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笨二点的小傻
“就算是养猪，不给猪喂饲料，他们怎么长呢？”
有那么一瞬间，黄阿毛露出了凶悍到不可置信的眼神，愤怒如熔浆一般，从这双不起眼的眼眸中迸射出来。大雄几乎以为他要怒吼着扑上去，把阿苏尔活活掐死。
但，出于种种不得已，他还是忍住了。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力道之大，甚至咬破表皮，挤出几滴殷红的血珠。
“不可能……”
“不可能有这种事！不可能！”
也许是太过激动，少年竟然没有打算回家，而是在急火攻心之下，转过身，向大山跑去。
“阿毛！”
……
刚刚迈开脚步，想要去追他，一阵阴风忽然从身后吹过，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背后撩了一下，大雄浑身上下的预警系统警铃大作，瞬间刹住脚步。再看向原本平静的山林之间，风声的呼啸渐渐凄厉起来，早该栖息的鸟群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发出受到惊吓后的啼鸣，成群成片地飞起来。
“大雄，气氛好像有点……”
“嗯。”
大雄的神色有些凝重，当周遭的气氛已经糟糕到，可以通过肉眼直接观察到的时候，就意味着，对方也不打算和他们继续玩下去了。牢牢控制着这座诡异村庄的“皇帝”，即将对他们降下制裁。
“一个人在外面乱晃太危险了，他已经知道了秘密，刘冉随时可能会除掉他……必须马上把他找回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美好的回忆
“这个叫浮萍，喜温气候和潮湿环境，一般都是生长在水边的，忌严寒。以带根全草入药，能发汗，祛风，行水，清热，解毒，治时行热病，斑疹不透，风热瘾疹，皮肤瘙痒，水肿、癃闭、疮癣、丹毒、烫伤。表虚自汗者禁服，要是一气吃下去太多，要出问题。”
“我和你说话呢，听着没有？”
那时候可没有什么严禁体罚的文明教学，见他走神，刘冉直接一巴掌呼了上去。
尽管脑袋瓜上挨了一下，年仅七岁的黄阿毛还是一脸惆怅，有种不知为何身在此处的感觉。他只是捂着脑袋，怔怔看着眼前这个老道士，如同一个坏掉的人偶，没有任何反馈。
“小子，你给我听好……自古以来，不劳作者不得食。你爹娘出了事，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刘冉见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俯身蹲下，和小男孩的视线平齐，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所幸，咱们村子离山近，靠山吃山，很长 一段时间里，这都是你的吃饭家伙了。不认真学，就吃不上饭，吃不上饭，你和你妹妹就得饿死！”
也许是提到了仅有的家人，黄阿毛的眼神终于清醒过来，却还是带着一种很委屈的感觉。
即便古代的情况艰苦一点，在成年之前，大人还是会尽自己所能庇护孩子的。生活的重担，还远远没有压到他们身上。但现在，家庭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成了这个家里最年长的人，理所应当要承担起供养职责。对一个七岁的小男孩而言，这未免有些过于残酷。
然而，现实并不会因为残酷就停下脚步，他必须在最短、最快的时间内掌握一门技能，成熟起来。
“一年四季，山里会结出许多可以入药的东西，第一年，我会先带着你全部走一遍。你要知道哪些东西可以摘了换钱，哪些东西有剧毒，哪些地方盘踞着黄豺，必须得躲着走。每日卯时，村西头的老王就会上山砍柴，时不时也会有猎户一同进山，你最好跟着他们一起行动，也安全些，明白？”
“为什么呢？”
“啊？！”刘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的脑袋是石头做的，还问为什么？”
“我……我是问，为什么要这样……帮我？”明明还如此年幼，他的眼神却如活尸一般，了无生气，“我们家，已经一文钱都拿不出来了。”
……
这一问，宛若一个效果精良的沉默术，当场让道士半闭上了嘴。
“是啊，这种一点好处都没有，还贼拉麻烦的事，到底为啥呢。”他沉思片刻，苦笑道，“我也说不清楚。”
“我自己采草药的时候，每次看到尚且稚嫩、还未长成的幼苗，都会升起怜悯之心，不忍将它们连根拔起。”
他看向黄阿毛的眼神有些复杂，“大概……是出于类似的原因吧。”
少年理解不了这些，事实上，日后的很长时间里，他都不理解他口中的“怜悯”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忠诚地执行着刘冉立下的规矩——采集草药时，放过那些尚未长成的幼苗。
“师父……”
他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却立刻遭到拒绝。
“不要这么叫我，我不是你师父。”刘冉很是无情地摇头道，“我真正的本领，是不可能传给你的，只是些平日根本用不到的……驳杂小术而已。”
“你就当我，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吧。”
————
“哈……哈……”
因为跑的太过用力，来到河边时，黄阿毛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湍急的河水默默见证着一切，他并没有想着要往哪里跑，双腿自己迈开，带他来到了这条河边——这里是刘冉带他第一次上山采药的地方，于他而言，家中变故后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当然，在今天中午，这条河流还被赋予了另外的含义。
“不可能有这种事的，对吧，简直是无稽之谈。”黄阿毛扶着河边粗壮的大树，拼命地和自己说道，“会信他们的人，才是傻瓜呢。”
“啊，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身体就如本能般地行动起来，快步走向河边，这是他每次感到苦闷之时的惯例——走到生有浮萍的地方，主要注视这片翠色的植被，好像整个心灵都会变得开阔起来。
“这些人一定是其他村子派过来的。因为铜心村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们眼红了，就派人过来捣乱……一定是这样！”
他的言语几乎已经丧失了逻辑，只是为了求一个心安理得。在这片无人回应的溪流中，他俯下身，看向自己投在河水中的影子——嵌在一片碧色的浮萍之间，显得有些扭曲。
“老爷子绝对不会害我的！”
“……对吧？”
于冰冷河水中，突然出现的，是一双青色的手。黄阿毛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颜色，它是来自冥府的靛青，青得发冷，仿佛将盛开于苦寒之地的青色莲花榨成了汁。恍惚间，他看见了那双手的主人是何种模样：如纸片一样干瘦的躯壳；张开大口时，那闪烁着锋利寒芒的牙齿；以及如水藻一般柔软，在水中必定会漂浮起来的黑色头发。
它从水中钻出，没有一丁点前兆。在如此湍急的水流中，带起的丁点涟漪，也根本不会被注意到。
电光火石的对视中，黄阿毛没有看到它的眼睛，只知道自己的脖颈被这双乌青大手一把攥住。如同一对铁钳，别说挣脱了，整个身体都被这股巨力带起，向着河面坠去。
……
“诶？”
————
“咚！”
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水花翻腾，一大口冰冷的河水已然灌进咽喉。
普通人类的极限潜水时间，大约是30秒到2分钟之间，如果真的憋到2分钟，视体质而定，弱一些的已经要上救护车了。即便是这个数字，也是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才能做到。类似这种毫无准别，突然被拽进水里的，能活到20秒，就已经相当难得。
……
“呜……呜——！！！”
生命化作气泡，一点一点从体内溜走。他自诩还稍微会点水，但那双乌青色的手却改为抓着自己的脚踝，将他朝着冰冷的水底拖去。它也不急，只是简简单单抓着黄阿毛的脚踝，任由他将双手举出水面，胡乱地空抓着。只要无法踩水，就不可能浮上去，等体力耗尽，淹死就是自然而然的事。
“咕嘟……”
又是一大口水吞了进去，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老槐树下，那些盖着白布的遗体。
“原来……是这样吗……”
最后一口水呛进去，嗡嗡的耳鸣声仿佛要刺穿大脑。
“全部，都是假的……”
……
————
一只钢铁巨手穿破水面，抓住他的后颈，将他从窒息的痛苦中解救出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我虽杀之，实则爱之矣
“呜……呕……咳咳咳——！！”
少年的身体如虾米一样蜷缩着，腰背弯曲，下意识吐出一大口河水。迎面而来的，是一束无比晃眼的灯光，在这个最亮人造物还是火把的年代，这难免有些太前卫了。对黄阿毛而言，就像是陡然升起两个新的太阳，怼着他的眼睛照。
他吐了好一会儿，等到肚子里的苦水尽数吐出后，已经虚弱到连说话的力气都很匮乏了。勉强支撑起身体，却看到一个完成超出他理解的“事物”，正安安静静地立在他旁边，如同一个无声的卫士。
现代人见到这玩意都得吓一跳，遑论是一个2000年前的古代人。少年的大脑宕机了，即便如此，他也已经本能地意识到，是这台样貌怪异的大铁疙瘩，将自己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谢……谢……”
美金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伸出手指，用金属的指肚轻轻按压了一下黄阿毛的腹部。他大概知道大雄他们经历了一些什么事，也知道这里是两千年前的另一个国家，即便有着如此漫长的岁月隔开，人类的身体结构还是没什么变化。
……
“美金！”
从山林另一端赶来的大雄，却被眼前这一幕深深震住。
美金悬挂在心口前的两枚车灯，恰好将一切都映照得格外鲜活——数道瘦削至极的影子，从水面中缓缓钻出，或依靠在青石上，或于水中露出半个头，一眼望去，尽是这些黄橙橙的诡异眼瞳。这些在黑夜中闪烁的眼瞳根本不会眨动，如同镶嵌在黑暗中的猫眼石，虽然有着人的四肢、人的躯干，总体上来说更像是动物。
“是水鬼……”阿苏尔啧了一声，此刻，她已经和大雄他们形成了一种默契，不需要开口问，便自发地解释道，“这是一种东方妖怪，那些意外死亡于水中，或者于江河湖海里自杀的人，怨气横生，无法投胎为人，便始终徘徊在水中，变作水鬼。它们会引诱活人跳下水中，或者直接将活人拉下水中淹死。”
“有一种说法是，只有找到在水里的替死鬼，水鬼才能重新进入芦轮回，投胎为人。”
“诶~~~是这样啊。”又一次被科普了奇妙的知识，静香感叹道，“这么看来，跟河童有点像呢。”
“西方的神话故事里，也有用歌神吸引人的美人鱼吧？”大雄看着那些扒拉在岸边，头发披散、皮肤幽青的水鬼，喃喃道，“就是外形上有点差别。”
……
湍急的河流起了漩涡，奔涌不息的水声中，一道身影分开水花，踏着河水化成的阶梯，从中缓步而出。
但见其人，身披一件玄黑色道袍，头戴枣巾冠，肩披黄云毯，腰悬七星剑，脚踏水火靴。那如同龟裂的皮肤并未好转，只是腰背变得格外挺拔，眼神中带着一股莫名亢奋，脸色也红润得不太正常。花白的发与须拢到一处，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再配上这双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眼眸，看上去十分干练。此时此刻的刘冉，面向和气势上都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凶戾异常，让大雄几乎都不敢相信，他是第一天进村时见到的那个垂暮老人。
“老爷子……”
看到他的一瞬间，所有侥幸心理都随之破灭。他咬着牙，榨干净了这句身体里的最有一点力气，勉强站起来，几乎是以唇语一般的音量问道，“怎么……老郑头那一家，真是你害的？”
“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刘冉笑着反问道。
……
少年的表情，比他刚刚从水里被捞上来时还要失魂落魄。也许在这一刻，他心中的某些东西，就已彻底破碎了。但他还是嗫嚅着嘴唇，双眉几乎要拧到一起，用颤抖的声音问了一句为什么。
“教你采浮萍那天，我应该和你说过的吧？”
刘冉缓缓拔出腰间的七星剑，这把剑身比想象中还要厚不少，上面有着斑驳的红痕。那个时代的冶铁技术，还无法将武器打造得如同现代一样薄，全看工匠本人的技术。这把剑明显有年头了，出窍瞬间，剑身之上响起一阵奇异的剑鸣，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头，仅仅靠着手腕力量，便能驱动这把宝剑，想想也是件奇事。
“我习惯将有用的药物采摘下来，却不会对尚未成熟的幼苗下手。就如上古先贤围猎打鸟，总是网开一面，留出一条生路。你觉得是为什么，出自对幼鸟的怜悯吗？”
“不，不完全是。幼鸟回巢之后，会长大，长大后又会有生出新的鸟。等它们下一次来时，就继续网卡一面。这样下去，就可以一直有所收获。”他看向黄阿毛的眼神已不复感情，只剩下一丝凉薄的冷意，好像完全不像是在看同类，而是屠夫在打量一头羊、一条狗。
“这个村子的位置很特殊，附近群山环绕，又有溪涧相随，灵气遽尔不散。如此风水宝地上，可以做出【魂归回天】的风水局，将旁人的阳寿予我所用。正巧，又有现成的村民生活在这里……简直再合适不过了？人寿者七十有余，大多数人是活不到这个岁数的，我取来用又有何不可？”
“你杀了人。”
大雄直视着这双苍老的眼睛，在这一刻，刘冉身上的所有身份都已褪去，在大雄眼中，他仅仅是个“杀人犯”。
“不管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才是事实。你让那些本可以活很久的人，变成了你的养料！”
“不，不，不……”连着说了三个不字，刘冉慢悠悠地将七星剑挑起，看向大雄三人，笑的十分肆意。明明连牙齿都没剩下几颗了，却依旧勾勒出一抹年轻人才会有的狂气，半眯着的双瞳突然睁开，仿佛一头进入狩猎状态的郊狼。
“人生世间，要遭受千百种苦痛，生老病死且先不提，朝中时局变幻不定。我观空中云气，白帝临城，下一个乱世很快就要到来了……异邦人，你可见识过真正的乱世吗？宁做太平犬，也不要投胎到乱世为人。”
“那就像一个巨人，从所有人身上缓缓行过，踩死你的时候，甚至都不会低头看你一眼——这就是乱世的本质。杀死，饿死，屈死者，不可胜数！”
大雄被这番言论惊得头皮发麻，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地意识到，他和眼前这个人，存在着两千年的代沟。就算想好好交流一番，也不知该从什么地方开口。
如此癫狂的理论，已经让人头皮发麻、无法接受了，而这位老道士，却在挽动剑花后，说出了更加重量级的发言。
“我虽杀之，乃是帮他们脱离无边苦海……实则爱之矣！”
“噶——！！”
剑锋一指。
蜷缩在河中的水鬼像是受了刺激，发出一串惊叫，飞扑上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最初的愿望，已然忘却了
“【风神扇】————！”
大雄第一时间掏出了对应道具，猛地一挥，飓风卷起，将飞身扑过来的水鬼群瞬间吹飞。它们的样子看着吓人，实际上也是有实体的，而且比想象中轻不少，如下饺子一般落回到水中，化作乌黑色的墨迹。
然而，这阵足以将树木都连根吹断的大风，却没能让刘冉移动一步，他将双手束于胸前，做出一个相当复杂且含义不明的手势，好像瞬间变作数千倍重，就这么稳稳立于风中。玄黑色道袍被吹得猎猎作响，而他却纹丝不动，只是看向大雄的眼神略显玩味。
“哦，是这样？我就知道，你们这伙人的来路不大有问题。”他单手掐着某种古老的手诀，面色红润得有些不正常，“不过，既然大家都是方士，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沙沙作响的山林，仿佛要沸腾起来的河流，以及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凄厉低吼，都预示着相当不妙的信息。大雄对这方面的感知格外敏锐，当无形的恶意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时，他便清楚，一刻都无法在拖延下去了。
“美金！”
在一阵低沉的金属拆解声中，美金伏卧下来，变回了吉普车的样子。鸣了两声喇叭，大灯一亮，车门自行打开，以完美的侧方位停到了静香身边。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车上坐了有几十年经验的老司机。
“静香，你和阿苏尔一起去，必须立刻毁掉地下的阵眼。按照鸡脚神的说法，只要破坏掉阵眼，一切都会结束的。”大雄不敢将视线从对手身上移开，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敌人，和之前遇到过的任何类型都不一样，“我来拖住他，给你们争取时间！”
“……”
青梅竹马的含金量就体现在这里，短短一瞬，少说也有几十句话涌到喉咙口。因为大雄布置的，是一条很笼统、很抽象的命令：没人知道阵眼在哪里，甚至大雄也不知道，最接近的线索，就是它应该是在地下，和那些用人血滋养出来的鬼参处在同一个地方。找到之后，该如何毁掉，又是另一个难题。大雄一个人留在这里断后，会不会有危险……
如此多的问题，她硬是将所有的不安咽了下去，电光火石之间，只留给大雄一个坚定的点头。
“交给我吧，大雄，你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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