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剑仙 第702章

　　忠诚的人会得到奖赏，肤浅的人会得到惩罚，但总会有忠天随性之人涌现，甚至按照道理来说，这些人才该是绝大多数。

　　要怎样的心境才能在这样的劫争轮回中保持淡然呢？

　　生死、别离、为梦想而豁出一切，再没有比这更热血的人道诗篇。

　　但再精彩的诗篇重演上一千次，一万次，它是否还能动人心魄，而不是在思想上割裂出更深的伤口？

　　白盛举的眼光确实毒辣，他的提点也非常及时。

　　走在路上这样思考着思考着，白竹清觉得自己悟了。

　　过往的一切在眼前显现，其中有几个场景被精挑细选循环播放，那是自己一次次对白想做出承诺的画面。

　　“真可恶……姑姑你看一看我，看一看我啊！”

　　“我也不是要你对我怎样……至少我还是你的妹妹，你也还是我的姐姐。我们就连这种程度的亲昵都不该有么？”

　　记忆中，自己懵懂的追在那道人影身后，当跟屁虫，追她的步伐，嗅闻那白发飘荡留下的暗香。

　　而人影则是头也不回。

　　“我们路不同，你根本不知道跟着我要经历些什么。”

　　“无论经历什么我都愿意！”

　　“你连那是什么样的一条路都不懂，不用作出这种肤浅的承诺。”

　　这是最开始的关系了。

　　确实，很僵硬。

　　即使随着时间推移两边一步步拉近距离，白竹清自己也承认，这并非是一段水到渠成、瓜熟蒂落般的感情。它之所以能平稳运行下去全依仗于白想屡次对自己‘放水’，否则世上理应没有任何人能走进其心扉。

　　那姐姐为什么要放水呢。

　　她没有一剑杀了我的原因是我们是亲人且胜似血亲，那她其实可以一直和我保持距离，完全不需要在后续纵容我，宠溺我，给我那么多的机会。

　　是因为亲昵发展到一定程度的自然变质么？

　　好像不是。

　　白想觉醒宿慧那次，两人童年相处的记忆被糅合吸收，确实给这段感情带来了推动效果，但这不该是纵容的原因。

　　记忆中的身影还在大步流星，自己也还在亦步亦趋。

　　忽然，那道身影猛地停住，自己也被吓的止步，简直像是胆小的小动物一样一屁股在路中间坐倒下来，抬头仰视着那张面容。

　　“我需要的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情感关系，而是能陪我一直走到尽头的道侣。”

　　“你，真的懂那是什么吗。”

　　其实画面推演到这里，就已经不是任何记忆中的场景了。

　　两人之间并没有做出过这样的对峙，白想也并没有说过一样的话，但这确实是诸多记忆混杂之后凝聚的缩影，或者也可以说是记忆主人的单方面意淫。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看到了：画面里的自己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地上，就那样用膝盖挪蹭到姐姐跟前，不管不顾、耍无赖一样的抱住了她，口中喊着诸如‘我不懂我可以学’、‘总之永远都要跟着你’之类的怪话。

　　妈的……就连白竹清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要脸。

　　但是在这顿悟的一刻，她又很庆幸自己这么不要脸过。

　　白想为什么纵容自己，真实的答案可能简单到不可思议，那就是她极大概率从很早时起就预见到了今天的画面——她预见到了自己在长生之路上需要经历怎样的考验，她或许是觉得这样的路途很无聊，想给自己在旅途当中找点乐子，又或许是她潜在思维里也抗拒孤独，想有一位‘道侣’能陪伴同行。而白竹清也相信这类‘脆弱的思想’并不在白想脑海里占太多比例，但可能偶尔它们也会灵光乍泄，会存在过一瞬，自己却正是掐准这些机会，一步步取得了这些思想的默许。

　　所以不要脸又怎么样呢？

　　除了我，还有谁能有机会成功？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白竹清太了解白想了，以自家姐姐那淡漠的天性，其他人，任何人，随便谁，想要靠近她大概率会先挨上一剑。

　　只有我，只有我能借亲人的身份先抵消这一剑，然后再通过不断的靠近、努力，一步步走进她的心里。

　　这并非是胜利宣言，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白竹清这么想的原因不是出于感情上的占有欲，而是单纯出于对白想的怜惜。

　　她心疼白想居然选择了如此艰难的一条道途，心疼她注定要在未来遭受的那些背叛，心疼她注定要无数次经历的生死离别。

　　那么我难道要放任姐姐一个人去面对这种残酷的未来吗？

　　至高无上，权倾天下，众生跪拜，举世无敌……这个世界所看到的正元帝君是一个完美的符号，是一台没有任何感情的统治机器，她从微末崛起到大权在握只用了极短时间，她真的就像一台机器一样，永远不会累，永远不会哭，永远不会抱怨，无论什么问题都能解决，无论是谁都觉得她很可靠。

　　可能有些人觉得这样很好，因为他们就需要有这样一个人来带领他们。

　　白竹清也觉得这样很好，这都是白想身上的闪光点，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慕恋她越发痴狂。

　　她只是同时也在怜惜白想罢了。

　　从这一刻起，白竹清才真正疏通了从过去到未来的一切思路。她意识到白想需要的确实不仅仅是一个妹妹，一个恋人，一个床伴，一只宠物。白想需要的确实是道侣，是能够陪伴她一直走到时间尽头的同伴，战友。

　　那么，舍我其谁。

　　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我是一定要完成它的，我一定要努力修炼，践行我的那些承诺，做到不管谁死了我都活着，不管谁背叛姐姐我都在支持着她，我就是姐姐身后永远粘连的影子，我就是她头顶永远悬浮的天道神潭，是她每次走路都会踩到的泡泡糖……呸！

　　白竹清心绪起伏，一时激动的都有些词穷。而就在她对最后那段形容表达嫌弃的同时，她无比惊愕而又懵逼的发现，自己的修为竟突破了。

　　神府境。

　　自白想创建炁道以来的第二个神府境，随着白竹清的顿悟、心绪激荡、内景组织，就这么直接出现在了一段回家的路上。

　　没有征兆。

　　天空宫阙虚影之外，无数黑云快速汇聚，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直接从漩涡中央劈落下来，狠狠砸上虚影外壳，但却连一丝裂缝都没打出来。

　　白竹清还傻傻在那抬头看天呢，白想已经闪身到她身后，只见这位白发女帝一手一个把俩女儿放在地上，然后‘砰’一掌按住少女背心冷声说道：“放空思维，把内景的一切都交给我……”

　　妹妹突破确实令她感到惊喜。

　　神府境是很难的，一方面涉及到玄之又玄的三花相融，精气神的全面统一，另一方面还涉及到对周身窍穴的彻底开发，象征着对‘自我’的开发达到一个新的阶段。

　　想要突破这样的境界，用神魂异能连接内心也帮不上忙。只因这种连接终究还是有限度的，白想毕竟不是白竹清本人，她并不能完全理解妹妹的思想，那这一步就只能靠本人来。

　　正是因为很难，所以她才第一时间赶来帮对方护道，甚至没来及先把俩女儿丢下。

　　她打算和过去一样，用自己的模板来帮白竹清梳理内景，这在她看来就是最好最稳妥的选择，一方面安全，一方面也能保证卓绝的战力。

　　至于头顶那个和大光柱一般粗的雷劫她反而不放在心上。

　　天道意志的哈气罢了。

　　不服气夏土内的规则被自己接管，非要出来找存在感。

　　你尽管哈。

　　‘非想宫’确实会因为她神魂的总量而产生规则约束层面的强度波动，但至少在这种关头，这边把神魂异能凝聚起来附着在表面，你哈一万年也破不了防。

　　天道意志需要接受现实，那就是从这个现状出现的那一天开始，白想就一跃成为了此方世界中仅次于它、归墟、虚劫等极少数象征概念的‘先天圣人’。

　　过去那种黑云一聚，小气一哈，一道雷下来劈的白想动用各种手段硬刚的画面，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所以外界干扰不会是难点了。

　　白想心道。

　　内部的难点也不存在，毕竟我能通过连接直接规划她的内景神府。

　　就像揉弄橡皮泥，把它们塞到一个个空缺格子里那么简单……嗯？

　　眉头一跳，白想忽然发现自己对白竹清的内景失去了控制。

　　连接被切断了，而且是从对面发起的切断，在白想惊讶的注视中白竹清体内无数窍穴亮起了星光，它们如同一个个星辰府君，开始按照一种和白想自身截然不同的顺序依次绽放，这同时也意味着白竹清在神府境的炁法思路彻底和白想分道扬镳。

　　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但是否有些太冒险了？

　　第一时间，白想对妹妹有些责怪。

　　她不是不支持这么搞，但你至少该先有预案。

　　比如放弃这次突破，把心里的想法和自己表述清楚，我们一起商议这种思路可不可行，确定之后再发起总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去赌一次成功。

　　白想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很快的，她就感受到了更多的惊讶。

　　妹妹的炁，那个强度在不断提升。

　　先是冲破了炁元的极限，达到了可以用炁罡形容的地步，然后又轰的一声爆炸开来，甚至连同体内的炁道大丹也炸的稀碎。

　　但是这并非失败——白想亲眼看到那些炸碎的炁力同时汇入了白竹清体内每一枚点亮的窍穴，一共三百六十一枚窍穴在接纳了所有修为成果之后绽放出了比先前更加璀璨的星光。

　　白想忽然有一种下意识的明悟，那就是只要这套思路能成，那么妹妹体内的三百六十一枚窍穴，其实就相当于三百六十一枚本命剑丸。

　　直接把修为炼成剑丸，这简直是约束概念、改写规则一般的创举了。

　　太大胆了。

　　能成功吗？

　　说实话，白想大概能猜到为什么这套思路到目前为止能运转成功——这不用问也是借了这边神魂异能的势，但她不理解白竹清是怎么想到这点子的。

　　不过她确实能感受到那股一往无前、狠辣决然、抛弃一切、不成功便成仁的求道决心。这股决心似乎想要拔升、蜕变，这让白想想起了前世十年苦熬的光景——她临终前的意志好像也是这般强烈。

　　因此她最终在能够二次切入干涉的情况下选择了旁观，放任这种变化持续、成型，并最终一点一点稳固下来。

　　嗯！

　　白竹清猛地睁开眼睛，头顶三花化作金光破碎，那些金粉尽数融入她的肉身，连带她睁开的黑色眼瞳中也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一股决然而又狂暴的气势从她身上激发出来，三百六十一个窍穴在她体内旋转、轰咆，连带在她体表外围一层虚空处形成了三百六十一个细小的气旋。

　　轰！

　　随着这些气旋同时炸碎，亦宣告此行功成圆满！

　　炼体，大圆满！

　　元窍境，大圆满！

　　晋入神府，成功！

　　星璇剑体，达成！

　　白竹清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她惊讶的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指，意识感受着全新的自我，只觉心念一动便能调配体内窍穴显化飞出。

　　它们不只是飞出来的时候能作剑丸攻杀，留在体内时也能当炁海用积攒罡炁。

　　她等于平白比常规神府境修士多了三百六十一个炁海？

　　这什么概念？

　　续航强出三百多倍？

　　还有清雾剑……姐姐给我的定情信物呢？

　　双手空空，白竹清脸色大变，她赶紧在内景仔细搜寻，看到在原本该是炁道大丹的位置供奉着一枚银光剔透的金属剑丸，气息正是清雾剑的。

　　什么时候……这是集合了三百多炁海的力量在供养它？

　　清雾剑，这算是彻底成了我的本命剑丸？

　　“恭喜。”

　　外界的声音把白竹清拉回现实，她仔细一看，白想就站在自己面前，一边轻轻拍手，一边露出矜持的微笑。

　　“想不到你有这样的决心。”

　　“不错，我小瞧你了。”

　　“娘亲好厉害！”旁边两小只也在跟着拍手。

　　白汐和白正玄是看不出名堂，但不妨碍她们共情。

　　决心……

　　决心吗……

　　白竹清忽然有些精神恍惚。

　　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决心有多了不起，但可能是，这样的决心，那样的立志太契合她，最终出现了此等化学反应。

　　是吗，我的决心就是守护姐姐。

　　我的道途就是……永远陪伴在姐姐身边，抚慰她的孤独，不让她受伤，觉得难过！

　　想到这里，白竹清把牙一咬，把心一横，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不曾料到的举动。

　　她竟上前一步，弯腰把住白发女帝的腿弯，将其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