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执棋者 第13章

　　阿米娅望着前方遭到整合运动屠戮的平民们，咬紧牙，沉默。

　　“阿米娅，不管我们怎么想都来不及了，更何况……对方也不打算放过我们。”

　　站着的位置不同，看到的地方也不同。杜宾认同着博士的决策，以罗德岛现存的实力不可能救下所有人。就算他们现在竭尽全力把眼前见到的每个平民救下来又如何？他们也做不到带着平民一起离开，天灾降临，全部人都得死。

　　“小心！”临光大声警示道，“开阔区各个出口同时出现整合运动的士兵！”

　　“E4小队，冲锋！击溃他们！全部人跟上！”

　　林律的声音无比坚定，如同岩石般冷硬。

　　“耀骑士临光，谨遵钧命。”

　　临光落下手中战锤，战锤两侧的斧刃顺着机括降下，化作两道光翼。

　　她的武器正是她的法杖，以光的名义，照耀这片浑浊的大地，驱散吾主的敌人。

　　光盾围绕在临光的四周，金色的天马虚影在她身后凝结成虚影，将光环扩散到每个角落。

　　闪耀的光辉落在敌方身上，化为灼热的光焰。光辉洒落在我军面前，化为温热的暖流。削弱敌方的同时治愈我方的伤痛，临光之所以被称作耀骑士，并不仅仅因为这是她在卡西米尔的骑士封号，同样也不限于对她高尚品行与强大力量的肯定。

　　临光的称号与她所使用的源石技艺息息相关，在她使用源石技艺时往往伴随有明显的发光现象。通过释放神秘的源石技艺，临光能够在战场上治疗自己的同伴，鼓舞每个人继续战斗。

　　“区区暴徒，怎能阻挡我们！！”

　　“喔喔喔！！”

　　E4小队情绪高昂，不仅仅是他们感到亢奋而已，其他小队也是。

　　在这天灾云笼罩的无尽长夜里，耀骑士临光不仅仅是一位优秀的重装干员而已。

　　每个人的心中都会向往着温暖的光，就连林律也不例外，他稍稍一愣神，嘴角挽起了笑容。

　　可惜这份笑容未能持续多久。

　　“——！”

　　一阵无形的压力从高空坠落，所有矿石病感染者在这一刻都感到自身感染源石的部位传来刺痛。

　　林律睁大了双眸，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死死锁在体内的伤痛随着燃烧的触感蔓延开来，强韧的精神无法压抑住自我。如同落入火海之中，每处皮肤都在烧灼着，呼吸中散发着焦味。

　　“临光，回来。”

　　简单的四个字，林律几乎用尽全力。他脚步踉跄，半跪在地上。

　　“……博士，怎么了？”

　　同样感到强烈不适的阿米娅强撑着身体，勉强搀扶起博士，发现博士正揪紧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撤退，阿米娅，通知所有人撤退——”

　　林律吃力的说道，在他的数据化视界里，铺天盖地的赤红方框充斥着灵域。

　　每个人，每件物品，就连地面上的小石子，信息描述都是鲜红的两个字——警告！

　　林律仰起脑袋，目光停留在天空上，呼吸微微屏住。

　　崩腾的焰流在燃烧的灾云中流转，扭曲的天空如提至满月的弓弦般绷紧到极限。

　　原本距离天灾降临还剩下半小时的时间，被人用源石技艺硬生生地抹去，提前降下末日的帷幕。

　　“哈，啊哈哈……”

　　整合运动的士兵们停下了脚步。

　　有人舒展双臂，有人拥抱在一起，有人在高呼，有人在狂笑。

　　他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体内烧灼的痛楚，这团火焰必将点燃万物。

　　“来了。”

　　“来了！来了！！”

　　“我们感染者的救赎，终于来了！”

　　“当这片大地重新染上赤色，所有的一切都将归于源点。”

　　“我们将不会再区别彼此，不再孤独，我们所有人……都是整合运动！”

第二十三章 塔露拉

　　切尔诺伯格中心城。

　　弑君者微微眯起眼睛，灼烧的痛楚从体内蔓延，仿佛要从咽喉里吐出火苗。

　　她坐在高楼天台上，在半空中摇晃着修长的双腿，抬起头望向近在眼前的天灾云。

　　“塔露拉……”

　　弑君者翻转着手心上的短刃，自言自语道：“你骗我们说律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始终不肯相信他会死去，一直在追寻着他的下落。就在我快要认命的时候，偏偏在这座即将被摧毁的城市遇见了他。你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有所预谋？”

　　“啊啊，烦死了，早知道离别时多咬他两口了。”

　　弑君者托着不知不觉间红透的脸颊，望着扭曲的乌云降下灾厄的陨石。

　　在这座高楼下方正是荒芜广场，被整合运动生擒的切尔诺伯格市民被围在这里。

　　她伸出手，指着半空中高速落下的巨大源石，指尖轻捻虚空，轻点人头攒动的人群之中。

　　“……祭典，开始了。”

　　弑君者轻声道，眼眸中看不出喜怒哀乐。

　　荒芜的广场已变成人间地狱，在燃烧的源石降下时这些人再想拼命离开已经来不及了。最初的一颗陨石直接抹去三分之一人的性命，扩散的源石碎片如同水柱般冲刷着每个人的身躯，距离最近的人全身都被嵌满源石。不过，这也许是一件好事，至少那人当场暴毙，无需忍受焰火缠身的苦痛。

　　外围的人群哭嚎着想要逃离广场，但守在各个出口的整合运动士兵不分由说地直接挥刀，将奔跑的人群挡下。

　　“你们疯了吗！你们也不想活了吗！天灾，天灾！要死了，所有人都要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放过我，放过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钱，还是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不要变成感染者，我不要死，我不要啊！！”

　　“……”

　　整合运动的一位士兵漠然地看着他们的滑稽样，缓缓抬起双臂……

　　“你愿意放我们走吗？！”

　　有人喜出望外，泪水充盈了眼眶。

　　那位守在出口抬起双臂的士兵，缓缓舒展后腰，双手高高抬起，竖起中指。

　　“放你妈。”

　　“啊，啊啊……啊啊啊啊！！！”

　　绝望的人群用身体冲击着出口处的整合运动士兵，也有一些人放弃挣扎，呆滞地望着天空，细数自己的一生。

　　他们每个人其实心里都清楚，切尔诺伯格已经完了。

　　天灾会抹去他们的存在，这座曾经伟大的城市迎来的结局比想象中还要可笑。谁能想的到，谁能想的到，切尔诺伯格不是在与炎国、哥伦比亚联邦，维多利亚王国的交战中覆灭，而是被小小的感染者所颠覆。

　　一颗颗陨石从天而降，不仅是荒芜广场而已，巨大的坠岩击垮了临街的建筑，造成二次伤害。无数的碎石如同山崩海啸倾淌而落，仿佛要将每个人淹没。灼热的火焰借助风势迅速爬上人们的衣物，将所及之处侵蚀殆尽，燃烧成灰。

　　切尔诺伯格人也好，整合运动的士兵也好，在天灾面前众生平等，迎来死亡。

　　不同之处在于，一方在哭泣着哀嚎着，一方则是狂笑着喧闹着。

　　疯狂的人潮之中，一位前乌萨斯高官双目无神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数小时之前，因为他自以为是的言语激怒了整合运动，被整合运动的士兵强迫吞服下一块源石，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一员。在他绝望的时候，他的同乡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向他伸出援手，甚至唾弃他，嫌弃他，排挤他，不再接纳他。他一个人被排除在群体之外，却意外的因此活下来，陨石没有降临在他身边。

　　从施暴者到受害者，没人想的到短短三个小时，人生的轨迹就脱轨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三个小时，可以让一个人思考很多很多事。

　　以他曾经所处的地位，以他曾经站在政坛上的位置，以他曾经看待人事物的目光。

　　他想了很多很多，一开始他还想不通为什么乌萨斯的军警会战胜不过区区感染者。后来他以感染者的角度，改变了思考的方向，很多不明白的疑惑被解开了。他越想越激动，越想越止不住身体的颤抖，最终一切都归于平静。

　　“是时候了。”

　　他像是行尸走肉般拖曳着身子，与四处逃散的人群跌跌撞撞，向着仍在燃烧的源石簇走去。

　　他微笑着，轻笑着，大笑着，癫笑着，溃烂的舌根与被打碎的牙齿再次渗出血来，如同疯子。

　　他在源石簇面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明知道无路可去却依旧四处奔逃的人群，大大地咧开嘴角。

　　“只有我是这样，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自言自语道，缓缓张开双臂，摔向遍布狰狞尖角的源石簇。

　　……

　　“——大地陷入寂静，恐惧取走了他们的声音。”

　　“巨大的源石垂下头颅——”

　　“——坠落，它坠落在死亡焦热的阴影。”

　　清冷的嗓音在高楼天台上飘渺传响，一位银发黑瞳的女子轻声咏唱着意义不明的诗句，款款而来，行走的步伐优雅翩翩。她身姿高挑，体型纤细，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十足的魅力。她穿着黑色礼服，如同出席一场晚宴，或是……参加一场葬礼。

　　“塔露拉。”

　　弑君者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围栏边缘上站起身子，给来者相应的尊重。

　　塔露拉微微一笑，站在弑君者的身边，居高临下俯视着荒芜广场上演变的悲剧。

　　“阿弑，你看起来很没精神，怎么了吗？”

　　“没什么。”

　　“没什么……吗？”塔露拉的笑容渐渐消散，她淡淡道，“梅菲斯特跟我汇报，有一支人数规模超过三十人的队伍从你管辖的能源核心区一路直达中心城外围区域，我需要一个解释。”

　　弑君者眉头微微撅起，脑海里浮现出梅菲斯特的那张臭脸，顿时心情变得更糟。

　　“一个与乌萨斯没关系的感染者组织而已，我认为不会对我们的行动造成威胁，就放走了。”

　　“是吗？”塔露拉将手搭在剑柄上，“那为什么梅菲斯特告诉我，这个组织拒绝了他的挽留，还主动杀害我们的同胞。如果这是你一时的念头导致的后果，我希望你能为我们的同胞们作出一个解释，用行动来证明。”

　　“我不会为了梅菲斯特的恶趣味认罪。”弑君者淡淡道。

　　“这就是你的答复吗？”

　　塔露拉握住了剑柄，手背缓缓渗出黑色的结晶。

　　“……也许，他们能从天灾中幸存。”弑君者皱紧眉梢，语气颇有些无奈，“漏网之鱼，我会去解决。”

　　“去吧。”

　　“是。”

　　弑君者提起短刃，源石技艺发动。

　　她扬起双臂，脚尖踮起，从四十米高的天台上信仰之跃。

　　塔露拉漠然地看着弑君者安全着地，如烟般消散，失去踪影。

　　“别让我失望啊……弑君者。”她轻声道，转身消失在盘旋整座高楼的焰火中。

第二十四章 重逢总是来的如此突然

　　“临光，回答我，临光！”

　　林律卧倒在地，头顶上方降下一颗划破天际的陨石，砸落在两侧的建筑上。那似乎是一家餐厅，火石在击垮建筑物迸溅出无数碎片的同时，餐厅的燃气也因此被点燃，爆发出夺目的火光。

　　汹涌的气浪将窗户轰碎，一块块玻璃碎片扎在整合运动的士兵身上，如同割麦子般撂倒一群人。

　　率先发起冲锋的E4小队在林律紧急的撤退命令下没有深入其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林律心急如焚，因为不知名源石技艺而严重影响的灵域正在逐步重启，至少能够慢慢地恢复思考能力。林律凭借着顽固的意志驱动这副残破不堪的躯体，一点点地撑起身子，保持稳定的呼吸，让大脑有充足的氧气供应。

　　“临光收到，正在撤退。”

　　临光的声音在通讯耳机里传来，这才让林律稍微感到安心。

　　“唔嗯——”

　　熟悉的声音从附近传来，被冲击掀翻的菲林女孩倒在危楼底下，她蜷缩着小小的身子，腿部被卷入源石碎渣，鲜血如同小蛇般从伤口处汩汩流出。她头顶上的屋檐还在不停地落下粉末碎石，岩壁上龟裂出蜘蛛网般的纹路。

　　就算林律的灵域还未完整重启，他也知道女孩的处境是有多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