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执笔者骨
这里是昔日辉煌的人类文明在这片大地上的最后一寸领土,因为抽出了十分之一的能源,这里看上去,比恩斯特上一次到来的时候要更加萧条和清冷了不少。
自踏入这片区域的那一刻开始,博士就开始逐渐沉默不语。
他紧紧我的握住了身旁凯尔希和恩斯特的手,眼神在那些不会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再存在任何生命迹象的石棺之间来回游动,喉咙之中传出的呼吸声愈发粗重,在这片宁静的空间中,显得宛如一个溺水的窒息之人。
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情二九四/四三五?六四仲quN:绪。
“凯尔希,这里面”
“这些都是【石棺】。”
凯尔希微微点头,
“它们和您苏醒的那座石棺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也就是说,这里的每一座石棺里面都有一个我?”
凯尔希声音一滞,眼神复杂地看了博士一眼。
她想要说出一些宽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对上博士的眼睛之后,她却又有些难以再说出口。
任何的安慰也没有事实的真相来得更有价值,博士已经过了要将“死亡”描绘成“前往一个遥远的地方工作”的年龄。
所以凯尔希最后点了点头:
“静滞所曾保存了十万名人类文明的遗孤。”
“曾?”
“现在这些石棺之中,已经不存在尚且还活着的生命了。”
凯尔希道,
“至少,他们走得很安详。”
“”
博士没有回答,他的呼吸在刹那间沉重了许多。
人不会对毫无印象之人感到悲伤,世界上每天都在爆发战争,死在目所不能及的地方的人数之不尽,如果每一个都要人为之哀嚎吊唁,那整个社会都将变成哭声的海洋。
博士对静滞所中陷入永眠的这些人的确毫无印象。
他们过去或许是那位预言家的朋友,亲人,仇敌,研究伙伴又或者是理论敌人。但在此时此刻,他们不过是一群慢慢腐朽的烂肉。
博士对此感受不到悲伤。
本该如此。
但他还是感到了一阵心悸,宛如内心深处被一根无孔不入的尖刺扎入,实在是膈应的可怕。
恩斯仲Qun:揪肆露4特理解他的感受。
虽然这种类比不甚恰当,但当他第一次走入南京那座纪念馆时,他心中的情绪或许与此刻的博士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那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人对禽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活生生的,自己的同胞?!
超过十万具尸骸,在这座安静的地下陵墓之中默默的腐朽,他们身上背负着人类多少的希望,已经鲜少有人知晓,也不再有人在意。
唯有像是博士这样穿越时间的旅人,会对此感到唏嘘,有资格为他们发起吊唁。
然而,他却又偏偏失去了记忆。
他不再记得他们付出了多少的牺牲,又如何能够妄言,自己知晓了他们的觉悟?如何能够保证,自己继承了他们的意志,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或许有人会觉得,为什么他要承担这份责任。
但博士会说,这并非一种可以放弃的选择,而是他身为人类的一种义务。
“我怎么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他发出了一声饱含万千思绪的叹息。
“这并不是你的错。”凯尔希安慰道,但又不敢把话说的更明白。
她也不愿意去指责特蕾西娅做错了什么,站在一个泰拉人的角度,特蕾西娅做到了最好,她实实在在的在一位残忍的造物主面前拯救了泰拉文明一次,并为他们带回来了一个仁慈的造物主。
她也只能理解到这一层了。
博士没有解释,也没有责怪他并不算太聪明的猫。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恩斯特的侧颜,脚步缓缓停下,口中呢喃着:
“或许这就是我的错。”
如果说辜负了石棺之中的同胞们的希望,他尚且可以自我安慰,毕竟他们不大可能出来向他发表什么意见。那身旁的人此刻对他的温柔,就是对他最严苛的拷问了。
恩斯特什么也没说,这让博士感到惋惜。
他们同样失去了记忆,他相信,他与恩斯特一样,都能理解这种感受。
恩斯特又是如何面对这一切的呢?
恩斯特自然注意到了博士的目光,有那么一个大男人,走在一座墓园里,紧紧的牵着你的手,一副害怕的模样,眼睛还不停在你和那些墓碑之间来回打转,这真的很难不让人注意!
要不是这些“墓碑”上没有任何特殊的标识,恩斯特都得怀疑一下,博士是不是在拿那些墓碑和自己一个一个对号!
大傻春,你要干什么!别抓那么紧啊!
我不要和你演川剧啊!
好在,他们已经走到了静滞所的尽头,越过了无数的墓碑,无数的悲伤,与无数的历史,来到了那位守墓人的身旁。
特雷弗·弗里斯顿庞大的,宛如眼球一般的身躯,或许参照了某个已经消失在宇宙之中的,以漫天繁星为食的种族的模样。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想要放大“监管,保存者”这一概念,所以选择了着重强调自己无处不在,观察一切的眼睛。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多半会被这幅模样吓到,但博士没有,倒不如说,当他的目光与那巨大的眼球交汇之时,他甚至感到了一种难得的“亲切感”。
“好久不见,预言家。”
特雷弗·弗里斯顿的声音带着几分唏嘘,话语中的沉重与怀缅之意重若千斤。
“初次见面,特雷弗·弗里斯顿。”
博士回答的声音很轻,但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初次见面”四个字,就已经表明了他的状态和心意。
我哒哒的脚步声是个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即便对这一切早有预料,特雷弗·弗里斯顿也陷入短暂的沉默。
再次开口的时候,似乎是临时调用了更强的情感抑制模块,他的声音显得更加具有机械感了一些:
“我明白了,博士。”
“初次见面,我是特雷弗·弗里斯顿,【保存者】计划的负责人。我与你身边的那个仆从机器人Ama-10不同,她是人类之躯,但却是如假包换的造物,我是如今这副圆滚滚的模样,但我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我是你的同胞。”
周围的空间随着他的声音逐渐开始重构,博士不由得握紧了恩斯特的手。
“别担心,这是辩论。”
恩斯特耐心的解释道。
弗里斯顿的声音开始渐渐遥远,他那庞大的球形身躯也像是融入水中的墨滴一般缓缓晕开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金发的老人从晕开的波纹之中走出。
恩斯特认得这个外观,相比起上次见面时递给他橘子的无面者形象,这或许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先史文明四大存续计划之一——【保存者】计划的负责人,文明的守望者,孤独的守墓人,特雷弗·弗里斯顿本人。
“我会尽我所能,为你解答你想知道的一切问题,在这里,在我们之间,没有半点虚假的东西。”
特雷弗·弗里斯顿的脸上露出温良的笑容,以尽量和缓的语气轻声道,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博士。”
博士抿了抿嘴。
先史文明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在你们的眼中,曾经是什么样的人?
预言家的代号为什么是预言家?这个称号是否有着某些特殊的,更深层次的含义?
预言家是否就现在的事情做过一些安排?他是否真的预料到了自己可能失去记忆,不受控制的当下,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能引导事情按照他希望的方向发展的“信标”?
凯尔希和我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为什么你们称呼她为Ama-10,而我却称呼她为凯尔希?甚至当我刻意使用Ama-10的称呼的时候,她还会感到惊讶,恐慌和悲伤?
“宝藏”,恩斯特和我的关系究竟如何?他对我来说都意味着什么?他对这个文明来说又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凯尔希会说,过去的预言家,交给她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找到并守护“宝藏”?
想知道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了。
多到他都有些分不清,最开始,应该以哪个问题作为开场白,最为合适。
人世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你需要的人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无能为力。而人世间最大的障碍,莫过于信息差带来的无穷壁垒。
先史文明纷繁复杂的信息,加上他支离破碎的记忆,在他与前文明和他与泰拉之间,都构建起了一层坚不可摧的信息之墙。
无法理解先史文明,他就弄不清自己的起源,一个没有起源的人只会是茫茫星海之中的无根浮萍,他永远无法获得名为“自我”的答案,也就永远无法割舍这段经历。
而无法理解,无法割舍,又谈何让他相信一个才接触不过数月,但几乎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好印象的“泰拉文明”?
或许有人会说,凯尔希和罗德岛也没有给他留下好印象吗?
不,凯尔希和罗德岛的确给了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时代以慰藉。
但正如【保存者】特雷弗·弗里斯顿所说,凯尔希本身不就是先史文明的,自己的造物吗?
由她制定理念,管理运营至今,依然没有异化的罗德岛,承载的不就是先史文明的高道德标准?
罗德岛与泰拉大地产生的巨大的割裂感,不就来自于此?
也正因此,博士在罗德岛生活的每一天,只会加深他与罗德岛的羁绊,却不会加深他与泰拉的羁绊。
因为只要他还是一个正常人,他就真的很难将团结友爱,互帮互助,没有歧视,也没有压迫的罗德岛,与那个处处为难恩斯特,让他跑东跑西,忙的焦头烂额的泰拉大地,当做一回事。
沉默良久之后,博士最终在心中确定了自己的问题。
这个问题不是他最想知道的,但却是此时此刻最为紧迫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他对那个到现在为止还“缺席”的,据说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的好奇。
他看向特雷弗·弗里斯顿,问出了这个问题:
“普瑞赛斯在哪里?”
一阵长久的沉默,源石的内化宇宙之中,金色的海洋在这一声询问之后,终于泛起了涟漪。
涟漪汇聚成波涛,波涛汹涌似浪潮,浪潮又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静滞的海洋仿佛在这一刻具有了生命,宛如上帝之眼一般的菱形徽记高悬天际,在海啸之下,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仿佛在做出回应。
普瑞赛斯的身影獜馓五璐缌肿;;轉:缓缓浮现在那菱形的中央。
她睁开眼睛,似乎还有些迷茫,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轻声做出了回答:
“我在。”
我一直都在。
无处不在。
辩论之中。
一小簇源石结晶正缓缓的沿着思维的边界向着天空生长。在源石结晶的每一个棱面之中,博士都能隐约看到那道白色的身影。
那个身影,他并不陌生。
特雷弗·弗里斯顿皱起了眉头,辩论出现的异常让他再一次回想起了恩斯特口中,普瑞赛斯对于他辩论系统的入侵,而这一次,她甚至没有避讳,而是采用了最为直白的证明手段。
所有能够看到的色彩开始重新聚合,那长满了砂糖柑橘的花园,一望无际却充斥着欢喜的歌声的荒漠,幽深中仿佛隐藏着一切真理的深空,一切的一切都被源石所扭曲,吸收,并重新修正成了一道彩虹色光晕的幕布。
幕布拉开,那道身影已经站在了哪里,仿佛她从未离开过。
“普瑞赛斯。”
博士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带着一丝恍然与回忆。
而被他叫到名字的美丽身影微微一笑,向着目光阴沉的特雷弗·弗里斯顿,面色如常的恩斯特,以及已经躲在了恩斯特身后的凯尔希点了点头,最后望向了博士。
“好久不见。”
第1058章我们杀死了多少人作为代价?
特雷弗·弗里斯顿走到了恩斯特的身边,手肘轻轻的肘了肘恩斯特的腰子,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
“你体会到了吧?”
恩斯特微微侧过头,一脸的无语:
“体会到了。”
妈的,这还能体会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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