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92章

　　这话终于让孔雀明王皱起眉头。

　　“至少也得是菩萨才能有这种程度的力量。”

　　他沉声问，

　　“汝能持否？（你能够坚持做到？）”

　　菩萨

　　之前也说过了，这个词来源于古梵语。上求菩提，下化众生，故为菩萨。

　　翻译成人话，菩萨就是在上次大战中度化了旧神，改变了世界，定义了新时代规则的大能者。

　　唯有这样的大能者，才有可能打破现在的社会桎梏，重新定义世界的新规则。

　　孔雀明王很强。他的质问也充满了威严和力量。但卡莲的眼神毫不退缩：“就算拼上性命我也要做到。而且，我还要做的比那些菩萨更好！”

　　这可真是很大胆的发言。

　　不过，仅靠这样一句大胆的发言，自然说服不了孔雀明王。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谁能让你去死？”他冷冷地说，“只要我一日还是最强的战斗神，就连菩萨也不会杀你，最多把你抓来逼我退让。”

　　然后他伸手指向了旁边的海登。

　　“但你的男朋友呢？”

　　这话差点让海登把刚喝下去的茶给喷出来。

　　卡莲也愣住了，但她不完全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而愣住的。

　　果然，只听孔雀明王继续沉声说：“你惹出了什么事，死的只会是他。这一次，你的男朋友就因为过量施展巫术差点兽化失控。如果你以后还想对抗整个世界，这样的机会少说也有几十上百次——你真的想让他死？”

　　“啊？当然不——”卡莲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了，“我是说——海登不是我的男朋友！”

　　她嚷嚷的声音太大了，以至于两秒钟后，卡莲自己的耳朵都听见了这句话的回声。

　　孔雀明王则是和海拉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然后海拉也站起来，宣布到：“傻女儿，只要你们两个人有互相的性吸引，男人和女人之间就不存在纯洁的友谊。而据我调查所知，你们俩都不是同性恋。”

　　这对母女实在有点彪悍，以至于海登必须低下头才能憋住快喷出来的各种东西。

　　“什——你和老爸也不是刚见面就谈上的吧！？”

　　“我刚认识你爸就向他告白了。”

　　海拉淡定地回答，

　　“但这并不是重点。我认为，在海登先生当着众神的面，用那套咒语呼唤你的力量，而你又为了救他穿着盔甲杀回家来以后，我们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不是我的男朋友，真的不是’的阶段了。这又没啥，我也是凡人出身，家庭背景只稍微比海登先生好一点而已。刚认识你爸的时候我还在读公立高中呢。”

　　卡莲大概以前从来没听父母讲古，这下整个人都懵了——她妈这难道是当过什么校园青春美剧女主角吗！？

　　“行了，先说正事。”

　　最后还是孔雀明王先听不下去了，

　　“假设他真不是你男朋友——但说到底，如果你要继续顶着即将到来的动荡和经济风暴做事，这个年轻人就很有可能死掉。你可懂我意思？”

　　“我和你爸谈恋爱的时候死过一次。”海拉则是继续说，“然后他耗费旧神的生命本源把我复活了，但我还是只能一辈子现在这样。”

　　她指了指自己半黑半白的头发，以及身上缠绕不去的死亡气息。

　　“要是发生同样的事，你现在连个神都不算，该怎么办？你可懂我意思？”

　　卡莲当然懂。

　　然而她张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哑口无言，心里实在郁闷。

　　所以，事到如今，海登觉得自己也该出来说点什么了。

　　虽然这是卡莲的家事，但既然他自己都被牵扯进来，都被卡莲的神明父母误会成她的男朋友，那么也不该继续沉默了。

　　这种时候，只要还算是朋友，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卡莲因为自己而苦恼。

　　况且，海登心中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触。

　　“我自己的父母是因为十一年前的那次大瘟疫，没钱买药而死的。从那之后，我就致力于开发每个人都能买得起的平价医疗技术。将来可能会招惹到其他大公司？这种觉悟我早就有。”

　　所以他开口说。

　　两尊天神都立刻把目光集中到海登这边来，让他压力山大——神的目光带来的压迫感可是近乎物理性的。但有些话，他还是得说。

　　有时，人需要点疯劲。

　　“卡莲目前在做的事情，一定程度上也是我们共同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我死则死矣。她不需要为此背负心理负担。”

　　海登如是说，神情和语气都很坦然，

　　“这就像战场上的士兵，不应该因为担心战友的死活而耽误战斗的胜利。我们是为了同一个梦想而奋斗的战友，不应该纠结彼此不战斗会不会反而更安全。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世界上就没有人会战斗了。”

　　他的语气并不是装出来的。

　　海登又不是第一天佩服卡莲了，更不是第一天做好觉悟要面对天神的攻击。去年那一整年，海登难道是白过的吗？

　　虽然海登一直都有在肮脏的世道里独善其身的骄傲，但他更佩服卡莲想要改善世界的勇气。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帮她做这些事，甚至今夜拼命和高阶魔鬼相斗。

　　拼命？又不是今天才开始拼的！

　　所以海登很坦然，很淡定。他说这话一点都不需要心慌。

　　反倒是卡莲听海登这么一说，整个脸都开始变红，变红，而且尖耳朵里甚至都开始冒蒸汽了。

　　孔雀明王和海拉则是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海拉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吐槽：“乖女儿，我觉得到这个阶段之后，我们应该开始讨论你们的小孩会是什么样子的问题了。哇，这么一想真的好可怕……”

　　孔雀明王伸手扶额，叹了口气：“海拉，别偏题。”

　　他转过来，又盯着海登看了一会，才问到：“你知道吗？以你现在的水平，若是真和神明敌对，某些神明或许瞪你一眼，你就死了。”

　　至少孔雀明王肯定能够做到这种事。

　　海登自然也懂这个，点了点头。他一直都是以凡人之身在面对强得要命的东西，某种程度上其实已经习惯了。

　　“好。既然你自愿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那我也不多说了。”

　　所以孔雀明王也点了点头，然后——他举手，打了个响指。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卡莲和海登反应过来，就有七八个青袍天女从海登身后唰地一下跳出来，把他抓住。

　　“把他带到炉子里去强化，随便用几斤苏摩甘露哲人银都行。”

　　然后海拉则对天女们吩咐道，

　　“不要给我停，强化得龙精虎猛了再放出来，免得动不动就死。”

　　“等等，啥强化！？”

　　目瞪口呆的海登连忙惊叫，然而天女们最怕这女主人，不敢怠慢，拖着他就走了。

　　而安洁拉呢？她远远地坐着，好整以暇，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卡莲则是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但海拉已经走过来，又把她按住了。

　　“你也是。既然敢放这种话，以后就别老吃家里的米。”

　　她老妈冷冷地说，

　　“你以前放在家里那只孽畜，每个月都不知道要吃多少饲料，都把米吃贵了。这次也跟着一起带走。”

　　什么孽畜？

　　其实理论上就连海登也是知道这只孽畜的。

　　当年卡莲十二岁的时候和父母一起下到地面上打猎，打了一只地龙，拿了龙蛋回家当战利品。那颗蛋后来就给卡莲孵出来了。她十几岁的时候当然没法带着一头和小房子那么大的宠物一起离家出走，就把小龙丢在家里了。

　　现在海拉为什么会要卡莲赶紧把这条龙带走？

　　如果是个傻女儿，现在可能就觉得这是老妈翻脸了，但卡莲又不傻，立刻反应过来——虽然她爹屠龙如杀鸡，但一条龙的战斗力实际上还是很好用的。况且这条龙是卡莲从小养熟的，现在带回新雅图去实际上也就是饭钱开销大一点，马上就能派上用场。

　　所以卡莲呆立了一会，虽然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妈，此刻却还是低下头来，向海拉道谢。

　　“其实我一向不理解你们为什么整天想要拯救世界，拯救世人什么的。”

　　海拉也懒得演了，撇撇嘴，

　　“我关心你，是因为你是我女儿。我照顾那个年轻人，是因为他将来应该会是我女婿。我实在不懂你们为什么会花那么多心思关心外人。”

　　这话实在过于直白，甚至让卡莲在心中打了个寒战。

　　因为这就是她看似和蔼亲切的母亲的本性。

　　沃坦公司的冥神海拉，只把她感兴趣的人当作人看。海拉并不会特意加害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人，也不会因为看到别人受苦就自己开心。

　　她只是对其他人压根不在乎而已。

　　不在乎，所以她不管做什么事都更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死活好歹。不会同情，不会踌躇，更不会替别人流眼泪。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女儿和她将来的丈夫（至少海拉是这样认为的），她愿意大手撒钱，斥重金把海登强化个+9追10啥的；但与此同时，在公司做完可能会让成千上万人破产、跳楼、无家可归的商业决策之后，海拉照旧能若无其事回家洗个澡和丈夫女儿开心吃饭。

　　这算是邪恶的吗？

　　卡莲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母亲很可怕。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人甚至这样的神明，在整个世界上都特别地多。

　　这就是现在的世界。这才是现代社会的“常识”，尤其资本家，当权者，更是如此。

　　所以，卡莲才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这样的世界。

　　无论如何，她也要改变这样的世界。

102：力量

　　这个时代，武力是可以花钱买到的。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只论武功，不管空手还是器械，孔雀明王都是密特拉集团内最强的。

　　但如果要论武力——所有资源都可以拿出来用，往对方脸上砸资源的那种“全部武力”，显然密特拉菩萨自己才是世界第一。

　　然而武功不是燕窝鱼翅，不是金银珠宝，不是只要有钱就能买来的，至少现在不是。就算八大菩萨能用资源把孔雀明王砸死（当然这成本会很高以至于目前还没有菩萨真的这么做），但是谁又真的会当真认为那些菩萨才是世界第一的武功高手？

　　功夫，是要靠自己一拳一脚，流血流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练出来的。天下第一的名头不是靠钱买到，而是靠拳剑打出来的。

　　堕落，厮杀，吞吃发疯的同族，建立王国，加入资本……数千年的时光，世道沧海桑田的变化，孔雀王经历过太多，磨去了祂心中许多的傲慢，许多的心气。看到凡人变成的新神们是如何超越旧神，如何改变世界之后，孔雀王已经不再想要自己改变世界了。虽然改变世界的力量只和他差一个等级，但他已经离开那个赛道了。

　　……可即便如此，孔雀王心中也总还是有一个不坠的骄傲，那就是他是武功天下第一。只有这份骄傲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实际上这也是为什么菩萨级别的新神不太会找孔雀明王麻烦。因为这成本实在太高而相较之下收益又不合算……不过这部分等会再说。

　　重点在于，这就是为什么孔雀明王看到卡莲不再练武之后很伤心。他堂堂武功天下第一，拳剑无双。孔雀明王魔邪降伏剑下，斩死的神魔堆起来都能有一座山高了。而且他就这一个女儿，结果十几岁就不要练武，跑去学炼金术和做生意了。

　　实际上，就连孔雀明王自己，现在都不觉得卡莲有错。

　　因为他知道卡莲和自己要的东西不一样。

　　一流的武道修士可以用各种能量强化自己的肉体，通过出神入化的功夫能拳劈大地，脚碎天空——好吧这可能有点夸张了，只有武神才能真的拳劈大地。但至少一流高手打个音速拳还是没问题的。

　　但这要一心一意练好多好多年。

　　反之，花钱把自己强化到能打死这样的一个修士要多久？钱够多的话，几个小时到几天吧。如果坐在操控室里按一个按钮也算的话，几分钟也行啊。

　　同样是把资源转化为武力，这年头直接花钱转化武力的效率实在是太高了。即使唯有苦练才能到达顶尖，但世人关注的最大重点，往往还是在于“效率”这两个字。

　　就连孔雀明王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心里才纠结。

　　他老婆把海登拖到强化炉里去炼，炼几个小时也就可以放出来了。材料费嘛固然是有点贵，可效率多高啊？

　　况且，练武和学其它魔法，能做到的事情也不一样。

　　像孔雀明王这样极致的武者，已经达到了所谓“一剑横行”的境界。就连菩萨们想要杀掉他，也得付出千军万马和极大的代价。因此根本就没有菩萨想要来杀他。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所谓的自由。

　　极致的武者，仗剑存身，能够不被世界所改变，得到只属于自己的自由。

　　但这种自由是有限的，无法用来改变世界。

　　孔雀明王更灵活，极快速。咫尺之内，一剑敌国。但他无论是能够利用的能量上限，还是本身的生产力，能同时回应的祈祷，操控的线程……都比不上那些菩萨。

　　所以那些菩萨才是世界的主人，同时也是改变了这个世界，把世界从封建社会变成资本社会的人。

　　极致的武者，能够保护自己不被这个世界所改变，却不足以用武功来改变整个世界。他们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的运作模式。

　　既然卡莲想要改变世界，而并非只是不被世界所改变，那她不想练武而是跑去炼金，自然是很合理的。

　　就连孔雀明王自己，都很清楚这个道理。

　　如今海拉跑去操作炼金炉——毕竟是（他们认为的）未来女婿，丢给底下员工强化万一真失败了那可要命——餐厅里就只剩下孔雀明王、卡莲以及安洁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