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执棋者 第29章

第五十一章 卖拐

　　“真正逃避的人，是我。”

　　凯尔希轻轻叹息，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反驳柳德米拉指控的原因。

　　从结果而言，研究所活下来的研究员只有她一个，其他人全部死亡。

　　“柳德米拉，我在离开切尔诺伯格前把你送去叙拉古，你却自己回到了那座城市。你看，你就像你父亲一样，有时候，意志连时间都能战胜。你总会回到切尔诺伯格，就像你会在这里遇到我。”

　　“有些事如果单纯用武力就能解决的话，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问题了。”

　　弑君者咬住嘴唇，紧握的拳头无力地松开。

　　她一直在怀疑着，犹豫着，直到现在终于得出了答案。

　　弑君者喃喃自问道：“所以，我父亲和我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不，研究员们用他们的死保守了秘密。乌萨斯至今都无法解析石棺内的装置，它们放弃并封存了研究设施。现在，只有些微的能量被回收利用，用于驱动切尔诺伯格的核心。你父亲的努力是有意义的，即使乌萨斯已经掩盖了一切，你也还记得，我也会记得。他们救下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凯尔希认真道，作为曾经的相关人员，她很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石棺设施里一排排高耸的容器，里面流淌着墨绿色的液体，以及……曾经名为“人”的生物。

　　如果石棺装置真的被乌萨斯的高官利用起来，那么造福的是乌萨斯，遭受摧残的也是乌萨斯。

　　“如果我真的是叛徒，那我就是乌萨斯的叛国者。但我绝不会是背叛伙伴的逆贼，我不会出卖任何人。乌萨斯清洗了整个研究所，屠杀了科学家天性里稀少而又珍贵的悲悯。真正的背叛者是贪得无厌的帝国本身。”

　　凯尔希缓缓起身，从床边挪开，她的语气中稍稍透露出疲倦。

　　从制定救援博士的计划，一直到成功救出博士后的第三天，她的睡眠时间加起来甚至不足十小时。通过药物撑起精神的意识在追忆中软化，她感到很累很累，无比疲倦。

　　凯尔希将双手放在身后，悄悄地按着手部上的穴道，让始终冰冷的手恢复一丝热量，提起精神。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

　　弑君者无话可说，她颓然地抱住自己的双腿，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自闭.jpg。

　　为了复仇，她在刀刃上爬摸打滚，在最极端的地方磨练自己的技艺。

　　从曾经被人要求打个招呼都要赌气转头的幼稚鬼，变成一位冷血无情的刺客，在迷雾中收割生命，双手缝隙间渗出永远无法洗干净的粘稠血液。她举起双手，过去还是白皙柔软的小手，如今满是伤痕。

　　“我父亲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那我呢？”

　　“我又做了什么吗？”

　　她心想，缓缓放下了手。

　　“回来，Mon3tr。”

　　凯尔希观察着柳德米拉的表情变化，在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终于把这孩子忽悠瘸了。

　　“柳德米拉，你会为了杀了我这件事感到喜悦吗？”

　　“……你最好别让我有机会杀死你。”弑君者嘴硬道，微微嘟起嘴。

　　“是吗？”

　　凯尔希淡淡道，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继续成长吧，柳德米拉。保留你的斗志，再多想想，再多思考，把目光再放得远一点。也许现在的你还做不到，但是将来，你会实现自己真正的想法。”

　　留下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语后，凯尔希离开了独立病房。

　　“凯，凯尔希医生，早上好！”

　　凯尔希刚离开病房，就听到了朝气满满的问候声。她下意识转头望去，发现一位紫色短发的萨卡兹女孩正在和她打招呼，笑容阳光开朗，双手提着食品袋子，里面装着便携餐盒。

　　“早上好，芙蓉。”凯尔希礼貌性地点点头。

　　“哎嘿嘿~”

　　名为芙蓉的受训医务员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凯尔希，小脸慢慢地涨红，就像是小迷妹在街上遇到了偶像。

　　罗德岛的医护干员们基本都仰慕着凯尔希，就算是个别实力精湛的医者，也无不对凯尔希表示尊敬。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医术高超而已，更是因为她的为人品性，独有的人格魅力。

　　在冷峻到让人生畏的言行谈吐下，实际是对他人无微不至的温柔体贴，就是表达的方式有些生硬。

　　就在上个月，凯尔希连续七十二小时待在手术台旁边，为一名萨尔贡的军事人员患者做急救手术。

　　这个手术在罗德岛里只有她能主刀，其余人无法做到，即便是最为擅长法术治疗的闪灵医师都不行。手术小组至少轮了八、九班，但凯尔希却三天没合过眼，除了喝水擦汗之外就没休息过。

　　当手术结束，患者脱离生命危险，宣布手术圆满成功时，在座的全体医护干员默默地为凯尔希鼓掌，祝贺她再次挽回一条生命。参与手术的干员们在事后聊起这件事时，无不夸赞凯尔希医生的医术之高超，意志之坚韧，乃是医学者的楷模。

　　似乎她从不会倒下，就这样一直屹立在前方，给人留下坚定信念的背影。

　　实际上究竟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

　　“凯尔希医生，她怎么样了？”

　　芙蓉无意识地挺直后背，踮起脚尖，一脸认真地问道。

　　“伤势已无生命危险，还需要观察几天确认伤口不会造成法术二次感染。可惜，闪灵不在，这方面我不如她。”凯尔希轻声道。

　　“请别这么说！凯尔希医生也有着自己独特的本领，您的医术一直都是我们的目标！”芙蓉激动地说道，她为了鼓励凯尔希，把自己珍藏的一些关于凯尔希医术的趣闻谈吐出来，紧张地挥舞小手，差点把饭盒弄翻。

　　凯尔希似乎没想到自己在这位受训医务员心里占据这么大地位，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谢谢你，芙蓉。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么，我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乐意之至！请吩咐我吧！”

　　芙蓉两眼仿佛亮了起来，就像是有星星在里面。

　　凯尔希目光转向病房，再次叹息。

　　“柳德米拉曾经是整合运动的人员，还是干部。在架设人际关系之前，首先该让她明确自己的位置，融入罗德岛，既需要肯定和包容，也需要她先建立起足够的自我认知。”

　　“我希望你能帮忙照顾一下她，算我私人的请求。”

　　“哦哦！”芙蓉空出一只手拍在45姐同款系列的胸口，发出让人心酸的嘭嘭声，“请放心交给我吧！凯尔希医生！”

　　“嗯……那么，就麻烦你了。”

　　凯尔希在转身离去之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嘴角微微挽起微妙的弧度。

　　“对了，那孩子的年龄和炎熔差不多，你可以以姐姐的身份去指导她……稍微强硬点也可以。”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凯尔希医生再见！”

　　芙蓉元气满满地点了点头，转身用职阶卡登记独立病房的门锁，推开门兴奋地喊道。

　　“早上好！柳德米拉酱！”

　　“……？”

　　此时的弑君者还不知道，接下来迎接她的会是什么。

第五十二章 孤独的狼

　　“早上好！柳德米拉酱！”

　　伴随着突兀的推门声响，元气满满的娇憨声传来。

　　自闭状态下的弑君者缓缓仰起头，眼眸里满是颓然，似乎失去了梦想，变成一条咸鱼。

　　弑君者喃喃问道：“你哪位？”

　　“罗德岛受训医务员，芙蓉。虽然只是见习医生而已，但我也能为大家提供可靠的医疗援助！”

　　芙蓉仔细打瞧着弑君者，虽然从身材外观来看和她妹妹炎熔完全不一样，但是两人都有一种相似的气质——好像是叫傲娇来着？

　　“我伤口已经换过药了！今天不用再换了！”

　　弑君者下意识地攥紧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遭受欺负的小姑娘向后退去，后背紧紧地贴在墙壁上。

　　“嗯！凯尔希有跟我说过，放心吧柳德米拉酱，你的伤势没问题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芙蓉甜甜的微笑着，笑容无比真诚，毫不掩饰自己对他人的善意，耀眼得让弑君者有些失神。

　　她把袋子放桌上，一边将饭盒从中取出来，一边说道：“我在给干员们处理伤口时有听他们说过哦，柳德米拉酱的事迹。超厉害呢！一个人能打得过这么多萨卡兹佣兵，换做是我的话，大概对面来一个人就能把我按死。”

　　“……罗德岛会让医生到前线和敌人火并吗？”

　　“基本上不会喔，就算是到战场上，我们更大的作用也是帮助伙伴们恢复伤势，救助生命。啊，嘉维尔医生的话除外，她要是没人看管住，估计会抡起法杖对准敌人脑袋砸去，超凶的。她曾经说过，救治我方队友的最好办法，就是把敌人全部杀光。”

　　“啊这……嘉维尔？”

　　“嘉维尔医生曾经是阿达克里斯部落里数一数二的战士，但在觉醒了治疗法术天赋后，她选择救死扶伤为己任，成为医生。一般情况下她还是很老实的啦，就是局势倾向劣势时，她才会暴躁地冲到战场上和敌人打起来。嗯~可能我说得她有些暴力，实际上她是个值得尊敬和学习的善良医生喔！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不，不了。”

　　弑君者捂着脑袋果断拒绝。

　　她在心里暗自吐槽，罗德岛真的是制药公司吗？

　　凯尔希那个疯女人就算了，为什么其他的医疗干员画风也这么独特？所幸的是眼前这位名为芙蓉的小姑娘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大概战斗力只有五，不足为虑。

　　弑君者逐渐找回自信，她眨了眨眼，问道：“你不怕我吗？”

　　芙蓉转过头，好奇地歪了歪脑袋，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怕你呢？”

　　“我是弑君者喔。”弑君者指了指自己，一脸不怀好意地说道，“我是整合运动的干部……好吧，前任干部，但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像你这样的萨卡兹人，我就算是手无寸铁也可以在三分钟徒手杀死。你一个人过来，就不担心我会把你给宰了？我淦！难不成罗德岛的医护人员人均入手一个宗次郎？！那还打个屁，你们罗德岛干脆把乌萨斯打下来算了。”

　　弑君者被自己的猜测给吓到了，看待芙蓉的眼神也变了，笑颜甜美的紫发女孩在她眼中变成了另一个凯尔希。

　　“宗次郎？”芙蓉歪了歪头，似乎不太懂这个，但她还是诚实地回答了弑君者的问题。

　　“因为我知道柳德米拉酱是个很好的孩子。”

　　“啥？你脑子坏了吧！”

　　弑君者睁大了眼睛，她？好孩子？你这样是要给泰拉所有的好孩子谢罪的！

　　“为了守住一个承诺，孤军奋战，甚至都不给自己留下退路，这样的你难道还不值得我敬佩吗？如果不是博士去接你的话，你一定回不来。你等等呀，我给你听一下这个。”

　　芙蓉想起来一件事，放下手中的餐盒，从口袋里取出黑色的通讯终端。

　　她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机器传来吵杂的声音，能听到有人在争执着什么。

　　“博士，你要去哪？”

　　“去接人。”

　　“罗德岛的人都在这了！”

　　“我去接我的人。”

　　声音不是很清晰，大概是因为录制时的环境很不理想，到处都有磁场干扰的电流声。

　　但是其中有一道声音弑君者特别熟悉，哪怕经过机器的处理有些变化，但还是能分得清楚……

　　“律？”

　　弑君者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她缓缓从被子中爬出来，好奇地看着芙蓉的通讯终端。

　　“……”

　　“阿米娅的身边还有你们。”

　　“但是那个人，她的身边就只有我了。”

　　“……（吵杂的机械音效声接连响起）。”

　　通讯终端的音频到此中断，本来就是从侦查小队的记录仪上截取的一小段，自然不是完整的。

　　因为博士的这句话实在是太帅气了！芙蓉才通过用营养餐威逼利诱Scout把这段留下来发给她。

　　虽然作为罗德岛的干员应该强烈斥责博士这种对罗德岛极为不负责任的举止，但作为一名少女，谁不希望有个人愿意在自己孤身一人陷入敌军包围时，毅然决然返回救援呢？这种对干员不离不弃的态度，让人不由自主地对博士心生好感。

　　芙蓉还偷偷地把音频给其他干员听，疯狂安利博士×柳德米拉这对CP，自主产粮。从某种意义来说，她的举止让罗德岛众多干员对这位前整合运动干部心生好感。如果没有弑君者，大概侦查小队没人能回来罗德岛。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特种干员砾小姐在听完音频后把捧在手里的杯子都捏碎了。

　　“柳德米拉酱，怎么啦？”

　　“妹，没，没事……别看过来啦笨蛋！”

　　弑君者抬起手胡乱的在脸上一抹，纤薄的樱唇紧紧抿起，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落。她攥紧被子，想掩饰，但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仍由泪水流淌下来，肩膀轻轻颤抖着。

　　“安啦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