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树又咸鱼
山中由加的低声诵咒似乎接近了尾声，她转来转去的速度越来越慢。同时，一开始很糟糕的脸色已经更加恶化。
毫无血色的脸上冒着汗滴，捏着符咒的手背有些发紫，眼睛没有锁定一个特定的目标，哪怕尤里就站在她正前面，看起来直接躺在这个房间里也不会产生什么不协调感。当然，还有虽然和健康没关系，但十分特异的发色变蓝现象。
尤里谨慎的在周围旁观着，在他的视觉里，山中由加的周围笼罩着一股死气，但并没有伤害她——以食罪者的标准来说，她甚至可能比平时更加健康一点。
但还是有点吓人。
162 杯弓蛇影
诵咒很快结束了，山中由加周围的死气开始散去，但她的脸色并没有变好。
这也是当然的，诵咒期间，尤里对山中由加和她周围的灵氲进行了观察——这个超自然效果看起来像是在呼唤死亡，至少是死亡的状态，提升自己和死亡的共鸣——把自己变的更“死”一些。此前的那些表现，说的失礼的话，就好像有点像是尸体，可以认为，这就是死亡共鸣带来的外部作用。
尤里感觉自己能够模仿这套效果，虽然可能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反复尝试来提升熟练度。他打消了自己立刻进行尝试的想法，在现在这个时点，寻找幕后黑手要远比对冥府之门做点什么更为重要。
而且万一他误打误撞把门打开了之后，被“嗖”的一声吸进去了，他还真不清楚怎么出来呢。
回到眼前，看起来食罪者少女并没有立刻就想到要把信息告诉自己，但尤里还是决定问一下，冒犯什么的已经管不到了——这脸色看起来意思是出了大问题。
“山中，到底发生什么了？我认为我们可以互相信赖。”尤里试图说服对方告诉自己现在的情况。
尽管他对于“互相信赖”的程度预期的并不高。
山中由加沉默了一小会，随后开口，“……我刚刚试着和这个冥府之门进行了一次共鸣。”
确实，刚刚的冥府之门也产生了一些波动，但并没有打开——如果打开了的话尤里应该能看到——怎么说，共鸣失败了？
“我没有试着打开它，我在试图感受它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痕迹——打开冥府之门的人或多或少在上面会留下一些痕迹，虽然会随着时间消散，但毕竟这次还没过去多少时间。”食罪者少女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否决了尤里的猜想，“结果很糟糕。”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尤里随便胡猜了一个结果，他不觉得这是对的……不过反正如果不对的话，山中由加应该会告诉自己，“还是说感知本身失败了？”
“我不清楚是什么，但是，尤里……我接下来的话你不要随便往外说，我也不是很确定。”食罪者少女的脸色有点好转，不过只是时间作用。
尤里点头同意。不然呢？他能怎么样？“只要你告诉我我就肯定会泄密”吗？
此前食罪者少女并不会经常在对话里加入尤里的名字，她现在特别强调说明……应该只能说明她认为对此事需要特别慎重。
“是缚灵，尤里。”山中由加下定了决心，“我能感受到，这是缚灵的痕迹。”
……缚灵的痕迹？尤里开始快速的在脑海里过缚灵的信息。
似乎只能得到非常糟糕的结论……“食罪者？”
山中由加沉重的点头，随后摇头，“有极大的可能性是食罪者，但，也可能是更糟糕的东西。”
尤里盯视着山中由加的眼睛，看得出来，她眼神有些游移，想必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食罪者这个可能性让她深受压力。不过，更糟糕的东西是什么？
“如果不是幕后黑手的所作所为说明它绝对不是收割者的话，其实收割者也是可能的……而在排除了收割者之后，就是食罪者了。”
……等一下？
尤里飞快反应过来，“你感受到了缚灵的痕迹，但缚灵的痕迹也可能意味着收割者？”
这不是个好消息，完全不是。
“严格的来说，成为缚灵就意味着不是收割者——但在缚灵与缚身相连接之前——在决定进行这一连接之前——一个可以成为缚灵的强大鬼魂可能可以成为收割者。”山中由加的慌乱一闪而过，“成为缚灵，成为收割者，保持普通鬼魂的状态不变成其中任何一方，这是强大鬼魂自己的选择——他们甚至可能可以在这几个选择之间来回转换，只是通常这个转换要很久的时间，很艰难的过程，而且也不那么舒适，还看不出什么好处。”
“那你说的是感受到了强大鬼魂的痕迹？”尤里试探性的确认了一下，看到对方开始摇头，“那就是说，强大鬼魂里，普通鬼魂是一种，缚灵和收割者是另一种？”
这次的回应是点头。
很好，流程明确了。山中由加发现冥府之门上残留着与普通鬼魂不同的强大鬼魂的痕迹——所以不是缚灵就是收割者。然后此前幕后黑手是释放鬼魂而不是把鬼魂抓回冥界，所以不是收割者——于是就剩下缚灵了。
尤里非常希望他是飘在明美的沙发附近，拿着神秘学书籍，和坐在沙发上的明美讨论这种神秘学故事和理论，而不是在这个随时可能会被食罪者扑出来砍一刀的局面下进行这种研究。
“有没有可能，这是一场误会，其实是两个食罪者团体互相进行着不同的活动？”尤里迅速找到了最好的情况，“你们这个团体更加专注于保护活人，而他们这个团体更想把鬼魂从冥界拉出来保护起来？然后鬼魂袭击人类的事情其实是鬼魂自发的，他们只是没管过来——”
山中由加现场上演变脸，先是面露喜色，然后突然疑惑，最后回到了原来的压抑状态，“那样的话他们不是应该直接出来找我们告诉我们这件事吗？结果谁都没遇到啊？”
尤里也意识到了自己猜想的不妥之处——要是有这好事，记者是怎么住院输液的？
看来只能承认本次的幕后黑手是坏食罪者，也就是邪恶的人类了，尤里心想。
“这个城市里，你们有知道其他食罪者的存在吗？”尤里本想这么问，但是之前山中由加就说过，她“通常被排除在四处联络的活动之外”，问她这个问题等于白搭。
“如果是食罪者这么做的话，为什么呢？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换一个方向思考好了。
目前为止，幕后黑手做的事情比较像是公益事业——四处帮助鬼魂挑事，没有看到他或他们能从鬼魂挑事中获得什么利益。
“不知道。”山中由加也没想出来，“有没有可能是感受到冥界的痛苦，觉得只要让鬼魂离开冥界就可以了？”
“然后让鬼魂围攻我们？”
“……”
两个人努力的把幕后黑手往好了想，但最后还是失败了。就算自我催眠，也没法相信这个幕后黑手心存善意。
“无论如何，想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缚身并不天然的就走在正义的道路上，缚灵也一样——我们这次可能是撞上一个阴谋家。”山中由加周围的死气已经散光，气色也基本回归正常，“尤里，如果一会我们堵住了对方的话，请先留手——不要直接致死。”
尤里完全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想，如果能活捉的话尤里也想要活捉，但是……“留手显然会吃亏，你真的确定我们有留手的余地吗？”
“如果留手就打不过的话，我们就直接撤退，尤里——听我的，如果这件事真的是缚灵和缚身共同所为的话，必须活捉才行——缺胳膊少腿都可以，但致死绝对不行。”山中由加的话里带着某种压力，“…………虽然警察几乎不可能抓住你，但你也不想变成杀人犯吧？”
在给出理由之前，食罪者少女是不是奇怪的停顿了一下？尤里不清楚停顿的原因，先记下来，然后再开口，“我当然不想变成杀人犯，但如果不得不到那一步的话……”
根据他的经验，真的不杀人就被杀的情况相当少见，能够选择击毙对方意味着自己更强，这种情况下就算留手，基本上也跑得掉。——这个理论应该更多的运用在人类身上，毕竟人类的血肉之躯相比灵体和死人多了很多要害，即使大占上风也可能会被一下逆转。
“如果是真到了生死攸关的局面的话……当然是自己的性命要紧。”山中由加压低了声音，“我是说，如果选择杀人就能胜利，而其他的只是不能胜利但不会有别的损害，这种情况下选择其他——还有好几个同伴呢，到时候把他们都叫上，怎么样都解决了。”
尤里猜她的意思也是这样——那当然没有问题了。
————
尤里拉着山中由加，要求她指给自己看到底哪一部分是“幕后黑手的”痕迹。
双方进行了复杂的沟通和模拟，最后尤里认为自己有八成概率搞清楚了山中由加说的到底是哪一部分，还有两成可能是他把冥府之门的灵场也一并记下来了。
这是一个问题，尤里不知道正常的冥府之门是什么状态，所以他也分辨不出来现在多了什么痕迹，这是一个先天劣势，而且看起来一时抢救不回来。
随后两人离开了停尸间，在这里应该没有什么东西可供进一步确认了。
有一个疑问，尤里没有告诉旁边的食罪者少女。
按照之前的推论，幕后黑手更有可能是“知道”这个食罪者结社的行动计划，提前设计好了伏击，而非一直都在这么做。
他/他们与这个结社有一定的联系，知道怎么把假消息传递给食罪者们。
按照刚刚的推论，幕后黑手很有可能是另外一批缚灵和缚身……同样是食罪者。
那么，接触到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异常？作为同族，彼此之间应该有更加明确的感应才对。——但皆川先生并没有提出这种意见。
在询问幕后黑手留下的痕迹的时候，他不动声色的询问了一遍，如果是同为食罪者的话，互相之间的感应有多强。
山中由加可能没听明白尤里的潜在意思，也可能听懂了但装作没有听懂。她的回答是，根据缚灵的强度和特性而定，不过大体上来说，当面见到肯定能认出来，隔着一定距离的话，不特意掩盖时，大概一百米到一公里的距离内，可以感应到同为食罪者的对方正在进行某种超自然效应，具体是什么则需要靠近并且仔细分析才能得知。
对收割者来说，这个距离要更短一些，但具体短到什么地步还是要看个人相性。
收割者的部分早就排除掉了，那么，幕后黑手是食罪者……一百米到一公里的距离……这个医院很大，但没有大到那个程度。
对方很可能进行了特意掩盖，但如果没有呢？
医院里已经有了四个食罪者，这四个食罪者没有一个报告说自己发现了同类。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幕后黑手就在这四个人之中？是内鬼作案？
尤里没有证据，也不希望是这个结果，但如果怀疑是这种情况的话，皆川先生安排的奇怪配置就能说的通了。
只带食罪者来，四个人，很容易会有人合情合理的落单，而带上三个普通人之后（再加上乱入的尤里），这样分队起来几乎不会出现落单的情况——人最少的一组内还包括皆川自己，他和另一个食罪者大可以互相监视。
皆川怀疑有内鬼，但他没有证据，所以不能贸然说出来？顺着这个思路，能够得出这个合情合理的结论。
不，好像也不太对……
虽然很多事情都能说得通，但如果皆川事先怀疑有内鬼的话，他应该也会想到在这里遇到伏击的可能性，但他表现出来的很像是事先并没有想到这种情况。
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而故作不知？这种情况的话他装的真的很好。
有没有可能他本人就是内鬼？这就需要把猜想进行一百八十度的扭转了，并不是说完全不可能，但需要引入的条件更多。——首先，他把普通人也都找来的意义，就从“分组互相监视”变成了“给其他食罪者找拖后腿的”——但这种情况下他为什么要把人找来然后再主动拖后腿？而且他显然知道几个食罪者的实力，设计的伏击力度就显得太弱了。
尤里在几块不靠谱的基石上搭建了空中楼阁般的一堆猜想，这些猜想或多或少的符合一部分现状，但也都有自己的问题。
比都没有问题来要强一点，不过，问题出在哪里？到底哪个部分没有想到？
“尤里！帮个忙，你去左边走廊看一眼，那里是不是有个鬼魂群？”山中由加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再想下去也没有意义，尤里把疑惑记在心里。
163 意料之中的伏击
“没有，这次也没有。”尤里老实的告诉山中由加他的结论。
又跑了几个区域，活跃鬼魂的密度似乎有些下降，在一些尤里记得有鬼魂的地方，鬼魂的数量正在减少。
这本应是个好事，如果尤里能知道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的话……可惜不行，他又没有办法监控全局。
实际上，是山中由加率先感受到了鬼魂的数量变少，而尤里确认了这一点……但两人都不知道鬼魂是如何变少的。
不太可能是就这么点时间就烟消云散了，即使真的是，什么导致它们烟消云散的如此之快就成了新的问题。——同时，如果他们没有烟消云散，那就肯定是幕后黑手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了。
“局面在变化，山中，我们真的要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追踪吗？”如果眼前的少女谴责自己怯懦的话，尤里几乎找不到为自己辩驳的言论——但是，他是真心的，觉得在一个正在缓慢发生改变的环境里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并不是特别安全。
“我想我们必须承认自己的追踪技术不够强，没有办法找到幕后黑手的位置。”山中由加捏着拳头，似乎在给自己打气，“但我并不相信正面交战我们会输。尤里，你不觉得只要我们再转一会，幕后黑手就会主动跳出来攻击我们了吗？”
没错，当然没错，尤里感觉再转一会，不管对方想干什么都会做好准备了，问题是那样的话还打的过吗？
“……把耳朵递过来。”山中由加招了招手，“我告诉你个秘密。”
尤里怀疑的看了她一眼，还是把脑袋凑了过去。
“我有办法把缚灵的力量提升一个等级，代价是我本人直接失能，所以出现问题的话，你保护一下我，剩下的问题交给缚灵就行。”食罪者少女把声音压到最小，尤里只能模模糊糊的听到她的话，“除了结社里的人和你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这一点，我们可以借此打幕后黑手一个措手不及。”
巧了，十几分钟前尤里还在怀疑你们有内鬼呢。尤里的最新理论是，内部有内鬼，外部有敌人，双方内外勾结——当然这个理论的麻烦是，如果符合的话，食罪者们是怎么还没有集体爆炸就成了问题。
可是，一个等级？直接三升四？尤里有些被吓到，然后他才想起来，对方用的等级划分可能和自己用的划分并不相同。
但即使只是刚好能摁着现在的缚灵自己打，也算是很大的提升了，这就相当于从摁着尤里打提升到能速杀尤里的水平。
“怎么样，所以我们继续吧。”山中由加眼睛里带着期待，“我们找了这么久，总该至少见见幕后黑手到底是什么人。”
“……”尤里权衡了一会，还是点了头。
能看出来，得到尤里回复后，食罪者少女的表情相当灿烂，看起来她事先并不清楚尤里是否会同意。
虽然还有些疑虑，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幕后黑手肯定会忍不住冒出来……而且，就算打不过，至少跑掉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
花费了大量时间，又在整个医院里转了几圈，他们除了碰到一次正在巡查病房的治愈精魂之外没有遇到任何新的情况。
治愈精魂拒绝和他们答话，碰到她的时候，双方只是互相看了看，就错身而过了。
而患有狂躁症的复读机们，数量的下降正在减缓——这应该不是幕后黑手觉得这么做不好，而是幕后黑手要做的事情快要结束了的征兆。
老实说，尤里觉得，说不定他们在医院入口大厅找个地方坐上几个小时，也可以等到幕后黑手主动冲过来。
不过，如果能更早的堵住幕后黑手的话当然更好，而且灵体也没有体力问题，所以他就跟着跑到了现在。
倒也不能算是完全的一无所获，他几乎可以完全肯定，要么幕后黑手并没有待在医院里，而是在远程遥控着这里的行动，就好像当时在殡仪馆里的时候一样，要么幕后黑手可以遥感到两人（缚灵不算的话）的位置，并且及时作出躲避。——更有可能是后者，前者的话，指挥鬼魂对尤里小分队围追堵截的反应速度也太快了。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半，再过一会可能就要有病人来看病了，那个时候山中由加就必须离开——不管幕后黑手想要针对性的做些什么，他都得尽快。
尤里几乎已经在内心做好了最后失败的准备，甚至还包括安慰山中由加的准备。
食罪者少女倒是没有尤里这么悲观，她对现状的理解比尤里要更加积极一些。
比如说，她认为，这么跑有助于避免停留在一处之后被大量的复读机包围，在不能击杀这些无辜鬼魂的情况下，不得不快速撤退。
没错，她就完全没想到幕后黑手可能只是打算把她熬走而已的可能性。
缚灵仍然照常一言不发，按照尤里的腹谤，很有可能是又一次停止了思考。
时间仍然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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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越过一个熟悉的岔路口之后，尤里和山中由加一起停下了脚步。
在刚刚经过的走廊里，似乎有一个大团影子闪了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改变方向走进走廊，没有大团影子的痕迹，但被挤压在路两旁的复读机显示出，曾经有个什么东西经过，毫不留情的把这些鬼魂挤到了一边。
其实如果让缚灵直接撞开它们的话也能产生差不多的效果，可是此前，山中由加只在被狂躁症复读机围攻的时候让缚灵撞开它们——这些没有攻击意图的复读机应该是没有被撞过才对……
尤里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示意山中由加停步。
他走上去，开始对照这些复读机的脸，随后和记忆比对。
已知在某些情况下（极大概率是幕后黑手远程遥控），无攻击意图的复读机可能会变的狂躁起来，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些正是被缚灵撞开的，有攻击性的复读机？在被撞开之后，靠边站定，因为某种原因（比如说幕后黑手撒手），失去了行动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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