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卡姆日报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朝着审讯室走去。
西城之手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他眯起眼,嘴角微微上扬。
和骑士一样,阿德哈同样没有在里面待上太久,她冲出房间,恳求任何一人给她一匹快马。
在被问及她要去哪,女法师和她说了什么时,惊慌失措的女歌剧家只是简短地回答道:“他们要炸毁整个乱石区,我必须去通知那儿的人。”
这个消息足以让所有人都震惊,西城之手在简短地思索后做出了决定,他派出了一名剪影护送阿德哈前往乱石区。
……
女法师卢克雷齐娅·波吉亚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于膝,尽力维持着尊严。
她皮肤油亮苍白,眼神疲惫,淡蓝色的袍子上沾满了黑色的灰烬,失去光泽的金色长发塌塌地盖在脸上。
没有珠宝和礼服的她依然美貌,从某些角度而言比以前更美,如同一支放出最后光华的蜡烛。
“你看起来很累。”她说。
亚瑟坐下身子,“皆是拜你所赐,你想和我说什么?”
“你这人真没有情趣。”女法师扬起双眉,“我们有很多事情可以说。慢慢说,你最好换个姿势,别紧绷着身体,因为话题会很长。更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别忘记我手上还戴着阻魔金呐。”
亚瑟并未改变姿势,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在一天前她还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现在她却像个老朋友似的和他在交谈。
“让我们从你的忠犬法比奥开始吧,你一定很好奇他那么急匆匆的回去是做什么。可怜的家伙回去是为了和他的姨妈对峙,对峙的事情嘛……”
女法师抬头看向了窗外,借着月光,她注意到了外头树上的一只渡鸦。
……
凄惨的叫声把出神的法比奥拉回了现实,他起身走向窗台,但没能在夜色之中找到那只渡鸦。
房间的大门吱呀打开,最先走进的是两位手持烛台的侍女,然后身着黑色便服的塔尼斯洛夫夫人如鬼魅般闪了进来。
在女仆点亮房间中的蜡烛,管家递上一杯热红酒后,她抬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把窗户关上,法比奥,冷风会吹进来的。”她一边说,一边在软垫沙发上坐下,身子斜靠于扶手上。
“你说你有重要的事情和我谈谈,是有关爆炸案的吗?”
“是的,姨妈。”法比奥离开窗台,但并没有关上那扇窗户,“但在这之前,我有几个问题。”
“好吧,虽然这都已经快半夜了。”
“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姨妈。我想问的是,我们什么时候和波吉亚家族走到一块去了?”
“这是什么话?”老夫人皱起眉头,“我们向来和那个外来的家族不对付,怎么可能和他们走到一块去。”
“这就奇怪了,今天有人告诉我,餐厅爆炸案的参与者也包括我们,而且你就是策划人之一。”
老夫人从容不迫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她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外甥的份上,光凭刚刚的那些话就足够我动用家法了。
“你都是听谁说的这些胡话?雷托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杀了他?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除非表弟他触碰了家族的利益。”法比奥的语气冰冷,“他帮忙签订了乱石区的协议。
“那将会是一大笔的赔偿金,平摊给四大家族也是笔不小的开支,更何况他还在为乱石区争取矿藏的收益。
“据我了解,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应该说可能性很大。赔偿金的问题尚且可以接受,但收益就触及到了你们底线。”
“闭嘴,法比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真正让你下决心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雷托会在下届议会的选举上获胜,从而代替你的位置。
“他的支持率已经远超你,塔尼斯洛夫家族内部的绝大多数人也觉得你是时候让位给自己的儿子了。
“亚瑟和我说过餐厅爆炸的损失对于一个家族而言代价确实很大,但对于个人来说这算不得什么。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你不惜杀了自己儿子!”
“够了!”老夫人愤怒地站起身,将杯中的酒尽数泼在外甥脸上,“你疯了,法比奥,你和那些影贼走得太近,导致你陷入了可怕的幻想之中。
“你需要休息,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至于方才那番话,我可以不追究。”
法比奥轻笑一声,继续道:“那乱石区即将到来的爆炸呢?你们打算炸毁整个乱石区,烧死那地方的所有人,好不用赔偿,好名正言顺地开采珠宝。
“你也打算否认这个吗?还是说,波吉亚家族的卢克雷齐娅在欺骗我?可在我看来,她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很快她就在会在议会中向其他议会代表说出所有的实情。”
塔尼斯洛夫夫人的脸色变得煞白,她深吸了几口气,从那扇打开的窗户吹进的冰冷空气让她咳嗽了起来。
“咳咳,这就是政治,法比奥。”她说道。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啊。骑士心想,自幼失去父母的他在这位姨妈身边长大,听到最多的便是这句话。
第二十章 棋局
“这就是政治。”亚瑟平静地说道,“个人和家族的利益可以让人化敌为友,其他家族绝不会想到波吉亚和塔尼斯洛夫会走到一块去。”
“不错,但你遗漏了一点。”
“是什么?”
“是有关那位老夫人的,她憎恨所有的异种人,不管是兽人,地精,精灵还是矮人和侏儒,她都憎恨。
“所以在知道自己的儿子为那些异种人所拼搏时,你可以想象她有多么失望和愤怒。”
……
“现在,闭上嘴,听我说,法比奥。”老夫人的语气不容置疑,“雷托被毒害了,如果真让他来带领塔尼斯洛夫家族,那这家族就毁了。
“别露出那种鄙夷的表情,在他活着的时候,你也曾嘲笑过他的事业和理想。现在他死了,你倒是变得满口仁义起来。
“再想想,是谁花了那么多钱让你成为一名泰摩拉的圣武士,你身上穿得铠甲,还有手上的剑都是来自何人。
“是我,是塔尼斯洛夫家族。我培养了你,这个家族培养了你。我一早就告诉过你,我们做什么事情都得需要为这家族考虑,而不是个人。”
“通过烧死手无寸铁的兽人孩子、女人和老人。”法比奥讽刺的说。
老夫人一点儿也不在乎外甥的讽刺,“你和我一样都憎恨兽人,你的父母可都是死在他们的手上。”
“别跟我提这个,我乐意杀掉那些手持武器的杂种,但我不会杀毫无反抗之力的人,这有违我的教义。”
“是啊是啊,教义,我看出来了。所以我常常后悔当初送你去的是神殿而不是军营。别天真了,这些异种人必须斩草除根,他们不配也没资格和我们一同活在这个伟大的国度。
“就像精灵,用不着我提醒你,这个家族可是从精灵尸体上崛起的。你要是否认这一点,就是在否认你自己。”
“足够了,姨妈,足够了。”法比奥的脸上透着悲伤和疲惫,“我们没必要继续说下去了,我会去议会说出所有的真相,现在就去。”
“我天真的外甥呀,恐怕你走不出这个家门。”
“别试着阻拦我,姨妈,影贼也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了。就算不是我,他们迟早也会去议会。我不过是在给这个家族保留最后一点颜面。”
老夫人重新坐回了沙发中,她拍拍手,房间中的一扇密门缓缓打开,一位穿着兜帽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
“影贼。”塔尼斯洛夫夫人笑了起来,“这下没有永恒的盟友,我愚蠢的外甥,所以我才说你不适合政治。”
法比奥警惕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对方的手快速抬起,他立刻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地捏住了他。
法师!圣武士心中一惊,他竭尽全力想要挣脱开对方的束缚,但任凭他如何使劲都无济于事。
那名兜帽法师缓缓靠近,伸出手指按在了法比奥的额头之上,圣武士只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大脑,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放松,孩子,放松。”那法师安慰道,“别试图反抗,这只会让你感到痛苦,对,就是这样,放开你的思维。现在,告诉我,影贼们在哪?”
几分钟后,兜帽法师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吸了一口气。
“史凯伦,知道下落了吗?”
“知道了,夫人,我需要先回去一趟。”
“当然,这没问题。默林家族的巫师,我希望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哦,还有一件事,您的外甥,他恐怕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清醒,侦测思想这个法术很容易让人昏厥。”
“对此,我求之不得。”
……
女法师清清喉咙,小心翼翼地抚平长裙,尽可能骄傲地坐直。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我那位自视甚高的哥哥切萨雷吧。”她说,“为了能够坐上家族族长的宝座,又为了能够在将来进入五人议会。
“他和散塔林会的间谍合作炸死了自己的兄长小胡安,还准备炸毁整个乱石区,好得到更多的矿藏收益……”
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亚瑟在心里琢磨,这些事情完全可以作为底牌拿来和本地的影贼交换条件。
“炸死?”亚瑟打断了女法师的话,“散塔林会的间谍早在餐厅爆炸之前就杀死了宴会的所有人,爆炸不过是用来掩盖谋杀的。我说得没错吧?”
女法师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敷衍地说:“大概吧,但这不重要了。”
“不,这很重要。特别是对于你这样细心谨慎的人来说,这很重要。你的记忆不会出错,而你也必定参与了那场爆炸案。
“要不然你那位自视甚高的哥哥也不会向议会推荐你作为调查员,可你却说了谎,在这种情况下。”
亚瑟呼出一口气,累,太他妈累了。
“你在隐瞒什么呢,小姐?”他问,“你没有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留作筹码,而是拆开告诉了每一个人,告诉了他们最想知道和最为关心的部分。”
女法师淡淡一笑,并未作答。
“乱石区的爆炸是在什么时候?”亚瑟像是抓到了什么,变得十分激动,“告诉我,爆炸是在什么时候。”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亚瑟。哈哈,比我想象的要快。那个蠢女人一听到我们要炸了乱石区就慌了神,甚至都没有问时间。”
亚瑟身子往前,怒道:“该死的,我不喜欢打女人,但外头的那些人可不一定了。”
“别急,我的朋友,时间来得及。就在黎明之时,你还有时间去救你的小情人。”
年轻的冒险者起身打开审讯室的门。
“你不想知道影贼和散塔林会的秘密了吗?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吗?”
审讯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上,女法师放肆地笑了起来,她再次看向窗外,那只渡鸦已经不见。
……
西城之手拿着一副棋盘走进了审讯室,“陪我们下一把棋吧,小姐。”
“我很乐意,可惜我现在没什么心情。我双手戴铐,拿棋子会很费劲。”
“别担心,你只要说就成,我会帮你移动棋子的。”
安娜在女法师对面坐下,和自己上司一道摆放着棋子。
卢克雷齐娅不清楚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不重要了,很快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往。
西城之手在两位女士的中间坐下,充当起了裁判。
安娜调转棋盘,示意对方执白棋,也就是先手。这是很大的让步,也是对自己棋艺自信的表现。
女法师的求胜欲被挑了起来,她看向眼前这位样貌平平的女人,轻蔑一笑。
“走快棋吗?”她挑衅地问道。
“你是着急去什么地方?”安娜反问。
“我只是担心你们的时间不够。”
“我无所谓,快棋就快棋,只要你跟得上我。”
“那就开始吧。兵E4。”
西城之手将女法师所指的棋子移到了指定的位置,安娜立刻作出了回应,她将手中的一个兵推至C5。
白棋的马跳出,黑棋再进一个兵。白棋也同样紧跟一个兵,但这兵没能站多久,下一步就被黑兵所灭。
白马冲锋而来消灭了那枚进犯的黑兵,为自己的战友复了仇。一轮棋子的交换没有影响双方的速度,棋局继续。
黑棋跳了马,白棋则拉出了另一支骑兵,女影贼将最右边的兵推进了一格。
女法师哼了一声,不知是在赞赏对手,还仅仅只是惊讶。
“象G5”她说。
西城之手稍稍顿了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把白象移动到了指定的位置。
这是一招险棋,会让整个局面变得十分激烈和复杂,通常来说,在走快棋时,很少会有人会选择这一步。
在黑棋的王后来到棋盘的指定位置后,场面进入了经典的毒兵变例,双方棋手都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我们都藏着各自的奇兵。”安娜开口道,“虽然你的杀手让我吃尽苦头,但没能要了我的命,所以我的战术还在。”
“哈,你该不是要指望那个从东边来的流浪汉吧?”
安娜眯起双眼,并未答话。
“如果这就是你的奇兵的话,那对你而言可真是有些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