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根据巳生神主的说法，几乎所有的修行者家族都有“源流”的存在，或许是一件宝物，或许是一块福地，又或者是一场奇遇，甚至和某种妖魔的一次非理智的邂逅——总之，祖先作为人的血脉在某个时刻混入了“杂质”，并且延续下去，就是退妖师最初的雏形。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商颂·玄鸟》中的开篇所讲述的就是这样的故事，商是敬拜鬼神的国度，对源头的信仰也贯穿了这个朝代的始末，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一只“玄鸟”将自己的卵化作人类的帝王，成就了一个宏伟的朝代。
大部分的退妖师家族走到如今，作为“源流”的事物早就消失在历史中，但它们的概念仍旧作为家族的源头而存在着，一旦在这里出了问题，确实会导致整个家族的衰败。
而像七谷桃香这种不仅一直存在世间，甚至还有自己灵智的源流，对延伸出的退妖师家族简直就是活祖宗级别的压制，完全可以一念之间剥夺整个族系的力量，让他们像狩鬼家那样无望的挣扎。
那么，百鬼院家的衰落会不会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呢？
虽然不一定也有一个对百鬼院祖先满腔怨恨的债主，但如果真的是源流出了问题，造成这个结果并不奇怪——虽然现在不能确定，但这至少是一个考虑的方向。
夜城已经委托鹰无凄草调查百鬼院的历史，自己也打算在鸣海原找找便宜干祖先们留下的痕迹，让百鬼院橙用巳生神主传授的方式入定也是尝试的一部分，据说这种法门能够在精神中追溯家族传承的痕迹，一点点向上，直到看到时光尽头的源流为止，由于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强化传承的稳定性，算是价值很高的冥想术。
只不过从橙的状态来看，效果不佳。
也没办法，毕竟这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悖论，如果是源流导致百鬼院的血脉干涸，那没有和源流联系的退妖师再怎么冥想自然也无法逆流而上回归原点，更不用说找出问题了。
“过会再试一次吧。”
见橙有些沮丧，夜城温声安慰道：“又不是明天就要考试，别太心急——啊，说起考试，你的学校是不是快到期中测试的时间了？准备的怎么样？”
转移话题卓有成效，橙立刻就把修行的事望到了脑后……
虽然看上去比刚才更紧张了。
“嗯……？”
在橙“得救了”的眼神中，夜城忽然转头看向院外。
“有客户？少见啊——”
第379章:夜 氏 鉴 定 术
“这就是您说的神乎其神的地方？”
阴晴馆门外站着三个人，其中有两张脸夜城正有印象，总是苦着一张脸的瘦男人和微胖，有些泼辣的富婆——正是他第一次接受委托的对象，东田夫妻。
而在他们身边站着的男人年纪比他们小一些，但也算是半步走进中年的样貌，穿着身贴身的西装，胡须修剪的整洁，看起来就是标准的成功人士的样子，此时正带着审视的神色看着院子上的横匾。
“门面倒是有些样子，不过……”
男人看着阴晴馆落款的猫爪印，皱了皱眉。
“这个猫爪的图案是认——”
“啊咳咳咳咳！！！”
东田先生忽然开始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同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把男人的话盖了过去。
“您怎么了？”
“咳咳咳……呼……”
嘶声裂肺的咳嗽停下之后，东田先生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接过太太递过来的手帕擦擦嘴角，小声对男人说道：“不要乱说话！这可不是那种你花点钱就能请到公司里背两句华国的风水诗，卖给你几块破石头的江湖骗子——你要是觉得我会骗你，那现在就回去！”
和一群非人存在在狭小的车厢中呆了整整一星期，不吃不喝的连续看了七天猎奇表演，连个中途插播广告都没有，东田先生虽然没能觉醒灵力化身魔法大叔，但在一般人里也算得上吃过见过的角色了，此时面色一肃，声色俱厉的态度也别有一番威势，同来的人被他认真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点头不再言语。
瞅了眼老实下来的男人，东田先生这才松了口气，在东田太太心里，把先生带回来的夜城是位有真本事的大师，但大概也就和以前的黄先生差不离。但唯独亲眼看到这位“修行者”舌绽金莲，谈笑间把一车的妖魔鬼怪砍了个落花流水的东田先生却知道这位不显山漏水的高人到底高到什么程度……
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反正高就完了。
他对于对方的心态十分清楚，说白了就是成功人士特有的顽固，遇到什么都用自己的固有印象去套，放在平时无非被人当成老顽固敬而远之，但现在他要见可不是能随便评头论足的人啊！
要不是看在妻子的面子上，他说什么也不会愿意带这家伙来这里。
“抱歉，是我失礼了。”
见他动了真火，男人急忙主动低头道歉：“我只是太担心芥他的情况，有些心急。”
“我知道，不过越是这个时候就越需要镇定——这是过来人的忠告，听听我的话没错的。”
东田叹了口气，走到院子门抬手想要敲门，不等他的手指触碰，院门自动向里打开，门后空空荡荡，院子里也没有人在，只有一棵参天古树随风晃着树枝，仿佛在欢迎到来的客人。
（这里……之前有这么大的一棵树吗？）
东田愣了一下，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出了问题，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些琐事抛在脑后，朝房门中走出来的少年迎了过去。
“百目先生！许久不见，您看上去比过去更是……额，精进啊。”
“到也没多久。”
夜城笑着摆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东田先生这次来，难道是那群推销员又上门要债了？”
他对上次见到的恶魔很有兴趣，这次没有九头火车作弊，自己掌握的手段也比当时丰富了不少，如果能再碰上那帮羊脑袋说什么也得把对方留下来做客，好好探讨一下西方的超自然世界和霓虹有什么区别。
“不不不！全托先生的福，我和太太一切都好，让先生费心了”
东田先生受宠若惊地搓着手，连连哈腰，同时转身向后，对最后一个夜城没见过的男人摆摆手：“快，来向百目先生问好！”
“百目先生！”
跟在后面的男人闻言老实走上前，一上来就是一记90°大礼。
两人看年纪相差不大，但男人却好像十分听东田的话，夜城本来还有些奇怪，但紧接着就见东田太太也走了过来，不轻不重的在男人小腿上踢了一脚，赔笑道：“我弟弟不太会说话，让先生看笑话了。”
“姐！”
“姐什么姐，叫你带的东西呢？”
在夜城的注视下，东田先生的小舅子从怀里掏出一本细绳捆着的线装书，被自家姐姐一把夺了过去，双手捧着朝夜城递来。
“之前我们家还没有报答您的恩情，这次听说要拜访您，这小子特意去寻来了相国寺高僧的手抄经文，据说能够驱邪除妖，增进修为，一件寒酸薄礼，不成敬意……”
“……您费心了。”
夜城有些无语的接过所谓的“高僧经书”，对东田夫妻这种商人来说这种客套是人际交往的正常方式，和金田家这种真正的大商人器量比起来显得有些滑稽，但对他而言倒也没什么区别。
结果就在他的手指碰到书本的瞬间，整本古书忽然剧烈的抖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无火自燃，瞬间就化作了一个火球，然后又在几秒钟内被烧成了漫天灰烬，被风一卷便飘散得无影无踪。
“……咳咳。”
在三人惊恐的目光里，夜城用拳头抵着嘴咳了两声，安抚道：“它已经尽力了……我是说，我现在知道这确实是高僧的真迹了，这位先生……有心了。”
三人：？？？
总之，虽然过程除了点差错，但这位高人似乎对礼物满意，这就让他们稍稍放下心来。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经过了这件事后，被东田带来的男人终于不敢再抱着轻视的态度面对这次拜访，一反之前的表现，不需要东田太太提醒就主动凑在夜城身后，热切地跟了进去。
刚走进事务所的房门，一阵激烈的电子音乐就传进几人耳中。
一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孩用一种大大咧咧的姿势盘腿，赤着脚坐在事务所的会客桌后面，虽然是屋内，但冬天的室内气温也不算高，女孩却穿着清凉的短袖短裤，低着头，全神贯注的在手里的手机上戳来戳去，似乎正在玩现在流行的对战游戏，虽然她的手指快要在屏幕上搓出残影，但女孩的表情看上去却没有激动的神色——或者说，没有任何能够看出来的情绪，仿佛并不是在享受游戏的乐趣，而是在完成每日的例行公事一样。
被走进房间的几人吸引了视线，女孩抬头看了眼走进来的陌生人，似乎没有见到感兴趣的东西，又马上把目光放回屏幕上，但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她的屏幕已经成了代表阵亡的灰白色。
（这不是年纪更小了吗？）
这样的话只在男人的心里转了一圈，终究没敢表达出来，而夜城则走过去，随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阿颅，又在打电动啊，休……算了你还是继续打这玩意比较好。”
线上约架总比线下真人快打和谐多了。
（不过……她啥时候开始沉迷游戏的？）
选择入住城市的鸣海原妖怪在这段时间多了不少，喜欢人类制造的种种娱乐设施的妖怪也很多，但有趣的是，他们的爱好大部分放在了美食美酒上，八藤为代表的妖怪们则对人类的文艺作品更感兴趣，反倒是被游戏吸引的妖怪比预想的要少，哪怕白苓这种玩心重的妖怪也对搓玻璃，在键盘上敲打的娱乐活动不太感冒。
大概是因为人类为了“刺激感”而创作出来的画面，对本来就生活在妖术横飞的世界中的妖怪们的吸引力要打个折扣吧。
所以作为本应该是对这些见的最多的辘首童子会被这种东西吸引，夜城也觉得很奇怪。
听到他说话，女孩抬起小脸，玻璃样的眼睛盯着夜城，面无表情的举起手机：“输了，讨厌。”
她戳了戳夜城的手，继续说道：“希望，传授技巧是也。”
低头看了看屏幕，上面刷屏似的飞快闪过一行行留言，不过夜城的视力捕捉起来倒也轻松。
‘好似！开香槟！’
‘打团梦游，抢人头到是积极，不会玩别玩！’
‘人头狗必死’
‘必死！’
“…………”
好吧，他大概知道了。
“这个我也不会——要不你先去问白苓吧。”
为这服务器日后即将被人头狗祸害的玩家默哀一秒，夜城把辘首童子从位置上拎了下来，后者点点头，一溜烟跑进了后面的房间，他拖过椅子在会客桌后面坐下，双手抵着下巴，向还站着的东田三人问道。
“既然东田先生没有再被那些恶魔找上，那么几位这次来应该是因为其他事情——是和这位……”
他顿了一下。
“石川正山，您随便叫他石川就好。”东田先生立刻接口道。
“好的，石川先生是吧？说说你遇到的事情吧。”
夜城刚才随口提到的词超出了男人的理解范围，姐夫的失踪和恶魔有关，对一个世界观已经成型的男人来说这种事实在是过于有冲击力了，就在他思考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喻的时候被突然点到名字，石川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正事，面色一变，急切道。
“不，不是我有问题，是我的儿子！”
“他见鬼了！”
“见鬼？”
鸣海原的妖怪有白山君约束，道成寺家更不会主动挑起冲突——而且由于两家最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联手抵抗随机刷新的野生boss·辘首童子，两个星期下来两边几乎都要打出战友情了，会主动袭击人类的妖怪几乎不存在，但是灵体却没有这种觉悟，虽然最大的副本井山公寓现在成了花子的老巢，平均灵体密度比对策局本部都小，但新滋生的灵体仍旧会对人类和妖怪产生影响——尤其是一些灵力数值不够引起警惕，偏偏又会主动对人产生影响的灵体，处理起来就非常麻烦，幸好这种灵体的诅咒通常不会直接致命，危害性相对没有那么巨大。
但那也只是“相对”，对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来说，哪怕只是恶作剧性质的诅咒，仍旧有可能间接造成生命危险，毕竟和灵体比起来，人的肉体实在是过于脆弱了。
当然，对石川这种幸运的和修行者拉上关系的人，这种诅咒就真的没有太大危害了，哪怕专业不对口的退妖师一般也足以顺利解决掉这种灵体，至于夜城……
“那现在就让您的儿子进来吧，别担心，这种小事很快就能解决。”
这种程度的灵体甚至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以夜城现在的状态，只要贴近受害者，身上的业力就足够逼走对方，如果不离开目标的话，恐怕坚持不了几个呼吸就会被外溢的业力腐蚀同化，变成无意识的纯粹力量被夜城吸收。
但在夜城说完之后，石川却露出为难的表情，迟疑道：“芥他……不在门外。”
“他现在在学校。”
见鬼之后还能上学，这说明他截止目前都没有受到太严重的负面影响，这样看，缠上他的灵体就更加不可能是什么危险的存在了。
“这样的话，就让他明天来这里好了。”
夜城说罢，却见到石川脸上露出更加纠结的表情，他也觉得这种有求于人却接二连三否决对方提议的做法不太礼貌，但还是咬了咬牙，低头道：“他坚决不同意来这里——他觉得自己身上什么都没发生，也不相信什么鬼神的事。”
“你是他爸！拉他过来还需要他同意？”
东田太太插嘴道：“听我的！现在打电话，让小芥过来！不然……”
“等一下。”
夜城打断了女人连珠炮似的话，手指点着桌面，对石川问道：“您的儿子，不承认自己见鬼了，从他能正常上学，身体应该也没有明显的异样，那么……您为什么能确认他见鬼了呢？”
“那还用说吗？”
石川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已经死了的人又冒了出来，这不是见鬼是什么？”
第380章:委托完成……吗 4.2k
“……已经死了的人？”
夜城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丝，类似的话他今天是第二次听到了。
“也就是说，你也看见了本来死掉的人像没事一样重新出现在眼前？”
“额，您刚才说……也？”
石川不安地来回捏着自己的手掌，快速在夜城脸上扫了一眼，决定不去深究这个词，斟酌语句道：“我不知道您说的‘出现在眼前’指的是什么，但我没有亲眼见过您说的事。遇上了怪事的是我的儿子芥。”
他开始讲述自己儿子身上发生的事。
石川的儿子和夜城是同龄人，现在在本市的学校读书，和事业基本靠家里荫庇的石川正山不一样，是个努力又有天赋的年轻人，成绩优异，身体也不错，还是校棒球队的成员，加上有一张不错的脸，就是那种故事里基本只能做开头祭天的背景板，次次剧场版都不带他玩的无死角角色。
就这样的优秀学生，以霓虹的风气，自然少不了各种暗地里的仰慕者，班级里石川芥也确实有几名说得上话的异性朋友，但却从来没什么更进一步的绯闻在校园里流传。
对这种状况，石川正山也乐见其成，他已经为自己的儿子规划好了未来，先念个一流大学，然后去真正的大城市发展，最好是能离开这个没有前途的小地方，才算是不浪费自己的天赋，如果真的在校园里就找到了看对眼的目标，以芥的性格，最后绝对会专一到底，然后毕业后直接回到老家结婚生子。
“如果变成这样，大不了让他接手我的公司，踏踏实实过一辈子也挺好……但是！”
说起自己的儿子，石川正山脸上带上了自豪的表情，但转而又变得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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