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铁道:孽缠己身 第66章

作者:施允舍

  这种近乎荒谬的欣慰感,恰恰证明了他们此刻的感官和立场,已经被这无尽的痛苦扭曲到了何种地步。

  景元却在此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跌坐在地。

  他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脸上是一种近乎绝望的预知。

  “将军?”符玄注意到景元的异样。

  很快,所有人就明白了。

  画面中,苍泽躲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摊开手心,看着那个还带着余温的小包子。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立刻狼吞虎咽.....

  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用脏兮兮的手指,极其小心地、从包子上碾下了一小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包子皮。

  “他....在做什么?”

  黑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看向了红裤子白毛....

  景元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被垂下的刘海遮住的双眼看不清情绪:

  “他....三天....只吃这么一小口....”

  三天!一个小包子!分成几十次!

  小苍泽伸出舌尖,在那片可怜的包子皮上,极其珍惜地沾了一点点残留在纸上的肉汁。

  最后,他才将这片沾了肉汁的包子皮,放进了嘴里。

  没有咀嚼,只是含在口中,用唾液慢慢濡湿,感受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咸香和麦芽糖的甜味。

  那种感觉瞬间席卷了所有人——胃袋原本因为看到食物而剧烈蠕动,分泌出大量的胃酸,准备迎接一场盛宴。

  结果,等来的却是一粒几乎无法感知的碎屑,连塞牙缝都不够。

  那包子皮瞬间就被胃酸吞噬,非但没有缓解饥饿,反而因为这点可怜的刺激,引发了更凶猛、更空洞的痉挛和绞痛!

  “呃啊啊啊——!!!!”

  三月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腹部,仿佛要将那剧烈反抗、疼痛无比的胃硬生生按回身体里去!

  那种期望被彻底碾碎、身体被欺骗的极致痛苦,让她几乎发疯。

  阮梅也终于绷不住了,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同样捂住了腹部,优雅与从容荡然无存,最终也无力地跌坐在地,学着景元的姿势,试图缓解那钻心的折磨。

  星看着苍泽手中那个完整的包子,眼睛都直了,不受控制地咽着口水,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救赎。

  刃又一次自杀了.....

  星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刃叔留下的血迹.....以及刃叔身上的肉.....

  星喉咙滚动了一下....

  卡芙卡瞳孔微微收缩,她立刻伸手捂住了星的眼睛,声音中可能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

  “星,那个!....绝对不能想!”

  接下来的日子,众人“陪伴”着苍泽,重复着这“三天一小口”的酷刑。

  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没有人还有力气站立。

  如果能离开这个意识空间,他们毫不怀疑自己能生吞下一整头宇宙巨兽。

  然而,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喂喂!这不能吃吧?这个真的不能吃啊!”

  三月七和星惊恐地看着苍泽手中那一小块明显已经发绿、长满霉斑的包子残骸,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景元已经提前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声音沙哑地提醒:“各位....捂住脖子吧。”

  “呕——!!!!呕呃——!!!!!”

  符玄、星、三月七、小黑塔乃至大黑塔,几乎同时冲向一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干呕!

  那不仅仅是味道的恶心,更是霉变食物划过喉咙、进入食道时,那种仿佛被腐烂之物玷污、灼烧的恐怖触感,同步传来!

  阮梅、姬子、瓦尔特等人还在死死硬扛,但他们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偷窃,挨打,昏迷....周而复始。

  但每一次,哪怕意识模糊,那个小小的身影都会死死护住怀里的木马和那一点点发霉的食物。

  众人也同步体会到了那份被拳脚相加的疼痛,以及那份源于本能、拼尽一切也要守护仅存之物的决绝。

第125章 三月七:苍泽对不起

  深夜,苍泽冻得浑身发抖,在垃圾堆里翻找出破麻袋盖在身上,但脚踝依旧裸露在寒风中。

  小苍泽时常会对着一株野草发呆....

  环境适时地展示了苍泽看到的幻象——一个面容模糊、没有五官的女人,正在一处温暖的厨房里,为他准备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镜流看着这一幕,泪水无声地淌过她冰冷的面颊。

  “没事的....快了....就快了....”

  景元在心里疯狂地安慰着自己,他知道,转折点即将到来。他,即将出现。

  是的,苍泽看到了那个“白发恶魔”。

  众人也看到了,那是年幼的、穿着精致锦衣的景元。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所有人心中点燃。

  但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小景元好奇地、带着一丝善意,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个蜷缩在角落、看起来无比狼狈的同龄人。

  而苍泽,在看清对方那身与自己云泥之别的打扮后,眼中瞬间被惊恐和警惕填满!

  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身,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旁边一道狭窄的、布满碎砖和尖锐物的墙壁裂缝!

  因为鞋子早已磨损得如同薄纸,众人瞬间感觉到脚底板传来无数尖锐的刺痛!

  仿佛有无数根针、无数片碎玻璃,在同一时间狠狠扎进了他们的脚心,痛感直冲大脑!

  刃想站起来说什么,却因为脚底传来的剧痛再次跪倒在地,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现实中的景元,眼中充满了迁怒与不解。

  景元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继续看着画面。

  画面中,小景元尝试着也想钻过去,但那裂缝对他养尊处优的身体而言太过狭窄。

  而苍泽,正头也不回地踩着满地的碎玻璃和尖锐碎石,拼命奔逃!

  “本姑娘的脚....本姑娘的脚....!”

  三月七疼得脱下了鞋袜,看着自己完好无损却痛彻心扉的脚心,又委屈又痛苦,最终窝在姬子的怀里,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黑塔和阮梅早已放弃了天才的矜持与形象,互相依靠着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那残酷的画面,脸色苍白。

  “仙舟....真的迟早要完蛋。”

  黑塔再一次,用尽力气诅咒般地说道。

  虽然她知道苍泽被命运玩弄,但她就是想说!

  符玄,景元等人沉默.....

  苍泽终于跑出了裂缝夹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底传来的、如同持续被凌迟般的剧痛。

  但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办法处理——他身无长物,甚至连一块干净的布条都没有。

  而且,他有那诡异的、会自动愈合的体质.....

  这一会恐怕已经让那些碎屑彻底长在了血肉之中。

  他只能忍着这钻心的疼痛,一路踉跄着,逃向了更为杂乱、也更容易隐藏踪迹的金人巷。

  他每一次迈步,每一次脚底与地面的接触,都像是一把无形的锥子,狠狠扎进所有人的脚心。

  那持续不断的、尖锐的疼痛,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刃这次没有自杀,他只是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挪到景元身边,然后颓然坐下。

  丹恒沉默了一下也走了过来。

  曾经意气风发的云上六骁之三——景元、应星、丹恒(丹枫),此刻如同三个战败的士兵,在无形的痛苦战场上,背靠着背,汲取着彼此身上那点微薄的暖意和支撑。

  镜流似乎将脚上的剧痛,完全转移到了心上。

  她没有呕吐,没有捂肚子,只是以一种近乎放弃的姿态,鸭子坐般瘫坐在地上,失去光泽的红瞳正一眨不眨地望着画面,任由心痛将自己淹没。

  姬子和三月七靠在瓦尔特宽阔却同样微微颤抖的背上,星则蜷缩在卡芙卡柔软却冰冷的怀里。

  符玄和小黑塔这两个身高相仿的姑娘,像两只互相取暖的雏鸟,紧紧抱在一起,侧着头,泪眼朦胧地望着那依旧在持续播放的、苍泽的苦难回忆。

  绝望,如同潮水,漫过了每一个人的头顶。

  脚底的疼痛,从最初尖锐到令人发狂的穿刺感,逐渐钝化,最终演变成麻木。

  仿佛那双脚早已不属于自己,只是两个勉强挂在身上的、不断释放痛觉信号的异物。

  众人近乎残酷地“习惯”了这种痛苦,正如画面中那个在金人巷蹒跚求生的少年。

  十三岁的苍泽,正挨家挨户地询问,试图找到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他脚步因疼痛而微微踉跄,但脊梁却挺得笔直,那双经历过太多苦难的红瞳里,燃烧着不肯熄灭的微光。

  一位面善的餐馆老板,或许是看他实在可怜,塞给了他几枚巡镝。

  苍泽紧紧攥着那几枚冰冷的钱币,像是攥住了救命稻草。

  “他先买了衣服。”黑塔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其中理性的赞许。

  法杖已被收回,他倚在阮梅身旁 分析道:

  “很明智的选择。饥饿尚可忍耐,但罗浮的冬夜,寒冷是能直接夺走生命的刀刃。若熬不过去,一切皆休。”

  苍泽用那点微薄的钱,买了几件最廉价的、打着补丁的旧衣和一双结实的新鞋。

  当他将那粗糙却厚实的布料裹紧身体,换上能隔绝地面寒气的鞋履时,一股久违的、微不足道的暖意,如同涓涓细流,同步传递到了每一个旁观者的感官中。

  夜晚依旧寒冷,但至少,不再是那种能冻结血液、撕裂灵魂的酷寒了。

  他开始更努力地在金人巷寻找工作。

  然而,回应他的,多半是嫌弃的眼神、不耐烦的挥手,以及各种推诿:

  “太小了,干不了活”

  “太脏了,影响生意”

  “我们这不缺人”

  ..................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但苍泽没有放弃,他不再只是询问,而是开始行动。

  他主动拿起摊主门前的扫帚,默默地清扫积尘和落叶;

  他找到抹布,费力地擦拭着蒙尘的柜台。

  做完这一切,他会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练习了千百遍的、尽可能显得无害而温顺的微笑,对着摊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我饭量很小....只需要一个....只需要一小口就可以,求求你....给我一口吃的.....”

  这句话,如同一个被设置好的、触发崩溃的开关。

  “呜哇——!!!对不起!!苍泽!!对不起——!!!”

  三月七猛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她跪在地,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要将那颗因愧疚而疼痛不已的心掏出来。

  “我不该抢走那个鸡腿的!!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抢你的吃的了!呜呜呜呜....”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且语无伦次.....

  那句‘我饭量很小’此刻都化作了刺向自己的利刃。

  星、丹恒和瓦尔特沉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知晓贝洛伯格宴会的事情,此刻也只能化作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