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榴人形
“那么，那个房间怎么了？”斯卡蒂问，“你看见过去的你到访那里了？”
“嗯。”博士极力回忆着自己刚才所看见的经历，然后尽可能地复述着，“那里的布置和结构都和我们到访的时候差不多，但唯一不同的一点是，在那地方有一个人。”
“一个人？”
“一个活人，女人。”博士回忆起那人的外貌特征来，“白发红眼，看着病恹恹的……等会儿？”
在描述回忆中那女人的长相的时候，博士总不免将她和眼前的斯卡蒂和四楼的幽灵鲨联系在一起。
“你突然这样盯着我干什么？”斯卡蒂皱皱眉，“不要看到白发红眼就觉得跟我有关系吧？还是说你觉得那个人其实是我？”
“不，那倒不至于。”博士摇头，“她的体型看上去比较纤瘦，而且有些病态，但你不是。”
“感谢你的夸赞。”斯卡蒂对博士说了一句没什么营养的话。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在回忆里，过去的我曾说过那个女人的名字。”博士想了想道，“看上去她和过去的我应该是熟识。”
“名字？”
“嗯，过去的我管她叫华法琳。”博士说，“这名字你有印象吗？”
“……不，没什么印象。”斯卡蒂想了想，然后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倒不如说我希望你别指望我能记起这些事情来。”
“是吗，真遗憾。”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博士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失望。
大概是因为他本身也没有对斯卡蒂的记忆抱有什么期望吧。
“等等啊，华法琳，华法琳……嗯？”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王座之上的闭锁回路倒像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一般，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
“你认识这个名字？”博士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无眼的小女孩身上。
“呼……既然轮到说正事了，那还是让我先来接替一下身体的管辖权吧。”为了和博士交流情报相关的话题，闭锁回路的副人格出现了。
“首先要说的是，我可能没见过这个人，也可能见过。”切换成副人格的闭锁回路说话时总给人一种十分靠谱的感觉，“毕竟倘若是我的另一部分和她有过交流或者是照面的话，那我也许就不会记得太清楚。”
“但这个名字我是有印象的。”她随即补充道，“因为在七楼还没完全毁灭的时候，我曾经在入侵六楼的收割者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等一下……你说收割者？”一时间，博士的心中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为什么是从她的口中听来的？”
“因为当时她正在追杀我……啊是了，那个时候的收割者甚至还会说话，和现在的收割者有些不同。”闭锁回路想起了一些事，“当时她说为了她的目的，她必须要将我杀死，还请求我不要怨恨她，然后还说自己之前已经杀了华法琳，所以再多杀一个也无所谓。”
“你的意思是，我在回忆里看见的那个女性，后来被收割者给杀了？”
闭锁回路带来的情报让博士陷入了良久的震惊之中。
他甚至从未往这个方向考虑过。
“如果收割者没说谎的话，那基本上就是这样了。”闭锁回路耸了耸肩，“这就是我对这个名字的唯一印象。”
第262章二百六十、空洞之心
要是自己能够干涉过去就好了。
博士这么想。
虽然不知道华法琳是否真的死在了自己所不知道的某个时点，但他发自内心地想要拯救她。
尽管现在的他根本就不认识她。
“你是个好人啊。”看着表情复杂的博士，闭锁回路发表了略带暧昧的言论，“明明素不相识，却还想鼎力相救。”
“可是，这不算是素不相识吧？”博士斜躺在废弃玩偶堆成的高山上，双眼凝视着顶层的天花板，“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都是同一个人，虽然现在的我因为记忆受损而失去了对她的印象，但她终归还是我的朋友不是吗？”
“也许吧。”闭锁回路说，“但前提是你真的能找回你的记忆。”
“我……我正在努力。”博士苦笑。
“努力？”闭锁回路瞥了一眼博士的表情，“你怎么努力？你如何去努力？努力的前提是给自己找好一个目标，有了目标才有了努力的价值，而你的目标呢？”
“你当真明白该如何找回自己的记忆吗？”闭锁回路的语气已经几乎能算得上是在拷问博士了。
“我的确正在找回自己的记忆。”博士低着头，沉思着自己一路走来所经历的事情，“事实上，我现在甚至已经感觉我其实根本就没有遗忘过什么东西，只是那些记忆都被撕碎拆成了片，然后又被搅乱分散，面目全非，所以才会想不起来。”
“那么，你准备怎么将这些被搅乱的碎片拼合起来？”闭锁回路问，“你真的有合适的方法吗？”
“如果有的话，我现在恐怕早就已经恢复记忆了吧。”博士再次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一路走到现在，我的确想起来了一些事情，甚至连自己曾经的能力都找回来了一部分。”
“你知道吗。”
看着这样的博士，闭锁回路发出了一声叹息。
“我并不是在咄咄逼人地对你质问些什么。”她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如果你的记忆一天不彻底地找回来的话，那么你便一天活在这监牢之中。”
“我明白的，我明白。”博士的语气略显低沉。
“我真的感觉，也许我曾经也认识你。”闭锁回路注视着博士，舍弃了那个毫无理智的人格之后，她的每一句话都流溢着真诚，“而且我们之间的关系或许还不错。”
“听上去像是在套近乎。”一边的斯卡蒂随口一说。
“想必你也是一样的吧？”但闭锁回路立刻将话锋朝向了斯卡蒂，“你也会觉得曾经的自己与曾经的博士相互认识，而且关系不错吧？”
“关于这个，我不会说谎……你说得对。”斯卡蒂点点头。
“因为你身上的魅力是无法被任何外物所遮盖的。”闭锁回路继续对博士说，“不论时光如何变迁，环境如何改变，你都依然会是你。”
“也许重逢的日子会被延迟，但一定会到来……我始终这样相信着。”她的嘴角上扬，尽管脸上没有眼睛，但依然能够让人感受到来自她那热切的目光。
“以前在七楼还是图书馆的时候，我曾经阅读过里面的某些书籍。”她靠在王座的椅背上，开始自顾自地讲述起自己的事情来，“当然，我所阅读的那些都是小说传记一类的故事书……毕竟其他的严肃书籍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当时的我相当沉迷那些故事书里的情节。”她轻轻地捏着自己的头发，像个小姑娘一般回忆着，“每一个角色的命运仿佛都和我息息相关，每一次情节的转折都拉动着我的心弦，而故事的结局则更是让我寝食难安。”
“然后，在读过了那些书之后，我逐渐意识到，我大概比起过程来说，也许更在意结局究竟如何。”闭锁回路缓缓道，“毕竟对于一个作品来说，结局往往注定了这部作品的格调以及主题。”
“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主要描写家族斗争的小说，最终的结局是男主人公成为了遥远星球外某一个外星国度的领主的话，那么我想大概是个读者都会觉得这本书很奇怪吧。”闭锁回路仿佛是真的看过那本书一样。
“的确。”一直听着闭锁回路说话的博士则点点头，给予了共鸣。
“所以我便认为，只有结局足够优秀，才能撑起这一整部作品。”闭锁回路说，“有些作品开头和中间的铺垫都设计的极为精妙，高潮部分更是惊为天人，然而却不知为何结尾就好像是在做自由落体一般，摔到地上变成了一摊烂泥。”
“还有一些作品，开头乏善可陈，过程和铺垫平平无奇，但却在最后的关头将前面所有的情节如同一柄铲子一样全部翻去了上面的土层，暴露出了其下的金矿。”说到这里，闭锁回路笑了，“这样的作品可遇不可求，所以每当我读到类似的书籍时，都会将其视作珍宝一般好好对待。”
“而还有一些作品……它们本身就是个传奇。”闭锁回路发出了一声悠远的长叹，仿佛自己所谈论的不是作品，而是自己的人生。
“它们从一开始就被作者精雕细琢，宛如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婴儿。而在那婴儿长成幼儿之时，又会得到一套齐全完备的早教套装。”闭锁回路说道，“接着便是童年与少年时期，在这段时期里，不论是玩具还是学校的教材，都会被作者提前准备好，不让它在成长的过程中遭受半点委屈。”
“听上去像是一部完美的作品。”博士发出感想。
“没错，假如一切都这样进行下去的话，那么也许它真的会成为一部完美的作品，但别忘了，我刚才谈论的——是作品的结局。”闭锁回路说。
“难道说，烂尾？”博士想了想。
“不，这比所有的烂尾和悲剧都要可怕。”闭锁回路摇摇头。
“那是？”
“是作者的死亡。”闭锁回路叹息。
“……”博士无言以对。
“作品中一切角色的命运都由作者把控，而一旦作者离开了人世，那就意味着他作品中的那些人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命运了。”
就像是一颗空荡荡的心一样。
——
感谢环节。
感谢的刀片和月票，谢谢。
第263章二百六十一、笑问客从何处来
“所以，回到正题上来，你觉得那位名叫华法琳的女性……她会是收藏家吗？”
斯卡蒂打断了博士和闭锁回路之间的谈话，将话题偏折。
“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收藏家其实是我吗？”博士看向斯卡蒂。
“我想过。”斯卡蒂点点头，“在得知你失忆过后，我就想过关于这件事的可能性，但最终我还是觉得可能性近乎为零。”
“为什么会这么说？”博士问。
“因为你写了日记。”斯卡蒂用指尖轻轻戳着自己的下巴，做出思考的模样，“日记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语言习惯和生活习惯，而从日记里的内容来看，我觉得记录者和你相去甚远……再说了，我也并不觉得你想是一个会写日记的人。”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在观看了自己的记忆之前，其实我也想过会不会是自己，但在观看之后，我的想法也就和你一样了。”博士摇摇头，“只不过……我们思考这件事的角度也许不太一样。”
“哦？”
“因为我所见的自己，是一个记得所有事情的自己。”博士回忆着第一人称视角下的那些影像，“知晓所有的事情，理解发生的一切，同时还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来……而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在日记里表现出那种一知半解的形象的。”
“嗯哼。”斯卡蒂点头，“所以，你觉得华法琳会是那位收藏家吗？”
“也许是。”博士思考，“尽管她在日记里根本没有提及过我的存在，但从不辞而别这一点来看……大概会跟她之后的轨迹有所重合吧。”
“总之，如果想要了解她之后的事情，就得看她醒来之后会做出什么表现了。”博士为刚才的讨论做出了收束性的发言。
“而如果想要看她醒来，那你就得睡去。”斯卡蒂则为博士的收束加上了点缀。
“那么……你们打算继续了吗？”
王座上的闭锁回路翘起了二郎腿，看来现在的她还没切换回主人格。
“请继续吧。”博士朝着她点头，“这一次我打算浸入的久一些。”
“没问题吗？”闭锁回路落下嘴角，若是她有眼睛的话，此刻的眼神必然是介于不安与冷漠之间吧。
“我想应该是不会有事的，之前那几次也只是身体稍微感到疲累而已，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伤。”博士晃了晃自己的手臂，示意自己依然康健。
“不，我不是真的担心你。”闭锁回路摇摇头，同时朝着斯卡蒂抬起一根手指，“我只是替这女人担心你罢了，若是你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会感到不安的也肯定是她。”
“斯卡蒂吗？”博士看向那依旧一脸平静的深海猎人。
尽管之前他醒来的时候得以瞥见了她那十分稀有的表情差分，不过现在来看，她好像又恢复成以往的状态了。
“别待自己太严苛。”闭锁回路说，“你的一切就是我们的一切，还记得薰衣草的愿望吗？”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博士想起自己之前好像是对闭锁回路谈过关于薰衣草的事情，不过没想到她真的记在心里了。
“她说，希望你能带她出去。”闭锁回路没有理会博士的疑问，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着，“而我的愿望……也和她一样。”
在闭锁回路的话语中，缠绕在右臂上的薰衣草紧了紧自己的身子。
奇怪的是那并没有对博士带来痛觉，而更加类似于温柔的轻抚。
“别看我的主人格平时那副样子，但其实她也有着纯粹的念想。”闭锁回路对着博士开口道，“不，不只是她，这里的所有怪异都是一样。”
“所以，如果你找不到自己的前进的目标，那就想一想我们的愿望吧。”
她这样说。
——
数分钟后，无人机提着屏幕到来，将过往的录像重现。
在嘈杂的画面之中，在沉醉的梦境之中，博士再次陷入了昏迷一般的沉睡。
他的意识逐渐下沉，下沉，下沉到海平面的下端，下沉到深渊的入口，下沉到归墟的门扉。
然后，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忽明忽暗，逐渐让他的意识消散。
“……”
“对……你……”
“啊，没错，所以我才在这里睡着了……不过你看上去像是认识我的样子，这么自来熟可不好，要是对着别人你还这么自来熟的话那可就要被骂了……你在听吗？”
华法琳双手叉腰，表情既像是在生气却又像是在笑。
“我在听，我在听……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博士注视着眼前的华法琳，不禁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
她的模样和曾经罗德岛的那位医生没有任何差别，甚至就连她身上的装束和说话的语气也和曾经颇为一致。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她并不认识自己了吧。
看样子，她恐怕也跟爱国者一样，在被重塑到这里的过程中失去了记忆。
不过如此也罢，至少自己见到了第二个曾经的熟人。博士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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