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搁浅的大鲨鱼
通讯中断，意味着它无法通过网络到达其他端口。
泉树看着越来越浅的积水，悠然一叹：“接下来的路，必须自己走了。”
不知不觉，水系宝可梦也不能在半截小腿深的水位游动。
“辛苦你们了，回福利院去吧。”
岚星温柔地开口，语气却不容反驳。
“杰尼～”
杰尼龟们纷纷低下头，带着一众水系宝可梦恋恋不舍地离开。
泉树背着她，在瓢泼大雨中前进。
积水还在，但已不足以成为阻碍，明亮的路灯指引道路，一路通向市中心。
“再等等，我们很快就到了。”
汗水与雨水混杂，在泉树的额角淌落，他粗重的呼吸声中，时间一分一秒流淌。
...
“布伊！”
伊布兴奋地跑在前面，她已经能望见远处那栋亮着红灯的高大建筑。
“快了，有够累的。”
泉树双腿酸胀，喘着粗气。
他是游手好闲的导演，是坐在电脑前敲键盘的游戏制作者，从没干过重活。
这一趟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岚星，你还醒着吗？”
背上的少女似乎有段时间未说话了。
头顶的路灯隔着雨幕，她将表情躲进阴影里。
坚实的后背、有力的手臂、粗重的呼吸声与前方的昏暗灯光......
明明本该渐行渐远，岚星眼神朦胧，她却是第一次感受到泉树离自己是这么近。
他偶然回来、邀请自己看电影的那天，岚星就明白了，处于平行线的两人终要回到自己的位置。
再多靠近、再多牵扯只会增加烦恼与离别时的苦楚。
“我...不想去医院了。”
她呢喃着，右腿撕裂般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距离拉近的原因。
如果不走过这段柏油路，如果不踏进那所医院，如果这场雨永远不停歇...
两人将永远停留在若即若离的位置，没有人会分开，没有人会受伤。
话虽如此，岚星清楚，避免受伤的只有自己。
泉树有新的生活和朋友，他清晰的目标和光辉灿烂的前程。
泉树不需要她，他有人气爆棚的直播主奇树，有强大的超能力者娜姿，可能还有自己不清楚的女性朋友...
缺少她，泉树的生活也不会发生什么改变。
而对她而言......自私的终究只有自己罢了。
“你说啥？”
她的呢喃被雨声覆盖，泉树听不真切，大声道：
“别睡过去，虽然感染和发烧没那么快，但这个世界的每个人体质不同，我说不准。”
“没什么，是你听错了。”
院长小姐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泉树皱起眉头，道：“有什么情况尽早讲出来，别藏着掖着，也别委屈自己。”
“我都背你到这了，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吗？”
攥着肩领的手渐渐抓紧。
“言语...不能改变任何事。”
岚星的声音像是被扼紧喉咙，从声带挤出似的，令人心焦。
将她丢弃在孤儿院的父母，不会因为几句哭喊回心转意。
泉树也不会因为几句话语抛下一切，回到福利院。
人类的语言是世间最无力的东西，它无法改变万物运行的轨迹，也无法撬动人的铁石心肠。
“是啊，但你说一说又没损失。”
泉树沙哑着嗓子：“语言就是人类发明出来诉苦、抱怨的。”
“是伤口太痛了，还是有其他受伤的地方？和我说，别憋在心里能痛快许多。”
他提提背，将院长小姐背得更紧些。
“说出来就有用吗？”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
“我说出来，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那你不说出来我更不会明白了！”
“就算我说了，你也明白了，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你放P！”
呼吸沉重的泉树停住嘴，道：“抱歉，爆粗口了，改正一下。”
他继续道：“凭什么没有改变，要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
“我...我不和你争了。”
岚星平息剧烈起伏的胸膛，口舌之争没有意义。
泉树喘着气边笑边说：“怎么样，心情是不是畅快许多？”
“人类这种生物就是需要语言发泄郁闷、痛苦、难过的，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很不健康。”
“我很早以前就想对你说，凡事都憋在心里不好，把自己打扮成刺猬也不好。”
“苦于没有说教的立场才闭口不谈，但现在不一样，我正在救你一条腿，所以有资格对你说三道四。”
岚星沉默不语，视线在雨幕中仿徨。
仅仅争吵两句，心里的苦闷消散许多。
她又做错了，泉树背着自己一路走来，却要成为她情绪的垃圾桶。
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话语远没有停歇：“我之前就想喷你了，整天冷着一张脸，你又不是无敌的超能力者能一直高高在上。”
“不对，超能力者也有跌落泥潭的时候，你起码得是冠军丹帝的级别，才有资格对所有人摆臭脸。”
“经营福利院的本领是没有的，态度是冷硬的，总结和反思是没有的，性格是执拗的。”
“要不是老头子拜托我，我才懒得管你留下的烂摊子...”
“说实话，我现在就想把你丢进水里。”
胸口的郁气与苦闷再次被搅动，岚星终于无法忍受，开口打断他：“吵死了！”
“你真的很烦知道吗？”
急切的叫喊声震下几滴帽檐的水珠，响彻在暴雨浇灌的夜间街道。
“我又没有拜托你拯救福利院，虽然你救了福利院我很感激！”
“我也没有求你把我背到这里，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即使我很感谢！”
“我的腿很疼，你却在耳边一直吵，我是没有本事那又怎么样？”
“我就是这样的性格，你又想怎么样？”
“你现在把我丢下，扔在这里，我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泉树目瞪口呆，差点停下脚步。
没想到垃圾话效果拔群，一向冷静与克制的院长小姐会突然爆发，头一回蛮横不讲理地发起脾气。
背上传来挣扎的动静，还有压低的啜泣声。
两侧街道陆续有灯光亮起，居民无不好奇谁在暴雨天的夜晚街头吵架。
“哈...哈哈！”
泉树喘着气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啜泣压抑不住，岚星流着泪，哽咽道：“我的腿真的很疼，你知道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笑？”
听着她抽鼻子的声音，泉树笑得更开心了。
他望见医院亮着灯的保安亭就在街道尽头。
“除了腿疼，还有呢？”
少女的肩膀一抽一抽，每说一个字都要吸一下鼻子：“还很冷！”
“冷是正常的，我也冷，还有呢？”
泉树一步步走着，即便她以往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也还是个孩子，也有脆弱的一面。
“还有就是你很烦！”
“那很好了，再然后呢？”
岚星将额头抵在他的背上，用颤抖的哭腔道：“还有...别丢下我...我不想再...”
话语的末尾几不可闻，泉树讶然道：“刚刚说要丢下你是开玩笑的，听不出来吗？”
“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的。”
“医院就剩几步路了。”
泉树背着她，穿过缓缓打开的电控门。
当他走到急诊前台，值班护士被他们俩的样子吓了一跳。
护士去叫醒休息室睡觉的医生。
“擦一擦。”
脱掉雨衣后，泉树用医院内部便利店购买的毛巾替院长小姐擦干脸和雪白的脖颈。
“我自己...有手...”
她眼眶泛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等X光检查时，岚星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医生盯着屏幕里的黑白影像面容严肃，片刻后道：“胫骨干下段见裂纹，双端无明显移位。”
“是骨裂，需要石膏固定后抬高患肢消肿。”
“去办入院手续吧，你们冒雨过来先洗个澡，保证卫生情况对恢复也有好处。”
暴雨期间，医院的急诊和住院部仍在正常工作。
单独病房有崭新的病号服。
“搬条凳子进去，我自己能洗。”
哭泣消弭，那张精致的脸蛋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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