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言苦乐
要怎么做，要怎么做——
不对，在思考之前，他的身体就已经行动起来。
四肢百骸的痛楚被遗忘在脑后，林律踉跄地挺起身子，一步，两步，他跑了起来，要赶上，赶上！
——在整片屋顶塌下来之前赶上！
这里是城市的边缘，也是切尔诺伯格最贫瘠的地方。
有人获得什么，就有人失去什么。
这是乌萨斯的准则，也是世界的规则。
这栋年久失修的危楼本来就属于豆腐渣工程，在整合运动破坏下摇摇欲坠，天灾的降临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比林律想象中还要严重，不仅仅是屋顶塌下来而已，半层楼都因此滑坡。这要是压下去，菲林族医疗干员就要变成菲林酱。
伴随着刺耳嘈杂的声响，房屋迎来了极限，支柱裂开，彻底崩坏。
千钧一发之际，林律扑向试图爬起身子的医疗干员，抱着她接连翻滚，险而又险地避开危楼坍塌的中心。
也仅仅是坍塌中心而已。
两人滚进了楼里，情况依旧紧急。
林律保持俯卧撑的姿势，将小小的女孩藏在身子底下。厚重的碎石砸在他的背上，好不容易重启的灵域险些被拍没，深蓝色的大衣被粉末沾成灰色。又是一块大碎石砸在肩上，林律左手一滑差点失去平衡，但他还是撑住了，他必须撑住。
“啊……博，博士？”
“没事的，没事的。”
林律安慰她道，同时松了口气。
“总算来了。”
金色的光辉照亮了阴暗的角落，高举黑盾的临光用盾击撞碎塌下来的石板，如同天马般飞驰到林律身边。
“咳咳，哈……博士，您没事吧！？”
“半个月内我不想再做平板支撑。”
“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看来是真的没事。博士，我的盾牌还撑得住，快带她离开，快——”
临光慢慢地撑起盾牌，将博士和医疗干员庇护在自己的盾牌底下，三人一同离开塌陷的废墟，总算脱离危险。
“博士，博士……你没事吧？”
因为天灾缘故被迫分开的阿米娅急匆匆地来到林律面前，担忧的左摸摸右摸摸。
“我没事，多亏了临光救了我们。”
“这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吗？博士。”阿米娅询问道。
“……是啊，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骗人。”阿米娅小声道。
林律默默转头，假装没听见。
“博士，对不起。”
临光放下手中的盾牌，毛茸茸的耳朵低沉下来。
“让您处于如此险境之中，这是我的责任。博士，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在我倒下之前，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别随便竖旗帜啊临光，说出这种话会翻车的，这就跟回到罗德岛后我就要跟谁谁谁告白一样是NG台词啊临光！”林律在心中暗想，但还是没能说出口，而是伸出手拍了拍女孩的脑袋，轻轻地“嗯”了一声。
啊……毛茸茸的耳朵，好爽。
林律回味着手指间滑到临光耳朵的触感，同时在心中为自己鼓气。
“临光，带她去做紧急治疗。阿米娅，联系上各小队成员，迅速重整队伍。我们很幸运，这里并不是天灾正中心。有人通过源石技艺强制性地让源石提前坠下，某种意义来说减轻了灾害，但这并不是好事。过度干扰自然，只会遭到更为强势的反扑。现在只是第一波主灾害而已，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我无法确知这场天灾会持续多久，尽快离开一秒，就多一分安全。”
林律迅速地下达指令，但他背部受到冲击，一时半会还没法站稳身子。
“E4小队有成员受重伤，请求治疗！”
“E1小队收到，正前往聚集点待命。”
“E2小队，E3小队基本没事，有狙击干员受了轻伤，但状况还算不错，至少我们……活了下来。”
林律这才吐出胸口处沉闷的不安，凑近通讯耳麦喊道：“各小队迅速重整队伍，优先治疗受伤人员，我们准备离开。”
“等等，博士……”阿米娅皱紧眉头，低喃道，“整合运动的人……都这种时候了还要攻击我们吗！”
“这些家伙真的是疯了！”杜宾咬牙切齿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
“……E2小队，彻底击溃他们，然后迅速撤离。E3小队负责护卫E1小队与E4小队，别让对方干扰医疗干员的救治工作。阿米娅，你也去帮忙，我没事的。”
“收到，博士！”Ace在耳机里回应道。
阿米娅担忧地看了一眼林律，在林律反复强调没问题下，才连忙赶去帮忙。
“……咳。”
林律轻轻咳嗽，四周的空气质量飞速下降，炽热的高温扭曲了视野，呼吸入肺的空气像是工业废气。
朦胧的四周，隐约有一层层与众不同的烟雾弥漫在战场上。这不像是常用的建筑材料燃烧时产生的烟气，比起火灾中含有大量二氧化碳的浓烟来说，这团迷雾要显得温柔许多。
林律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狡猾。”
橘红色的头发微微翘起，如同狼一样的少女无奈放下手中短刃，张开双臂抱住林律。
林律脚步踉跄，在女孩怀中微微下坠，后脑勺深深地埋入柔软的双峰之中。
“好爽……”
林律脱口而出，后知后觉事情的严重性。
他抬起视线，仰视着嘴角带着虎牙的美少女。
“啊，那个，弑君者，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律！！”
第二十五章 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消气了吗？”
林律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没，你你你别看过来，乖乖站好。”
弑君者抱住林律的后脑勺，不让他转过头。
……就在刚刚，为了报复他的无礼之举。林律的兜帽被弑君者摘下来，她拿起手帕仔仔细细地在林律脸上擦了一遍，然后扑上去左右脸颊都咬了一口。林律一脸迷惑的看着她，既然帮他擦干净脸，怎么又弄得口水到处都是。盯着盯着，弑君者小脸挂不住，不让他看自己。
“律，你有想起什么吗？”
弑君者拿出一把木梳子，为坐在厚石板上的林律仔细梳理长发，明明她自己的头发都乱到翘起来却从未梳理过。
“……偶尔我的脑海里会闪过一些画面，但我还是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事。”
林律舒服地闭上眼睛，享受着弑君者近距离的梳头发，以及女孩无意识地前倾身子时，头顶传来若有若无的柔软触感。说实话，弑君者的手并不算娇嫩，倒不如说十分粗糙。但这双为了生存不得不握紧武器的手，正是她努力活下去的证明。
至少林律很喜欢她的手。
“是吗，这样啊……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弑君者抚平林律的头发，将下巴抵在他脑袋上，深深叹气。
“怎么了？”
“我在想我这么悠哉真的好吗？塔露拉暗示让我过来把你们都杀了，结果我在这里给你梳头发，这已经算是叛变了吧？现在事情这么复杂，都怪你一直躲着，不让我找到你。在我死心的时候，你又偷偷跑出来，还失忆。”弑君者戳着林律的脸颊，戳了两下后，再次叹气道，“好啦，其实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自己也不想的，又有谁愿意忘记过去的一切。”
弑君者趴在林律脑袋上，脸都变得扁扁的，像是泄了气一样。
“我这人很笨，不擅长思考，遇到事情我都喜欢推给你和艾尔莫妮去想，反正你们两个人都这么聪明，比我聪明多了。我就好好睡觉，等你们想好后醒来去把事情做好就是了。可是啊……最后你们都离开了我……就算我怎么讨厌思考，我也得去想，去想很多很多事。想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想想塔露拉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和过去的她完全不同。”
弑君者双手环抱住林律的脖颈，红色的眸子里满是落寞，像是在雨夜中被丢弃的狗狗。
“我越想越害怕，有时候总感觉快要想出来结果，却又恐惧着得到不想听的答案。”说完，她似乎觉得这种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太奇怪了，于是逞强地笑了笑，戳起林律的脸颊。
弑君者自嘲道：“也许我已经死了，现在只是在做梦而已，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梦到你。”
“……”
林律静静地倾听着，他缓缓睁开眼，似乎下定决心。
他抬起手抓住弑君者的手臂，拎着她向着自己方向一拉，同时仰起头。
“啊呜。”
林律咬在跌倒过来的弑君者脖颈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你你你你干嘛啊？！”
弑君者愣了数秒才反应过来，她想要推开林律，却没料到对方抓住她的手丝毫不肯退让。
“你现在还感觉是在做梦吗？”林律平静道。
“我现在感觉在做春梦……才怪啦！你措不及防地做什么啦！你这五年来是不是骗女孩子去了！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你到底做过多少次啊！明明是我先来的——”
弑君者慌乱的像是从水里跳到地上的鱼，鲜活地扑腾着。
林律伸出另一只手捧住女孩的脸颊，指尖擦拭她脸上湿润的痕迹。
慢慢地，弑君者不反抗了，仍由林律为她拭去泪水。
就算不用眼睛去看，就算不用灵域去猜。林律也知道女孩表面上的阳光只不过是一层伪装，真正的她已经很累了。孤独在黑暗中走了漫长的旅途，她早已坚持不住，只是除此之外无路可走而已。
弑君者的身体时不时颤抖几下，似乎是在忍耐着，忍耐着……她明明早就习惯忍耐的。
如果不曾拥有过幸福，那么就不会失去，也不必感受消失的痛苦与寂寞。
这些年来，她都是独自一人。
“你现在还感觉自己在做梦吗？”
林律感受着手心处传来的湿润感，轻声道。
“哼。”弑君者转过头不理他。
“不是做梦的话，那么像以前那样依赖我有什么不好的？”
“说什么呢。”弑君者没好气道，“我可是整合运动的人。”
“不，你是我的人。”
林律执着道，钴蓝色的晶石眼眸终于有了一丝人情味。
“我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我的身体还记得你。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伤害我，但你不对我动手的话，你自己也会有危险。我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柳德米拉……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我……”
弑君者动摇了，她急急忙忙地偏过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当然，但是，律，你……也可以回到整合运动的——如果是你的话。”
林律见此，嘴角微微上扬，他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整合运动是什么样的感染者组织，也不清楚罗德岛如何。我只是个从战场上睡醒的失忆人士而已，我不明白感染者究竟遭遇了什么，也不可能从他人的三言两语中建立完善的价值观。但是，罗德岛的人不惜将自身陷至生命危险的处境，也要把我从战乱的切尔诺伯格里带出来。”
“所以我不会抛下他们，也不能放弃他们。”
“……真狡猾。”
弑君者向林律的胸口处轻轻地挥上一拳。
明明她没有用力，林律却感到相当的沉重，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在他心上。
“如果罗德岛不让我待在你身边怎么办。”
林律伸出手揉了揉柳德米拉蓬松的红发，认真道：“如果罗德岛不愿意接纳你的话，我就陪你一起离开。”
“真的吗？”
“真的。”
“真的真的？”
“真的。”
弑君者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目光变得柔和。
“以前也是这样，无论我问多少遍，你都会回答我。”
“那我以前还挺靠谱，绝世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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