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盲女八寻 作者:青白不醉人
简介
十六世纪的日本,人命轻贱,烽火相连,时代的浪潮,正处在一个守旧与革新的绝妙平衡点。
战火绵延百余年,从织田到丰臣,一股崭新的风浪吹往各地,然而与南蛮人的接触与冲突,也让最后的赢家,德川幕府选择了闭关锁国,一锁就是数百载,直到远来的黑船叩开国门,按下了加速键,一切再也无从挽回……
但这些遥远的过去——或者说未来——与八寻暂时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不过是一个不巧穿越到了古代日本,并且从娘胎就什么也看不见的小瞎子而已。
在这个残酷的时代,一个无依无靠的瞽女又能做什么呢?
“先定个小目标好了……”
扒拉着面前干巴巴难以下咽的饭菜,八寻用力握住了小拳头:
“总有一天,我要在堺町买一栋大房子,天天锯牛扒,喝红酒,大啖蜂蜜小蛋糕!”
……
第一卷 剑客生涯
第一章 盲女
时为公元一五五四年,若是局限在某个远东岛国,则更多人习惯将这一年称作天文二十三年。
往前倒推近百载,一场名为“应仁之乱”的动荡几乎摧毁了室町幕府的统治威望,各地豪强并起,群雄割据,陈旧的秩序摇摇欲坠,下克上的浪潮如车轮滚滚而至,拉开了战国时代的帷幕;
而在后来之人眼中,仅仅七年之后,一次发生在桶狭间的雨中奇袭,不仅覆灭了东海道强权今川家的霸业,更令这段时期当之无愧的主角之一正式登上舞台,一展天下布武之野望。
然则今时今日,对于活在当下的人们来说,织田信长只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的乡下大名罢了,顶多只会在听说对方种种奇行逸事时调侃讥讽几句,打发一下时间。
比起这种小人物,他们更愿意关注那些一举一动都能掀起风云变幻的当世强者,例如甲斐武田、相模北条与骏河今川即将缔结的三方盟约,这件事情虽然尚未敲定,但有关情报早已通过各路渠道,传进了诸多有心者的耳中。
山雨将至——
便有隐隐的雷声,从天边传了过来。
……
“好像是要下雨了……”
听见那远远的闷雷声响,少女停住脚步,歪了歪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只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破烂衣裳,踩着一对旧草鞋,一头有些凌乱的及耳短发,体格身材瘦瘦小小,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袱,左手拄着一根木头做的拐杖,敲敲打打,一双眼睛却是闭着的。
“……周围没有人声,多半找不到可以借宿的村落……淋雨倒是不打紧,万一感冒发烧就麻烦了,这年头又没有什么感冒灵板蓝根可以喝,一个搞不好落下什么大病,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想就头疼……”
嘀嘀咕咕,咕咕嘀嘀,她一个人在这自言自语说个不停,话语中还混杂着某些让别人听见会一头雾水的词汇。
过得片刻,等到空气中水汽渐重,山风也一刻比一刻猛烈起来,少女这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敲着拐杖,有些踉跄地快步走了出去。
她的目标是附近一座小树林,沙沙的风声越来越近,间或伴随着一两下鸟儿煽动翅膀的声音,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一滴水珠落在叶子上之前,一头撞进了那枝繁叶茂的树冠之下。
滴、答,滴答……哗啦啦啦!
骤雨狂风,总是来得叫人猝不及防,仿佛转眼之间,原本只是轻飘飘的几片轻丝已经变作了倾盆暴雨,痛快洗涤着这片天地。
少女仰起脸来,感受着那从树叶缝隙间落下的豆大雨珠,微微叹了口气:“算了,就这样吧……希望待会别打雷。”
她放弃般地苦笑了一下,不再挣扎,靠着粗粝的树桩坐下,放开拐杖,摸索着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半个冷透了的饭团,双手捧着,像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啃了起来。
如今时节,这饭团自然不可能是用大米饭捏的,,而是小米加稗子团成一团,本就噎人得很,此时又被放得整个冰凉透心,更是难以下咽 。
少女却吃得津津有味,脸上一副满足的笑容,仿佛正在享用着什么美味佳肴一般,偶尔实在被噎得不行,就解下腰间的竹筒,喝两口清水帮忙咽下去。
半个巴掌大小的饭团,她硬是吃了足足一刻钟有多,最后连指尖和掌心沾着的碎屑也不忘仔仔细细舔上一遍,直到确认没有任何遗漏,这才轻轻呼了一口气,把脑袋往后一仰,靠在树干上,优哉游哉地打了个哈欠。
“感觉上距离天黑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不过雨这么大也没办法赶路,怎么办呢……要不然睡一觉?”
对于目不能视的少女而言,白天或黑夜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如今正逢乱世,四处兵荒马乱,盗匪横行,野兽肆虐,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趁着白天多走一段路,可以稍微安全一丁点……
也只是安全一丁点而已。
又是一个懒洋洋的哈欠,坐听雨声连绵,最是让人犯困,就在少女感觉即将坠入梦乡之际,陡然间,地面微微要晃了一下。
不是地震,而是更加轻微的,什么东西奔跑的动静……
磕擦擦——
急促的马蹄声从雨幕另一头响了起来。
少女微微蹙眉,她走的这条路并非官道,反而穿山入林,在没有爆发战争的情况下,那些大名武士的信使或者斥候很少会路过这里,而排除这两者,又有能力驯养马匹的人……在现今这个世道并不多见。
果不其然,随着马蹄声破开风雨,越来越近,哪怕隔着疾风骤雨,她也依旧能闻见那种皮草特有的独特气味,以及更胜一筹的——像是要将其他食物统统盖过去一般的血腥气息。
很少有人知道,即使同样是血,不同动物的血,气味也是天差地别,鸡和鸭,鱼和人,或许耳聪目明的普通人很难在一瞬间分辨出其中不同,但凡事有失有得,久居黑暗的少女鼻尖微动,已经认出那毫无疑问,是来自人类的鲜血。
血气未散。
马蹄声已来到了面前。
马上之人一声唿哨,一扯缰绳停住坐骑,居高临下,望了过来。
虽然没有与对方对上视线,少女也能感觉到那人的眼神先是落在自己脸上,稍一停顿,又往下移动,舔舐般看遍了全身。
她坐在原地,侧着头,在脑海中勾勒出坐在马上之人大概的外表:
心脏的鼓动强而有力,想必是经常锻炼身体,呼吸来自高处,配合心脏所在的位置,身高应该在一米七左右……
刚刚策马奔行时传来了铁器碰撞的声响,他有佩刀身上披着动物皮草制成的大衣,衣服和身上都沾着血,有酒气,和些许的火烧气味……
顷刻之间,一个体格高大,形貌粗鲁的男人形象已浮现心头,标准,或者说是过于标准的山贼形象,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大约是不久前才干过一票“买卖”,袭击过某个村庄,杀了人,喝过酒,最后还一把火将不知道谁的屋子烧得干干净净。
类似的事情,她穿越至今,早就“听”过不止一次了。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少女才会感谢自己这一世与生俱来的眼疾,好让她不用亲眼瞧见那些血淋淋的悲惨画面。
思绪闪动,不过一瞬,那马上的山贼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突然把手一伸,用马鞭将少女的下巴硬生生抬了起来,后者也不反抗,乖乖仰起脸来,任凭对方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
“虽然是个瞎子,长得倒还不错。”过了一会,只听那山贼啧啧评价道。
与她的猜测一样,是一个粗野到令人想要皱眉的沙哑男声,“正好这次出来没什么收获,就把你带回去给弟兄们解解闷,也算没有白跑一趟。喂,瞎子,赶紧站起来——”
喝声出口,见少女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山贼皱着眉头,扬起马鞭就要狠狠抽下,在他想来,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女孩只要一鞭就能打个半死,到时绑在马背上带回去,倒也省事……而要是这一鞭打得太重,对方半路上死掉了,那也只是她的命不好。
反正只是一个路上捡的消遣,死也就死了。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挥出的鞭子震开满天雨珠,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黑影,呼啸而下!
唰!
然而下一秒,这道黑蒙蒙的影子却倏然掉了个方向,像蛇一样朝着林子深处飞了出去。
他拿着半截断鞭,脸上露出一丝错愕,眨了眨眼睛,倏然,右手一轻,有什么东西“啪嗒”地掉在了地上,将小小的水泊染成了红色。
整整过了两三秒钟,这名山贼终于反应过来,那个掉在地上的“什么东西”……原来是自己的右手。
右臂前方,以手腕为界,握着断鞭的手掌已不翼而飞。
“这……”
脑子里一片空白,尽管已经开始感觉到了痛楚,可就连这份疼痛也还是飘在半空中的,迟迟没有落到实处。
他呆呆看了看地上的断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啊”的叫了一声,猛然盯向那坐着不动的短发少女:
“混账东西,你在捣什么鬼!”
他不是白痴,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说有谁对自己做了什么的话,唯一的人选只可能是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孩,即便山贼想不通对方是用的什么手段,明明在他的注视下,这瞎子根本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弹过……
不对。
目光陡然一缩,山贼看着不知何时被少女握在手中的木杖,本能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恐怖,一时间头皮发麻,牙齿都忍不住打起架来,“你,我,这,到底……”
不等男人将这些破碎的词句整合成话语,从刚刚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倏然开口:“我叫八寻,记住了么?”
“八……什么?”
想不通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自报家门,山贼强行压下心中这股莫名其妙的恐惧,正待鼓起勇气大声喝问,却又听见那名自称八寻的少女幽幽一叹:
“其实记不住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你当个明白鬼罢了……好了,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但话音甫落,山贼只觉得脖颈一凉。
那份微微的冷意,也是他这辈子最后感觉到的东西——
咔。
伴随着一声刀剑入鞘般的轻响,男人高大的身躯坐在马上,微微一晃之间,脸上凝固着惊疑之色的头颅却已冲天而起,骨碌碌滚倒在湿润的泥土之间!
而八寻依旧握着那支拐杖,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言不发,怔怔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时间便在这种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而过,暴雨不终日,短短一会的功夫,原本猛烈的雨势已渐渐转小,终于停歇,山风流转间,似乎有温暖的阳光照了下来。
透过枝叶,落在少女身上。
也照在了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之上。
“又杀人了……”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从那紧紧抿起的嘴唇中漏了出来。
八寻伸手扶着身后的树干,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过去,摸索着将男人圆睁的双眼合上,又从他身上搜出了几把铜钱,收入袖中,最后在旁边熟练地挖了一个坑,将对方的脑袋连同无头尸身一同埋了进去。
填上泥土,堆成一个小包,站在这草草建成的土坟之前,双手合十,嘴唇翕动,念诵了一段往生超度的经文。
这一系列的举动不仅费时,更加费力,等她全部做完,落在身上的阳光已变得熹微黯淡,迎面而来的山风也愈来愈冷,大概是天黑了。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隶,莎婆诃……好了,人死如灯灭,临了万事休,愿你能够早登极乐,重新做人。接下来……”
她向着坟包微微点了点头,背起包袱,转过身来,朝向那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的马匹。
“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这附近有一帮穷凶极恶的贼匪,虽说与我无关,但也不能就此束手旁观……俗话说老马识途,马儿啊马儿,就有劳你带我一程,送那些强盗兄弟早日前往西天极乐,改过自新罢。”
不知道那马儿有没有听懂这句话,长嘶一声过后,竟真的低下头来,让八寻轻轻抱了一下。
少女随后将拐杖插在包袱里,有些笨拙地爬上马背,并非如平常人那样直挺挺坐着,而是手脚并用,整个人像溺水时抱着浮木一样,使劲抱住了马身,声音微微颤抖:“好……好马儿,出发吧,记得稍微……稍微慢一点……”
又是一声嘶鸣。
磕擦擦——
劲风扑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少女忍不住小声悲鸣了起来:“慢……慢一点啊!”
……
第二章 朱枪
骑马的滋味因人而异。
有人喜爱那种踏风而行的畅快感,有人则醉心于周遭不断变幻的风景,还有的人虽然嘴里不说,但十分享受端坐马背之上,居高临下俯视他人的优越感,等等等等……
可惜这一切都与八寻无缘。
对她来说,骑马在某种意义上与前世的过山车有几分相似,同样惊险刺激,同样的身不由己,同样的惊险刺激,同样的身处黑暗之中——她玩过山车一向是用力闭着眼睛的。
要说有什么区别,大概是一个还有安全带保护,一个却只能听天由命。
所幸如今身下的这匹马儿颇通人性,可能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奔跑没多久便逐渐放慢了速度。
一路奔行,八寻全程都在把自己紧紧贴在马背上瑟瑟发抖,只希望这一幕不要被别人看到,否则便样衰了……
心里闪过这个古怪的念头,耳旁劲风呼啸,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的,风声一停,却是马儿停住脚步,一声嘶鸣,似在提醒。
又过了片刻,八寻这才颤颤巍巍,小心翼翼,从马背上手脚并用地滑了下来。
“谢……谢谢啊,你可以离开了,小心可别让别人逮着。”
她拍了拍马脖子,对方又叫了一下,转身就跑,只听磕擦擦声音渐远,眨眼的功夫业已不知去向。
至于八寻自己,大约是还没有从那种腾云驾雾的体验中恢复过来,整个人显得晕乎乎的,好半天才恢复过来。侧耳细听了一阵,大致确定了要去的方向,她便慢悠悠地迈开了脚步。
笃、笃。
少女步伐轻盈如猫,草鞋落地无声,唯有拐杖与地面接触时的敲击声,一下一下,偶尔惊起几只鸟雀,便又是扑簌簌的一阵吵闹声响,被风裹挟着远远传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一路过去,风的另一头渐渐也有声音传了过来,那起初像是人的怒喝声,转瞬又从愤怒的咆哮变成了惨叫,乒乒乓乓,兵刃交击没几下,又被更加响亮的哀嚎声盖了过去。
“这是……”
身形微微一顿,预料之外的动静让八寻稍稍有些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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