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剑仙 第736章

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我……!”

  冷秋哑然,被这番话说的极为惭愧,猛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她知道白竹清说的没错,而且以对方实力,刚才那一战其实也算放了不少水了。

  真要杀自己,剑丸根本不需要分光。

  之所以搞的那么麻烦,多半还是为了震慑旁人,让他们掂量一下‘问谏’的下场。

  “夏然如何了。”

  白想直接问到七寸。

  冷秋双眼一红,抬头怯怯看来一眼,随后用蚊子般的音量说道:“听闻王师之死,被外神所侵,目前还没有脱离危险。”

  外神,指的便是蚀神虚魔。

  通常来说元窍修士已经不太惧怕这玩意了,炁修因为所习功法的缘故天然对这些东西有克制之力,但如果忽然精神受到巨大刺激,连最基本的情绪都控制不住,那蚀神虚魔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一定会破开虚空降临下来。

  果然如此。

  白想了然。

  光一个王冉的死显然不足以叫小秋儿这般激动,她本质上是担忧道侣,当然也不排除她心中有怨。

  何怨之有?

  这个不需要问都能分析出来,无非就是觉得白想和他们关系也算亲近,她和夏然等人面对白想都执弟子之礼,那她做事说话怎么样也要稍微考虑一下他们。

  尤其是涉及处理王冉这等关系极为亲密的人物,怎么能够不等和其他人商议便弄死了,她大概是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东西在激化和放大这股怨念。

  这种念头每个人都有,师徒之间,亲朋之间,甚至道侣之间,因为一点小事闹到不可收场的例子比比皆是,只不过多数人能够平衡其中的关系,能够及时克制念头的滋长。

  但神道发起的香火愿力却会让这念头变成一匹脱缰野马,野马没了控制,自然会促使主人做出各种‘脑袋一热’的行径。

  非要说的话,和王冉死前那种状态相比,冷秋的症状已经算是非常轻了。

  “你身上的异常我已帮你处理过了。”

  白想直接道,“你一会儿试着自己走动走动,方便就带你夏师兄去玉明峰工火殿,你大师父有手段能解他的疾。”

  “是……”

  冷秋终于恢复冷静,低眉顺眼的应承下来。

  白想起身要走,忽感衣角被拉住。

  她停步回头,看到床上的少女惨白着脸,咬牙泣道:“是我没用!拖累了师父!”

  这里的师父指的却非黎笙,而是白想。

  这意识倒是很敏锐嘛。

  白想把衣角抽回来,让她少胡思乱想,这便和白竹清一齐出了屋子。

  刚出来就看到门口围了一圈人,为首的却是她最得意的弟子连锋,只见他赤膊身体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白想为他赐名的道剑,犹如一栋雕塑一动不动。

  “又怎么了。”

  白想问道。

  她其实已经算到发生了什么,毕竟从季沐晴到王冉再到冷秋,这些人简直就像连环雷一样一个炸的比一个快,不出意外的话本朝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都该被神道投放了香火,而如果神道真的够聪明,手段也够高明的话,这香火还不止会投给那些显赫的名字,还要顺着这些名字投给他们的亲族。

  毕竟有些人身居高位,一言一行可以说身不由己,就算受到香火愿力在暗中蛊惑,也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份力量投放下来效果总要打个折扣。

  但亲族就不同了。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白家都出过这档子烂事,换成那些官宦之家,那些没什么修为在身的凡人被这么针对,那根本不会有人能抗拒的了。

  “我……”

  连锋咬牙。

  “徒儿当年看走了眼,犯了孽因,还请道主师父收回此剑,顺带废了我这一身本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白竹清看不下去了,她先是站出来驱散了外面那群围观的官宦僧侣,只留连锋一人在院中,然后详细了解了事情经过,这才知道犯事的并非连锋本人,而是他多年前资助的一家福利院。

  连锋是孤儿嘛,他身世坎坷,做过乞丐,做过药人,还曾混过一段时间的帮派,深深知道举目无亲的孩子要在世上生存有多艰难。

  此前有一次他外出任务,看到那家福利院时想起了自己,一时没忍住进去晃悠了一圈,出来后已经成了那家福利院的大投资人。

  这本身没什么,每一名弟子都有自己独到的爱好。即使是连锋这样的武痴疯子心里也有柔软的地方,这亦是他们选择并且坚守的道,白想从来不打算干预。

  皇庭有自己的情报网络,再加上连锋资助福利院一事从来也没想着隐瞒,因此白竹清或多或少也知道此事。

  印象中那家福利院做的还是很不错的。

  拿到连锋的资助之后,他们扩建了不少房舍,给孩子们提供的吃穿条件也变的更好。

  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从连锋这里拿到推荐名额,给与那些本身有天赋,适合走修行路线的孩子去中学进修。

  很多孩子长大后还念着这份恩情,经常给连锋写信,给他的道场寄东西,每次连锋收到后都会开心一阵。

  这本身当然是一件堪称皆大欢喜的好事。

  不过这里出了变故,那家福利院就在近日被曝光牵扯进一类极其恶劣的案子,涉及联合地方药方开设虚假的死亡证明,借此让一些重病的孩子‘人间蒸发’,从而方便他们对这些孩子进行解剖,售卖他们的人体器官。

  白竹清听了非常惊讶,问连锋道:“这个事情发生多久了?”

  “没多久。”连锋叹气,“也就三个月吧……我特地跑到那边去查了,在那之前他们虽然也犯过错,但起码也是……也是等人真的救不回来才拿尸体去卖,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能做出这种牲畜行径!”

  连锋不纯真,他是从底层摸爬上来的,深深知道人性的丑恶。别的不说当药人和混黑的时候他没少见地下黑市的器官交易,他只是想不到已经熟稔的人,已经确定性格和脾性的人会忽然突破做人的底线。

  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外力在诱惑的呀。

  他特地查了,那福利院的管理阶层并不贫困,那对夫妇当年为了救助不到三十个孩子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供给吃穿,拿到自己的资助后手头立刻就宽裕起来,再加上时间拉的这么长不断有孩子长大成人,也有那些孩子回去资助反哺,他们日子过的相当不错,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这样的事情,无论在谁看来都是最丑陋,最严重的那一类罪责。如果这件事被溯源查清,那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自己和那家福利院是什么关系,这便等于是在给师门的名誉抹黑了,连锋当然不愿因此而牵扯到白想的声誉,他就是因为这个才来请罪还剑的。

  这不又是那该死的神道在搞事吗?

  连锋自己对此事是一头雾水,但白竹清转头和白想对视一眼,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多半是神道一开始想对小锋子下手,结果小锋子是武痴除了修炼无欲无求,他不爱钱不爱字画不爱女人,生平爱好就是宅在道场闷头修炼,神道拿这种人毫无办法,只能从他身边的关系着手。

  结果这一招正好打在七寸上了,别的事情连锋可以不在乎,但他极重恩情,能连累到白想的事别说做了,若是被他事先知道,他恐怕会一剑捅死当年的自己。

  “此事不怪你。”

  白想让他起来。

  “你也别在这站着了,马上天下又要大乱,你先回道场待着,我需要你镇守南荒局势。”

  又要乱了?

  连锋一愣,舔了舔嘴唇,双眼忽然冒出精光。

  “道主。”他问白想,“是有人在暗中搞事?”

  “不止。”

  白想的回答却让人迷茫。

  “有人搞事是真,有人对我有怨念也是真。”

  “内景无因自无外景之果,终究还是一些积压的东西要炸开了。”

  对于这些神神叨叨的说辞,连锋向来不擅长理解。

  但他有一点好,那就是但凡白想要他做什么,他从来都不问原因,此时也懒得纠结幕后还有什么隐情,领了命令便回南荒去了。

  “清儿,还有秋儿。”

  连锋走后,白想回头,看到冷秋也从门里跨步出来,顺势命令这两个人,“你们借虚神通知下各地神鸣弟子,统计一下有多少人身边出了变故。”

  “师父!”冷秋在屋内听完了外面的事,此时又是愧疚又是愤怒,“……是真的有人在暗中操控我们?”

  “以你现在的修为,知道这些有什么用。”白想眯眼,“而且你真的没怨过我吗。”

  “《夏律》废除了世袭爵位,以至于所有功勋都只有一世之泽,你敢说你真的没有对此事有想法过吗。”

  “我……”

  冷秋张嘴,哑口无言。

  “多说无益,按我说的做就是了。”白想帮她整了整衣领,声线放低:“你还能为这边着想,这份心意我收到了。”

  冷秋无言,只觉心里涌上来一股巨大的感动以及委屈。

  感动是自己的,委屈却不是。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明明白想说话的语气由始至终都没有变过,都是那般的冷淡平静,但她就是从中听出了这种情绪。

  是了……师父一直以来做的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哪一件是完全为了她自己的!

  哪怕多次动用寻物令在民间搜集各种宝物,最终成就的不仅仅是她本身的修为,同时也使得每一次灾劫落下时都有一双手能力挽天倾!

  太多人恨她,不理解她。

  旧贵族恨她恨的要死,此前多次灾劫这些人也是最先跳出来作乱,他们根本不希望世界上有一个长生的女帝,尤其是她还如此的强大,足以凭一己之力扭转一切既定的公理。

  固然是有一群人团结在她身边,但岁月易改,人心易变。

  谁也无法保证,曾经站在她身边的人数百年后还能不能坚守原来的道心。

  所以师父定然是……很孤独的。

  除了小师姐等极少数人,怕是从来没有人真正理解过她。

  尤其是类似我这样的传承弟子。

  虽然我和夏然哥因为出身原因不能被收为内门弟子,但我们之间毕竟早有传承之实。

  只有我。

  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对她拔剑,师父肯定会很难受罢。

  我做了多么糊涂的事呀……

  越是这么想,冷秋就越是替白想委屈。

  她决定这次一定要全心全意的信任回白想,而且还要帮忙将这次的灾祸由头散布出去,让其他人也不要轻易受神道蛊惑!

  马尾少女持剑对白想行弟子礼,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开。

  “清儿?”

  白想感觉白竹清还在身边站立不动,不由出声问了一句。

  但回给她的却是一个拥抱。

  白竹清没有说一个字,只是从后面死死搂着白想的腰,拼命嗅着她身上淡香,面颊上不断有泪水滚落下来。

  小秋儿都能领略的东西,白竹清不可能领略不到。

  她比外人更了解白想,也更能理解那深邃的孤独。

  此时动情,便是心疼和怜惜这样的白想。

  或也可以理解为感性发作,一时情难自禁的行为。

  白想却只觉得好笑。

  不说一切都被她做过衍算,假使她真的那般脆弱,那她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今天。

  感性,脆弱,消沉,放纵。

  一切这方面的形容词,都在那卧床十年的坚持中被磨成了齑粉。

  若非如此,她怎会得到那样的异能?

  神魂异能,这股力量的表现形式为什么是‘在自我范围内绝对主导’。

  不就是因为她不信命。

  从来如此的,她要颠覆。

  万世长存的,她亦要推翻。

  一切都从最渺小的自我开始,由极小至极大,直至意识到‘我为主宰’,‘我’想既天想,天想即非想,非想即众生非想,由此终于窥见真我,将那一切收束起来的具现,便是所谓的神魂异能。

  只是这一切都为只属于她自身的体悟,不足为外者道,即使详细阐述也理解不了。

  “心疼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