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剑仙 第694章

　　但连锋和诸笙却眯起了眼睛。

　　前者虽然不擅动脑但本能厉害，隐约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后者则是将一路走来的所有路线都在脑子里做了3D建模，发现倘若将那些所谓的奇石作为标点连接线段，那最终显露出的图案似乎……有些眼熟？

　　怎么看起来像一朵莲花——这不是红莲教的图腾刻纹吗？

　　悚然心惊，诸笙瞪眼，发现马越和连锋几乎同时拔出剑来，纵身冲向脸色大变的西风守望。

　　“好好好！”

　　黄志安惊极反笑，“本来还想糊弄着将你们送走，你们非要自作聪明，那可别怨我不给帝君面子！”

　　轰！

　　话音刚落，两柄战剑裹着罡风同时切到，黄志安却在一群人惊讶的注视下仅凭双手握住了剑锋，一个大力便将马越和连锋朝后掀飞。

　　怎么可能？

　　两人具是瞪大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黄志安看起来修为极为低微，从透出的气机推测最多假丹，纵使信了红莲教因滋养业火而实力大增，也不可能同时抵挡住自己两人联手合击！

　　只有一种可能——是红莲使徒！有红莲使徒附身到了黄志安身上！将他的力量一口气推进到了洞虚圣境的层次，可以比拟初阶圣境！

　　“哼！”

　　黄志安整个人被红光包裹，直接从地面飘飞起来，站在半空俯瞰下方，手里已然捏起了一个玄奥指诀。

　　不能让那个指诀成型。

　　几人同时升起危机感，想要打断，但正值马越和连锋刚落回来，一时间竟是力有未逮。

　　千钧一发，园中忽然爆发强震，大地顿时四分五裂，将大半座府邸陷入地底，连带也破坏了黄志安用一堆奇石搭建的图腾刻纹。

　　“不！”

　　黄志安嚎叫，一身气机迅速跌落。

　　此时又有一道身影从他背后出现，直接一剑将其颅脑贯穿，显露出身形，是祝神锋。

　　“西风道几乎所有司部都出问题了。”

　　祝神锋开口就是地震消息。

　　“快走。”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第111章 逆流

　　将随黄志安一同变节发狂的侍女悉数杀了，几人随祝神锋带领快速翻出塌陷的庭院，第一时间要往回寻找诸听微一行。

　　飞行路上，被祝神锋剑刃贯穿的西风守望还在叫嚣：“菩萨降下恩德来凡间救我！我却不能回报菩萨！好恨！好恨！！”

　　祝神锋提起他来照脸抽了好几巴掌，冷声说道：“那狗屁菩萨也就是放大了你心中的业念，让你毫无顾忌的行恶，真正给你恩德的是这片生养你的土地，你却背叛了它！黄志安，你罪该万死！”

　　“生养？你懂什么？”黄志安脸被抽的和猪头一样还在乱叫，“鸟兽鱼虫，哪个不是为食奔亡！可见有鸟兽感恩天地生养？我等虽为灵慧却与鸟兽无本质不同，都是为了活命罢了，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为了活命就能无所禁忌？你自己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连锋怒道，“按你所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为何前朝乃至更久以前从未见闻这等歪理！”

　　“那是因为前朝未尝长生之美呀，乖乖~”黄志安哈哈大笑起来，“大家活的都差不多，谁的心里会不甘呢？”

　　“但是！”他面色一变，显得极其狠厉绝望，“当我的父，我的母，甚至我的叔爷悉数老死！却依然有高祖时代的人能稳坐高台！我又怎么可能会甘心呢？他们活了整整三百年！三百年啊！！这三百年里他们到底熬死了多少家中后裔？有多少少年人听着他们的故事长大，却因为‘没有天赋’而只能目睹自己的身躯老去？直到闭上双眼时那些人却依然在职？”

　　“你是说黄迁？”连锋瞪眼，“你不服气？”

　　“服气！当然服气！”黄志安惨笑，“对黄老爷子我没什么不服的！毕竟这一切都是他当初凭自己的本事打拼而来，没有他便没有后续黄家的辉煌，说不定也不会有我！”

　　“那你定是不服社稷之主了。”连锋冷眼看他，“你是觉得她阻断了你们求索的道途，为了报复她才这么做吗？”

　　“哈哈……也不是！”黄志安笑的更大声了，“陛下是百代难出的圣主，我不想背叛她的……真的不想……”

　　“那你为什么背叛？”连锋掐住他的脖子，有点被此人的逻辑绕进去了，“说！！！”

　　“我不是说了！我只是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黄志安一边挣扎一边口吐血沫，忽的双眼翻白颤动身体，一身气机迅速消逝。

　　连锋颤抖了一下松开手，看着祝神锋提剑将此人尸体抬到跟前仔细检查，还又往其身上多刺了几下才抛尸下去，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黄志安是正元二五三年考上的公职，但他一开始其实志不在此。”

　　马越忽然开口说道，“我查了一下，他从六岁起便显出极为卓越的炁道天赋，声势在十岁入道凝炁时达到巅峰，但同年被诊断出身具‘断株虚脉’，也就是全身经脉虽然自成轮回但却都绕开了天柱脊椎，故名断株——身具这种脉象的人一开始确实能在修行路上突飞猛进，但凝炁之后便会卡死停滞，超过九成人一生都无法突破炼炁三层。”

　　“此事叫黄家一时成为笑柄，他的父辈则耗费毕生力气探访名医想为他续脉全部失败，甚至付出了曾经得授的延寿仙丹作为代价，但奇迹最终没有发生，正元二五一年其父母下葬，两年后他考取状元，从乡官做起，因良好风评而在正元三零七年被提拔调往西风道任职，挂印守望。”

　　听完此段，连锋等人只觉毛骨悚然。

　　他们是从来没有过这等体验，但只要代入想想就能体会到那种天塌般的绝望感。

　　此前是万众瞩目的天才，享受着家中最好的培养资源，将黄迁那种人视作标杆崇拜，幻想着百年之后能够取而代之甚至超越先辈更进一步，但一切却在十岁时化作泡影，赞美和吹捧迅速退潮，只剩下一个绝望的少年努力压抑着茫然和恐慌，并在今后几十年的人生中拼尽全力重燃希望，选择走另一条路来报效生养他的这个国家。

　　怪不得黄志安会说他不甘心，红莲教给他的并不只是力量或者业念那么简单，而是一段人生！他十岁那年被天命开玩笑般夺走的天才人生啊！

　　“居然发展到这种地步……”

　　祝神锋也是闭眼叹息一声。

　　凭良心讲，把他摆在黄志安的位置，以他的骄傲，大概率会在被诊断出‘断株虚脉’的当晚直接自尽，用自己的死来保全父辈名节——毕竟这种事确实称得上是极大的耻辱。

　　但黄志安选择活下去，和父辈一起尝试逆天改命，这同样也是一种勇气。

　　更不要说此人在父母西去后也没有觉醒出什么反社会人格，他反而重新振作起来，选择考取功名来回报家族，而且看描述当的还是个贤明的好官……祝神锋根本无法再对他有更高的要求。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异教浪潮袭来后却如此迅速的被腐蚀了。

　　他说他不怪家族，不怪陛下，他只是不甘心……是他的错吗？

　　好像不是。

　　可毕竟是导致了这种情况发生，那这究竟又是谁的罪责，谁需要为这种惨绝人寰的悲剧负责？

　　难道是我们？

　　是这个国家做错了吗？

　　一时之间，祝神锋心神激荡，体表附上不少灰白虚影，居然出现了被蚀神虚魔侵蚀的症状，其剑刃上残留下来的血迹也在逐渐形成一朵鲜艳的红莲。

　　“定心！”

　　“‘断株虚脉’乃是天命！你不需要为你没有做的事感到歉疚！”

　　马越一掌拍在这位巡天背后，一股异属性炁元输入进去，强行刺激祝神锋退出入魔状态。

　　“嗯！”

　　祝神锋瞪眼，震散虚影，思绪立刻恢复清明。

　　“多谢前辈。”他对马越躬身行礼。

　　连锋顿时斜眼看他。

　　怎么对我就不这般尊敬？

　　怎么滴？欺负我面嫩？

　　“这些异教当真歹毒！”刘雍在旁边感慨说道，“每每都是利用人性弱点，专掐人的‘求而不得’……难怪不管我们怎么打压都灭不掉他们，难怪总是有人飞蛾扑火！”

　　他这话一出，其他同伴身子都麻了。诸笙直接上去兜头给了他一巴掌，“赶紧闭嘴！”

　　我怎么了？

　　刘雍捂着头一脸茫然，直到看清其他人黑如锅底的脸，自己细想一番才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

　　异教扩散快，本质上不是蛊惑人心的能力有多强，而是他们能给予信众最迫切最渴求的东西——希望。

　　不管是真的希望也好，还是撒谎杜撰出来的希望也罢，那终究是希望，是个念想，光这一点就足以让很多人前赴后继的扑上去了。

　　那问题来了：是谁导致这些人如此渴求希望呢？是谁把他们的希望拿走了呢？

　　答案就写在历史书里——越是昏庸无道的王朝，民众信奉异教的越多，可见其中确实存在因果关系。

　　那刘雍一番话就可以这么理解：这些人疯狂扑向异教，原因要归给大夏皇庭。

　　“我不是那个意思！”

　　反应过来后他慌忙解释，“不是那样的……这不对呀？”

　　确实不对。

　　这个问题其实从审判完张淑田时他们就在想了，但是直到揭发处决了黄志安他们也还是没能想通。

　　新朝好吗？

　　应当是好的。

　　废除了四分民法，废除了贵族特权，禁止了奴隶交易和人口贩卖，更不要说还由社稷之主亲自创法教化天下，引领了数十亿计的人进入长生时代。

　　这样的王朝称得上昏庸吗？称得上无道吗？

　　它分明已经给了所有人能给的一切了，甚至还给予了人们连历代王朝都不曾能赐下的，连天道天命都无比吝啬要捂在手中的绝世珍宝——寿元。

　　正所谓：

　　正元开天地，

　　夺宝赐众生。

　　宝在道中藏，

　　有缘行自取。

　　曾经流传的打油诗也能反馈出这种现象。

　　那个人就把珍宝藏在道统里，而且也大公无私的教授了呀。

　　只有因此而感激涕零的人，怎么会反而催生出这么多异教信徒呢？

　　“不要想太多了。”

　　还是马越开口安抚。

　　“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这里将财比作命宝，除了黄志安这种特殊情况，其余那些不择手段也想活下去的人，没有资格称作君子。”

　　众人思索，欣然点头。

　　确实如此。

　　此事无关对与错，只看心志，只看品德。

　　他们自问不是那种为了苟活便能抛弃一切的人，那也就不要在这个问题上思考太多，免得如黄志安一般被绕进去，不当心成了异教的傀儡。

　　“只是，此等思潮若传播开来，势必会造成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撕裂。”

　　马越叹道。

　　“我等应尽快平复此地的神灾，再往回赶，路上尽可能帮助遇到的君子打压妄邪。”

　　大撕裂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心理上，信念上的。

　　有多少官宦能守住底线不堕落呢？

　　就算有一半吧，因此而分化出的两个派系肯定也会有一场道争，而在这过程中到底要死多少人，又会有多少如黄志安这般的君子陨落，只能说是难以预计。

　　这里马越有些悚然，他也如余河一般想到了白想三百年不亲政的另一层原因，不由怀疑这位道主师父是不是早就知道局势会往这个局面发展。

　　只是眼下却由不得他再细想了。

　　随着众人唱喏，一行人迅速找到诸听微等人入住的酒店，过程中将埋伏和偷袭的刺客悉数杀死，用最快速度平定了西风基地市卷起的神灾，然后选定刘雍三人在此地据守，确保后续期间西风道仍能被视作是‘君子阵营’。

　　之后其余人带上正天道众，搭乘性能最好的虚空飞舟往西京飞遁，一边飞一边将消息通过虚神传递出去，誓要赶在浪潮波及前多‘救’些人。

　　“终于到了这一步了。”

　　金光空间，顶座的僧人仿佛算到了一切，忽然开口对众僧说道。

　　“紫虚宫的进展喜人，已经开始尝试走神潭逆流，用这种方式去污染她。”

　　“你们也不要再干看了。”

　　“都下界去。”

　　“莫要让天夏有喘息之机。”

　　金光下无数罗汉菩萨齐声唱喏，嗖嗖化作金影消失，只留下顶座那道僧人虚影，闭上眼睛兀自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