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执棋者 第90章

　　“……可露希尔有给你搭载阴阳师程序吗？”林某人嘴角微微抽搐，眉毛上挑道。

　　送别了还有工作要处理的医疗机器人后，娜塔莎的目光顺着圆滚滚的身姿离去。

　　“那是……”

　　“柳叶刀二型，制造商为雷神工业。由我们罗德岛总工程师客制化后的雷神存在者STyper 62六轮作业平台， 圆形的外观让人觉得很可爱所以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吉祥物。虽然她说话有时候很消极，但是大家都很喜欢她。”林律微笑着回应道，同时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容变得稍微落寞，“如果瓦列里能活着回来，看到她估计会很高兴吧……这可比我的诺亚武装要可爱多了。”

　　“瓦列里……”

　　娜塔莎凝起眼眸，她记得这个名字，她曾经在切尔诺伯格的求救讯号听过无数遍。

　　“切尔诺伯格军警处唯一战斗到最后的男人，他是那座城市真正的英雄。”林律沉声道，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赞扬一个人，可见对方在他心中确实留下深刻的印象。哪怕仅仅是见过一次面，也让他感到心潮澎湃。

　　林律缓缓停下脚步，他望着门牌上的重症字符，不由得一叹。

　　一般这种病房都是给矿石病感染者使用，尤其是需要特别观察的高危感染者，例如林律从切尔诺伯格捡回来的独角萨卡兹武士。

　　代号名为炎客的萨卡兹武士，他的体细胞与源石融合率足足有18%！受感染程度较高，面部、颈部已出现明显源石侵蚀痕迹。血液源石结晶密度0.41u/L，这意味着他感染步入中期，相当于半个身子都提前埋在土里。

　　如果罗德岛未能在后续数年内研发出针对矿石病的新药物，以目前的医疗条件，治愈率为……0%。

　　由于炎客的身体素质原因，他来到罗德岛的第一天就苏醒过来，一脸懵逼地看着安静祥和的独立病房，活像是见了鬼。当他被林律用苇名剑法——麻醉枪打中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阵亡的觉悟，却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

　　萨卡兹人对于麻醉药的抗性远比他人要高这一点在罗德岛是常识，林律事先跟阿米娅打过招呼，重点关注炎客，别让这人跑了。

　　在Scout精英干员亲切关怀的警告之下，被监控的炎客表示不屑一顾，他只想要找回自己的武器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炎客用莽力推开门时，他发现有十数个精英干员全副武装的在门口欢迎他，可怜的炎客体验了一把罗德岛博士苏醒时的同款待遇。

　　值得一提的是，与机智聪慧懂得利用战场上一切条件的林律不同，铁憨憨炎客当场表示我要打十个。

　　于是乎，炎客在罗德岛醒来的第一天就被精英干员打进重症病房挂药水，此刻就躺在重症病房的隔壁。

　　在阿米娅的领导魅力下，腹黑兔兔强行让炎客签字罗德岛雇佣干员合同，并扣除他三个月的薪资作为矿石病医疗费用。

　　罗德岛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不可能会为任何人提供免费医疗服务，炎客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为了罗德岛新晋近卫干员。

　　事发当天，Scout探望炎客时的表情那是相当的精彩。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毕竟Scout早就告诉炎客上了这艘贼船就别想跑。

　　“你看看你，你本来可以和和气气地换个新工作，包吃包住还有医保。现在被人暴打入院后，你还得卖身还病钱。白挨一顿打不少，净是倒贴三个月工资。当初有多少人是这样被博士拐来巴……罗德岛的。你见到过那些人离开过罗德岛吗？没有！在这里，想要不付出代价地离开罗德岛是不可能的。当初是横着进来的人，只能横着出去。我看你呀，就别想竖起来了。”

　　“嗯？你想说什么？太小声了我没听清。喔，你下巴都被锤松了，说不出来也正常，理解理解。Ace打人先打脸这个习惯是博士教的，博士曾经跟他说过，越是长得帅的对手就越是要往脸上锤。说是可以造成对方心理阴影，还能鼓舞我方士气，并且降低敌方女性敌人的攻击力。博士在近身作战和心理战方面是专家，我听说你就是被博士一个滑铲一拳打进来的。”

　　“你说不是？别害羞嘛，这里的精英干员哪个没被博士暴打过，别紧张。”

　　“你说什么？你还想再聊多十块钱的？好，我这给你唱段相声。”

　　“呃……呃啊……哼哼，啊啊啊啊啊！”

　　炎客当场气到昏迷，时至今日还未清醒，可见言语也是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同为萨卡兹人，同为经历过卡兹戴尔内战的Scout无奈摇头离开，浑然不觉自己是补刀的角色。

第一百五十三章 北国的女武神

　　林律驻足于重症病房门前，手指轻轻地抚摸舱门。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迅速收回捂住腹部双手的娜塔莎。

　　娜塔莎默默地转过头去，可见她是真的难受，就连站姿都有些歪歪扭扭。

　　她宁愿上战场奋勇杀敌，也不愿意遭受良心上的谴责，以及贯穿全身的无力感。

　　林律无奈道：“你过来吧，就算你想被她骂，你现在也没机会。”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是？！”

　　娜塔莎眼眸缓缓睁大，双手无意识地握紧成拳。

　　重症病房的舰门有特意镂空出一个小窗，方便医生随时观察病患的情况，也方便隔离期间来看望的人减少进门的次数。

　　毕竟重症病房里就连空气都有特定的要求，以便让患者能够以最适合的环境休憩，疗养伤势。

　　娜塔莎趴在舱门上，在病房内，一个娇小的女孩躺在病床上，全身接满各种管子和线路。

　　娇小的菲林族医生安托在做记录，高她半个身子的医疗干员亚叶在旁边辅助她，避免出现疏漏。

　　“那女孩就是卓娅，一直向第三集团军发出救援信号的人。”

　　林律语气寂寥的叹了口气：“我们刚刚遇到的那些女孩，至少她们还是相同年龄的人聚集在一起，不是孤独的对抗黑暗。卓娅她则是身陷在最危险最紧急的军警处，时时刻刻都遭遇着危险，每分每秒都生活在恐惧之中。她的体检报告上，全身大大小小伤口共有十多处，手指骨折，腹部有一道致命伤，所幸是及时处理过。这些都不是造成她昏迷的因素，而是她在四天前的那一晚，将自己的精神力彻底耗尽。”

　　“到底是什么支持着一个中学生，顶着仿佛要将脑袋撑破的痛楚，将源石静默装置独自启动。”

　　“这一点你应该也有所体会吧？北国的女武神。”

　　“……”

　　娜塔莎无法回答，她的目光一直停留着卓娅佩戴呼吸器的小脸上。

　　娜塔莎的额头轻轻地抵在玻璃窗前。

　　她看着卓娅，又像是看到了十一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所在的军队营地遭遇了卡西米尔的敌袭，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握紧武器。就像是有什么枷锁被挣脱开来，她将冲上来的银枪铁骑一个个斩于马下。她还记得当时是深夜，她守在最重要的武器库，鏖战至天明，未曾后退过一步。

　　卡西米尔骑士在乌萨斯援军到来后节节败退，天时地利人和的夜间突袭战什么都没得到，反倒是折损不少兵马。

　　事后，娜塔莎得到了褒奖，荣获晋升，被丰赐各种勋章。她被宣发部进行包装推广，就像是个产品，她的行为被冠上许多虚伪的名词，例如乌萨斯军魂的继承者之类的……其实她当时根本没有去思考那么多原因，她只是不想死而已。

　　被杀死和杀死人，她选择了后者。

　　林律看在眼里，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提出邀请。

　　“你有兴趣来我办公室，听听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吗？”

　　娜塔莎轻轻点了点头，她捂着腹部，这里似乎传来被贯穿的痛楚。

　　————

　　罗德岛·博士办公室。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切尔诺伯格其他地区如何我不了解，但是上城区已经完蛋了。”

　　林律举起面前的咖啡杯，看着散发白雾的黑色液体，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带着兜帽面罩，于是又把杯子放下来。

　　“要是没有瓦列里以身作饵，将源石静默装置埋入缝合怪物的体内，那怪物就几乎是无敌的。就算是我，在面对一个足足有二十米高且可以高速移动，血条上限是无限的怪物……我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让它和我一起埋葬在那座城市？到时候别说是切尔诺伯格上城区爆炸，这种靠矿石就能生存的怪物没准还会追寻着移动城市奔跑，也许会跑到龙门，也许会向着北方袭去。”

　　林律百无聊赖地用汤匙摇晃着杯子里的咖啡，坏坏一笑：“我相信你能够从我的言语中得知那头怪物是有多么难缠，就算是乌萨斯帝国现任皇帝醒悟，让驻守边境的第三集团军去善后，你觉得你们要付出多少牺牲才能延缓缝合怪的脚步？”

　　“……”

　　娜塔莎木讷地举起杯子，将滚烫的黑咖啡一饮而尽，眼眸尽是骇然。

　　她看到了图像，映现在罗德岛博士办公室战术虚拟沙盘上的图像。

　　恐怖狰狞的血腥怪物仰天嚎叫，空洞的巨口仿佛能够吞噬万物，无数的人体器官缠绕在上面，就像是巨大的虫茧，阴森恐怖。

　　当晚的究极作战记录已经被阿米娅以首席执行官的权限删除，但关于怪物的情报罗德岛还是会做记录，这些信息是最宝贵的资源。

　　罗德岛医疗部门以及工程部门，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解析着究竟是什么类型的源石技艺，才能让普通人迅速地变成矿石病感染者。为何这些矿石病感染者会纷纷失去理智，沦为野兽，以普通人的血肉为食粮。

　　最让人感到畏惧的是……那些由切尔诺伯格学生们异变而成的怪物。

　　怪物们千奇百态，似乎没有固定的生态模板，而像是泼在纸面上的墨水，向着四面八方延伸。

　　可露希尔将每个怪物的级别分出了档次，并且附带博士当时击杀怪物的方式。

　　类人形的魔物还能利用火焰焚烧成碳，能用物理手段磨灭骨肉，或是用破片式手雷直接炸死。

　　但脱离人形的框架的怪物就不同了，例如能够自由转变体态的软泥怪，它可以将自己作为瓷器般加热，变得无比坚固。也可以将身体的某一处结构融化成具有高爆性的高温黏菌，就连铁这种熔点上千的金属都能迅速化解。如果这些黏菌沾在人身上，估计当场就融化了。

　　至于缝合怪……

　　正如林律所言，如果没有瓦列里的舍身之举，他根本没有机会将其斩杀。

　　可露希尔在参与分析怪物的弱点属性后，忽然能够理解为什么诺亚武装会战损成这样，也能理解方舟驱动器的超频过载。

　　博士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还有什么好苛责的。

　　“博士，你可以将资料给我一份吗？”娜塔莎沉声问道。

　　“当然……”林律看着娜塔莎稍微放松的表情，将后半段话放出，“不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告诉我，为什么？

　　娜塔莎不解道：“为什么？！”

　　“你当我是哪来的慈善家？您老张口一提就想拿走我们的心血？哪有这种好事！且不提这些情报信息是我拿命换来的，这些东西要是处理不当就会引起世界恐慌，也许会引发全世界对矿石病感染者的屠戮。我怎么可能会托付给迫害感染者行动最前线的乌萨斯帝国？”

　　林律本能地想要挖一挖耳朵，将耳垢弹出，做出这么极端嘲讽的动作。

　　但他现在戴着个兜帽，于是变成钻了钻太阳穴，就差没有说出经典台词。

　　“你看到了，这些矿石病感染者并非是因为自己的意愿，才会变成这种嗜血如命的野兽。如果矿石病症状是会让人变成丧尸，见到人就想咬，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有感染者。活着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将其歼灭，一个不剩。源石也将会成为违禁品，全世界的人都要将源石埋在地下，藏到无人知晓的深海里。除非有些人真的疯了，想要把感染者变成源石当做工业能源来用。”

　　娜塔莎闻言，似乎联想到了些什么，一瞬间脸色变得惨白。

　　林律将战术虚拟沙盘显示的图片转换成被操控的感染者，沉声道：“如果我手头上的资料泄露出去的话，在这个信息不透明的时代，这份资料的信息将会以越来越离谱的谣言传播出去。也许第一个人说的是事实，但第二个传出去的时候就会变成感染者吃人。第三个传出去的人会说，矿石病感染者会在一个晚上让一个城市的普通人变成怪物。第四个传出去的人会说……谣言只会越传越离谱！最后没准哪个谁随便说一句，在体内注射消毒液就能将矿石病治愈，也都会有更加无知的人相信。”

　　“别总是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娜塔莎少校。”

　　林律扬手一挥，直接将战术虚拟屏幕收起，莹蓝色的辉光逐渐消散。

　　黑暗重新笼罩在这个房间，但很快舰窗的窗帘迅速地上升，将光明重新照耀进屋内。

　　娜塔莎注视着林律，她很想反驳什么，但不知为何从始至终她都无法做出有效的辩论。

　　“这个资料能够挽救很多人。”她干巴巴地说道。

　　“废话，我不知道吗？我见到那群怪物后没有光速开溜，不就是想着这群吃人的东西要是从切尔诺伯格里跑出来怎么办。罗德岛就离切尔诺伯格不过十公里，以那群怪物持续百米九秒的反人类速度，我开着重机都差点被追上，没准它们下一秒就到你家门口！”

　　“是，如果没有你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娜塔莎很认同的点了点头，湖绿色的眼眸流淌着执着的辉光。

　　“是你拯救了娜塔莉娅她们，拯救了幸存者。”

　　“是你让切尔诺伯格的市民们魂归故里，安息在故乡。”

　　“是你让这座饱受战火的城市得以最体面的方式安葬。”

　　“是你终结了巨大怪物，让附近的移动城市免受生灵涂炭之灾。”

　　“是你……”

　　“好了！够了够了，可以了。打住，别夸了。”

　　林律双手捂脸，他对这种被人贴脸表扬的感觉十分不适应，他宁愿被人称之为屑博士也不想被称为带英雄。

　　上一个叫大英雄的人已经化作流星消逝在夜空，还要被人猫起来上个战斗续行，NP满上，再来一发流星一条。

　　“行吧，事到如今，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林律猛地吐出一口恶气：“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的部下在会客室门口等着吗？”

　　娜塔莎眨了眨眼，猛地意识到什么，惊愕道：“你跟我说的这些情报难道还不够？还有更猛的？！”

　　“你听好了，那是因为我接下来要骂人了！”林律猛地拍桌，“他娘的当今乌萨斯皇帝就是块小饼干！羟氯喹嗑嗨的二五仔！”

　　娜塔莎愣了数秒后，她接受过的教育，皇帝至上的理论，让她本能地对此发怒：“你——！！”

　　“你什么你，你敢说不是？你作为第三集团军的领袖，为什么在你最应该保家卫国的时候，被你的君主无情的背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本来可以避免的悲剧发生，事后在一旁委屈巴巴地来我这讨糖吃？”

　　林律眉毛一挑，他用中指敲了敲两下桌子，义正言辞道：“来来来，你告诉我，切尔诺伯格这座有着辉煌历史的边境城市，为什么整合运动能够轻而易举地渗透进去？根据索尼娅她们的叙述，在切尔诺伯格事件刚爆发时，整合运动的头目之一，梅菲斯特将上城区所有学校的学生都聚集在一起，包括被整合运动控制的一批贵族子女。随着恐惧和不安的持续发酵，最终酝酿成了一系列惨剧。”

　　“这是……”

　　娜塔莎的怒气顿时被浇灭了一大半，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林律直视着娜塔莎，钴蓝色的眼眸透着肃穆：“整合运动事变的那一天，我说过，我在场。罗德岛的干员们来到切尔诺伯格，就是为了接我回舰船。我们罗德岛优秀的天灾信使们观测到了即将会有天灾降临到该地区，但他们都没想到会恰好在这一天遇上感染者宣战。我们为了逃离切尔诺伯格，用武器和法杖开辟出一条道路，向死而生。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切尔诺伯格的守城装置从未使用过！”

　　“为什么切尔诺伯格的守城驻军率先撤离了这座城市！”

　　“为什么切尔诺伯格的部分贵族老爷们率先得到了消息，急匆匆地跑了！”

　　“为什么这座有着伟大历史的城市会观测不到天灾降临的讯号，静静悄悄地盘踞在灾区等死！”

　　林律咆哮着，怒吼着，像是要将他从石棺苏醒后一直藏在心中的闷气宣泄而出。

　　“娜塔莎·安德烈耶维奇·罗斯托夫，告诉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