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榴人形
“啪。”
一块接近完整的内脏被华法琳用手提出来，放在了一片空地上。
接着，她蹲下身去，开始仔细观察那块内脏的变化。
“如何？”
在大约三十秒钟后，博士发问。
“……很不好。”华法琳的声音低沉。
她本不愿去相信博士带来的情报，因此每当现实愈发接近博士所讲述的内容之后，她便愈发感到失落。
毕竟这相当于是在一步一步踏碎她的理想和追求。
最终，那块内脏在地面上坍塌成了一堆烂泥。
正如博士所说的一样。
“啊啊。”博士摊摊手，表示了遗憾，“看样子这一次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不。”
但华法琳打断了博士。
她摇摇头，闪烁着红色的眸子里有着智慧的痕迹。
“不能说没有变化，我还是发现了一些新东西。一切以前从未发现过的东西。”
“比如说？”博士问。
“比如说……我好像理解了这生物缸究竟是依附于什么理论而运作的了。”华法琳的右手轻轻触碰在那刚刚还装过烂肉的生物缸的缸体上，指节微微曲弓，如同雨后出土的蚯蚓。
“说来听听。”
博士对华法琳的言论提起了些许兴趣。
“你看过我的笔记，应该知道我曾经是怎么认为这缸的。”华法琳缓缓开口。
“你觉得这缸体实际上是在逆转被置于其中的生物组织的时间，让它回到曾经饱满而鼎盛的模样。”博士点点头，回答道，“是这样没错吧。”
“嗯，当时我的思维受到这种角度的影响从而陷入了致命的误区，认为只要能够破解这生物缸的秘密，就能从【时间】或者【还原】这一层面上找到可以利用的方案。”华法琳的指尖沿着缸体的边缘移动，带着刚才触碰过的腐肉所分泌出的液体向上滑行，画出一道粘稠的痕迹。
“但实际上，这根本不是什么还原。”华法琳拾起了刚才被放在地上，而此刻已经腐烂殆尽的残渣，“这和时间的逆转无关，而和生命的交换有关。”
“哦？”博士的语气和语调充满了繁复。
“这生物缸所做的，是将生命注入进了那些本来已经死去腐烂的肉体之中，让它们回到了本来还活着的状态。”华法琳盯着那些缸中完好的器官与内脏，言语絮絮而出，“但这种生命的注入是以连接的形式达成的，所以一旦它们离开了这缸体，就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失活，并重新回到那腐烂凋零的模样，甚至就连它们身上原本硕果仅存的生命力都会被夺走。”
“而这，就是你所说的——为什么它们反而还会变得比最开始的样子还要糟糕的答案。”华法琳说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又叹了出去。
“你对于自己的推理有多少自信？”博士微笑着问道，“对于你最新得出的这些情报，你是否能坚持它们就是对的？”
“我不知道。”华法琳弯下身去，用左手捞起了一些早已经软塌成泥的尸块，摇了摇头，“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比起之前那听上去就有些荒诞的时间逆转论和还原论来说，还是这个比较靠谱。”
“那你之后的研究会以这个角度进行吗？”博士问。
“我想是会。”华法琳的手指逐渐从缸体的表面上抽离开来，“而且……我还有些别的，稍微有些大胆的事情想要试验。”
“只要不是伤害你自己，或者伤害你同伴的事情就行。”察觉到华法琳眼底的那抹隐含的不安，博士不禁做出了些许提醒。
“大胆，不意味着伤害。”但华法琳做出了辩解。
尽管博士并没有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一丁点辩解的意思来。
第291章二百八十九、鲜明的粉碎
过去某时，乌萨斯境内罗德岛驻地，于晚餐结束的夜幕之下。
“沙——”
帐篷帘幕被来人粗暴地拉开，将一个全身肌肤都泛着苍白颜色的萨卡兹放了进来。
“你还真来了。”
博士如同一柄直尺般规正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眼前是简易折叠桌上的几份报告和文件。
对于来者，他早有预料。
包括她身上现在正携带着的高能源石榴弹发射器和那些缠绕在身上的炸弹带，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因为上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后勤的人打断了。”w随便找了个马扎坐了下来，然后旁若无人地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块布，开始给手中的发射器擦拭和上油。
“你是说，关于你跟踪和调查我的那件事？”博士微笑着批复着桌上的文件，“我并不在意，而且我也说了，你对我的调查和跟踪都是在我的默许状态下进行的，所以不会有人阻拦你——包括我在内。”
“真是嚣张的博士啊。”w手中的布片在榴弹发射器的枪身上摩挲着，让所有被它擦拭过的部分都折射出不一样的光泽，“直接一句话就把我过去的大量努力都化成了灰烬。”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博士目不斜视，继续批复着文件，“而且必须要提到的一点是，除了你以外，还有大约八名干员也对我进行了调查和跟踪，而那些干员——”
“也是经过你默许的？”w擦枪的手停顿了一到两秒。
“算是吧。”博士将一份文件从面前抽离，归纳到了旁边的旁边的文件夹里，“毕竟我很理解干员们对我的好奇心，所以当她们想要试图了解的时候，我一般都会为她们大开方便之门。”
“那么，她们也都意识到了你的不同？”w的目光变得好奇了起来，“她们也都意识到了你的特殊之处？”
“如果她们都意识到了，那现在来找我聊天可的就不止你一个人了。”博士苦笑了两声，“事到如今，用这件事为借口来接近我的，我只知道你一个。”
“不过事到如今，说你这个是借口对你来说大抵也是一种冒犯，所以你就当我没说过这种话吧。”博士笑了笑，继续转过头去批复文件。
“我曾经问过凯尔希那个老女人，也问过其他人关于你的过去。”w倒是不管博士刚才的话没有没有冒犯到自己，只是继续开口说着自己该说的话，“但他们的回答都极其相似，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一致，一致到让我开始怀疑起你是不是提前给他们背了稿子。”
“哦？他们说什么了？”博士做出饶有兴趣的样子，朝着w发问。
“他们只说你过去当过军医，当过游医，还无偿帮助过很多人……说的竟都是些理想主义的空话。”w的声音低沉，“但不知为何，一旦知道这些理想主义空话的尽头是你之后，我却又开始相信它们是真实的了。”
“因为它们本来就是真实的。”博士放下了手中的笔，将目光看向w，“这就是在巴别塔成立之前，我的人生轨迹。”
“用分配生命的方式来救人？”w怪笑了一声，“这世界上哪个医生会这么做？而且还是无偿的？”
紧接着，w脸上的表情从笑容变成了阴暗。
“博士，我希望你最好能解释一下，你这古老的源石技艺究竟从何而来，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
在停顿了片刻之后，博士缓缓地笑了。
那笑声如同豌豆公主的被单经过了层层铺垫，最终才化作声音流淌出来，蔓延在这一整个帐篷中。
“w。”
博士将桌上的笔盖上盖子收好，那些待批复的文件也被他暂时放入了一个空的文件袋中，接着站了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因为特蕾西娅还是因为谁的缘故一直对我紧追不放，但如果你想要时刻将眼光放在我身上的话，还是建议先想想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不。”
w摇摇头，那如同招牌一般的怪笑从她的嘴角渗出。
“原本我也是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只要弄清了殿下的死因是特雷西斯之后就可以暂且停下了，但谁让我真的窥视到了你的秘密呢？”她笑道，“谁让我真的发现了这巴别塔，这罗德岛的指挥官竟然真的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怪物呢？”
“不不不，我失言了，博士您才不是怪物，博士您应当被称为神。”w摇摇头，“以前的我只听说乌萨斯有恶神，炎国有旧神，却未曾想在自己的身边，在这罗德岛里就存在着一位活着的神。”
“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你并不了解泰拉的神祇究竟为何物。”博士的目光落在w的身上，如同在看一只广场上的鸽子。
“是，你说得对，我的确不了解泰拉的那些个神。”w耸耸肩，嘴角的笑意仍未有半分消退，“毕竟我既不像你们又懂哲学又懂民俗，也不像那些从热闹地方来的干员们一样手握谈资，但我仍能肯定我所亲眼目睹的一切必然不是虚假之物。”
“也许吧。”
博士摇摇头，不知该对面前的w说些什么她才会愿意听。
“你说说看，博士。”而w的攻势仍未停止，“罗德岛有多少因为治病而加入了我们的干员是靠着你这古老的源石技艺而恢复了身体机能的？”
“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我没有统计过。”但博士只选择了不回答。
“不可能，你不可能没统计过，你只是不想说，毕竟你整个人都是和prts连在一起的，而且——对了。”w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立刻放弃了对博士的诘问，而是转到了另一个战场上。
“你的事情我在问过老猞猁之后，她基本都回答了。”w站起身，将那把已经被她擦到光洁锃亮的高能源石榴弹发射器重新背会身上，接着开口道，“所以，既然你都已经是怪物了，那么知晓你过去事情的她，岂不是更大的怪物？”
——
感谢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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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二百九十、prototype
如果其他高级资深干员此刻也在这帐篷里的话，大概会提醒w不要出言不逊，尊重作为罗德岛话事人的博士。
然而现在只有她和博士两人，博士也很清楚的知道，w或许并不知道尊重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她要是知道尊重，那她就不是w了。
这世界上最值得她尊重的，也许除了特蕾西娅以外就没有别人了。
——至少博士是这么认为的。
“凯尔希她，都告诉你什么了？”博士停下了批复文件的手，将目光从暗哑的钢笔和泛白的纸张中脱身出来，投向一旁正站立在他身边，全副武装的w。
“她说了挺多的。”w耸耸肩，“虽然我也只听了个大概……毕竟你也知道，那老女人总是不爱说人话，每次跟她说话都跟做阅读理解一样，头疼的很。”
“是这样吗？”博士歪头。
“啊，你当然不会这么觉得。”w白了博士一眼，“毕竟你和那老女人本就是一路来的，不像我这种做雇佣兵长大的粗人，唯一比较懂的就是什么炸弹威力大，要不就是什么炸弹声音响。”
“我觉得你已经很不错了。”博士微笑着夸赞了w两句，“你所掌握的阅历学识和各种观念，已经要比你那些卡兹戴尔的雇佣兵同事们要好上许多了。”
“所以我才能当得上队长啊。”w拍了拍腰侧悬挂的另一把拉特兰铳，“不拿出点东西来让那些亡命之徒们看看的话，又怎么能得到他们的信任呢？”
“看上去你也很信任你的那些卡兹戴尔雇佣兵兄弟们。”博士颔首。
“你明白就行。”w带着自己的那几分坏笑说道，“所以，关于老女人说过的事情，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其中的一件。”
“你说。”博士看着她。
“她说，罗德岛正在准备设计建造一种专门用于修复生物组织的机器。”w也将视线返还给博士，“而这种机器的设计思路，灵感来源，以及这机器工作所使用的原理……都是你的源石技艺。”
“那你听了以后有什么感想吗？”博士问。
“我？我还能有什么感想？”w的笑声中带上了几分无奈，“我就是罗德岛的一个编外干员，开会也轮不到我参会，所以我的感想大约是屁用没有的，就跟哑雷一样。”
“不，内务会议也并不是一切讨论的终点。”博士摇了摇头，“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听听每个干员的意见——”
“——不，你不想。”但w直接一句否定了博士的话语，“因为没人能保证罗德岛里有没有间谍，会不会将这种重要的消息传达出去，所以就算你能博爱到这种程度，你的理智也会阻止你的。”
“好吧，你说的对。”博士叹了口气，“但我还是很在意你的感想。”
“嘿……？”w怪笑了一声，“你居然这么在意我啊，那我还挺受宠若惊的。”
“不可以吗？”博士反问。
“我也没这么说过吧？”w缓缓朝着博士的位置踏出两步，“不过关于那件事的感想嘛……我觉得是好事。”
“真是少见地说了实话。”博士评价道。
“少见吗？”w微微低下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博士，接着直起身子，晃了晃脑袋，“也许是吧，但在好事这个评价之后，我还有别的说法。”
“什么？”
“如果罗德岛真的利用了你的这一源石技艺成功制造出了那个机器的话，那保密工作一定要滴水不漏。”w说道，“再或者的话，就根本不要造出来。”
“听上去，你很担心那个机器会带来的后果。”博士疑问。
“我为什么会不担心？我有什么理由不担心？”听到博士的这个问题，w立刻带着那惯常的微笑摇了摇头，“博士，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你们正在做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东西？”
“明白，也正是因为明白，才要去做。”博士说道。
“老女人给我略细致地讲了一下那个机器。”w叹了口气，“她说从目前的实验进度来看，现在那机器已经能够做到把从动物身上摘取出来的内脏重新赋予活力了，但也仅限于赋予活力，不能赋予生命。”
“因为永生与复活是……”
“因为永生与复活是最大的禁忌，这个行为足以摧毁我们所熟识、珍视的一切。世上的论理、道德，不论属于哪个流派，都建立在人终有一死，而死者不能复生这个事实之上——”w像是背诵考题的学生一样将那句话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这话你也没必要总是拿出来吧。”
“只是想要强调一下自己的原则而已。”博士回答，“不过你倒是记得清楚。”
“我倒是不想记得这么清楚，只怪你说的太多，让我不得不记住，忘都忘不掉。”w白了博士一眼，“所以，如果这机器最终完成了，它能做到吗？”
“做到什么？”
“起死回生。”w说。
在说出【起死回生】这四个字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颤抖了一瞬。
以博士的反应力自然不会漏掉这一细节，但与此相对的——他也不会说出来。
“你不是说你观察跟踪过我很久了吗？”从话语中理解了w那单纯的愿望，博士不禁失笑，“那么，在这些时间的观察和跟踪中，你想必早已经得到了你问出的这一问题的答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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