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树又咸鱼
但这还远远不够。
下水道里一片黑暗，但身为同族，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对方来说，这里的黑暗都好像回到了家里一样，毫无阻碍作用。
她能看到支柱上的真菌，能看到墙壁上岁月留下的划痕，但她看不清敌手的样子，也看不到只靠自己逃生的希望。
“你疯了！你这么做是不会逃过报复的！”女子继续后退，希望能争取到时间——同伴，尊长，不管是谁，他们一定会发现并且来救援的！
只要再拖延一阵就好了，一定，他们一定会来的！
女子兴奋的看到对方放缓了脚步，是终于想到要畏惧报复所以要停手了吗？——不，这不太可能，可能是产生了别的什么兴趣吧——无论如何，只要能争取到时间就好！
“真是奇怪……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眼中你很重要？”声音飘忽的回荡在下水道的空洞里，“你不过是个随手取用，随时可以抛弃的小辈，他们为什么会为你而展开报复？”
“我可能只是个小辈，但如果小辈就可以随便杀的话，他们是绝对成长不到这个程度的！”这点女子可以大胆断言。
每一个组织都是由无数底层支撑起来的，单独的底层并不重要，但如果让底层被肆意攻击随处屠杀的话，影响绝对不会局限于一个单独的个体，随着整个底层的动摇，任何一个组织都会轰然垮塌。
她不相信自己所在的组织有强大或者无脑到这个地步，何况她也自认为算不上真正的底层。
“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你猜猜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刺客舞了个刀花，那把长刀是刺客身上最清晰的东西，“我为什么不畏惧你口中所谓的报复？”
对手就像是抓住了老鼠而不急着下口的猫一样戏耍自己，气愤和恼怒冲上她的头脑，但她很快压了下去。她是观察和交涉的专家，如今她要靠自己的口舌保住性命，免遭最终之死——愤怒无助于此。
必须继续拖延时间，身上的刀伤暂时还不是问题，但是——一道刀光劈向她，她本能的抬起左手阻挡，刀痕深可见骨。
刺客发出一声轻笑，没有说任何话，但她知道，再不答话只会迎来越来越多的攻击。
不能再拖下去了，“你有庞大的野心，打算激化两个派系之间的斗争，并且借此浑水摸鱼往上爬？”像这样的武力行使者往往希望武力在斗争中所占的比例更大，这是她首先想到的可能。
“不错的回答——不过任意两个派系之间的斗争每天都在进行，不是吗？”刺客没有攻击，继续靠近，“没有点更具体的猜测吗？”
“难道是塔楼想要对家族下手！？你们这样做会打破平衡，最后的结果绝对不会是好结果的！”女子感到了慌乱，如果真的是这个理由的话，她今天绝无幸理。即使同伴赶到，为了激化矛盾，眼前的刺客也一定会杀了自己之后再离开。
“我喜欢这个猜测，”刺客带着戏谑的声音让女子心下一沉，“我衷心的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多思考一下，就和现在一样。”
好像有哪里不对，女子拼命转动自己的头脑，意图发现问题所在。
刺客仍然在靠近，其手中的武器随时可能给自己以致命一击。
生命的威胁促进了她的思考，她快速想到了另一个可怕的可能。
“梅——你是梅的人，你想要把这一切伪装成塔楼和家族之间的矛盾——该死——”
刀光在半空中划过，切开了女子的喉咙，女子无力的向后倒下，她不需要呼吸，但身体的破坏足以让她失去行动能力。
刺客走了上来，半压在女子身上，尚未完全死去的女子瞪圆了双眼，看着刺客把手放到自己的脸上。
“来自不如归的问候。”
咔嚓。
即使这样，女子仍然没有彻底死去，尽管此时她的生命力只是在让她更多的受苦。
出于慈悲抑或确保死亡，刺客用一根尖锐的木棍钉穿女子的左胸部位。
一片黑暗，黑影从遗体上冒出，而刺客此时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
来不及思考到底看到了什么，尤里迅速的把看到的内容存入脑海，刚刚的话里有一大堆专有名词和可疑的代号，绝对不是一时半刻能够理解清楚的。
现在要做的是尽量把另一个影像揭示的事情也记下来，在隐约的印象完全流失之前。
……
在办公室里，同一个女子凑近了一个瘦削的中年人，这应该是她的上司。
中年人称女子为静惠，并且询问她是否确认要踏上这条路。
静慧再次确认。
随后中年人表示感谢静慧这段时间的服务，随后静慧将要被调离他的部门，希望岩崎小姐能有更好的发展。
看来名字是岩崎静慧。
在一些尤里记不清的对话之后。
中年人靠向静慧，张开嘴，两颗犬齿开始变长，刺进了静慧的脖颈。
静慧在失血，但没有挣扎，反而露出了有些迷醉的表情。
然后影像应该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保持了一会，就这么结束了。
————
尤里感到一阵晕眩。他原本预期的是确认具体的死因，而现实给了他更多的东西，他看到了整个死亡场景，尽管是两个重合的场景。
两次死亡？人可以死两次吗？还是说，其实是某种意义上的终结就算？尤里再次遗憾自己的能力没有说明书这件事。
他本想反复重看这两个场景，把第二个场景再次观察一遍，但同时关注两个场景对他来说太过费力了，痛苦和晕眩让他不得不退出了观察。
信息量有点过大，尤里感觉需要整理一番，不过有几点可以先确认了。
“明美，就我毫无科学根据的超自然判断，她的死因有两个——第一个是……大概是在很久以前失血过多，第二个是在最近胸部被木棍钉穿，”尤里调整了一下语气，“以及，以我浅显的知识来判断，显然就是吸血鬼。而且也是黑影的源头。”
“什么？木棍才是直接死因？”
“虽然这样很难以置信，但是喉咙被割断，颈骨被折断的时候，她还没死……快死了倒是。”尤里其实也很难接受，“然后凶手用木棍加速了这一流程。”
随后尤里整理了一番自己看到的信息告诉明美，这花了不少功夫。
很遗憾，虽然尤里关注的这边信息量明显更大，但结果还是没特别关注的那边信息更好理解。
比如说被害人的名字是岩崎静慧，是个上班族，她被她工作上的上级吸了血，走向了“死亡”。从她之后还能动来看，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变成吸血鬼的，而且还是自愿。
这些都是听起来很奇幻，但是理解起来毫无难度的信息。
至于另一边……一大堆听起来就很像是代称，用起来很像是代称，研究起来很像是代称的东西充斥着整个场景。尤里甚至没法保证自己完整的做了转述，因为他无法明确自己见到的到底是什么。
明美也是一样，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到底哪个是塔楼哪个是家族——梅她倒是听说过很多，可惜就是太多了，如山似海的集团组织乃至寺社都带梅字。同样，明美也不是很清楚最后的不如归是什么——看起来很明显是在模仿四声杜鹃的叫声，但具体代指什么是不可能知道的。
对话中的同族指的应该是“吸血鬼同族”，所以吸血鬼分成了好几个派系正在明争暗斗？通常不会公然打出鬼命，但这次做到了？
首先，哪怕别的都不计，只作为前提，这需要这个倒霉地方有一大堆吸血鬼，你们东京这么危险的吗？
明美摊开手，表示她对此事并不了解。
“对了，你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那个‘刺客’的样子？你复述的信息里连那个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都没有。”明美要求更详细的信息。
“……”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没看清，这不是说被害人有能力看但没注意到，是说被害人没有能力看清楚。”而尤里的认知基本上是根据被害人的认知来的，所以他也没有看到更多的东西。
“中间对话的时候他俩不是已经站定了吗？那个时候也看不清楚？”
是啊，就是没看清。那个人模模糊糊的，只能确定身高应该是不如明美，并且单手拿着特别长的武士刀（刃部超过一米以上），其他的一概不知晓。
而“比明美矮”这个标准实在是排除不了几个人，可以说是以后当面见到了也认不出来。
那是个取人性命毫无迟疑的可怕角色，尤里衷心的期望以后不要见到他，或她。从影像来看，如果尤里面对那家伙的话，恐怕只能努力试着变成灵体跑路，没有别的办法。
“嗯……我听说吸血鬼有各种各样的能力，很遗憾，我一种都没见过。大概这也是一种能力吧，听起来还是很适合当刺客的。”
确实如此，如果当面都认不出来你是谁的话，对刺客来说可真是大好事。
火光忽明忽暗。
明美把行将熄灭的火把放在一旁，换上了手电。
“这件事看起来很麻烦。我们这种小身板不适合掺和进去——你刚刚是不是说还有黑影相关的内容？”
明美每说一句，尤里就点一次头。
第四十一章 血魔法铭文
黑影是从遗体中产生的。
是在被害人死后开始出现的。
刺客对于黑影的出现很可能早有预期，他在用木棒……或许应该叫木桩……给了被害人以致命一击之后，毫不拖泥带水的迅速离开，没有碰上新生的黑影。
简短的探讨后，两人得出结论，如果不是吸血鬼被木桩钉穿胸部会产生黑影的话，就是木桩本身上面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想要做最后确定，只有把木桩拔出来的一个办法——这会引起什么，两人都不是很清楚。
“你还能再打一个黑影吗？”明美提问，“又或者被害人突然站起来扑向我们的话，你觉得我们能应付吗？”
看了一眼地上行将熄灭的火把，尤里回答，“一个黑影？现在还没问题——等火把彻底熄灭了就不好说了。至于这个被害人的话……她速度并不是很快，就算打不过，只要拼命跑肯定还是能跑掉的。”
“那我们就拔出来吧。我很担心之后再出什么事。”以一种跳河一闭眼的气势，明美拍板决定干了。
于是由明美在一旁举着火把和手电备战，尤里准备开始进行拔木桩这一活动。
这不得不和遗体进行接触……或者直白说的话就是在亵渎遗体。
在心里默念了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失礼之后，尤里在遗体身侧单膝跪地，用左手压住遗体腰腹部，右手开始缓慢的向外拔木桩。
遗体非常僵硬，尤里的感觉就像是在摁压木头一样。
拔木桩是项麻烦的工作，相当困难，尤里努力控制住通过旋转木桩来破坏相连部分减少摩擦力的冲动，力求把木桩整个直线拔出。
一寸又一寸，木桩一点点抽出来——尤里事先想到的血肉外翻的猎奇景象并未出现，接口非常干净，就连一丝肉末都没有沾上，或许是因为这是吸血鬼的尸体？
最终，费了一番力气，尤里完成了这项工作。好在至少木桩尖端没有倒刺，要是有的话，别说是像是木头了，就算真是木头也得划出巨大裂痕来。
随着木桩完全拔出，尤里摁在遗体上的手突然感觉到了下陷。
吓得他当场跳了起来，后退几步，手持刚刚拔出的木桩摆出防身的架势。
在手电的照射下，尸体正在迅速经历某种变化。
一股奇怪的气味飘了起来，明美也开始缓缓后退。
遗体正在高速腐败——在转化结束的时候，也就是大约一分钟后，遗体苍白的皮肤已经发出一种淡青色，而坚韧的皮肤显得有些……松软。
尤里和又后退了几步，正皱着鼻子的明美汇合。
“木桩似乎阻止了死者的……转化。”尤里斟酌着词句，“现在看起来，被阻止的东西最终还是追上她了。”
————
在稍远的地方两人重新站定，气味暂时没有发散到这边来。
“我不太想在这里留下去了，不过还是得先检查一下木桩，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明美把手电筒照到木桩上。
确实有。在木桩的前中段，雕刻着奇怪的花纹，而花纹上面涂着某种红色的染料。
尤里注视着花纹，这些花纹映射在他的脑海里，带来阵阵晕眩。
“我没有见过这种文字，这可能是一种符文，而染料是血——尤里？”留意到同伴的状况不对，明美扔下已经用不上的火把，把手伸到尤里脸前面晃了晃。
尤里眼中的花纹越来越大，它们环绕着尤里飞舞，其上仿佛有着无尽知识与智慧，然而似是而非。
尤里知道这些东西都是错的，充满着谬误和虚幻，但就是无法控制住自己，无法让自己不去读它们。和他本能的察觉到的东西一样，每次阅读，在能够解读之前，它们都在发生进一步的变化，信息充满着错误和混乱。
这样……不对。脑海里充斥着大量飞舞的怪异文字的尤里思维开始迟钝，迟钝的进度很慢，足以给尤里留下很长的应对时间。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情况不会向好发展。
尤里感觉自己其实是可以完成对文字的阅读——他真的如此感觉，但这需要更深的投入，如同一场豪赌，而他本能的拒绝参加这场赌博，预感告诉他，即使真的读通了也不会有好结果。
他想要切断自己对文字的感知，但失败了——在他尽全力无视的整个世界里，一团团怪异的文字正在拼命昭显自己的存在——并非通过视力，而是通过感应，已经建立的联系无法被轻易切断。
激发许久未用的护盾，文字似乎消散了一瞬间——随后文字在护盾上烙出自己的样子。护盾被击穿了，它的保护效力被完全突破。
突破护盾的文字数量有所减少，可能是消耗掉了。如果尤里能不断激活护盾来进行对抗的话，或许这是解决问题最安全的办法，但很遗憾，尤里的灵髓早已耗尽，连一次都无法再张开了。
“该死……”尤里用右手环住木桩，握住花纹所在位置，全力用力。挡住花纹的本体是否有用，来不及细想，把所有办法都先试了再说。
眼前飘荡的文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剧烈的疼痛从手上传来。
但尤里没有松开手。经历了之前那种精神混乱的状态后，他甚至开始对这种清醒的剧痛感到了一丝享受。
灵体理应是不会有痛感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手部的结构正在被破坏，这不是个好事，但这能让侵蚀停下。
痛苦来得快去的也快，在一旁的明美开始着急，甚至试图把木桩从他手上夺下来的时候，痛苦已经消失了。他感到自己一阵脱力，甚至很难控制漂浮的姿态。
在明美把木桩从他僵硬的右手中抽走后，尤里本能的关注了一眼木桩上面的痕迹，他感觉自己什么都没看到——看来问题已经结束了。
——只除了右手这个新问题，它完全僵死了。尤里把胳膊抬了起来，拖着右手来到自己眼前，转动观察。
看起来就跟被火焰整个烧焦了一样，尤里的右手变的焦黑，无法运动，尤里甚至很难感知其存在。
“怎么回事，尤里，发生了什么？快点回答我！给点反应！”明美似乎已经把同样的话说了好几遍了，不过这次尤里有了回答的余力。
“这些花纹……文字……本身就带着攻击性，而我不知怎么的触发了其效果，现在已经勉强挣脱了。”
代价是一只手暂时失常。
明美端起尤里的手，“你的手还好吗？这看起来已经完全焦黑了。”
当然很不好了，尤里简单的摇了摇头，随后开口安慰明美，“虽然这只手暂时是废了，不过，大概感觉就跟上次帽子被吃下去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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