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锁の饭卡
“官老爷们倒是赚得盆满钵满,可我们这些人就快揭不开锅了。”
正说着,茶楼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一队官差,簇拥着一个身穿锦袍的胖子,气势汹汹地冲进了一家粮店。
“王掌柜!发运使司要征调一千石粮食,这是官府的定价,赶紧把粮食交出来!”那胖子正是本地发运使司的一名主事。
粮店的王掌柜哭丧着脸跑出来:“刘大人,这个价钱,我们连本都回不来啊!”
“求您高抬贵手,再加一点吧?”
“放肆!”刘主事眼睛一瞪。
“这是为国分忧!你敢讨价还价?”
“来人,给我封了他的店,把他抓起来,审审他是不是勾结奸商,囤积居奇!”
官差们如狼似虎地就要上前。
周围的百姓和商户敢怒不敢言。
莱西坐在茶楼上,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是好茶,入口甘醇,回味悠长。
可惜被这喧闹糟蹋了。
莱西从怀中取出一物,信手便从雕花的窗栏间抛了下去。
那腰牌“啪”地一声,不偏不倚,正落在刘主事那双官靴的前面。
楼下的吵闹戛然而止。
莱西端起茶壶,又给自己斟了半异0翼4wu蹴逝就把杯,热气袅袅升起。
他看都未看楼下,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滚蛋。”
刘主事脸上横肉一抖,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激得怒火更盛,低头便要喝骂:“哪个不长眼的……”
话音未落,他目光扫过地上那物事,瞳孔骤然收缩。
那样式,那纹路,尤其是那个“秦”字……
他浑身的肥肉似乎都僵住了。
他猛地弯下腰,几乎是扑倒在地,颤抖着将腰牌捧起。
入手沉实,触肌生寒。
翻过来,背面是御赐的独特编号与印记。
确认无误的刹那,刘主事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冷汗如浆,瞬间湿透了锦袍的后襟。
“噗通!”
他双膝一软,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如同捧着烧红的烙铁,又像是举着千钧重担,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下、下官有眼无珠!冲撞了……冲撞了……”他双手高高捧起那枚腰牌,喉咙发紧,后面那个尊号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勉强抬起头,望向茶楼那道窗口,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悠然品茗,连正眼都未曾施舍给他。
“下官该死!下官这就滚!这就滚!”
他爬着向前几步,将腰牌恭恭敬敬地放在茶楼的柜台上,然后磕头如捣蒜,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对着那群还在发愣的官差嘶声吼道:
“滚!都快滚!”
官差们虽不明所以,但见上官如此失态,哪敢多问,连忙狼狈退去。
比来时更快,顷刻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街面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王掌柜,兀自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愣了半晌,才猛地回过神来,踉跄着冲进茶楼,看到楼梯上正缓步走下的莱西。
王掌柜“扑通”一声跪倒,涕泪横流:“多谢贵人救命之恩!多谢贵人大亻尔(一、)伞伍?7韭柳彡贰?羣恩大德!小人……小人……”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只能不断地磕头。
莱西抄起柜台上的腰牌,随手纳入袖中。
他看了一眼跪地不起的王掌柜,伸手虚扶了一下。
“起来吧。”
“茶不错,莫要再让人糟蹋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缓步走出茶楼,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只留下王掌柜在身后不住地感恩戴德,以及周围百姓们的窃窃私语。
……
日月所及皆为炎土:第二百三十二章:儿行千里母担忧
车队驶入百灶城门的那一刻,喧嚣扑面而来。
与云中郡的萧索截然不同,帝都的车马川流不息,街道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
然而,莱西坐在马上,看到的却不只是帝都的繁华。
他看到街角有穿着新式号服、神情倨傲的保甲队正在盘查一个行商,行商点头哈腰,悄悄塞过去一串铜钱才被放行。
一些原本热闹的粮油铺子挂上了“东家有喜,歇业三日”的牌子。
太师的变法,正在悄然改变着这座城市的肌理。
车队没有前往秦王府,而是径直驶向了宫城。
时隔五年,宫墙依旧巍峨,朱红的宫门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守门的禁卫换了新面孔,看到这支风尘仆仆的队伍,上前例行盘问。
当杨威亮出秦王腰牌时,为首的校尉眼神一变,仔细端详了片刻,躬身行礼:“恭迎秦王殿下回京。”
态度恭敬,却也仅止于恭敬,没有丝毫多余的热情。
莱西对此并不在意。
他下了马,走向了远处的承恩殿,那里是他母亲的居所。
五年了,他心中最深的牵挂,就在那片琉璃瓦之下。
穿过漫长的宫道,沿途的宫娥太监们远远看到他,便纷纷垂首避让到路边。
他们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位传说中被发配到不毛之地的二皇子。
他们想象过他的样子,或许是落魄,或许是颓唐,却没想到是这般模样。
莱西穿着一身寻常的深色常服,没有佩戴任何彰显身份的玉饰,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在岁月的打磨下褪去了青涩。
这与他们印象中任何一位皇子都不同。
大皇子炎武出入总是前呼后拥,威风凛凛;三皇子炎文则永远是众星捧月,风雅翩翩。
唯有这位二皇子,偏偏与众不同。
承恩栮林尔2亿san另()u八)陾y]殿外,老太监福安正指挥着小太监清扫落叶,一抬头,看见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他揉了揉眼睛,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殿下……是二殿下回来了!”
莱西快走几步,扶住激动得快要跪倒的福安,声音有些沙哑:“福伯,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福安老泪纵横,抓着莱西的胳膊上下打量。
“娘娘……娘娘天天盼着您呢!”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杨贵妃站在门内,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未施粉黛,头发简单地挽着。
五年的光阴仿佛在她身上加速流淌,眼角添了细纹,鬓边也见了几根银丝。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台阶下的儿子,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看他的脸是不是瘦了,看他的眉眼是不是添了风霜,看他身上那件半旧的衣衫,看他脚上沾染的尘土。
所有的思念都汇聚在那一眼里。
莱西鼻子一酸,大步走上台阶,在殿门前三步远的地方,撩起衣袍,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儿子不孝,五年未能在母亲跟前尽孝,让母亲担忧了。”
杨贵妃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快步上前,一把将莱西搀扶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他被风吹得有些粗糙的皮肤。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儿瘦了,也黑了……”
她的声音哽咽,话语不成片段,只是反复说着这几个字。
母子二人携手入殿,屏退了左右。
宫殿里燃着熏香,一如五年前。
杨贵妃拉着莱西坐下,亲自为他沏了一杯热茶,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在那边……苦不苦?”她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莱西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暖意从掌心一直传到心底。
他笑了笑,笑容驱散了脸上的风霜:“不苦,刚去的时候是苦了点,现在不苦了。”
“娘,您还记得我带去的老农张三吗?”
“他现在带着一群农学院的娃娃,把大半个大荒城的盐碱地都变成了良田。”
“去年秋天,我们打下来的粮食,够全城百姓吃两年还有富余。”
“还有机造坊的王铁臂王坊长,他现在是我们工学院的宝贝。”
“他带着学生们造出来的水车、犁头,还有一种叫水凝土的东西,比石头还结实,修驰道、盖房子都离不开它。”
“对了,我还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女孩子,她叫黍。”
“我们一起培育出了一种新的麦种,叫金穗一号,产量比寻常麦子高出三成不止,城里的百姓都喊她黍天师呢。”
他像是在说一些家长里短,可杨贵妃听着,眼里的泪水却又一次涌了上来。
她能想象得到,儿子口中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是怎样艰辛的付出。
“好,好孩子。”
杨贵妃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泪,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儿有此成就,母妃为你高兴。”
她顿了顿,神情又变得凝重起来。
“你这次回来,朝中的形势比你走的时候更复杂。”
“荀太师的变法,如今是烈火烹油之势。”
“裁兵并营法已经推行了三年,裁撤的兵卒遍布各州郡,怨声载道。”
“太尉大人因此与太师在朝堂上争执了数次,陛下虽未明确表态,但军方与文官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那均输法呢?”莱西问,想起了在云中郡看到的那一幕。
“那更是个无底洞。”杨贵妃冷笑一声。
“发运使司的权力大得没边,打着为国牟利的旗号,在各地强取豪夺。”
“是充盈了国库,可天下的商路,几乎被他们搅断了,多少商户因此破家,民间的怨气,比那些被裁的兵卒更大。”
“可这些钱,陛下用来建了新的宫殿,赏了新收的宠臣,太师一党也分了不少好处,谁会去管下面人的死活?”
莱西沉默。
这与他在路上看到的景象,完全吻合。
“你大哥炎武,仗着太师的支持,这几年在封地大搞军备,听说收编了不少被裁撤的**,声势浩大,在朝中越发张扬。”杨贵妃继续说道。
“你三弟炎文倒是安静,整日与那些清流文人吟诗作对,把他的封地夸得跟人间仙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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