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小白士奇
刻律德菈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掠向远方命运三相殿模糊的轮廓。
“「烈阳爵」——你的兄弟,他向「命运爵」,也就是缇宝。讲述了一些你们的过往。”
她缓缓道,每个字都似经过权衡,“我既为君王,关心臣子自是本职。于是,我聆听了一些你的故事。然而……”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于白默,带着一种探究的好奇:“我发现你的力量得来的似乎总是不费吹灰之力,你从未为它们付出任何代价。这本身,难道不是一种极大的‘幸运’么?”
白默沉默了。远处人群的欢声笑语仿佛是他此刻唯一的回应。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轻得几乎散入风中:“或许吧。”
他没有辩解,也并未承认。
白默独自走在返回住处的长阶上。
沿途巡逻的士兵见到他,无不立刻驻足,垂首致意,目光中满是敬畏与崇拜。
他略一颔首,步履未停,思绪却已飘远。
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刻律德菈那句带着探究与赞赏的评判——“幸运”。
他唇角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那并非喜悦,而是一种浸透了疲惫的苦笑。幸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种唯有他能感知的、冰冷而机械的提示音,再次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检测到相同文件夹。是/否对旧文件夹进行覆盖?】
这声音尖锐而突兀,光是今天就已经不止一次打断了他的沉思。
白默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种精神层面上的疲乏指令回应:
“不。在旧文件夹基础上,创立新文件夹……并在名称后,加‘1’。”
指令下达的瞬间,某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稍纵即逝。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倦怠。
他的住处被安排在一座僻静的宫殿。推开门,室内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入的些许天光勾勒出家具朦胧的轮廓。
他径直走向床榻,将自己重重摔进柔软的织物里,仿佛想将所有的思虑与疲惫一同埋藏。然而,就在他合上眼皮,试图攫取片刻宁静时——
一个欢快、癫狂、却又带着某种诡异循环语调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哈哈哈哈,阿哈真没面子,阿哈真没面子!阿哈的面具在房间的浴池里泡了快一天了,都没人发现!哈哈哈哈哈!”
白默猛地睁开双眼,身体瞬间绷紧,警惕地扫视四周。那笑声……是阿哈?不过……他怎么从中听出了一丝近乎委屈的控诉?
“阿哈?”他坐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怎么会出现在翁法罗斯?”
那笑声立刻再次响起,仿佛就贴在他耳边:“哈哈哈哈,阿哈发现了大乐子,当然要开拓开拓!开拓开拓!”
第162章 白默:翁法罗斯闹阿哈了怎么办?
白默的眉头紧紧皱起:“那阿哈你能不能……”
他的话被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声调打断:“哈哈哈哈,阿哈真没面子,阿哈真没面子!阿哈的面具在房间的浴池里泡了快一天了,都没人发现!”
“……阿哈发现了大乐子,当然要开拓开拓!开拓开拓!”
白默沉默了片刻,终于注意到声音的来源。
他起身,走向房间角落那方装饰华丽的浴池。池水清澈,水底静静躺着一张色彩鲜艳、表情夸张的红色面具。
此刻,那面具正一开一合,机械地、反复地念着那两句话,像个卡顿的留声机,或者说……一个设计拙劣的复读机。
“哈哈哈哈,阿哈真没面子……”
白默弯下腰,伸手从微凉的水中捞起了那张面具。水珠顺着面具滑稽的弧度滑落。
它在他掌心依旧开合着,重复着那无人回应的话语。
他盯着这所谓神明“馈赠”看了半晌,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里面真没有什么力量。
白默指尖用力,似乎想将其捏碎,但最终他想了想还是将它收好。
绝不是因为他在捏的那一刻发现面具突然变得无比坚固。
行吧。这很阿哈。
但……这位混乱的化身出现在此地,绝非仅仅是来扔下一个吵闹的复读面具。
白默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一个想要毁灭「毁灭」的毁灭令使,与一个想要湮灭「智识」的智识令使,同时摆在阿哈面前……
哪一个能带来更大的“乐子”?
答案显而易见。
两个都能带来巨大的乐子。
对阿哈而言,这恐怕是一场不容错过的狂欢盛宴。
但阿哈的出现对他们这些身处盛宴之中的人来说,往往意味着……局势正变得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危险。
次日,黎明机器的光线尚未完全驱散房内的寒意,访客已不请自来。
刻律德菈站在他的门外,一身便装,却依旧掩不住那份属于凯撒的威仪。她开门见山,目光灼灼:
“「幸运爵」,你们接下来的目标,应该是「海洋」之泰坦法吉娜吧?将其交予我亲自讨伐,如何?”
白默正低头整理着袖口,闻言动作未停,甚至没有抬头看她。
“先不聊这个,刻律德菈‘1’。”他语气平淡,仿佛在提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代号,“你准备何时回收并交出「律法」的火种?”
刻律德菈明显噎了一下。她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地提起这件事,而且用了那个古怪的后缀。一种混合着气恼与心虚的神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要你管?”她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一丝被戳破心事般的虚张声势,“既然已应允你们,我自会兑现承诺,将「律法」的火种双手奉上!凯撒——决不食言!”
白默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久久地注视着她,未曾移开,也未曾再发一言。
那沉默本身,比任何追问都更具力量,仿佛能看进她内心深处所有的权衡与迟疑。
刻律德菈在白默的注视下,还是离开了。
刻律德菈独自一人步入雅努萨波利斯的命运三相殿。
巨大的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回响,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
殿内空旷无比,唯有穹顶投下的幽光,照亮了中央那座巨大而古老的天秤——那是「律法」泰坦的象征,代表着冰冷无情的绝对公平。
她一步步走向那天秤,靴跟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声音在无尽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命运的节点上。
她停在天秤之前,仰望着那巨大的、两端空空如也的黄金秤盘,身影在宏大的造物前显得既渺小又决绝。
“人子啊……”
一个恢宏、非人、仿佛由无数规则律令交织而成的巨大声音在殿宇中隆隆响起,震动着空气,也震动着她的骨髓。
“你确定要再次开启「律法」的试炼吗?”
刻律德菈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猩红的眼眸中燃烧着不容动摇的火焰。
“没错。”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在这空间内激起微弱的回音,“我已决心,必将「律法」……踏于脚下。”
“汝应知晓。”泰坦的声音毫无波澜,只是在陈述亘古不变的规则,“万事万物,必有代价。若汝欲求取「律法」之火种……”
声音略微停顿,带来的压力却倍增。
“……便需付出对等的代价。”
其中一侧的黄金秤盘微微亮起,一团凝聚着磅礴力量与古老法则、不断跃动闪烁的光团缓缓浮现——那正是「律法」泰坦的火种。
“吾已在天秤之一端放下泰坦之火种。”恢宏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最终的通牒,“而汝……又准备在天秤之另一端,放上多少的‘等价的筹码’?”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另一端。
白默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并非他下榻处的冰冷石墙,而是一片望无际的、沐浴在温暖日光下的绚烂花海。
微风拂过,带来沁人心脾的芬芳,各色花朵摇曳生姿,绵延至视野尽头。
更远处,有几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正在花田间欢乐地奔跑嬉戏。
扎着羊角辫、笑声如银铃般清脆的小昔涟;还有那个跌跌撞撞、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小白厄……
白默的眉头瞬间紧锁。
他只是出于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尝试着将阿哈那张吵闹的面具戴上了片刻……怎么就突然被抛到这么一个地方来了?
理智告诉他这绝非真实,大概率是那乐子神搞的鬼。
他想上前查看,弄清这幻境的根源——当然,仅仅是为了弄清情况,绝对不是因为他的心底某个角落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先去捉弄一下自己的兄弟,把那个可可爱爱的小白厄举高高试试,再揉揉小昔涟的脑袋,最后再听听他们用软糯的嗓音喊自己一声“大哥哥”……
虽然现状诡异,但……既来之,则安之。有便宜不占,岂不是辜负了阿哈的“一番美意”?
第163章 白默:不!当不成大哥哥了!
白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抬脚便向前走去。然而——
他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完全透明、却坚硬无比的墙壁,发出了一声闷响。
“幸运爵~你还觉得你自己幸运吗?”一个扭扭捏捏、憋着坏笑的声音,突兀地从不知何时悬挂在他腰间的面具上传来。
白默吃痛地摸了摸额头。明明只是寻常力道的一磕,额头上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了一个硕大、通红、堪比动画特效的大包,按上去还一跳一跳地疼。
他低下头,看着腰间那张正发出窃笑的红色面具,眼神一冷。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一把扯下面具,毫不留情地抓着它,狠狠朝着那堵透明的墙壁再次撞去!
Duang——!!!!
一声更加响亮、更加夸张的撞击声回荡在花海上空。
“嗷嗷嗷嗷嗷——!!!”面具瞬间爆发出只有在最夸张的卡通片里才会出现的惨叫声,“痛痛痛痛痛死阿哈了!!!”
更为滑稽的是,在那张面具本该是额头的位置,也同步鼓起来一个大包,甚至比白默头上的那个还要大上一圈。红不红看不出来,毕竟它本就是红色的,但那尺寸着实惊人。
“哈哈哈哈哈哈!白默!你可真是——太有乐子了啊!!!”
惨叫声刚落,那面具上的痛苦表情瞬间消失,转而迸发出一阵更加癫狂、更加歇斯底里的大笑,仿佛刚才那一下撞击带来了无上的愉悦。
“行了,阿哈。”白默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面具额头上那个依旧显眼的大包,“你大费周章把我弄到这鬼地方来,到底想干嘛?”
面具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随即又挤出一个夸张的笑脸:“嘻嘻,阿哈想让你再经历一次过去最美好的时光呀!怎么样,感不感动?”
“真的假的?”白默挑眉,语气里满是怀疑,“你有那么好心?该不会又是什么坑人的……”
话未说完,他猛地感到背后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推力!
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而面前那堵透明的屏障仿佛脆弱的玻璃般应声碎裂,化作无数晶莹的碎片消散在空中。
跨过屏障的瞬间,一股奇异的眩晕感席卷了白默。
他愕然地发现,自己的视野正在急速降低,周围的景物在飞速“变大”。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白皙、稚嫩、属于孩童的小手。
白默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当不成心怀不轨……啊不,是关怀亲人的大哥哥了!
“呀!小白默也来了啊!”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响起。小昔涟拉着小白厄,像两只蝴蝶般轻盈地跑近,“来!昔涟姐带你和白厄一起玩!?”
跨过屏障后,他似乎立刻就被昔涟和白厄“发现”了。
“小白默~,你愣着干啥呀?”小昔涟歪着头,笑容比花海里的任何一朵花都要灿烂,“你今天是想听故事,还是想玩捉迷藏??”
望着眼前这一幕,即使白默心知肚明这一切皆是阿哈编织的虚假幻境,心脏也依旧像是被一只温暖而酸涩的手紧紧攥住。
他忍不住踉跄着向前迈出脚步。
即使被花丛中隐藏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也丝毫没有停步,只是固执地、跌跌撞撞地走向那片璀璨的光晕——走向他内心深处最柔软、最珍贵的那段回忆,他的童年。
场景悄然流转。
雅努萨波利斯的“涟默小馆”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温暖的烟火气。
收银台后,年轻的昔涟正笑着收取餐费,熟练地找零。后厨传来规律的切菜声,那是少年白默在其中忙碌。
而与现实不同的是,少年白厄正穿梭在几张餐桌之间,小心翼翼却又难掩新奇地将一盘盘菜肴端给顾客,引来大人们善意的轻笑。
“小默,今天可是你和小厄的19岁生日!虽然你做的菜确实好吃,但今天,厨房必须交给我和你爸!听到了没有?”
一个温柔却不容置疑,又带着白默无比怀念的模糊声音响起,“听妈的话,快去和你那群朋友们好好聊聊,他们是来给你们庆生的,别冷落了人家。”
白默感觉一股轻柔却坚定的力量将他推出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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