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电子游戏真好玩啊
年轻的梦魇并没有亲历过尸山血海,但他的血统令他先天懂得支配恐惧。
支配……
恐惧?
等到回过神来,拓拉才发现是自己忘记了呼吸。
为什么自己会感到恐惧?
梦魇看着面前的敌人,对方此刻并没有把他的剑斩下,而是静静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感受着源石技艺带来的影响。
拓拉的身体本能地想要后撤,但他强行压下了这种冲动。
他知道一旦露出一丝退缩,便是背叛了身为梦魇的血脉……以及自己的天途。
于是他猛地一握长兵,血液在血脉中奔涌,恐惧如同汹涌的潮水,在他的意识深处炸裂开来,往对方的方向席卷而去。
月光将他的身形投往地上,照出漆黑的影子。
那些留存于血脉中的记忆纷纷被他调动起来,化作梦魇,化作军队,化作无数残影在他的身后涌动,在荒野间低语。
“原来如此。”
“那位梦魇可汗的技艺和恐惧……原来是这样啊。”
“……真可惜。”
杰拉尔德如是说道。
当意识到对方正在说话的时候,拓拉的意识已经逐渐开始走向模糊,他只有将嘴唇咬破,不断地饮着自己的鲜血来维持清醒。
他用枪从地上拔起,对准了面前的天马,怒声吼道:“我们的战斗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
“天马——!!!”
在话音刚落的瞬间,拓拉的枪影如暴雨般倾泻,他身后的军队同他一起前进,将手中的刀枪化做攻势的一部分,朝着天马袭来。
枪身与剑刃的碰撞在夜色中绽出点点火星,力道透过兵器传导至骨骼,梦魇的手臂因反震而隐隐作痛,却依旧死死握紧枪杆,不让自己的节奏被打断。
局势依旧如同先前一样,那道并不快的剑影总会在最关键的瞬间拦下攻势,无论角度如何刁钻,无论轨迹如何变化。
但拓拉已经无路可退,他无法再去兼顾身上那几十道并不致命的伤口,反而拼命加快了节奏,让枪刃贴地翻转,借着自身的体重狠狠地朝前冲刺。
那柄枪杆骤然绞动,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撕开一道细微的裂缝,以让枪尖能够顺着细缝绕过长剑的防卫,直取杰拉尔德的胸膛。
机会!
拓拉猛地一踏地面,枪势顺着那微不可察的破绽强行刺入。
但就在枪尖即将抵达对方的瞬间,剑光骤然一闪。
比刚才快了几十倍。
那由梦魇所组成的大军几乎在瞬间被长剑斩破,连一丝抗衡与挣扎的能力都没有,仿佛就像是吹开了一团飘散的雾气,干脆利落到甚至让人怀疑它是否存在过。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
拓拉发现自己的枪杆已经被削去了一截,在长杆最上方,原本属于枪尖的部分……现在已经空无一物。
而杰拉尔德则站在他的前方,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态,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微微低头,看着面前已经失去战斗能力的拓拉,片刻后,才缓缓收起了手中的剑。
“很好。”
拓拉听见面前的人如是说道,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下一句话:
“哥伦比亚的医学书籍确实非常有用……至少在关于库兰塔的描述上,几乎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作为第一个经历这些的对手,我需要向你致谢。”
“至于现在,先休息一会吧,梦魇。”
听到这句话,拓拉猛地抬起头来,想要向对方寻求天途的终点,即便这一结局将以死亡收尾。
可当他看到杰拉尔德的眼神时,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那双眼睛里没有轻视,也没有怜悯,甚至没有胜利者的喜悦,而是带着某种……遗憾?
他不知道杰拉尔德到底在遗憾什么,或许是对自己的战斗方式感到失望,又或许,是对自己“还不够强”感到可惜。
拓拉只能低下头,沉默了一瞬,随即猛地向前倒去。
他的意识坠入了黑暗之中。
————————
“有意思,我很少能见到你沉默如此之久的模样,天马。”
梦境之中。
杰拉尔德从思考中回过神来,视线落在了面前的血魔大君身上。
那双血瞳倒映着微弱的光,手中的羽笔在纸上游走,勾勒出一行行古老晦涩的文字,而在他的身旁,一本书籍被撕碎成零落的纸片,散落在黑暗的虚无之中。
他最终还是没有妥协。
那种流淌在血脉深处的自尊不允许他屈服,即便每一次入梦的结局都会以他的不断死亡落幕。
但多少令杰拉尔德感到高兴的是,这位血魔中的佼佼者,活了上千年的老东西并未沉溺于失败的阴影之中,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应对。
也就是“进化”。
杜卡蕾思考得出的结果是一种源于巫术,专属于血魔的法术反制,一种不属于任何既定体系的战斗方式。他甚至还为此专门要来了纸和笔,想要在这无尽的虚无当中完成属于血魔、甚至是萨卡兹的著作。
放在之前,杰拉尔德会很期待这一著作完成之后的战斗……只是现在,他的注意力多少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过去了。
“你活了千年之久,杜卡雷。”天马沉默了片刻之后,向血魔大君提问道:“那么在这千年之中,你可曾见过那位哈兰杜汗吗?”
血魔大君抬起了头,嘴中发出一声不可闻的嗤笑声:
“当然没有,那位征服大地的可汗眼中没有萨卡兹的位置,彼时的卡兹戴尔在一些无名魔王的带领下,只能过着充满屈辱的生活。”
“要让英雄停下脚步,便只能有更加势不可挡的力量——很遗憾,那时的萨卡兹中并无英雄,只能使竖子成名,更不可能去与双王相提并论。”
“可为何你会问到这些?”杜卡雷眯了眯眼,思考后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梦魇的后裔啊。”
杰拉尔德没有说话。
那位年轻的梦魇在释放那份源于血脉的源石技艺时,他很清楚地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恐惧。
就像是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实际上也被一并带出了一般,梦魇的源石技艺所覆盖的,是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他们的一举一动皆会体现出这种情绪。
于是一切都在此刻豁然开朗了起来。
每一次战斗都是梦魇克服这份恐惧的过程,而在天途之中既会酝酿出新的恐惧,也会让梦魇在前行的过程中克服自己的恐惧。
因此,梦魇会说是在天途——或者说,征服了自己的恐惧过后,才真正意义上开始自己的人生。
可历史上的那位可汗并没有走完他的天途,或者说,他还在路上。
杰拉尔德能感受到,刚刚那位梦魇的恐惧源于对自己旅途的迷茫,不知天途应该去往何方的疑惑。
那么那位可汗呢?
天马此时觉得,或许那位可汗和自己是一样的。
或许正是因为恐惧自己的无力,所以他的天途才会是将这片大地征服。
以至于会邀请那位万法之王共赴焚风热土的尽头,将自己的天途迈至最后一步,让这份心中深处的恐惧永远屈服,永世无法翻身。
……只可惜他无论如何都见不到那位一千多年前的梦魇了。
杰拉尔德低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准备在杜卡雷编写属于他的咒术时,自己则再复盘一次刚刚与梦魇的战斗。
如果能将他刚刚体会到的恐惧在梦中复刻,那么这同样是一种在高压下逼迫自己的方式。
可就在当他将那部分属于恐惧的意识,延伸至梦境之中的时候。
风沙带着灼热的气息,打在了他的脸上。
天马睁开了眼。
映入视野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天空如同被火焰烧灼,空气扭曲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热流。无尽的黄沙随风狂舞,带着粗糙的粒子打在他的脸上,灌进衣衫的缝隙,甚至渗入每一次呼吸之间,像是在侵蚀他的存在。
像极了他第一次入梦时,见到凯尔希的模样。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穿过滚滚黄沙。
一支军队正从漫天风暴中踏步而来。
每一个人的身形都隐没在沙尘之中,只有铠甲与兵刃的轮廓在阳光下映出冷冽的光。
狂风卷动他们的披风,掀起一股股旋转的沙尘,仿佛他们与这片荒漠融为一体,仿佛阳光也会被他们的影子给吞没。
而最前方的那人持着双刀,身披沉重的铠甲,头上是宛若烈火一般的散发。
他将视线望来。
第七章 历战其三 (5K)
黄沙翻涌,像是一片流动的幕布,将天地间的景象模糊成灼热的幻象,正如那梦魇的名一般。
这支军队犹如黑色的洪流,在漫天黄沙中沉默地推进着。
无数的梦魇步伐一致,沉重的铠甲被风沙侵蚀却不见一丝迟滞,他们的披风翻卷如旌旗,每一次踏步都让沙砾微微震颤。空气中响奏的既是鼓点,也是那即便连后世都依旧持续着的号角声。
无需过多指挥,亦无需言语,这是一支早已习惯了战争的军队,天生属于征战,天生属于无尽的沙场。
杰拉尔德独自一人站在大军的前方,与那支庞大的梦魇军团隔着沙尘相望。
他身上穿着一套轻甲,不同于许多征战骑士的选择,他的甲胄更轻盈,经过罗德岛的工匠特意调整,减少了不必要的负担,使得他的移动与敏捷不会被丝毫影响。
而若是将这个决定放在泰拉南边的萨尔贡当中,便完全能称作是最完美不过的选择。
与他的选择相对的,则是最前方那位梦魇的选择。
那位被后世如同巨兽一般记载着的可汗,此时身披着更为厚重的铠甲和皮袍,步伐却比任何杰拉尔德所见过的天马都要沉稳。明明没有奔跑,却让人产生了一种他比任何人都更快的错觉——这种感官上带来的错乱,是属于征服了一个时代的王者的象征。
杰拉尔德没有言语,他只是看着可汗将拳头握紧,举至空中。
那身后的梦魇大军几乎是瞬间便听从着他的命令,将所有的动作和步伐停下,立正站直在原地。
而可汗则缓缓向前走去,他从黄沙堆积的坡上走下,每一步都仿佛是在这片千年存续的沙土刻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狂风将他的皮袍扬起,露出下面满是战痕的肩甲。
距离,十米。
以两人的速度,这个距离不过是一瞬之间便能斩至的间隔,然而对方没有急于出手。
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让这股沉重的压迫肆意扩散,让恐惧从四面八方逼近,让那可汗的名号在脚步踏下的瞬间,便已开始侵蚀这片土地。
高卢曾在这股恐惧下崩溃,骏鹰曾在这股恐惧下折翼,天马曾在这股恐惧下屈服。
“报上你的名字,强者。”
面具后传来的是生疏到几乎算是陌生的语言,以及一个低沉却清晰的声音,带着草原的粗犷气息。
哈兰杜汗看着天马头上的银发,看着那从外表上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样子,却根本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见到过这般特别的库兰塔了——这只年轻天马的气势太过锐利,以至于连卡西米尔这个他在征服时也没过多在意的地方,一时都没能出现在他的思考之中。
“杰拉尔德。”
而杰拉尔德并没有后退,他甚至没有本能地紧绷肌肉,而是——顺从地将这份恐惧吞了下去。
那股仿佛要压垮灵魂的重量,反而像是甘露一般顺畅地渗透进他的意识里,带来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在炽热的沙漠中饮下一杯冰冷的水,让人忍不住想要索求更多。
杰拉尔德从未感受过这种奇妙的体验。
他忽然非常、非常能够理解面前这位可汗的感受。
那种想要战斗到终章的想法,那种想要在真正的终点亲眼见证自己是否仍能征服大地的期冀,那种即使征服了无数国家、斩灭了无数敌人,依旧执着地渴求着更强的对手的纯粹欲望和恐惧。
“杰拉尔德。”梦魇可汗亲口重复着这个名字,他将视线落在面前的天马身上,“无需多言。”
“无需多言。”杰拉尔德将咒言组成的剑从手中形成,让风暴在周围凝聚,让所有的心神沉浸在自己的一切上面:“可汗。”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
天途并不是梦魇的专属,更应该说,只要是库兰塔……或者说,即便不是库兰塔也无所谓。
“行天之途”,即便这个名字本身也可以被解答成各种各样的形式。也就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由自己决定,该如何将自己的脚步踏上彼方的天空,该如何决定自己的去留——你并不需要成为一名梦魇才能去踏上天途。
对于天马而言。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天途将会延伸至何方了。
于是那噩梦般的号角声从可汗身后的军团之中奏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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