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剑仙 第669章

　　说完之后他便掠起消失在空中，青年一直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看了许久，然后才决定先行下山。

　　这山上其实没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学道虚学宫把据点建设在这种鬼地方的，他所属的宗门道场在山脚位置，那里交通方便，闲来无事时弟子们还能在附近开垦耕田。

　　简单来说如果不奢求一些高档享受的话，宗门在这里可以自给自足，住起来感觉就像在世外桃源一般，每个人的关系都非常亲密。

　　“哥！”

　　下到半途，那红裙少女忽然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手里逮着一只兔子，“你快看我抓到了什么！又能带回去让师父给我们做辣兔了！”

　　青年无语，在少女腰间那枚玉坠上扫了一眼，看清上面刻着一个‘筠’字，联想到这样的玉佩自己本来也有一块，不仅情绪有些低落，思索着待会要怎么篡编解释。

　　带着少女一起下山，两人遥遥就瞥见一片古风浓郁的古建筑群。

　　这正是：

　　青山绿雾葱郁，黑瓦菌盖零丁。

　　脱泥忽至垂花门，循砖直入道君殿。

　　两人过了那垂花门府，刚入内便撞见一人，对方看到他们后神色一喜，凑上来说道：“你们怎么才来！快快跟我回大殿，现在就等你们俩了！”

　　什么叫就等我们俩？

　　青年和少女对视一眼，前者问道：“出了何事？”

　　“傅师兄不知道？”这人长的一副中等身材，两侧面颊胖嘟嘟的，笑起来一双眼睛都成了细缝，也就是在这般惊诧的时候努力瞪圆才能看得清楚，他的双眼瞳色竟然是深紫。

　　“我哥常年在外面闭关，你又不是不知道！”少女没好气的道，然后转头用低眉顺眼的态度告诉青年：“这是三天前的通知了，说是要召集所有人商讨未来大事，我怕耽误你修行所以没说。”

　　未来大事。

　　青年沉吟，在这边能称得上未来大事的，基本上也就是考虑要不要往东方去了。

　　“筠红师妹你就别闹了。”胖青年已经是叫苦不迭，“你偷偷溜出去师父罚的可是我呀，快快跟我来，好叫我的嫩屁股能少挨几鞭。”

　　“呸！”红裙少女先呸后噫，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脚下步速也快了几分。

　　三人踩踏着石砖路面一直走，又转过两道做隔断的门扉，前方终于瞥见一座极为气派的道家殿堂。

　　殿堂内有两人主座，下方分列弟子八人一字排开，最中间空出来三个蒲团，一看就是给他们三人留的。

　　“师父！”

　　胖青年一路小跑上去，在蒲团前站直弯腰作揖，“弟子幸不辱命，在午时之前将他们带来了！”

　　“师父。”

　　青年和少女也如此上前，一边行礼一边开口：“弟子傅行主（傅筠红），见过师父。”

　　“既然来了就快入座吧。”

　　上方传来一道淡雅女声，却是来自主座的女子，只见她一身素白色的宽松上衣，腰间往下套着西域特色的暗红马步裙，极美的面容上略显疲态，一副风尘仆仆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师父，给你这个。”红裙少女则是先凑到她跟前，将提溜的兔子送了上去。

　　“造孽。”女子看了她一眼，把兔子抓到手中抚摸一番，没说什么，直接拧断了它的脖子。

　　反正都是要杀了吃的，还能让它少些痛苦。

　　“既然人齐了，有些事情我宣布一下。”

　　等到三人入座，她在场中扫视一眼，口中说道：“我近期巡游了不少宗门驻地，和其他师门同袍做了交流。我们一致认为随着外界局势越发怪谲，宗门维系现状的成本会越发高昂，因此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归天夏发展，你们有什么意见现在就提。”

　　“天夏？”青年傅行主顿时蹙眉，“道主，这不妥吧？”

　　世外桃源的生活虽然悠哉，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偏离了世界中心。真相其实不是他们有多喜欢过这样的日子，而是不得已只能困在这里。

　　说白了，目前主世残存的宗门势力日子过的都差不多，在新朝大力推广的大学府制度以及‘贴身智能助手’虚神面前，宗门这一套传承方法效率太低且受到挤压，甚至根本都不需要专门立法来查封他们，放着这些宗门回到新朝当前的社会，又有多少人能拜入门墙？

　　真打算回去那肯定是要做出改变了，方式嘛不外乎就那几种，要么为了独立性只选择用虚神教学，要么放弃独立性直接享受招安，待一门忠烈归入学府，当道主的说不得还能捞个副校长当当。

　　前者后者其实都意味着个人不再有太多隐私，这是青年最抵触的。

　　“我认为我们可以留下。”傅行主建议，“夏人傲慢，不愿在西海国家另设都护，这导致许多西海国家遇到争端仍习惯于借助我们的力量，而局势越是危急他们出的价码也越高，我们可以……”

　　“我说的成本高昂，这里的成本不是指钱粮用度。”但是却被女子打断，“这成本其实是你的命，你能理解吗，行主？”

　　这……

　　傅行主一愣，局势真的会恶化到那种程度？

　　他转而想起了那个接触他的中年人，一脸凝重的低下脑袋。

　　女子以为他是因理解意思而陷入窘迫，没有再管他，继续说道：“这是所有驻地负责人共同的决定，尔等从明天起可以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走了，我们半道要等人合流，因此需要提早出发。”

　　“至于不同意见……”

　　她又看了一眼傅行主。

　　“你们可以私下来找我。”

　　会议结束，女子离去，下面的弟子们才松了口气，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师父漂亮归漂亮，气场也是真的压人，当她摆出严肃架势的时候几乎没人敢直视她的眼睛，胖青年周冉便是此类翘楚，此时犹如解脱了一般跨下肩膀，口中念叨着：“哎呦……可算逃得了一顿鞭子……”

　　其他弟子里，傅行主心事重重带着红裙少女很快离开，其他人则也早就习惯了这两人的不合群，对此也没有太多注意。

　　而在后面的走廊上，马步裙女子正在和之前上座的那名男子同行交谈。

　　“红莲教在西海国家的动作要比在国内大得多，实际上我连一天时间都不想给你们，你们最好现在就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男子束发，面相莫约三十多岁，穿着一身青色布袍，一身打扮相当平凡，身后除了一柄古朴长剑外还额外背了一只斗笠，一开口确实责怪起女子，说她的安排耽误时间。

　　“掌门师兄。”女子回道，“我当然知道这样最好，但你算过合流的时间没，我们提前收拾在半道等待，是这中间停留在野外的凶险多，还是掐时间晚走的凶险多呢。”

　　“师妹！”男子蹙眉，“你们分明有我护道……”

　　“你不可能只顾我们一支队伍。”女子打断他，“还有小莲她们，当初正天道在这打散分成六支，还有更弱的分派要你护持。”

　　此话一出，男子终于闭上了嘴，他一边走一边蹙眉沉思，最终不得不承认女子的方案才是最合适的。

　　“红莲教……形势当真如此险恶了么。”女子顺势插话问他。

　　仅从这个问题就能体现出她的慧心，不只是新开话题那么简单，还为男子之前操之过急的意图找了借口，相当于给了个台阶落地。

　　“凶多吉少。”男子摇头。

　　“正如那弟子所言，新朝在西海只有零星两座都护，靠他们哪里能救多少人，大量周边地带早就闹起了红灾。”

　　顿了顿，他脸上露出一副憎恶神色：“尤其这些色目人本就缺乏礼教约束，人人天性散漫糜烂，最易受那刻纹控制，一些本就臭名昭著的城市近期犯罪率暴涨了百倍千倍，现在他们也就只能维系表上面的管制，内里怕不是已经彻底失控！”

　　“那是得早点走了。”女子低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不得不回去，早知如此，师兄当初就该参考我的意见。”

　　“师妹……”

　　男子一滞，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他不是别人，正是上个纪元末尾的天骄榜第一，正天道大师兄常宏远。

　　而他面前的女子正是有‘清幽仙子’、‘沐兰仙子’之称的古曦，两人都曾和大夏女帝打过交道。

　　上个纪元的大劫过后，天下势力重新洗牌，正天道因为十极道人失踪而一下实力衰弱不少，但好在其他顶级道派也都一个鸟样，道内高手要么惨死要么失踪，只剩小猫三两只维护建制，正天道还是能在百宗之中占鳌头地位。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因为随着新朝崛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势政权开始向所有宗门施加压力，在过去面对这种情况宗门可以选择远遁秘境避世，然而新纪元开头正好撞上‘大融合’，这外面的碎片全像投奔黑洞一样往这边扑，宗门势力很快发现这种逃避方式行不太通。

　　但是真要他们接受招安为夏皇效命，他们心里也有不甘。

　　就像常宏远，他其实对白想没有偏见，相反他打心底里佩服白想，佩服她居然能单人只剑打下如此大的一片家业江山，简直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不信以后还能冒出比白想更离谱更妖孽的天才。

　　然而常宏远也不愿意投奔到白想那边帮她做事，因为那意味着他放弃了从师父十极道人手中接过的这副担子。

　　传承二字如意中牢笼，想堪破没有那么容易，这些宗门道场也是一代代传承到今天的，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但凡还有别的选择，他们都不可能摘掉宗门的牌子，把传承的功法、经典都存入大学府的书库和人分享。

　　大学府的制度，和宗门传承的制度，本质上就是在冲突的。

　　常宏远因此而选择带人离开了新朝疆土，他们也不跑远，就在最西北的边关蹲着，正天道分别散成六支，一部分如古曦这般在乡野隐遁，负责挑选教育输送弟子，一部分则在闹市城区扎根，或是开公司，或是做猎团，六支分派互相支援，三百年来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常宏远曾经一度还挺自得的，因为几乎所有残存下来的宗门势力都选择学习他的做法，拖家带口跑到了西方，以各种形式融入了当地。

　　西方色目人在经历过早期的革命之后逐渐摆脱了对圣兵族的无限狂热，整个西方社会在这段时期的迷茫正好撞上炁道强势向西方传播，两边简直可以说是天雷勾动地火，乍一见面就开始如胶似漆，西海国家顺势又进入了对炁道炁法的狂热时代，而他们这些隐世宗门只排斥大学府制度又不排斥炁法长生，转修之后正好也撞上了这股需求热潮。

　　包括常宏远在内，许多宗门人都是当过联邦政府的座上宾的。他们有些开武馆，有些建立帮派，有些做起了禁忌生意，平日里一边帮忙斩除城内肆虐的妖潭虚魔一边享受金钱崇拜，可谓是狠狠吃了一波时代红利。

　　不过这好景也就维系了不到三百年，当夸父族献祭一地生灵凝聚的涡柱拔地而起，一齐向韩挺飞去的时候，地面上眺望天空的常宏远忽然醒悟——留给宗门势力的时间已不多了。

　　是，他们是可以继续留在这边，但是如果再来一次类似的灾害，他们这些宗门人挡得住吗？

　　答案是肯定挡不住，别说正天道挡不住，就是把所有隐世宗门的力量集合起来都挡不住。

　　后面发展也如他所料，肉林之灾后很快又来了红莲异教。

　　那邪门的刻纹对天性散漫的西方人效果简直堪比某类药品，偏偏后者在当地并不违法，这组合起来的效果就很可怕了。

　　实际上，常宏远不是没有试图阻止这些东西发散，但根本没用，吸嗨了的色目人六亲不认，他甚至无法分辨这二者的症状有哪些区别。

　　就比如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好好的，忽然因为听到旁边有人骂了他一句什么词，他直接掏出一把枪当街扫射。

　　又比如一个家庭富裕条件优渥的青少年，也没人欺负他怎么的，但他就是忽然发神经，决定在明天要陪自己一齐上学的小背包里塞一把‘火蛇K9’全自动步枪。

　　这些案例摆在面前，你怎么判断哪些是吸嗨了，哪些又是刻纹污染？

　　常宏远表示我分不清，我他妈真的分不清啊！

　　那就只能溜了。

　　破地方待不下去了，赶紧收拾东西回老家去。

　　然而做出这个决定，也就意味着他必须承认自己当初的选择欠缺考量。

　　古曦提醒过他的，说就算要走，至少留一支人在新朝扎根，这样以后哪边出了变故都有后路。

　　但那个时候白想在潮汐里还没回来，常宏远以为她回不来了，而他又不信任白竹清为首的执政集团，所以没有采纳这个意见。

　　现在看来，他确实是欠考虑了。

　　“这是我不对。”

　　常宏远生活中没什么架子，尤其是对这些熟悉的师弟师妹，他很干脆的对古曦认错：“我不该那般决断，当初就应该听师妹你的。”

　　“现在说这些也无用了。”

　　古曦笑了笑，“我不是怪罪掌门师兄，只是提醒师兄，此类错误可莫要再犯。”

　　“师兄晓得了。”

　　常宏远也笑笑，然后收敛笑容：“对了，那对兄妹是什么情况？”

　　他指傅行主和傅筠红。

　　早就听说这两人修为很高，天赋绝佳，早早就修炼到了金丹以及元窍道境，今天本来还想考察两人想着收为亲传弟子的，结果却被他看出那傅行主眉心含有戾气，给他的感觉不太对劲。

　　“那两人啊，他们对天夏有些排斥。”

　　说到这里，古曦笑容也淡漠下来。

　　“排斥？为何？”

　　“因为他们是虚界遗民的后裔。”古曦说道。

　　“天夏对这些人的处理方针很受执行人的风格影响，执行人仁善下场就好，执行人暴虐则凶多吉少，而恰巧他们遇到的执行人比较冷酷，再加上他们的部族确实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所以……”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全，但足够常宏远理解意思。

　　原来是这样。

　　他点了点头。

　　灭族之恨，这确实很难不心生芥蒂。

　　“我来接触他们试试吧。”常宏远道。

　　事情总归是要解决。

　　这东西对青少年的身心健康而言就是定时炸弹，而他们又肯定是要回新朝的，还是早点拆掉的好。

第八十六章 暴露（二合一）

　　傅行主带着妹妹傅筠红回到一座稍远的屋子，立刻跟她开始收拾行李。

　　“哥？”傅筠红一边收拾一边好奇的朝他看来，“我们真的要和师父一起回天夏么？”

　　如同古曦所言，两人是一支虚界遗民里仅存的后裔，他们那个部族在回归主世的过程中犯了忌讳，正好当值负责引导他们的人又容不得沙子，所以就直接选择开了杀戒，把他们部族清理掉了。

　　这两人是因为当时还小，都是几岁稚童，追杀的修士在将他们身边的大人屠戮一空后不忍继续动手，索性将他们丢弃在密林深处自生自灭，后来被一群进山采药的猎人救下。

　　那些猎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救人的原因不单纯是因为仁善，出来后就字面意义上的把他们卖了，但尽管如此傅筠红回忆起来还是很感谢他们，因为如果不是他们的话两人在深山老林里肯定是活不下去的，那也就没有后来的发展，更不可能有机会拜入正天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