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剑仙 第701章

　　这就是她现在的最强力量，最强手段。不收回来还能使得这股力量能干涉的范围一下子扩大到整个国境，其威力不减，影响力却比之前更夸张了。

　　但白盛举却半眯眼睛，脸上露出狐疑神色。

　　“真的么？”他蹙眉问道，“我看佛经道藏，先天神佛、仙人将自己的意志和道境相连，多半都要受些影响。”

　　“是这样。”白想点头，“但我不同。”

　　白盛举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忽略神魂异能的话，这个影响确实是有的。

　　敕封天地这种成就，并不是仅靠在振音之道上足够精深，就能使山川日月都听你的话，就能这么简单去做到的。

　　白想至今两次敕封天地，一次是在上个纪元末改写规则奠定夏土，一次就是前不久刚刚驱逐了天道意志，将夏土完全置于意志庇护之下。

　　而这两次其实都是她取了巧。

　　第一次是借着虚劫大潮，天地规则本身就被搅的动荡不堪，如同融化的泥塑方便改写造型。

　　第二次也是借了虚劫的力量，抓住机会向既定的未来传输了自己的‘愿望’，通过这种方式改写了天地间固有的因果公式，夏土内发生的一切规则变化都是这个公式运算的结果。

　　而她本身的神魂力量是有穷尽的，这也就意味着抛除神魂异能不谈，‘非想宫’笼罩的范围越大，内部生成的规则力量就会越弱。

　　这一点也直接体现在对异教神佛的镇压效果上。

　　越是挨着人道、炁道繁荣昌盛之地界，神佛受到的镇压力量就越是可怕。

　　相反，如果只是在边陲之地，那这镇压力量就相对更弱。

　　如果白想的神魂力量不再提升，且夏土在将来还要继续扩大，那么每扩大一分，对这份神魂力量的消耗也就越多一分，稀释之后也会使得各种规则的约束力减弱。

　　只不过因为有神魂异能，这一点还算不上隐患。

　　白想这一次的进境可不是简单的跳了一个小境界，对于自我，对于神魂异能，尤其是对于许久用不上的本命道剑她都有了新的想法。她有十足的把握能确保自己能以‘完全不受削弱的姿态’去面对强敌。

　　“你有数就好。”白盛举点头，心下稍安。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他肯定不信。

　　但这是白想，白想从来不说空话，他愿意信。

　　然后他表情更加严肃一分，继而问道：“那么关于那些背叛的要员……你想好后续怎么处理了吗？”

　　爷爷这是在说什么呢？

　　白竹清惊讶的瞪大眼睛。

　　这些人要怎么处理，这个问题还需要问？

　　最多最多在是不是要抄家诛族上有些争议，但他们本人犯下的罪责绝无可能被宽恕，是一定要被严厉处理，而且最好是要公开处理，以此来警示天下人的。

　　爷爷不可能不明白这里的道理，那他问这个问题是干嘛呢？

　　总不会又是像上次一样，有人求到了他这里来，想让他给姐姐求情？

　　“我不是要求情。”

　　白盛举摇头，帮白竹清否认了想法。

　　“而是，怎么说呢……奥罗拉来看我的时候跟我说了一些话，其中就包括一首西方的长诗，其中有一句叫‘不要温和的走进那个良夜’。”

　　“我知道想儿你是能随时听到很多动静的，所以你应该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我觉得你很清楚这句诗指的正是那些人面对死亡时做出的背叛之举，而这一点又是所有人与生俱来的天性。”

　　白盛举定定看向白想，眼里闪烁的情绪非常激烈，至少白竹清此前从未见过。

　　她不确定。

　　那好像是……对姐姐的怜惜？

　　“你真的确定，要走这条路吗。”

　　她听到白盛举一字一句的，用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对这边问道。

　　“服从不是本能。”

　　“爆发才是。”

　　“随着时间推移你会遇到越来越多的……”

　　“你怎么能承受……”

　　“你其实可以……”

　　“我能。”白想忽然打断他，很平静的顺着说道。

　　“虽然听起来是有些狂妄，而且放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可能被信任的事。”

　　“但如果做不到，我生来此世便没意义了。”

　　“这样。”白盛举定定朝她看了一会，忽然要起身给她下拜。

　　“爷爷你在干什么呀？？”

　　这可把白竹清吓坏了，她赶紧托住老爷子然后抬头看白想，似乎在问姐姐你也不阻止他？

　　但白想其实是在走神。

　　她又想起了多年前和项娴在齐大宿舍时谈论的话题。

　　与众生逆行者为妖。

　　白盛举的担忧就落在这里。

第118章 决心（三合一）

　　和白竹清稍显不知所措不同，简单的走神过后，白想直接跨步消失。

　　“姐！”白竹清有些傻眼，只能又好笑又好气的把老爷子重新扶到床上坐下，嘴里不无抱怨的说道：“爷爷你把她给吓到了……！”

　　“怎么会？”白盛举反而笑了起来，“各种可能性都有一些，但唯独不会是被我吓到。”

　　他转而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白竹清，数落她道：“反倒是你，反应这么迟钝有些不合格了，你不是最喜欢你想儿姐么？那我现在就考考你，为什么我刚才要那么做？”

　　离开后山回家的路上，白竹清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想要看清不难，她也只是一时被白盛举的行为给吓到了，出来后稍微转动思维，立刻意识到白盛举要给白想行礼的原因，只能是他觉得白想是在做一件伟大的事。

　　而按照爷爷先前说的那些话来看，说姐姐正在做伟大的事，好像也并没有任何夸张？

　　白竹清可不懂什么外国诗，但她好歹曾替白想执政多年，各种背叛、算计、阴奉阳违没少经历，因此她很能共情这种身份代入，立刻就意识到了——白盛举所指的伟大之事，应该便是白想从坐到这个位置上的那一刻起，就已下定决心要对抗所有的天性。

　　什么意思？

　　生命的天性不是服从，而是爆发。

　　一个人现在看着是人，他之所以是人而不是野兽的原因是他有道德和良知，他会思考，他有思想上的、形而上的追求和底线。

　　但在多数情况下，这种形而上的追求和底线是很廉价的。它可以轻易被一些本能欲望所覆盖掉，比如生命最基本的欲望之一，食欲。

　　这个人现在是人，但你把他关起来饿个三四天七八天再放出来，他大概率就不是人了，而是一头饥肠辘辘的，为了食物可以豁出去的狂暴野兽。

　　他们可以为了食物疯狂，也可以为了其他欲望疯狂，这一切都来源于生命的天性——它的本能就是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

　　那长生自然也是包含在内的。

　　白竹清忽然意识到了——白想看似是为众生带来了炁道，用炁道帮众生打破了天命枷锁，也让无数人看到了长生的可能，但这同时也进一步激发了很多人骨子里对长生的渴望。

　　正如同你对一群饿了很久的灾民说道德廉耻没有意义一样，你对这些不想死、渴求长生的疯子说道德廉耻同样没用。

　　灾民已经不是人了，这些疯子同样不是。

　　这其实不是什么‘新一代的炁法之民不曾经历过那些苦难，所以不理解过去的理想’这么肤浅的问题，更不是‘他们的一些阈值标准被拔高，所以贪得无厌’的问题。

　　而是天性问题，本能问题，这些问题永远无解。

　　为什么？

　　因为白想不是神。

　　白想能创造炁道，引领很多人踏入长生领域。

　　白想能把很多人从妖治世的残暴和黑暗中拯救出来，废除掉那些惨绝人寰的规则和法条。

　　她更是能在邪神降临的时候用最直接、最霸烈的手段将对方击退，甚至就连敌人这次抓住的漏洞——‘融虚炁法’，她也能分点心思给出解法。

　　‘融虚炁法’要怎么解呢？其实就是和预想的那样将炁道本身的根法优化，通过在秦师姐身上做的实验，以及深入虚劫大河、推演归墟时获得的感悟去溯源分析，最终使得优化后的根法难度下降，使得每一个习得根法的人只要不是太蠢，都有机会突破自己原先的上限。

　　也就是本来天赋上限是金丹的，根法推广一旦落实，这辈子就有机会晋升到元窍。

　　那那些元窍呢？他们也有机会重塑道基。一花元窍的要变双花元窍，双花元窍的要变三花元窍。

　　甚至有人能够突破神府！

　　这都不是在放大话的！

　　按照白竹清先前的预想，只要‘融虚炁法’的矛盾一解，神道现如今蛊惑人心的手段便荡然无存。这样至少可以使得江山稳固两百多年，两百年内都不会再有类似的叛潮。

　　但这样可以解决天性问题么？

　　并不能够。

　　因为天赋上限是金丹的，你让他突破到元窍，凭空多出200年岁月，他一开始是会为这200年对你感恩戴德、肝脑涂地，但一旦这200年即将烧完，他还是要面临同样的选择。

　　所有人都一样的，他们都要面临和这次面对神道之争时一样的选择困境。

　　总会有天赋不够的人。

　　总会有跟不上白想，掉队的人。

　　爆发只是被推迟了，推迟了两百年、三百年、五百年，但最终还是要面临同样的问题。

　　那这确实是极其可怕的了……白竹清想通后终于窥清了现实。

　　与其说这是背叛，不如说这是窥清差距之后的绝望和挣扎。

　　你可以辱骂他们，看不起他们，打杀他们，惩罚他们。

　　但没有意义。

　　这两百年的他们被击倒了，被镇压了，被杀死了，还有下一个两百年，三百年，五百年。

　　人心、天性将在时间大潮中往复循环，那过往的一切其实从未改变，所有的欲望和因此而衍生的‘不择手段’要不断在这个王朝面前重演，一次又一次，一波又一波，如同永恒的大劫以及轮回一般，永远永远不会止息。

　　光是想一想这样的情况都有些窒息，更不要说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亲身经历这样的压力。

　　当然。

　　白竹清毫不怀疑白想的能力，这样的压力连她现在都能承受，白想更是不在话下。

　　但这是‘现在’。

　　如果把时间无限拉长，拉长到一千年，一万年。

　　几百亿年。

　　几万亿年。

　　对自己是否还能保持现在的淡然，白竹清也不敢断言。

　　但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这太残忍了吗？

　　如果姐姐的目标是‘永生’，是将自己永恒竖立在那个位置上，成为众生在未来所有时间的‘道标’，那她将会面对什么？

　　注定会有人跟不上她。

　　余河会死，余道咏会死，诸青萝会死，黄迁、张道明、宋孺华、郭荣治、张谦正、隆安、刘雍、许束……她现在所组建起来的这套班子，所有人都会死。

　　爷爷也会死。

　　甚至整个白家都可能在今后消失。

　　白竹清也是有玉神的，她也具备推演能力，在那推演的画面中她能看到有一批又一批如同黄迁、张谦正、诸青萝、余道咏一般的人选择追随白想，也能看到一批又一批如同方思研、张淑田、黄志安、何现那般的人选择背叛白想。

　　他们拥有不同的面容，不同的人格，不同的灵魂，不同的思想。

　　但现实其实是不变的。

　　他们总是死去。

　　再复活。

　　再死去。

　　再复活。

　　有的时候是前者多一点，有的时候是后者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