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剑仙 第744章

　　神像声音越来越洪亮，说到最后简直宛如雷霆在堂中咆哮。

　　“而我更是没能约束好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我哪里还有脸面去见陛下！我只求祭上这一族之精血！用你们的血魂去滋补圣殿！去相助陛下成就更高的境界！”

　　轰隆！

　　话音落下，宅邸上空猛地降下一道百米粗的白金雷电。整座房子都在雷电肆虐中被劈成了飞灰，连带什么神像、美妇、族人、仆从，彻底被雷电气化蒸发，只余下一抹血魂精气缓缓升起，一如血雾一般被摄拿至天上。

　　太多了。

　　类似这样的情景实在是太多。

　　荒郊野岭，一群莽牛刚被启灵，一个个化作半人半兽的形象，正要受光河指引献上愿力，忽的刮来一阵狂风，直接吹走了一身魂魄。

　　南州大陆，充斥原始气息的丛林之中，无数妖兽、虫人双手合十，正在念诵繁杂的经文，忽的全身燃起大火，血肉烧作一捧飞灰。

　　血雾雷劫，风刀火炼，宛如天道神潭的秀场一般，各种各样的死法在主世大地上疯狂蔓延。数以百万……千万……亿万计的血魂能量被无比蛮横的提取出来，像加油一般投往燃炉，化作补充精力的燃料，支撑宫殿不断往外扩张。

　　“帝想……你……”

　　祝灵圣人一低头便看到主世生灵涂炭的画面，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难以置信的看向后方。

　　“造下如此可怕的杀孽，你就不怕业力缠身？”

　　他忍不住质问起白想。

　　“你如今已经是天道和虚劫共同的敌人，同时被守正和失序联合排斥，难道你还想触怒归墟本源？引得它出手将你修正？”

　　“嗯？”

　　白想本来正翘脚悉心炼化无数提炼的血魂，闻言猛地睁开双眼，一双金瞳隔着不知多远的时空瞪视过来。

　　“有意思。”

　　“很有意思。”

　　她放下架势，扶着座位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口中说道：“我没想到，居然是由你们来指责我残暴……”

　　“如此行径，众生见之都要厌弃。”祝灵圣人振振有词，“住手吧帝想！现在停下还来得及！”

　　“可是我不觉得我很残暴。”

　　白想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

　　“一来我只杀拦路之人，无辜者我一概不碰。”

　　“二来我不认为我杀的人有你们多。”

　　“就好像此前你们数次引发潮汐灾难，每一次都是以大灭绝为代价，杀生超过我何止百倍。”

　　“这样的你们居然还好意思来指责我。”

　　白想眯眼，缓缓从袖口抽出本命道剑。

　　“祝灵老儿，你的脸皮是真的够厚。”

　　听她嘲讽，祝灵圣人脸色铁青。

　　事到如今，他早已不在乎丢不丢脸，主要是灵宝山作为施展启灵仪式的道场，成功后固然他可以得到较多的好处，但一旦像刚才那样失败，道场的溃灭也无法停止。

　　看似他还能驱使道场赶路逃命，但实则灵宝山每分每秒都在碎裂溃散。

　　再加上白想疯狂屠戮异己，将那些奸臣反贼全都杀死炼化作精神的燃料，‘非想宫’扩张的速度也是一再提升，这样此消彼长下来已经逐渐快要追上这边，他又怎么可能不去着急？

　　“都说圣人能卜算过去未来，祝灵圣人想必也知道最好的燃料是什么罢。”

　　白想的声音越来越近，简直犹如催魂魔音，吓的祝灵魂飞魄散。

　　“帝想你不能……”

　　祝灵站在山巅脸色铁青，口中咬牙低吼着：“这不是我们的意志而是众生的意志，你的所作所为逆反了一切规则和道理，就算你杀了我们也不可能成功……”

　　“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白想的身影陡然放大，伴随坐镇的宫殿一道，瞬间拉进到只有数千米远，遥遥对着金光宝山举起了剑。

　　“归元救我！”

　　祝灵圣人感受到极大的威胁，他有预感——如果这次再落入宫殿范围，他恐怕不一定还能如之前般挣脱出来，搞不好便是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必须要避免这样的局面！

　　“帝想！”

　　归元圣人本不想插手，但他却知道如果叫白想杀了祝灵，连带将祝灵和灵宝山残骸都吞吃炼化，那‘非想宫’的扩张速度必然会再暴涨一截！很可能超过紫虚宫当前的进度！

　　这是唇亡齿寒的道理了，因此他不得不暂缓步伐，转过来和祝灵圣人一道面对白想，试图用言语做最后的干扰。

　　“帝想，你想理解归墟的奥秘，那你就不能对我们动手！”

　　“只有先天而生的神道之灵才能算是它的子嗣，这样的你就算让思想囊括了归墟也一定会遭到它的排斥，你需要我们来中和这里的影响！！”

　　但回答他的只是白想的剑。

　　黑裙女帝遥遥朝这边挥下剑刃，二圣便觉视界随之扭曲了一下。那原本笼罩在女帝周身，也笼罩、覆盖着后方主世、后方万界的圣殿瞬间被收束落入剑光之中，迎面当头劈落下来。

第155章 太玄（三合一）

　　从来没有哪一刻，白想觉得自己的状态有如此之好。

　　她为什么此前总是按捺不动，明明通过谛听之术、虚空衍算算计到了有些事会在将来发生却还是放纵？

　　正是因为她确实没有外表展露出来的那般嗜杀。

　　心唯坚，不惧业火，却不代表她喜欢滥杀无辜。

　　杀生摄魂是本命道剑‘非想天’早就开发出来的手段，按照理论计算，如果白想完全抛弃情感道德，将治下土地内除亲友以外一切生灵都杀死炼魂，她神魂的强度将能在短期内迎来一波暴涨，也有机会凭借这种最硬的方式去冲击上境。

　　但那样要杀的生灵实在太多，她虽求长生，却非只为长生而活，自然不愿意让彻底的功利浸染心灵。

　　但等神道动手就不一样了。

　　君子论迹不论心。

　　之前不管是谁，是对她的统治颇有微词也好，还是觉得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破坏纲常的昏君、暴君也好，倘若这群人总是把话放在心里憋着，那她确实懒得对他们有什么动作。

　　但被神道一激，这群人便立刻跳出来要抓住机会，盼望着能够搭上神道的势，推翻她将社会风气‘扶回正轨’……白想自然也无需再客气，总算可以大开杀戒。

　　她也不认为这是在钓鱼执法，毕竟正如她此前所言，神道的激发只是引子，推动这些人跳反的核心原因还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冲击到了这个世界一直以来所公认的道理。

　　有些人他就是觉得自己天生高贵，就是觉得自己获得什么那都是应该的，你或许可以通过讲道理或者暴力让他们一时服气一时闭嘴，但随着时间推移，新生迭代，还是会有源源不绝的新思想翻涌出来，一次又一次的旧事重提，借题发挥，想方设法的为自己的阶层争取利益。

　　那现在借神道激发杀了他们，和等他们未来真的这么做再杀有区别吗？

　　至少这边是等到他们真的做了叛逆之事才动的手，这方面白想自认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心志澄净，这样的情况也要一并反馈到她的剑上，使得‘非想天’越发清冽、笔直，晃动时反射的光芒是那般清澈耀眼。简直如一捧纯净之水，以缓慢而又坚定的速度朝四周蔓延。

　　这样的蔓延却是连时光都能淹没和浸润，在这一刻，白想终于有了一种身、心、剑三者完全合一的畅感，就好像名为‘白想’的自我和名为‘非想天’的自我和名为‘非想宫’的自我在这一刻完全融合，不分彼此，顺势能将这一刻的感悟尽数汇入到剑光当中，朝着前方二圣挥臂劈斩。

　　这样的剑……这样的剑……？？？

　　祝灵圣人首当其冲，眼中倒映着这道剑光，情不自禁的陷入呆滞。

　　白想自己还沉浸在感动当中没有恢复，对此剑是没什么感觉，但放在祝灵圣人，以及后方观战视角更好，能够看的更全面的归元圣人眼中，这一剑难以用语言去形容。

　　好似天水倒灌，宇宙上方被水流重开了一道口子，那煌煌天夏的血腥和威严便从这道口中以海啸之势奔涌过来。

　　又好似时光冲刷，润物无声，明明心里已经看到了声势如此浩大的异象，但现实里的肉眼却根本捕捉不到丝毫动静影响，只在回神之际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然中剑的事实。

　　怎样的事实呢？

　　非想宫的金砖碧瓦，远看自然是极为清晰。作为敌人自然也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威胁。

　　但倘若一回神，却发现金砖碧瓦都消失不见，并且那非是因为思维圣殿真的消失，而只是它变的更大、更广袤、已经完全将自身之所在囊括了进去，那战局的形势……便也要在此刻分明下来。

　　“入我宫阙便如入道。”

　　闭眼体会了一下当前的境界，白想心满意足的抿平唇角，睁眼看向祝灵圣人。

　　“太清祝灵，你可知晓。”

　　“弟子知晓……”

　　祝灵圣人呆呆发愣，忽然双手合十，对着白想弯腰行礼。

　　“弟子愿奉世尊教诲，燃身归道，以祝世尊修成上境。”

　　是的他很清楚，这并不是他的主观意愿。

　　但是没有意义了——当剑光落下的那一刹那，思维圣殿便伴随剑光一道将他笼罩，在绝对力量的神魂异能操纵之下，无论他之前是怎么想的，他都要被强行改造成臣服的思维，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连‘意识到不对’这种心思都不会再有，转而用无比虔诚，就像此前那些菩萨罗汉面对他的态度一般去面对白想，臣服于她的一切思想。

　　祝灵圣人身上开始弥漫金光，金光逐渐演变成金色的火焰。这火焰顺着他的身体点燃了早已残破不堪、摇摇欲坠的灵宝仙山，无数的山门道场都在火蛇中化作灰烬，最终连祝灵圣人本身都被焚烧炼化，化作一颗金色舍利，被白想一把摄入手中。

　　轰！！！

　　舍利入手，属于太清一脉的所有血魂精气，连带那些传承奥秘，知识道术一并融入白想的思想。对于可以将思想具现为力量的她来说，信息在这一刻切实成为了力量的单位载体，顿时使得她全身的气机气势再次暴涨，也是再次从周身显化出思维圣殿。

　　只是这一次，圣殿的相貌又大不同了。

　　相较于它刚刚形成概念，只有一座中央主殿、其他地界还很朦胧虚幻的时期，原先的圣殿已经很是繁华。

　　毕竟白想此前也吸收过广潭圣人，也就是浊清一脉的血魂精气，这一口补给也给宫殿带去了极大好处，大量完善了宫殿的细节，使得各种亭台楼宇越发真实，就连瓦片浮雕、龙凤兽纹都栩栩如生。

　　而这一刻，圣殿又在原先基础上再次拓张，不光面积暴涨了接近一倍，且新增和原先的建筑风格还相应融入了释教元素，宫阙四周宝塔林立，香炉鼎盛，仔细听似有道道梵音从上方金光中飘落，混杂人间升起的烟火共同将圣殿托举起来，真就犹如煌煌天朝一般横压一世，光看一眼便要身心慑服。

　　“帝想……你……”

　　归元圣人完整旁观了惨案过程，此时不由颤抖起来，难以想象这或许也是自己后面的下场。

　　可是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他看的很清楚！祝灵不是被斩杀那么简单，而是身心彻底被浸润了，连自身的存在、概念、思想、思维方式都被白想改造！

　　这样的祝灵就算今后还可以重生回来，他是谁，他应该是谁，他该做什么事，这些要素也根本由不得他自己掌控，而是依然要受白想主导！

　　对于神道尽头的强者而言，再没有什么下场是比这样更加凄惨的了，归元圣人觉得如果能让祝灵自己选择，他宁愿彻底死去、魂飞魄散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待遇！

　　恰好在这时，白想抬眼朝他看来。

　　归元圣人本能觉得情况不对，但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抵抗——无论是道剑也好、佛尘也好、身上储存的从景妖一脉那里取的时之刻，也就是天干宝玉也好——这一刻统统来不及动用，只是被白想目光扫中的瞬间便被定住，身心思想都动弹不得。

　　因为力量的差距已经被拉的太夸张了。

　　合元境的白想斩杀广潭圣人没用几招，合元巅峰的白想斩杀祝灵圣人也就出了一剑，而每一次战胜她都能获得巨大的感悟以及收获，更勿论祝灵圣人和广潭圣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前者确实得到了更多来自归墟的感悟。

　　炼化了祝灵圣人，这份归墟的感悟也一并归她了，严格意义上她此时依然沉浸在这份感悟当中，朝归元圣人看来的这一眼根本不包含任何敌意，因为她看的本就不是归元，而是透过归元在看这条虚空路径上尽头的归墟。

　　归墟。

　　归墟。

　　一直以来白想其实都不太理解，归墟到底指的是什么？

　　是一个高于天道，高于虚劫的更上层的东西吗？

　　是类似洪荒神话，三清之上的鸿钧道祖吗？

　　围绕这个问题她其实做过很多猜测和衍算，甚至还假设过这东西到底属不属于生物，有没有真正能够具现的意识，还是说它就只是一个既定在运行的现象而已，类似自然设定的程序、公式，一切围绕它所发生的其他现象，如天道雷劫、归元紫气、虚劫撕裂、大潮汐、以及大潮汐引发大灭绝之后的修修补补……等等等等，都只是照本宣科，公式自然运转的结果。

　　太多的谜团，太多的不解，以及这个冷酷无情、残忍荒诞的世界的真相都隐藏在其中，白想不可能不想窥清奥秘。

　　一直以来她的衍算都总是失败，而今天，现在，通过读取、体验一位先天圣人的记忆，她终于窥见到了那片深渊的些许边角。

　　答案是没有。

　　没有意识。

　　归墟不是活物，归墟也没有意识，这东西更像是一处时间的凹陷，是比黑洞还要令人绝望的、吸篡了一切时空次元、并同时也在反向将它们吐出来的一个事物。

　　祝灵圣人并没有真正看到归墟的尽头，当大潮汐、虚年的力量即将波及过来，他和归元圣人正好拼死挤到距离那尽头不远的地方，在他们的时间被彻底定格之前，他利用最后的神智窥清了时空朝归墟内部的诡异流向。光是看到这种程度的边角料就使得他一跃突破了原先的境界，从清虚圣境的巅峰再次突破巅峰的巅峰，在那个基础上无限提升无限拔高，真正获得了诸多足以干涉时空的神通手段。

　　但他确实还是不懂的……他依然不理解，也看不到那个深渊的最终尽头，他的思想在这一刻被白想掠夺并且吸收，而白想只是看到那惊鸿片段的第一眼便从心底生出明悟，对归墟的真相有了新的猜测。

　　现在，她就是在睁着金瞳凝望归墟。在这条蔓延不知多少光年的路径之上，她看到无限的时间和空间在这里被拉长，被吞噬，然后又被吐了出来，犹如一条循环转圈的传送带子，所有发生在这条带子上的故事对它本身来说却都毫无意义。

　　因为注定是要被毁灭的。

　　时间向前，永不止息。一切终究要被送入归墟，在那里经过分解、毁灭，然后以另一种形式被吐出来，顺着另一条路径重新回来。

　　那怪不得会有天道，会有虚劫。

　　非要用比喻来形容的话，主世和归墟就是相隔很远的两只转轮，时空便是挂在这对转轮上的一条完整的带子。

　　当带子往归墟那头输送的时候，带子的名字就叫虚劫。

　　当带子往主世这头输送的时候，带子的名字就叫天道。

　　当然真相可能不一定就是这样的，这种比喻也远不足以概括其中的恐怖，但白想依然有一种深邃明悟的感觉，她仿佛能看到在这条路径的尽头有什么东西在凝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