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剑仙 第474章

　　玉京城。

　　终于到了。

第三十二章 棋争（二合一）

　　越过盘山路，站在高原峭壁的边缘，白想静静俯瞰下方的城市。

　　这一路走来，陷在她手上的北虞城市已经超过了二十座。其中的‘军镇’基本被她屠了个干净，但也有一些正常的城市没有遭灾，只被清算了军队和头目。

　　这不是白想有妇人之仁，刻意留了一批人不杀。也不是白想火眼金睛，扫一眼就知道一座城市里哪些是好人可以活，哪些是坏人该清算。

　　而是北虞这个国家，本身做的太过分了。

　　还是那个很简单的道理：对于国家这种体量的聚集体来说，十年时间算得了什么？

　　现代社会，有些工程楼盘拖延一点，十年甚至都不够交付。而北虞却能只用十年就在融入大面积天海土地的‘新北疆’上建立起超过四十座城池……这里面当然是有问题的。

　　一方面是星海联邦和北虞交好。联邦不愿意向东夏出售的产品和技术，北虞可以享受得到。

　　比如挖掘隧道所需要的‘蠕虫钻头’、‘仿生盾构机’……北虞拥有这些科技设备，建设自然事半功倍。

　　另一方面是……北虞保留了‘四分民法’。甚至在原先的基础上更严苛了。

　　根据白想了解到的北虞律法，只有拥有世家传承和关系的人能够当官，只有能够修炼、具备修炼天赋的人才能享受一些基本权益。

　　剩下来的人，不管你是混血的妖人也好，还是信誓旦旦保证自己是纯血人族也好，全都会被划分到‘力工’一类，世世代代都只能承担构建社会的最底层工作。

　　这些‘力工’占据了北虞社会群体九成以上的人口数量，他们平时不但吃不饱、穿不暖，被迫居住在最肮脏和阴暗的棚屋当中，运气不好还会招来上层的打骂和惩处。

　　比如白想一开始在南开城看到的那一排‘祭品’，他们的下场就是最凄惨的。如果不是白想到来扭转了命运，等待他们的就是被当着自己的面吞吃掉手脚，再被开膛破肚，挖出内脏供人享用。

　　之所以如此，和北虞皇室的成分有关。

　　姚虞一脉是有妖血的。

　　所以便是这个道理了——你皇室都是妖人混血，你有立场和动机去约束贵族？

　　不存在的。

　　正是因为有姚虞皇室这个最大的示例，才会使得北虞勉强建国后迅速确立了以妖、人混血为核心利益阶层的制度。整个社会才会自上而下的开始产生‘祭祀’、‘食人’这类可怕的风气。

　　问我为什么祭祀，为什么吃人？当然是因为我的上面不是人啊？

　　别说我本身是不是人，爱不爱祭祀，爱不爱吃人了，哪怕我真是纯血的人族，我本身不爱喝人血，不爱吃人肉，发自内心对这些行为感到深深的恶心，但是为了我的立场，为了我的利益，甚至为了我的命！我怎么敢不去做！怎么敢不去吃！？

　　这样的‘国家’太畸形了。

　　也正是因为这种畸形的风气，畸形的制度，白想每到一处地方根本不需要细心分辨。

　　那些身穿华服，腰间佩剑，器宇轩昂，谈笑风生的，没有一个是不该死的。

　　那些赤着双足，手脚覆茧，头发沾满油光污渍，一脸呆滞麻木表情，几乎卑贱到淤泥里的，她也不会妄杀一个。

　　二者一看就不是一种生物，哪些该杀，哪些不该杀，真真就是一目了然。

　　现在……也一样。

　　入目所及，这座‘新玉京市’有着成百上千栋巍峨高楼。那最高的怕是有六七十层，都是以仿古建筑的屋檐做顶，再加上楼台之间的‘庙宇’门面，各种各样的红瓦青砖、大红灯笼……一排排、一列列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在傍晚中闪烁，搭配上这片高原所特有的蜃气白雾，那种醉生梦死，空洞而又梦幻的感觉简直要从心里满溢出来。

　　但白想却紧蹙眉头，并不因看到这片‘文明奇景’而感到欢愉。

　　南开城、高原城。

　　这些城市，依靠熔炼了千万底层力工的骨血才能在短短十年内铸造出来。

　　那眼前这座‘白玉京’呢？

　　这么多高楼，这么多霓虹。

　　那蜃气之下，白雾之下，又该埋葬有多少枯骨？

　　想到这里，白想眉头蹙的更深。

　　她是因为被帝封打动，被玄朝留下的理念打动，才真正下定了决心要做这个皇帝。

　　因为曾经见过光明，所以就是看不惯黑暗。

　　没有人敢，我来。

　　没有人做，我来。

　　没有这份力量便也罢了，但倘若我抬手便能翻转人间，翻手便能叫星辰、日月随我意志旋转。

　　我，为什么不管？

　　恍惚之间，那灯火通明处悄然飞来一队‘仙舟’。具是如同小货车一般大，上面印刷着类似军警的标志，加起来一共数百辆，小心翼翼的悬停在她身前半空。

　　“夏皇陛下，我是北虞京军统携‘扬子川’。”

　　里面传来扩音播报。

　　“天家都听闻了您的事迹，特地派遣我在此恭候……您的归来。”

　　“是吗。”白想抬头，罡风恰好扫开她额前的发丝，将她的面容和一双眼眸完整照映在机器屏幕上。

　　“那他自己怎么不来？”

　　“他难道猜不到，我来玉京是干嘛吗。”

　　这……

　　扬子川听了这番话身体直抖。

　　他不过是走关系上来的小统领罢了，当初分配位置的时候可没人想过，玉京城有一天是需要面对如此可怕的强敌的呀……

　　“让他自己来见我。”

　　白想目光瞥向城市，抬手朝这些人斩出剑光，‘唰’的划出一道百米炁罡，顿时在半空中制造出一大片连绵爆炸。

　　不会来不及通知的，因为她知道，刚才的对话肯定在被‘现场直播’。

　　直接杀了这些人太便宜了。

　　她要让他们多挣扎一会，多体验一会，然后才抱着最深沉的绝望和痛苦奔赴死亡。

　　呼——

　　身形飞掠，她直接降临至玉京城中，随便找了个高楼平台就降了下来。

　　“拜见仙长！”

　　平台上的奴仆见她能够踏空而行，知道来者在修士里也是高手角色，自己断然招惹不起，一个个皆是把头压低到胸口跪拜下来，砰砰砰的对她磕头。

　　生存的智慧……吗。

　　对那些不喜欢磕头的，磕头不磕头无所谓。

　　但对那些喜欢磕头的，不磕头，会死。

　　白想没有动，只是盯着他们磕头的动作陷入怔然。

　　抽抽鼻子，她将目光落在左侧一个男人身上。

　　这个人身上有血腥味。

　　吃过人。

　　而且不到一天。

　　左手抬起，男人还以为要恩赏于他，炫目神迷的盯着白想绝美的容颜，脸上满是雀跃和狂喜。

　　嗤——！

　　然后他的身体便破碎了。

　　被一缕炁罡包裹、绞碎，化作血雾，随着高空的罡风飘散而去。

　　忽略尖叫，白想朝半空踏出一步，下一刻却出现在大街上。

　　到了这里，环境骤变。

　　如果说蜃气和云雾上的霓虹灯光是新玉京市打出的招牌，充斥着文明的光辉和纸醉金迷，那么地面……就是看不到光芒的绝望之地。

　　这里甚至没有电，只能从最上方的灯光投影中借取些许微不足道的余光照明，每当五彩斑斓的光柱从百米高空投射下来，掠过那些城市街头的泥泞地，总是能看到大片的鼠类、虫类妖兽四散奔逃，将此前被它们覆盖的惨白人骨彰显出来。

　　烟味，血腥味，污秽的臭味，妖气的臭味。

　　各种各样的味道混在一起，连同那一个个萎靡、蜷缩在一些障碍物后面的褴褛人影，共同谱写出灯座下的黑暗歌谣。

　　“好香……你是女人？女人会来这种地方？”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顺势抬起手想触摸白想。

　　刷——

　　“啊！！！！”

　　断臂横飞，在墙壁上映出男人哀嚎的剪影。

　　白想刚打算问问他认不认识本地黑帮在什么位置，太上感应却传来预警，让她放弃了后续意图。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躲着我呢。”

　　她一点点转头，看向身后的那片黑暗。

　　恰逢此时，头顶的光柱照射下来，划过那片区域时照出了来人。

　　面白如玉，褐色道袍。

　　略微有些邋遢的打扮，正是那位圣庭的‘先生’。

　　巨大的恐慌在这里蔓延，所有的生灵，无论是启了灵智的也好，未开化的野兽也罢，在这两人对上的同时便生出一股巨大危机感，几乎摸爬翻滚着逃离了这里。

　　“你做这些毫无意义。”

　　先生定定看着白想。

　　他确实理解不了，白想这一系列无意义的举动有什么含义。

　　“那你呢。”

　　白想反问他。

　　“你看到了，为什么不做？”

　　“你之于他们，便如人之于蝼蚁。”先生说道，“人在路过时看到蝼蚁相争，兴趣使然，偶尔会调停它们，帮助它们，但人做不到以同等的态度面对每一只蝼蚁。”

　　“说得好。”白想点头，“所以我给他们传授了炁道。”

　　又来了。

　　先生蹙眉。

　　其实来找白想之前他就想过，两人相争，这个话题会怎么展开，其中的矛盾点、冲突点又会在哪。

　　只能说到底还是抱了一分希望吧。

　　毕竟，她在乎因果。

　　毕竟，她当了皇帝。

　　他试图认为白想是‘懂道理’的，‘懂大局’的，想着也许两边终究有机会坐下来谈谈。

　　但事实却令他十分失望。

　　这个回答，太肤浅了。

　　他抬手一挥，眼前的空间场景便如幕布一般挪移开来，瞬间替换到一处高楼内室。

　　这里装潢古朴，有铜炉香烟。

　　偌大面积的青石板上只摆着一张低矮棋盘，另有两只蒲团对置。

　　先生先是坐到主位，从棋盒中取出一枚黑子，略微抬头看向白想。

　　“夏皇。”

　　“请。”

　　白想一怔，笑了笑，拿起手中的神鸣剑看了一眼，随手把它抛出窗外，上前和他对着坐下。

　　先生执黑。

　　执黑先行。

　　两人一边对弈，先生一边继续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