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榴人形
在他的眼中，闭锁回路是什么？
没有答案。
因为在答案被得出之前，一个新的问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
那大概是一个幻象吧。
博士自己也无法确定。
他只知道收割者朝着闭锁回路挥下了刀，而那些从闭锁回路身上爆发出的光芒也同时在那一刻收束了。
收束的结果，是一个朦胧的人形。
不，还不仅仅是如此。
因为博士意识到，除了那突然出现的如幻象一般的人形以外，四周的一切也随之消失了。
他仿佛被拖入了一个独立的世界，在这世界里，只有他和那幻象存在。
“……”
博士沉默着，将目光投向那菲林女性的幻象。
他与那菲林女性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那是正好可以看清彼此，但却无法伸手触碰的距离。
他能看见她葱绿色的发丝，看清她淡然无痕的面容，看到她深邃沉厚的目光。
直觉告诉她，他认识这个女人。
于是，那女人先开了口。
“博士。”
她的声音和想象中一样，语气虽然冷漠，但博士却感受到了几分亲切。
“我们又见面了，就像我曾经对你承诺过的那样。”
声音跨越时间的长河，流入博士的耳蜗。
“你是……？”
下意识地，博士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问题。
他想要从这女人身上寻求到答案。
“你知道我是谁。”菲林女人看着他，“即使是现在的你，也同样知道我是谁，只是你仍然在拒绝而已。”
“拒绝……？我不明白，现在的我已经不记得曾经的事情了。”对于女人的话，博士感到有些难懂。
“你记得。”但女人却否定了他的否定，“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就听听这段话吧。”
话音未落，那菲林女人便再次开口，如同诵读一段文章一样将语句托出。
“道德困境在罗德岛的大部分地方都实际存在着，只是人们往往没有能力或者义务去为这些困境做些什么。”
“感染者们组成的游击队在乌萨斯的冻原上为了感染者们的权益而奔走猎杀，他们在这一路上会不会遇见想要搭救却无法搭救的感染者？”
……
话语如同泉水一般流淌，每当它带着那菲林女人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博士就感觉自己脑内杂乱的记忆被舒展开了一分。
仿佛被深埋在垃圾堆里的种子正在努力发枝散叶一般。
“舍弃不能战斗的老人，带上未来可期的孩子。”
“处决动机不纯的流寇，吸纳信仰坚定的战士。”
“取和舍是一切道德困境里所必须面对的抉择，也是我们罗德岛一直以来在做的抉择，也是我一直以来在做的抉择。”
她的语速没有任何变化，语调没有任何波澜。
虚无的幻象在博士的眼中正随着话语的铺陈而变得清晰可见。
考究的制服开始出现，精密的腕带开始出现，一切的细节都开始宛如生造一般在她的身体上构建而出，她的形象正在不断完善。
虽然即便如此，博士还是想不起她的名字。
语句继续延伸。
“你会同意我这句话吗？还是会反对？”
“我知道，你不会作答。”
“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会怎么回答，所以我也想好了该怎么回答你。”
“——如果想要拒绝，那么最好一开始就不要应允，否则事后的反悔就成为了背叛。”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来自于博士。
菲林女性沉默了。
“你看，你果真是记得的，不是吗？”
在短暂的沉默后，她再次开口，对博士说。
“我……我只是觉得这里应该是这样的，所以下意识地说了。”博士也在惊讶于自己刚才为何能够如此流畅地开口。
“那是因为你记得。”菲林女人说，“已经成型的记忆是不会被遗忘的，只会被埋葬。”
“至于我，只是将那些被你埋起来东西给重新挖掘出来了而已。”她看着博士，薄唇轻启。
“你是谁？”博士再次问出了那个自己已经问过的问题。
“你知道我是谁。”而她也做出了自己曾经做出过的回答。
“只不过——”
但这一次，她在自己的回答后面做出了不一样的接续。
“你大概已经忘记她是谁了。”
伴随着菲林女性的声音，收割者的影像在朦胧的光芒中浮现。
第228章二百二十六、你总要做出选择
“你大概已经忘记她是谁了。”
那菲林女性这么说。
这也对应了博士自己的想法。
他并不认识收割者，但却只觉得她很熟悉。
而忘记，就代表着曾经记得。
于是博士开口。
“你知道她是谁？”
“知道。”菲林女人点头，“曾经的她，知道；现在的她，也知道。”
“曾经的她是一个活在复仇阴影里的幽灵，一切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终极目标。”她看着收割者的影像，缓缓开口，“而现在的她，也是一个活在复仇阴影中的幽灵，甚至于哪怕失去理智，也要完成自己的目标。”
“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区别。”博士说。
“有，而且这两者的区别是本质上的。”菲林女人说。
“什么？”
“复仇的对象。”她回答，“曾经的她为了一名女性复仇，而现在的她，为了你而复仇。”
“为了……我？”
菲林女人的话语让博士感到惊讶。
但仔细一想，这话也的确能够和她的行为相对应，且正好能够解释为什么她突然放弃了对自己的猎杀，甚至处处避免与自己接触。
“不过遗憾的是，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理智和本心，成为了只为了复仇而存在的怪物。”女人摇了摇头，“如果放任她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你的前路想必只会被她的疯狂所蒙蔽吧。”
“那我应该怎么做？”博士看着女人的双眼。
“向我寻求建议，就意味着你信任着我。”女人回应了博士的对视，“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就报以信任，你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吗？”
“我觉得无妨。”博士的语气坚定，“因为在这罗德岛本身能够交流的对象就十分有限，假如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还要用怀疑的目光待人的话，就太过于——”
“那幽灵鲨呢？”女性突然发问。
“……你刚才说什么？”博士惊讶道。
“我问，那你为何不信任幽灵鲨呢？”女人重复了一遍。
“不，我不是问这个。”博士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没有脱离之前的惊讶，“你为什么能够说出那三个字？”
“因为我并不属于这个罗德岛。”女人开口，“同样地，你也不属于，所以你即便是说了也无妨。”
“而你和我一样。”博士喃喃。“你的身份真让我好奇。”
“不必好奇，因为你已经知道了。”菲林女人摇摇头，“你只是还没有记起来罢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回到刚才的问题上，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博士问，“关于收割者的事。”
“你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菲林女人说，“对于一名已经失去了理智和本心，挡在你的前路，且正在对你身边的人造成威胁的怪物来说，你能够做的只有一件事，不是吗？”
“但你说过，她的复仇是为了我。”博士仍有疑问。
“为了你，不代表是为了你好。”女人缓缓摇头，“很多时候，强行且不必要的干涉，只会使得原本应该顺利的事情南辕北辙。”
“所以，不仅仅是为了你与你身边的人，同时也是为了她自己，你也应当作出决断。”
这样说着，女人将最后的选择权交到了博士的手中，而她的身影也再次变得虚幻起来，一如她刚刚显现时的模样。
博士意识到，这可能是她即将离去的前兆。
“她是怪异吗？”于是在做出决断之前，博士对菲林女人问出了大概最后一个问题。
“罗德岛本没有怪异。”菲林女人摇了摇头，“如果你觉得她是，那么她就是。”
“但我和她之间的差距实在是有些过于悬殊，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杀了她？”博士追问道。
“这里是罗德岛，而你是罗德岛的博士，所以你一定会有方法的。”菲林女人说，“因为在罗德岛，你才是唯一的绝对。”
“那……我们还能再见吗？”
终于，这才是最后的问题。
博士的目光凝视着菲林女人，他意识到自己也许很快就要和她分离了，并且自己似乎已经开始对她有了留恋。
尽管他之前从未见过她，完全只是萍水相逢。
而女人这样对他说。
“一定会的，既然我们能够在这全然不同的罗德岛中相遇，那么无论在什么地方，我们想必都会再次重逢。”
“同时，我也期待着和你的再次重逢，博士。”
说罢，身影已经趋于寡淡的她朝着博士伸出了手。
一时，博士也想要同时伸出手去反握住她，但最终却在双手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一起之前，于恍惚中察觉到了这一切不过是虚幻的影子，并不存在真实的形体。
然后，那菲林女人的身形便混合在朦胧的光芒中，与收割者的影像一起逐渐消褪，溃散在了逐渐清晰的世界里。
一切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从项链中流溢而出的灿烂光芒退回到了原本属于它们的地方，流着血的女孩平躺在地上，双持刃物的收割者呆立在原地，而斯卡蒂则依旧保持着她那悲壮的姿态，遍体鳞伤，立如雕像。
方才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都只是幻象，现在幻象已经褪去，博士不得不再次面对残酷的现实，以及他刚才所接下的抉择。
那么，博士现在要做什么？
答案是浅显的。
他要践行自己刚才的决断，将眼前这已经被疯狂所蒙蔽的怪物杀死。
“嗒。”
鞋跟践踏雨水，在从天花板降下的倾盆大雨中，博士站在了闭锁回路的身边。
而手持利刃的收割者也已经从刚才的光芒中清醒过来，将自己的目标再次放在了闭锁回路身上。
挡在目标面前的博士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威胁可言。
毕竟她已经不止一次地绕过博士解决目标了，所以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但博士并不这么想。
“也许我跟不上你的速度，但我至少能够看见你行动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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