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为了同样的目标而合作之后，卡莲找准了一个停顿的机会，突然开口说到：

　　“爸，妈，我不会放弃现在的事业回家。我也不会回到密特拉集团做人事工作。无论在大公司当高管可以赚到多少钱，能够拥有多大的权力——”

　　还没等她说完，孔雀明王就用指甲轻轻弹了一下面前的瓷杯子。只听一声凝聚了强大气劲的“嗡”响扩散开来，顿时把卡莲的话音全给倒逼回去了。

　　神技

　　孔雀明王如果愿意，随便拿个瓷杯子到战场上敲一下，就能以音波轰杀凡人的千军万马。

　　“我如果真要把你抓回来，要逼你回家，早就动手了。你身手都锈了，我要硬拿下你都不需要大费周章，更不需要担心你鱼死网破。”

　　然后孔雀明王很淡定地说到，

　　“你没靠我和海拉帮忙，自己就顶住了欢喜天和荼吉尼天两个副总监使的小绊子，已经证明了你的独立生存能力。就算你现在有些狂妄，我也不会再说什么。实绩就是一切，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欢喜天和荼吉尼天两个副总监！？

　　海登和卡莲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这次居然是两个密特拉集团的高管天神在联手整他们。虽然两个天神都没亲自出手，只用商业政治手段以及手底下的魔鬼白手套，但也真亏得他们撑下来了！

　　“尤其是你们弄出来的那个降神巫术。高管们看到那个巫术之后，都会认为你翅膀已经够硬了。既然你已经有这样的降神能力，祂们应该也不会再轻易派魔鬼攻击你的产业，因为很容易亏本。”

　　有了降神能力，而且降神之后的巫师可以秒杀高阶魔鬼，就说明即使卡莲被其它事情困扰，无暇分身，她的手下也能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代打守场。这样的能力便是神明威严的基础，足够让其他天神掂量一下攻击的成本。

　　“有了这样的成绩，今后我自然没有理由再拦你。你自己独立出门，小心行事吧。”

　　孔雀明王说完，拿起瓷杯子喝了口茶，看起来很淡定——然而他忘记自己杯子里的茶早就空了，顿时喝了个寂寞。

　　卡莲和海登却已经被孔雀明王的话给惊呆了。

　　“别介意，外子就是这个性子，刀子嘴豆腐心。”

　　海拉挥挥手，一边损丈夫一边向海登解释，

　　“但是，我愚蠢的女儿呀，有些事你爸不想讲，但我还是得说一句——最近的市场竞争状况比你们想象中还要麻烦，所以你爸才一直都不放心你自立。”

　　她说到这里，表情也难得严肃起来，伸手轻轻敲打木头桌面，

　　“你想要独立自主，独自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很好啊。虽然你妈对你那些想要净化大地污染的理想没兴趣，但也不会反对啊。每个人都可以有梦想，我也是从凡人死灵法师爬上来的嘛。”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自主创业的好时候。你知道最近这一年来，小资破产跳楼的数量增长了多少吗？你知道最近，连大公司过劳死的员工都开始变多了吗？现在的局势不好，很不好。这时候你要自立，面对的不是风风雨雨，而是暴风雨呀。”

　　这话终于让海登和卡莲都回过神来，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都有所领悟。

　　海拉说这话意味着什么？她和孔雀明王如果都这么认为，又说明了什么？

　　市场状况在变化，而且还不只是小规模的、普通的恶化。

　　“不会是今天，也不会是明天，可能也不会是下个月。”

　　然后孔雀明王开口，接下话头，

　　“但将有一场风暴要来了。这风暴甚至可能刮动一些天神的宝座。”

　　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而且它甚至可能演变成一场战争。

　　因为这风可能刮动资本众神的宝座。

　　所以每个神明，都肯定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屁股而竭尽全力，互相撕咬。

　　“这种时候，你若放弃与生俱来的力量，放弃家庭给予的馈赠，是极其不明智的。”

　　孔雀明王如是说。

101：众生无边誓愿度

　　现代的神明，真面目和来源各有不同。

　　然而无论新旧，至少也都是活过不下百年岁月，而且有权有势的存在。他们蓄积有大量的财富与知识，从资本所及的全部领域不断将资源与资讯都占为己有，可说是社会的心脏与头脑。

　　据说密特拉集团的董事会八大菩萨，沃坦公司的董事长沃坦（也名叫奥丁，沃坦这个词是奥丁的日耳曼名称），都具有看透过去未来因果命运的神通。

　　话虽如此，海登并不觉得这种神通就是完全全知的，否则大量全知者互相之间的观测和干涉一定会变得很痛苦。

　　那么再退一步说，就算不如菩萨或者奥丁那样可以一定程度上看透未来，孔雀明王和冥神海拉说出的告诫，也可以想成是基于合理根据所做出的预言，或者说预测。孔雀明王就不说了，这个世界上有智慧的生命里，他属于年龄最老那一批；海拉虽然年轻得多，是几十年前才凡人升天的新神，但今日也有一百多岁了。

　　他们通过经验、知识和情报做出的预测，和海登平时偶尔会有的，那种跳过过程直接通往结果的预感完全是两码事。

　　海登现在实在累得要命，甚至连平时的直觉都被磨钝了。但就算是在最累的时候，他至少也能感觉出来，孔雀明王和女神海拉这番话应该是出于善意，而且有很高的可信度。

　　至于卡莲，她又不傻，自然也明白父母不是来坑自己的。

　　但她是什么性子？

　　说的直白一点——卡莲这人怕死吗？

　　卡莲是真的不怕死。这人是真的十几岁就大小姐离家出走读书只为救世间苦难苍生。她是真的真的相信与其在家里继续当资本家大小姐，不如勇敢拼一把，哪怕死了也能化作春泥更护花。

　　更可怕的是，十几岁的人会这样想不奇怪，很多人都年轻过——可怕的是这女人居然一直从愣头青愣到快三十岁。虽然她这些年吃过不少苦头，甚至不得不当了几年公司社畜，如此被打磨意志，但她心中的理想却从来没有熄灭，在心底暗暗燃烧到今天。

　　虽说她这些意志，有一部分也来自于一年前海登又给了她一次鼓励，但本质上卡莲仍然是个意志坚定而且特别倔强的性格。

　　半年多前，她一逮到机会，立刻就暴起翻身，开始独立创业搞梦想花。不是为了替自己赚钱，而是为了开发净化污染的技术，为了能让更多人得到良好的生活环境。她这种坚定是打心底里的相信，不是认知失调的托辞，更不是有钱大小姐发善心的游戏。

　　某种程度上来说，卡莲这人就是死愣，而且硬过头了。

　　现在孔雀明王和海拉告诉她，将有一场大风暴刮到这个世界上，甚至动荡众神的宝座，是应该低下脑袋避风头的时候——卡莲却怎么会畏惧？

　　自从十二岁以后，她就试图对抗这个世界的大势了。她早就在对抗这种规律和现实了。哪怕她目前还不知道解决的办法，但她至少知道，这种事情根本不是做缩头乌龟能够解决的。

　　“我早就把自己的命运押上台做赌注了，赌自己能不能改变这个世界。”

　　所以，卡莲此时此刻才会冷淡地说，

　　“让我现在低下脑袋停手吗？根本不可能，你们也知道。而如果我不低头，只是接下来依托在你们身上，那也只不过是把压力转交给你们来承受而已。”

　　这话让海拉转过头去，与孔雀明王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还很平静，海拉却显得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女儿会这么讲。

　　所以卡莲才继续说，说出那至关重要的一句话：“我会证明，除了你们规划的陈旧腐路线，除了这世界现在可笑的规则——还有其它方式可以让大家都生存下去。而且，这新方法还可以让众生都从现在世界带来的痛苦中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