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桂妮薇亚今日便要折了你这咖喱棒啊 第150章

作者:青白不醉人

  直到一声轻笑从隔壁传来:“哈哈,我在旁边听半天了,你们两个可真有意思。”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似乎满是疲惫,却还是能听出一种悠然自在的感觉。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便令人下意识觉得他应当是一个充满自信,无论什么难关都能轻易跨越的厉害人物。

  只是这句话里赤裸裸的嘲笑,依旧让本来就心烦的阿尔托莉雅愈加恼火起来,留意到声音是从隔壁传来,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对面的墙壁:“你是谁?”

  “哎哎,你们肯定也是被那些达努神给骗到这里来的,也就是说,我们都是被同一批人骗过,再加上同患难共生死,这份交情,就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怎么样,等离开这里之后,要加入菲奥纳吗?我保证拿出最好的美酒,再让迪卢木多打几头野猪来招待你们——”隔壁的那人越说越高兴,仿佛已经想象出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的景象,还能听见他啪啪两下,大概是重重地拍了拍大腿。

  “——好痛!”

  这莫不是一个傻子。

  几句话的功夫,阿尔托莉雅已经悄悄将这个声音的主人与平时从里傻到外的凯哥画上了约等号。

  对方仍然在说些什么,但她暂时没有心思理会,只弯下腰去,看着停止挣扎的桂妮薇亚:“怎么样,还是起不来吗?”

  少女苦着脸点头:“对。就好像有什么神圣的力量,把我与这个地面牢牢连接在了一起……”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道:“阿尔,你试试走两步。”

  “什么?”

  “别管了,总之先随便走两步,听我的。”

  阿尔托莉雅莫名其妙地依言走了两步,又两步,这房间不大,几步已经足够走了个来回,虽然脚下踩着的土壤又湿又滑,有些恶心,但也仅此而已。她疑惑地看向桂妮薇亚,内心隐约有所猜测:“你是觉得……这地面有问题?”

  桂妮薇亚尚未回答。

  隔壁那个“傻子”又笑了起来:“哈哈哈,所以说你们真有意思。如果在这里面想走两步就能随便走两步,我们又何必一直被困到现在。不妨告诉你们,这个地方被一个法力高强的女巫施展了诅咒,所有到这里来的人都会被禁锢其中……”

  “父亲。”

  “怎么了莪相?”

  “我刚才听到了脚步声。”

  新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虽然中气十足,但也难掩衰老,只是他却喊那年轻不止一倍的声音作父亲,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那“傻子”应得也是无比自然,待到老人说完那句脚步声之后,对方蓦地一怔。

  “你说脚步声?”

  “是。”

  “这怎么可能……高尔,帮我个忙。再把我的手臂弄折一次,好让我能咬到自己的大拇指……”

  很快,隔壁的房间便传来一声清脆到教人牙酸的骨折声,阿尔托莉雅倒是无所谓,瘫在地上的桂妮薇亚忍不住磨了磨牙齿。又过了几秒钟,那“傻子”忽然叹了口气。

  “众神在上,我的团长,你一定是把手指头咬疼了。”第三个稚嫩如少年的声音感慨道。

  “傻瓜,我是发现了一个能让咱们所有人逃出这里的办法!噢,果然上天不会弃我们于不顾,赞美众神,为我们送来了一位不受诅咒影响的大英雄……啊!”

  “我的团长,你又想到了更好的办法吗?”那少年惊喜问道。

  隔了一会。

  “……不,这次是真的咬到手指头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魔宴(下)

  不知道等了多久,漫长的寂静中,终于传来了那听过数次的咀嚼声。阿尔托莉雅屏住呼吸,努力想要放松,但身体仍是不可避免地一点点紧绷起来。

  她坐在那扇犹如牢笼的铁门前,从芬娜处拿来的一把剑放在手边,潮湿的泥土,逼仄的环境,让女孩心中微微有些不适。

  倒不是什么尊严上的问题,而是她一向不喜欢这种被人主宰的感觉,指尖蜷缩了一下,缓缓放开。那起初淡淡的血腥气味逐渐凝聚,巨大的影子从铁栏杆外覆盖过来,随后是“吱——”“吱——”的几声巨响,只见眼前锈迹斑斑的铁门往上拉开,那颗布满粗糙缝合线条的硕大头颅,一瞬间从黑暗中浮现而出。

  两者之间的距离几乎只有一米。

  在这个位置,阿尔托莉雅能够清晰看见对方的眼睛。

  那双眼瞳与发狂时的卢格一模一样,是一种粘稠到极点、正在静静流淌的血红色,其中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只望一眼,已令她整个人如坠冰窟,说不出的战栗与恐惧。

  但过人的意志力,也令女孩只稍稍一怔,登时回过神来,其间不过瞬息,铁栏杆只拉开了一半左右,那颗头颅出现在空缺的门前,身躯仍在后方的黑暗里,看上去恍如孤零零的一个幽灵。

  没有犹豫,阿尔托莉雅倏然握住身边的长剑——她没有花费多余的魔力编织盔甲,之前的一次交锋,已经足以证明在对方的攻击面前,那身甲胄与纸糊的没有什么区别,犯不着多此一举——所有的魔力尽数涌入四肢,不远处的桂妮薇亚甚至看不见她是怎么起身,又是怎么挥剑,但见白影一闪,分不清是剑光抑或那件雪白上衣的颜色,连人带剑,扑向那伸头进来的狮鹫!

  “那个卑鄙的女人打造了这个牢笼。”之前听到过的声音在心中响起:“她对这泥土施了诅咒,让所有触碰到它的人无法从这里逃离……而留在这里,要么慢慢衰弱而死,要么沦为狮鹫的食物。”

  “……没错,你们应该也遇见过那头丑到极点的狮鹫。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叼一个人,当着我们的面慢慢吃掉……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剑锋挥下,全力的一击斩上头颅,却只如命中了一块坚硬的巨石,非但没有造成切口,反而震得阿尔托莉雅自己双手又酸又麻,虎口一阵剧痛,然后才是金铁交击般惊天动地的轰鸣——来不及检查手臂状况,她猛一撤剑,横在身前,堪堪挡住极近距离下直射而来的风之魔弹。

  先前的风弹从蓄力到轰出将近半分钟,此时却是瞬息成形,意味着这头狮鹫不仅拥有神智,而且至少能够故意使出这种诱敌的计策,如果不是事先已经得到隔壁那人的提醒,此刻的处境只怕会更加艰难。

  心头闪过这些念头,亦只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剑身发出悲鸣,巨大的冲击拖动着身体不断后退,在土壤中拉扯出两条深深的沟壑,风之弹丸不断旋转着发出凄厉的尖啸,阿尔托莉雅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上的长剑逐渐布满裂痕,眼看即将碎裂,陡然间,一道亮光掠过眼角,符文飞旋,从天而降,融入剑刃之中。

  千疮百孔的长剑登时变得坚不可摧,连带着女孩的身子也同时停下,另一枚符文化作流光汇入手臂,阿尔托莉雅眼神一沉,单臂挥剑,力量符文配合魔力爆发的双重增幅,竟将原本无法接下的风之魔弹硬生生打了回去,轰的砸在狮鹫首级之上。尘土飞扬!

  没有具现出甲胄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此时的她并非孤身奋战。

  桂妮薇亚手指轻轻在空中转了个圈,看着魔力的光辉如火苗熄灭。仅有的三枚符文,虽然还不足以发挥出怎样玄妙惊人的效果,但用来支援阿尔托莉雅却已足够。但两人皆明白,这不过是简单的热身而已,少女吸了口气,寥寥几笔,新的文字业已浮现。

  她往前一指。

  尚未消散的满天尘埃之中,破风声起,整头缝合狮鹫冲入房间,宛如一座小山轰隆隆地砸过来,四周狭窄的空间,更衬托出这无与伦比的压迫感。阿尔托莉雅举剑一挡,架住挥落的前爪,视线前方,狮鹫满是尖牙的嘴巴大大张开,让人毫不怀疑这一口便能吞下一个壮硕的成年人。

  “……那怪物身体硬得出奇,刀枪不入,水火难伤,我是不知道你们本领如何,但既然被关了进来,想必再强也有限,超不过我们几个……所以就算你不受诅咒影响,硬碰硬,亦然毫无胜算。”

  “那要怎么做?”

  “我有一个主意,不过……有点恶心。”

  心念电转,阿尔托莉雅最后斜过头去,望了后面的桂妮薇亚一眼,少女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却仍是难掩脸上的担忧。

  但看见这个笑容,她的心却莫名安定了下来,咬了咬牙,一松手,剑锋往下落去,空出的双手往前一伸,竟拼着被那只利爪贯穿胸膛的危险,要抓向那头狮鹫的牙齿!

  砰!

  失去阻挡,狮鹫的爪子随即重重落在了女孩的心口,阿尔托莉雅只觉得呼吸一窒,全身骨架都在剧烈地晃动着,但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仿佛几天几夜的时光都浓缩在这几个眨眼之间,她目光往下一扫而过。

  那锋利的爪子,抓破了上衣,却停在了露出的肌肤上。

  没有疼痛,不见血痕。

  就如同之前被风弹轰了进来,明明喉头似乎感觉到了腥甜,却未有吐出血来,那些疼痛也飞快地消失无踪。

  现实再次证明了摩莉甘所说的话。

  在这个幻境之中,她不会受伤,不会流血。

  阿尔托莉雅内心稍安,伸出的手臂一上一下,抓住狮鹫最突出也是最锋利的两颗尖牙,五指用力,同样只感觉到了刺痛,掌心没被划破,正在此时,一枚符文再度飞来,停顿一瞬,一分为二,分别汇入双臂——借助这陡然增强的力量,她用力一撑,把这本来已经够大的嘴巴,更加撑大了几分。

  随后身子一弯,矫捷如猿猴,一下窜进了那森森的大口之中!

  人影消失,那狮鹫似乎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呆住,足足两三秒之后,才想要合上嘴巴,但桂妮薇亚又将手一指,护盾展开,代替阿尔托莉雅再度撑开了对方的嘴巴。

  这回的护盾是经过双重强化,又特意选在对方无法完整发力的时候展开,狮鹫牙齿咯咯咯用力合拢,一时之间,却始终无法咬碎嘴里的异物,不多时,两只猩红色的眼睛便转向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其中如山如海的杀意,让少女把脖子一缩,看着近在咫尺的凶兽,冷汗直流。

  阿尔,赶紧的找到神剑出来,我可没有你那身刀枪不入的金刚罩神功呀……

  ……

  “离开这个试炼的关键,不败之剑,就在这头狮鹫的肚子里面。”

  “你怎么知道?”

  “这个问题真没意思,我可是菲奥纳的领袖,芬恩·麦克库尔,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我不知道的事情。”尽管隔着墙壁,依旧能够想象出这人该是怎样一副欠打的表情:“总之,只要将狮鹫的血洒在这片泥土上,就能解除女巫的诅咒,但我们几个已经把能用的办法都试过一遍了,目前看来,可能只有借助不败之剑的锋利,才能伤到甚至杀死狮鹫。”

  “所以你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努力钻到狮鹫的肚子里面,找到不败之剑,然后从里面劈开它的肚子,完好无损地钻出来。怎么样,很好懂吧?”

  “……确实好懂。”

  出乎意料的,一路随着那散发着恶臭气息的诡异液体往前,最后抵达的,却并非是如同阿尔托莉雅想象的,满是未曾消化的血肉与胃液的器官。

  她双手交叉护住头,在短暂的失重坠落感之后,整个人猛地摔在了一个坚硬的平面上。如果在现实,这一下估计至少也是个骨折,颇有些感慨幻境世界的便利,阿尔托莉雅揉了揉疼痛的手肘,慢慢爬起身来,视线往周围扫过,渐渐地,却由警惕变成了惊奇。

  “这里是……”

  恍惚间,阿尔托莉雅竟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这竟然是她记忆里那座相处了十几年的小镇子,甚至与那注定的一日十分相像,来往的人群,飞奔的骏马,嬉戏打闹然后被父母喝骂的孩童。某种直觉引领着她推开拥挤的行人,往前走去,迎面而来的微风,似乎带着春天的香气。

  现在自然不是春天。

  终于,她一路穿过人群,来到了记忆中依旧鲜明的那处广场,没有怎么修剪过的野草随风摇摆,四四方方的大石上,一柄利剑从剑身到剑柄,只有大半截露出在外。

  但这把剑,与她记忆中梅林拿出的选王之剑有着微妙的不同。

  似乎比起梅林的赝品,这把剑要更加的锋利,更加的神圣,更加的庄严。天空的云层中,有一束光直射下来,落在石中之剑上。

  如此耀眼,如此凛然。

  几乎是一瞬间,阿尔托莉雅脑海之中已浮现出这把剑的名字。

  克劳索拉斯。

  自光辉中诞生,象征不败的神剑。

  她朝前一步,倏见披风一扬,在那把剑旁边已多出了一道人影。

  白银打造而成的义肢握上剑柄,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性目光沉稳,气势如山如渊,不怒自威,他一寸一寸地拔出石中之剑,剑锋轻鸣,似在欢呼。

  “不列颠的王啊——”

  “你乃是拯救万民,从一切毁灭中守护不列颠之人。”

  “唯有你,唯有这颗坚毅的心灵,才有资格成为我的继承者。”

  “收下这把剑。”

  “用它实现你的理想,达成所有人对你的期许。这是——你的命运。”

  声声句句,恳切而真诚,阿尔托莉雅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后转为信任。她又往前走出一步。

  持剑之人见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的瞳孔血红一片,如同岩浆流淌,闪烁着不吉的色彩。

  阿尔托莉雅又走出一步。

  充满神圣气息,为光辉所笼罩的利剑剑柄,倏然响起一阵细微的,仿佛血肉撕裂的轻响,在那本该缀有宝石的位置,一处裂口,一颗“活着”的眼球,正在缓缓睁开。

  看着伸向剑柄的手掌,眼球之内浮现出一丝狂喜,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漆黑气流,丝丝缕缕,缠上了女孩的身体、四肢……

  外界的时间不过刚过去一瞬。

  狮鹫正将脑袋转向仰躺着的桂妮薇亚,后者心里发虚,捡起另一把剑,但这种乌龟四脚朝天的姿势,再精妙的剑术也难以发挥出来。

  更何况少女明白自己的本领多半比不过阿尔托莉雅,连骑士王小姐都打得这般艰难,轮到她还不是一盘小菜……

  但困兽犹斗,桂妮薇亚握住长剑,用力瞪视着狮鹫泛着杀意的眼瞳,时刻准备着拼死一搏。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立即注意到了那双猩红瞳孔中稍纵即逝的呆滞。

  下一个瞬间,只听得“嗤”一声响,狮鹫坚硬无比的额头,蓦地透出了半截剑尖,冷光闪烁,尽显锐利。她眨了眨眼,尽管剑身上没有裂痕,还是立即认出这正是与自己相伴了好久的光之剑,心中涌上一阵狂喜。

  虽然这也意味着光之剑的主人可能不再是她,要是其他人的话或许还会失落沮丧一会,但既然是阿尔托莉雅,那自然是越强越好,如果可能的话,桂妮薇亚甚至想把所有知道的宝物一股脑塞给阿尔托莉雅,哪里会有什么嫉妒沮丧可言。

  “怎么样,成功了吗?!”隔壁也传来一声急切的询问。

  桂妮薇亚正要回答,只见狮鹫的血液洒在地上,一瞬间,身体古怪的笨拙感消失无踪,她试着一跃而起,无比轻盈地站在了地面,这才确认那个什么泥土的诅咒已经解除。

  “当然成功了,也不看看是谁出手……”自夸的话语说到一半,那剑锋已轻松切开了狮鹫的头颅,洋洋洒洒的碎肉与鲜血之中,阿尔托莉雅缓步走了出来。

  桂妮薇亚笑着张开双手,想要过去给这位“大功臣”一个拥抱,这段时间两人把话说开,倒是不怎么忌讳这种比较亲密的举动,但她噙着笑意,抬头对上阿尔托莉雅的目光时,却陡然一怔。

  往前的脚步随之一顿。

  这一停,也救了她的命。

  ……

  唰!

  足足过了几秒,冰凉与疼痛才变得清晰起来。桂妮薇亚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抬起手,血流下来,糊住了眼睛,她用力擦了擦,又勉强睁开刺痛的左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手持利剑的身影。

  阿尔托莉雅低着头,面容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桂妮薇亚的视线在她浑身弥漫的黑**流上定了一下,又转向那头好看的金发。

  少了些什么。

  “阿尔……”

  扯了扯嘴角,从钻进狮鹫口中到现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对方前后的变化,却让她不得不想到那个最可怕的可能性。

  轰然一声,失去头颅的狮鹫身躯跌倒在地,激起一片飞扬的尘埃。桂妮薇亚有些涩然地问道:“……你的呆毛呢?”

  回应她的,是一只从阴影中浮现出的眼睛。

  如宝石般翠绿的左眼,此时充满挣扎与痛苦:“离我……远一点……小心……”

  这声音如同负伤的野兽。

  而仍旧藏在黑暗里的另一只眼睛,桂妮薇亚也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