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笨二点的小傻
如果他是个一二十岁，正值青春的小伙子，很可能就会被达奇的一腔热血所蛊惑，从而一怒之下拔枪加入范德林德帮，走上一条看似热血，实则没有终点的不归路。
可惜，老何今年已经快六十了。
而且，他早已奔跑在路上。
“我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重要，达奇。”亚瑟耸了耸肩膀，“我们是一群游走在荒郊野外，没人在乎的幽灵，仅此而已。”
“你没能看到事物的本质，我的孩子……他们害怕我们！”达奇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正因为害怕，他们才要将我们驱逐到这座雪山上，那些衣着光鲜、风度翩翩的文明人，害怕我们会带去变革。他们害怕自己的地位受到挑战，更害怕人们的意志被唤醒。”
“我向你们保证，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我仍然那有一个计划。”
“这次，是个非常好的计划。”
说出这句经典台词，已经无法令他的两位好友眼前一亮了。
那些充斥着梦想和抢劫的plan，如今带给亚瑟和何西阿的，只有不安。
“达奇，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安身的地方……这场逃亡让大家很疲惫，实在没力气去折腾了。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所有人都还活着，能有一个不缺吃、不受冻的地方住，已经是上帝眷顾了。”何西阿沉声道，“我不觉得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有什么资本胡闹！”
……
沉默了片刻，达奇看向他们的眼神有些变化，失望、落寞，就像你去拉哥们儿快乐双排上分，却被他以“要去图书馆学习”为由给拒绝了一样。
可是，大部分人都能分清什么是游戏，什么是现实，他却不行。
他这一生，似乎都沉浸在罗宾汉的角色扮演游戏中。
“我知道……最近接连的失利，让我们都有点失去自信了。”他的眼中划过一丝阴狠，“那么，如果我说，我能弄到真正意义上的‘大家伙’呢？”
第四十八章：我原称你为西部及时雨！
亚瑟同何西阿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搭话，反而用有些担心的眼神看向达奇。如果是平时他这么说，亚瑟可能会笑着反问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开这种不着边际的玩笑。
但，经历了一连串失败，被碾得东躲西藏、毫无尊严，此刻的达奇，或许早已经不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人。
或者说，更接近他自己。
“我派了迈卡去新奥斯丁，向诺曼·安德鲁诉说我们的情况，只要他将意思表达清楚，回来的时候……我们就能见识到，跨时代的‘大家伙’，到底是何种概念了。和暴利的军火生意比起来，康沃尔那点东西，简直就是小孩子才在乎的玩具。”
达奇的眼神中，贪欲的火苗正跃动不息，“我们不会就这样陷入泥潭的，我保证！我们还能东山再起，回到圣丹尼斯，回到一切带给我们痛苦回忆的地方，将我们这些日子所有的屈辱和不甘，全部转换成财富，尽情地挥霍。”
“等着看吧，亚瑟，何西阿，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知道，我是对的，我一直都是对的。身为帮派的领袖，我不得不站在大家的角度上考虑……这绝对是个值得去做的计划。”
“等一切都结束，我是说……所有困扰我们的一切，真的结束后，我们就自由了。不光是我们，杰克和那些女人也都一样，想象一下那样的人生吧！再也不会有人敢说我们是乡巴佬流浪枪手，再也不敢有人对我们评头论足。这是个赢家通吃的世界，主要有了钱，不管是何种渠道来的，你立刻就能获得所有人的尊敬。”
“最后一票，亚瑟，最后一票。”他的呼吸声粗重起来，在窗外风雪的呼啸声中，让亚瑟产生了某种幻听，好像是一头蛰伏在达奇体内的凶猛野兽，正在用他的声音说话，“我们还是从雪山出发，再来一次……只不过这一次，好好来！”
……
“再来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一直默不作声的大雄忽然开口，面对一个杀人无数的匪帮头子，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惧意，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个一加一等于二的事实，“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亡命之徒的生存土壤了，再过几年，世界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想要活下来，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这是大雄昨天查了一个通宵历史资料后，得出的结论（【宇宙终端大百科】依旧能查阅正常时间线上的历史知识）。其实这也不需要多么深厚的历史素养，即便是大雄这样对知识不敏感的脑袋，依旧能想明白。
城市化的进程，是谁都无法阻挡的。
再过几年，高楼遍地的时候，匪帮就会变成故事中的题材，融进漫漫历史长河之中。
“哦，孩子……你终于开口了。”达奇看他的眼神很复杂，带着那么一点点爱才之意，更多的，却是捉摸不透的玩味，“何西阿告诉我，你对我们有所保留，你似乎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厉害的枪手啊。在圣丹尼斯，你仅仅用五发子弹，就做到了普通枪手可能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做到的事。”
“如此厉害的年轻人，竟然会流落到不入流的奥德理斯科帮手中，还真是命运弄人。”
“啪！”
达奇忽然从枪套中掏出他专门定制的左轮手枪，拍在桌面上，似乎是以这种方式，催促着大雄的决定。
“我们和那种老大连小弟名字都记不清的帮派可不同，大雄……能在我们这里留下来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凭你的能力，注定不可能在这个时代默默无闻的。”
“请允许我再一次，正式地，欢迎你加入范德林德帮。”
抑扬顿挫的语调中，蕴含着一股淡淡的压迫感。达奇一手撑住木桌边缘，将魁梧的上身倾斜过来，一双眼睛眯起，就这么定定地凝视着他。比起欢迎，这更像是一种通知，并没有给他留出拒绝余地。镶金的左轮枪口正对着大雄，黑洞洞的枪口，本身便已无言地传递出了一些信息。
“……”亚瑟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视线在两人中间来回移动，暗骂一声，咬了咬后槽牙，将手按在左轮的枪柄上。
屋外，飞雪飘扬。
屋内，炉火摇曳。
而大雄的反应，仍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啪！”
他将从西部星上得来的纪念品，【飘飘枪】，从口袋中掏出，针尖对麦芒一般，同样拍在了桌子上。
“……好吧，我就将这当做‘no’了。”某一瞬间，达奇的眼中迸出些许杀意，这让大雄本能地将手按在了飘飘枪的枪柄之上。他有所感觉，在面对这种级别的枪手时，是容不得有片刻大意的。
好在，最终他也只是将左轮收回枪套中，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真遗憾，看来这年头，流浪枪手的故事也吸引不了年轻人喽。”
“故事当然可以，但没人愿意把脑袋别在腰带上，陪你一直玩下去。除了迈卡，他只想把水搅浑，杀更多的人，拿更多的钱，这大概也是你信任他的原因吧。”大雄毫不拖泥带水地反驳道，“达奇，该结束了。”
“你不了解我们，孩子，你不了解我们面对的困境！永远都不会结束的！”被一个外人这样说，达奇也有点红温了，声音不由自主地大起来。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如果说刚才，达奇将左轮拍在桌上，多少还只是一种谈判技巧，用来震一震他。那么这会儿，他却是真真切切地，起了要干掉大雄的心思。
尽管很短很短，短得……甚至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
“迈卡……至少他很忠诚，他不会逮着我的错处叫唤个不停，也不会成天在我耳边叨叨要散伙的丧气话。散伙？之后呢？我们早就被各个势力给盯上了，一旦我们散开，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他们逐个撕成碎片！”达奇捶胸顿足，显出几分懊恼，更像是借着由头，对亚瑟和何西阿发泄不满，“这些你考虑过吗？你没有！”
“我是为了安全，为了大家的未来不要走上绞刑架，才这样选择的！”
……
大雄不再同他争执，但他嘴角突然显现的微笑，却让达奇有种踩中了陷阱的感觉。
“你笑什么？”
“换言之，只要那个什么康沃尔，愿意放弃出钱，顺便撤去平克顿侦探和赏金猎人对你们的通缉……”
“解散帮派，对你来说就没那么不现实了，是吗？”
————
“……”
此话一出，亚瑟和何西阿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头怪兽。
“哈……孩子……我还以为，我是这间屋子里最异想天开的人。”达奇干笑了两声，本能预感到事态没有朝他想的方向去走，但还是强打精神，依据理性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哪怕你有再多枪支、子弹，你一个能打一百个人，这种事情也……”
“今天早上，我寄出去了一封信。一切顺利的话，她应该已经收到了。”大雄直接无视了他的话，笑着说道，“不用担心，达奇。”
“我也有一个‘很好’的计划。”
第四十九章：而有些人，却是“资本”本身
“达奇！”
会议室的门被粗暴推开，看到蓝尼那张忠心耿耿的脸，达奇只能把所有火气都咽下去，冲他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谁知道，这小伙子嘴里蹦出的下一句话，差点把他心脏都给吓停。
“我们被包围了！”
“……冷静点，蓝尼。”这种时候，还得是经多见广的何西阿更加镇定，“被谁？”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军队里的人，人数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但是没看到平克顿侦探，也没有赏金猎人或者警察，全都是军人。”虽然蓝尼是个黑人，但此时此刻，他的脸色确实有那么点“煞白”的意思，“何西阿，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起身再看，几乎所有同伴都已经围在门外，就连平常对帮派发展不怎么关心的女眷们，也都齐齐到场了。
说到底，自己这伙人几斤几两，其实大伙都清楚的很，毕竟只是流匪而已，他们的对手就应该是警察、平克顿侦探这种级别的组织。真惹上军队，那就是有八个脑袋都不够掉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都不愿意对正规军队下手——这么做之后，要付出的代价，是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
目光压在达奇的肩膀上，让他方才的雄心大略变得像一个笑话。
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让人家撵上来了，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这种时候，唯有不属于帮派的大雄还算镇定，“大概有多少人？”
“我在巡逻途中看到的，几百人肯定有！更多的还在山下集结，就驻扎在草莓镇那里，我们完全被围住了！”蓝尼急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这也是那个康沃尔搞的鬼吗，达奇？”
“又是他？上次我们从瓦伦丁那边仓皇逃窜，就是他的功劳。”
“这家伙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啊，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
“可能……是因为之前我们抢了他的火车？”
“啊……这……”
……
“够了！”诸事不顺后，达奇也陷入了迷茫，而迷茫，则能够最大程度上，催生出一个人的焦虑，“所有人都安静！给我点时间，让我思考一下！”
安静的氛围多多少少有点作用，在一团乱麻中，开始有人抓到线头。
“不，达奇，冷静点想想。”大雄沉声说道，“军队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扰乱治安的小帮派出手呢？而且，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要歼灭你们，早就利用火力差冲上来了，怎么可能还会围在山下，给你们反应时间。”
“种种迹象表明，应该是有大人物要来了，而驻扎在此地的军队，不过是她的保镖，呵……”
大雄笑着摇摇头，似乎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得如此出乎意料。
孩提时代，那场华美壮丽的西部之梦，似乎直到今天，仍在延续。
————
“达奇·范德林德，是我！”那个无数日夜里，都让达奇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未离得如此之近，夹杂在呼啸的风雪中，让他几乎以为是在做梦，“冷静一点，先别开枪，如你所见，我是一个人来见你的！”
“康沃尔……son of a……”一句国骂险些就要出口，光是听到他的声音，达奇便已经气不打一处来。
范德林德帮如今的落寞，绝大部分成因就是平克顿侦探的死咬不放，而康沃尔，则是站在米尔顿探员身后，最大的金主。
这个高高在上的铁路商人、蔗糖大亨，以庞大的资金为幕僚，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资本家，大垄断者，如今，却在漫天风雪中，骑在马背上，被冻得缩成了一个球，一遍又一遍地喊门。
不需要达奇下令，帮派所有人都拿起枪，聚集过来，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一场恶战。
“达奇？？！我还以为……你是个绅士呢！”康沃尔的声音冻得都有些变形了，他不断摩擦着双手，却产生不了一点热量，“我今天来，并无敌意，单纯是要和你谈谈。”
“眼睛如果不需要，可以捐给别人，康沃尔先生。”达奇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山下集结的军队，难道是摆设吗？”
“他们不是为我来的……我……听着，范德林德先生，事情发生了变化。因为更高层的介入，现在，我可以将我，看做一个单纯的信使。而我要传递的信息也很简单。”
康沃尔甚至不敢吸气，生怕一口冷气吸进去，给他嗓子眼都给干烂了。便以无比短促的音节，蹦出了这两个字。
“和平。”
……
这一刻，恍若梦中。
亚瑟只觉得脚下有些虚浮，像是踩着棉花，周围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再环视一周，帮派成员们大多都是这种一脸懵逼的表情，好像不敢相信，这如此没有逻辑的一周，是他们真实活过的。
除了大雄。
他看着窗外的雪景，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所有事态都如他预料那般的微笑。
————
“……我漏掉了什么吗？”
“没有，范德林德先生。我说的‘和平’就是指——不再有悬赏，不再有追捕，不再有没日没夜跟随你们的平克顿侦探。我与你所有的恩恩怨怨，就在这里，一笔勾销，我说的够清楚了吧？”
康沃尔冻得嘴唇发紫，在来的路上，他预想这一刻本该是屈辱的。对一个满身牛粪味，不入流的西部牛仔低头，实在不像精英该干的事。但，当这一幕真的进行下时，他却只想快点早早说完了事，回到温暖的地方去。原本难以出口的话语，此刻也变得流利了。
“Shit……”
“等一下，康沃尔先生。”达奇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就这样吗？就这么结束了？”
“如果你还想顺便抢我一笔的话……”康沃尔无不讥讽地说道，“很遗憾，我身上没有现金。”
“我很好奇，康沃尔先生，是何种外力，促使你做出了这个决定？”
……
康沃尔在风雪中缓缓转身，那一瞬，达奇竟从他身上看出几分无奈。
“你知道吗，范德林德先生，德国有一位社会运动家，写了几本有意思的书，书里，称我们这类人为‘资本家。’我觉得这个称呼倒是挺符合现状的，占有资本的人，就是资本家。我们有钱、有资产，雇了很多人为我们打工，看上去是这样。”
“但……”
“说到底，我们这样的人，不过是跑腿的。”
“而有些人，却是‘资本’本身。”
这个回答，带给了达奇前所未有的震撼，说是帮助他打开了另一扇大门都不为过。这个大半辈子都在逃命的西部牛仔，终于隐约窥见了世界运转背后的逻辑。
————
在军马的簇拥下，一匹纯白无暇的狐步马从狭长的小径中缓缓踱来，一道包裹在黑丝绒中的倩影映入众人眼中。她的上身穿着一身漆黑礼服，但下身却不是传统印象中那种淑女的长裙，而是一条深蓝色的保暖棉裤。一层黑纱巾盖住了她的面庞，使得她看起来有种凌然不可侵犯的气质。
这一次，不需要任何人指令，达奇很自然地为她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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