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锁の饭卡
“不破不立。”荀晦明淡淡回应。
“多谢太傅提醒，经略司的差事，还望太傅日后多多费心。”
说完，他便在一众门生的簇拥下，意气风发地离去。
……
消息一经过传出，百灶城内人心惶惶。
太尉府。
“欺人太甚！”一名将领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乱跳。
“陛下怎能……怎能如此偏袒那帮摇笔杆子的文官！”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穆峥坐在主位，脸色阴沉。
“陛下的旨意已下，我们成了砧板上的肉。”
“太尉，难道我们就这么束手就擒？任由那荀晦明宰割？”北疆总兵张将军急道。
“边关的弟兄们要是知道了，非炸了锅不可！”
穆峥冷笑道：“束手就擒？我穆峥的字典里，就没有这四个字！”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
当百灶的风波传到大荒时，已是初春。
信使带来的，除了朝廷那份要求各地配合变法的敕令，还有一封来自太尉府的密信。
莱西坐在书房里，将两封信反复看了几遍。
自剿灭黑风寨，肃清了以孙敬才为首的贪腐官吏后，大荒城的政务算是彻底走上了正轨。
但莱西很清楚，拔除毒草容易，改良土壤却难。
孙敬才之流只是表面的脓疮，真正的问题在于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的官僚习气和僵化的管理体制。
那些留任的旧官吏，虽然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但骨子里依旧是那套“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为官哲学。
疑掺]琦揪（ 六&）san?贰 峮 指望他们去开创一个新局面，无异于缘木求鱼。
“殿下，〆〝#韭淋?留?刘妻'bF玐迩扒您找我？”
李斯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卷刚刚规划好的新居民区图纸。
“坐。”
莱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将朝廷的敕令递了过去。
李斯看完，眉头微蹙：“太师变法……《裁兵并营》？这百灶，怕是要乱套了。”
“乱世，也是机会。”灵柒把」是旗思〉鷗l》iu】莱西淡淡道。
他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书，推到李斯面前。
“你看看这个。”
李斯疑惑地接过，只见文书的开头，写着三个大字——《考成法》。
他一字一句地读下去，越读眼睛越亮，到了后来，呼吸甚至都有些急促起来。
这不仅仅是一套考核官员的规章，而是一套全新的为政理念！
《考成法》的核心，是将官员的升迁、薪俸，与他们治下的民生状况、工程进度、百姓满意度等一系列具体指标，彻底挂钩。
里面是一个个可以量化的标准：
税收及粮食产量增长率，这是基础。
项目成功率，一条水渠，一座桥梁，从规划到落成，耗时多少，花费多少，实际效果如何，都将有专人评定。
危机化解能力，遇到天灾、匪患、瘟疫，能否及时有效地应对，将损失降到最低。
跨部门协作评价，农部、工部、民政司之间不再是各扫门前雪，年终考评时，其他部门的评价将占到相当大的比重。
以及最后一条：
“地方历练，凡郡守以下，主簿以上各级官员，每年必须有不少于两个月的时间，脱离官署，深入辖区内最偏远、最贫困的村庄，与当地百姓同吃、同住、同劳作。”
“并于期满后，提交详尽的民情报告与改进方案，此报告将作为其年终考评的最重要依据。”
“殿下，这……”
李斯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此法若能推行，何愁大荒城不兴！”
“难点也在于推行。”莱西倒是很冷静。
“尤其是这最后一条，恐怕会引来不少非议。”
“他们敢！”李斯一拍桌子。
“食君之禄，却不思为民，这等官吏，留着何用！”
莱西笑了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明日，召集所有官员，我要亲自宣布此事。”
……
第二天，秦王府的大堂内。
莱西高坐主位，李斯、杨威等人分列左右。
下方，是数十名大荒城各级官吏。
其中，既有李斯这批从百灶学宫带来的年轻学子，也有不少从孙敬才手下留任的旧派官员。
莱西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让李斯宣读了《考成法》的全部内容。
当李斯读到那些具体的考核指标时，年轻学子们个个摩拳擦掌，眼神发亮。
而那些旧官吏，则开始坐立不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当最后一条“与民同住”的规定被念出来时，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一名留着山羊胡，年约五旬的郡丞颤巍巍地出列，他曾是孙敬才的副手，因为贪墨不多，且有些行政经验而被留用。
“殿下……下官，下官有一事不明。”
“讲。”
“殿下，我等为官，当为殿下分忧，运筹帷幄，统揽全局。”
“若深入乡野，与泥……与百姓同吃同住，岂不是……岂不是自降身份，有失官体？”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旧官吏附和：
“是啊，殿下，我等并非不愿体恤百姓，只是术业有专攻，田间地头的活计，我们实在不擅长啊。”
“若官员都去种地了，这政务由谁来处理？岂不是本末倒置？”
议事厅内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莱西没有发怒，他静静地看着那名山羊胡郡丞，直到看得他冷汗直流，才缓缓开口。
“张郡丞，我问你，你可知大荒城治下，有多少个村庄？”
“这……大概，大概有两百余个吧。”张郡丞支支吾吾。
“具体数字，是二百三十七个。”
“其中，一百八十个村子缺水，九十三个村子土地盐碱化严重，还有四十五个村子，位于深山之中，至今未通官道。”
他站起身，走到张郡丞面前。
“我再问你，城西的王家村，为何去年颗粒无收？城南的李家洼，为何今年开春，为了一口井，打死了三个人？”
“你，知道吗？”
张郡丞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莱西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你们不知道！”
“你们坐在温暖明亮的官署里，喝着热茶，看着那些从下面送上来的，被润色了无数遍的文书，就以为天下太平了！”
“你们的官体是什么？是锦衣玉食，是高高在上？”
“我告诉你们，我炎曦的官，官体就两个字——民心！”
“你们的身份，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公仆！”
“谁要是觉得自己的身份太高贵，沾不得田里的泥土，听不得百姓的疾苦，现在就可以把官服脱下来，滚出大荒城！”
一番话，掷地有声，震得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那些旧官吏个个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而李斯等年轻官员，则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恨不得立刻就投身到这火热的建设中去。
“李斯！”
“在！”
“明日起，由你负责《考成法》的推行。”
“第一批下乡的官员名单，今晚就报给我。”
“谁敢阳奉阴违，消极怠工，一律严惩不贷！”
“诺！”李斯铿锵有力地答道。
……
散会后，天色已晚。
莱西回到后院，只见黍正蹲在院中的一小片试验田边，借着月光，仔细观察着一株新嫁接的瓜苗。
“还在忙？”
莱西走过去，身上那股议事时的凌厉气势已经散去，变得柔和下来。
“嗯。”
黍抬起头，月光洒在她灰色的长发上，像是镀了一层银霜。
她指着那株瓜苗：“你看，它活了。”
“用南边来的甜瓜藤，嫁接在咱们这儿耐旱的苦瓜根上，长势比我想的还好。”
莱西也蹲下身，看着那株脆弱却充满生机的瓜苗，心中一动。
“我今天，也做了一次嫁接。”
“哦？”黍好奇地看着他。
莱西便将今日在议事厅发生的事，以及《考成法》的内容，简单说了一遍。
黍静静地听着。
听完后，她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轻轻地抚摸着那片瓜叶，说道：“这片土地，你对它好，它就给你结出甜的果子。”
“你糊弄它，它就长出一地苦涩的杂草。”
“人心，不也一样吗？”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着莱西，认真地说：“你做的是对的。”
“那些人不懂，是因为他们离土地太远了。”
得到她的认同，莱西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安。
……
翌日清晨，第一批被派往基层的二十名年轻官员，在秦王府前集结。
他们大多是来自百灶学宫的学子。
莱西亲自为他们送行。
他没有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训话，而是将二十封亲笔信，一一交到他们手中。
一名叫赵申的年轻官员，是农学院的高材生，他被派往最偏远的黑石村。
他打开信封，发现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是用遒劲的笔法写下的八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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