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哦呵呵，您可真会开玩笑……”
两名少女亲密无间的相互靠近，皮笑肉不笑的握住了对方的手。
“千万别让我知道究竟是谁搞的事。”
海面上，如同船帆的背鳍分开海水，披荆斩浪飞驰而去，而千眼大鱼宽阔的背上，一名翩翩少年负手而立，头顶光轮环绕，不时有一束金光自轮中射入海里，所及之处，海下登时浮出血色，夜城看着妖之眼的妖力炮击贯穿了水下白蛇的头颅，翻了个白眼。
顺着白蛇连成的路线杀将过来，虽然一路上没什么危机，但依旧看不到有什么特殊的变化，以血海造物的速度，全力前进之下这么长时间恐怕已经足够围着霓虹四岛周转一圈，但他目光所及之处仍旧只有见不到边的海水，这里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广阔许多。
对方好像已经放弃了击败自己的打算，任由神使被自己的造物屠戮也坚决不再现身，这样一来夜城反而没了太好的办法。到现在他都已经数不清斩了多少条白蛇，看起来这种办法并不足以把大物主神逼出来。
“你还记得自己吃了多少蛇肉吗？”
他在大鱼的背上轻轻踢了一脚，被问到的血海造物一阵抖动，发出沉闷的叫声，然后朝上翻起了肚皮……
“算了，数学对你来说可能还太难了一点。”
停下折腾自己的作品，夜城再次将视线投向远处，这一次，他终于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个是……？”
第420:血肉之理,和英雄救老头 4.1k
大物主神的神国显现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目之所及没有任何能作为路标的标志景物，虽然比起血海世界纯良的就像一方小池塘，但入眼尽皆雷同的景色和一直阴沉，不见太阳方位的天气也足以让被纳入其中的人迷失方向，在蓝色的荒漠中徘徊到灯枯油尽。
靠高空的妖之眼相互定位，夜城倒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但总跟着对方的步调走也不像样子。
所以，在他踩着千眼大鱼破浪前行的时候也做了些布置。
血海造物的表皮有着类似鱼鳞的构造，海水顺着流线型的，优雅而庞大的身躯向两侧排开，洗刷着漂浮在它身周的浅浅血色，但每当海水将原本的血色稀释，它的身边就会再次氤氲出大量血雾，好像刚才的狂猎已经让它被鲜血腌入了味道，
而如果有人用显微镜去观察它的表面就会发现，那些看上去坚固万分，甚至能够崩裂白蛇牙齿的坚鳞，实际上是极为紧密的网状结构，最外层的角质网下方密布着无数细小的丝片，类似鱼鳃的网状组织有着轻薄的构造，但实际的作用却和鱼鳃恰好相反，每当海水从这些网状中流过，就会从它们上面带走无数肉眼难见的细小颗粒，其数如恒河沙，随着水流的作用脱离母体，和它的同胞一样流入周围的海水中。
——你们知道蘑菇的繁殖方式吗？
蘑菇生长在地表的部分实际上并非它们的主体，而是用来繁殖的器官，菌类会将自身的孢子存放在伞盖下方的褶皱，也就是菌褶之中，当空气流过菌褶的时候就会带走大量的微小孢子，单个蘑菇能产生的孢子数量便需要以亿计数，这些孢子可能飘落在泥土中，或者成为空气里的凝结核，然后随着一场雨入土萌发。
而如今的血海造物所进化出的便是类似的增殖方式。
只不过，比起只需要水分和少量养分就能存活的蘑菇，血孢子的生长所需要的资源就要珍贵得多——幸好，这个世界中并不缺少资源，只需要它们主动去发掘。
一条白蛇在海水中游动，它们会本能的攻击任何未经许可的闯入者，哪怕实力有天壤之别也不会犹豫分毫，作为神使，它们没有“恐惧”的奢侈情感。而在它周围还游着更多的同类，如同在海上的狼群，准备围猎一只猛虎，其中一部分就在不久前才被金光贯穿，又或者被更强大的水中煞星残忍的撕裂成一段段的碎肉。
神国，神像，神使，只要有一者仍存，其余的部分就不会被真正毁灭，想要恢复也不过在神明的一念之间——而这种普通的神使就像是自动运行的免疫细胞，它们的重生甚至不需要特别的关注，会源源不断的重复消灭和重生，直到将入侵者彻底毁灭。
然而，事情在这时好像起了变化。
游在它身前的同类忽然甩了甩颈部，这个突兀的动作让它在整齐的蛇之军势中像一个不合群的音符，周围的白蛇向它投去视线，但它在这之后又没有了多余的举动，这些智能并不高的神使便忽略了这个异动，继续向着入侵者的方位移动。
只有游在后方的白蛇发觉了其中的异样，前面的同类虽然恢复了原状，但游动时的动作却有着轻微的变形，白玉柱般的巨大身躯每当在转弯时便会出现微微的颤抖，仿佛在忍耐着什么痛苦，而它游过的海水里也留下了一道浅色的红色尾迹。
之前的追逐中它似乎确实被敌人的尾巴抽中过，或许是受了内伤？
白蛇加快了速度，让自己来到异常同类身边，想要贴近观察——这种行为并不来自怜悯和担忧，而是在判断对方的状况是否能够应对之后的战斗，如果伤势已经严重到无法保证恪尽职守，那么直接使其回归神明怀抱，再重新被创造是更加理智的处理方式。
在它的仔细观察下，异常的同类身上果然发现了更多的问题。
鳞片的缝隙中有着多处隐秘的血迹，嘴角也飘着血色的波纹，身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节奏的颤抖，而眼中也爆出了大量的血丝——毫无疑问，对方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了严重的内伤。
那么……
白蛇向异常的同类靠近，张开蛇吻，朝着致命的血管咬去。
神使们并没有恐惧，也不会因此感到怨恨。
因此——
噗！
“嘶！！！！！”
蛇群之中忽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动静，一条白蛇被同类咬住了颈部，锋利的牙齿像是破甲锥一样穿透了鳞片，也穿透了血管，大量血水像是被抽水机汲取出来一般，喷射在海水中，被咬住的白蛇疯狂的挣扎，但失去了先手，遭受重创的身体已经无力反抗同类的啃噬。
神使没有恐惧，但却有着疑惑的情绪。
为什么？
为什么它拒绝回归神明？
被咬住颈部的，并非被行刑的异常同类，而是被它判断为需要重组的白蛇，这种完全超出法则的事态让神使的判断机能过载，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招呼周围的同类。
逐渐失去光泽的眼睛死死盯着同类，对方的眼神里有着它完全无法读懂的复杂情感，如同野火，如同山洪，如同风暴，如同一切无法控制的天灾——
那是疯狂。
“嘶哈！！！”
白蛇松开嘴，朝周围的同类嘶吼着，未经历过的感受在它的脑海中翻腾不休，饥渴，痛苦，欢乐，杀欲，食欲，肉欲……神明需要摈弃的情感从未如此鲜明的存在于祂的造物上，这些情绪是如此陌生，但也让它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独立的生命。
并非作为神国的一部分，随时能够被消灭再重铸的机关，而是名为“自我”的存在。
生命的两大基础需求，即为生存与繁衍，作为生命的一切活动最终总会被归纳到二者之一，而驱动其进行的，令生命之所以为生命之概念，名曰“欲望”。
大部分生命只靠本能就能理解自身的欲望，而另一些，则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终于发觉了异常的白蛇神使们向着陷入疯狂的同类游去，它们的第一反应依旧是让错误的装置回归本源，虽然靠着出其不意的偷袭抢先杀死了行刑者，但面对这么多的同类，它显然无法再次重复先前的做法，只需要几个眨眼就会被撕扯成无法恢复原状的碎块。
“我”拒绝。
新生的理智嘶叫着。
那是一切生命最根本的欲望，佛教八苦之一的死苦所对应的——生欲！
有某种声音回应了它的欲望。
抛弃理智而诞生的血肉之造物，在自己的孢子中所铭刻的理。
为生而生的愚者，应允一切，放纵一切的血肉之理。
【初诞的生命啊——讴歌自由吧！】
于是，异常的白蛇发出被应允的喜悦鸣叫。
它如同闪电，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蛇群中游走，各种异变也在蛇身上浮现，它的身体开始腐坏，洁净的鳞片被以血肉繁衍增殖的孢子腐蚀，在这种大幅度的运动中和身体剥离，露出的肉体上出现了各种溃烂和脓疱，血色丝线从肉里长出，像是触手一样随着水流飘动，但这一切并没有让它的动作变得迟钝，反而越发强壮而迅捷，它的尾巴上还卷着第一个牺牲者，腐败的血肉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化作菌毯攀爬上对方的身体，灵巧地拆开了对方身上的鳞片，将同类的血肉转化为第二个培养基。
同样失去了鳞片的两具肉体纠缠在一起，牺牲品被整个揉进异变者的体内，在孢子的调和下，两具肉体很轻松的融合在一处，散发着血腥气的腐败双头蛇用饥渴的目光看着周围的同类，然后猛扑了上去。
少年站在大鱼身上，以他为分界线，身前依旧是碧蓝的海水，而他的背后，大海已经彻底被染成了鲜红，无数异变的白蛇在海水中兴风作浪，有生着百首的腐败大蛇，有聚为一团，将蛇身作为触手捕食的八爪海怪，有变成了一朵鲜艳蘑菇，菌盖下面生着帘幕一样菌丝，将下方白蛇卷进菌盖吸干的植物，也有连蛇的形状都不具备，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块漂浮在海水上随波逐流的肉食菌毯……
千奇百怪的衍生血肉造物把唯一能够作为食物的神使当成了捕食对象，而先不提那些强大的衍生物，哪怕实力不足，被白蛇联合绞杀的血肉造物也能够成为孢子的培养基地，被它们弄伤的白蛇很快也会被孢子感染，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诞生了自我的神使，在死后是无法被直接重生的，随着孢子的感染速度超过神使重生的速度，仿佛无穷无尽的白蛇终于陷入了逐渐的崩溃。
（不过，虽然说是稍微放开手脚，这个效果未免也好的过头了。）
决定了回去之后要让血树认真看好自己的后辈，夜城看着前面终于出现的变化，喃喃道。
“那个是……”
“瀑布？”
他控制着妖之眼向前飞出，前方的景象实时的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陷坑，四面的海水灌入其中，而无论灌进多少水，大坑依旧没有要被灌满的意思，仿佛下面是一个连接着异空间的传送门，就像是列子中记载的，天下江河湖海之水的最终来到之地，而里面的水却不因此有丝毫增减的归墟大壑。
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群魔乱舞的大海，夜城自言自语道：“估计这一波之后上面应该剩不下什么了，那么……”
他的脚在大鱼背上一点，整个人纵身跃下，而千眼大鱼也在同一时间如鱼跃龙门，翻身冲出水面，身侧的鱼鳍舒展，生出薄膜和羽毛，身体扭曲变化，随着一声响亮的鸣啼，纵横四海的霸主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只双翼下生着多目的鹏鸟，再次托住了夜城的身体。
血海造物收缩双翼，如利剑破空，朝大坑下方掠去，当他们消失在大坑中，海面之上忽然风云变色，曾经平静的海面也沸腾起来，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出现在水面，无论是正常的神使还是被孢子侵染的白蛇都在瞬间被扯进了水里，就像被卷进漩涡的树叶一样毫无挣扎余地。
而在那之后，本就阴沉的天色便彻底黑了下去，阴云密布的天空朝着海面压下，而原本仿佛没有尽头的海平线上也突然升起了数根参天的玉色天柱，上细下粗，像是撑天的山峦，又有些像是……牙齿。
…………
“这又是哪？”
夜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草地上，青草之中夹杂着各种小巧的野花，几只蜻蜓停在弯曲的草茎上，又被跑来的兔子吓的飞起来，肥成球的灰兔子也不怕人，就这么嚼起了草叶。温和的阳光正泼洒下来，给这本就温馨的环境更添了几分慵懒。
这片地方和刚才体会过的，空无一物的阴沉海面简直是两个极端，极大的反差简直给人一种梦境之感。
然后，一个和蔼的声音回应了他。
“还能是哪？神国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
他转过头，一个穿着布衣的干瘦小老头盘腿坐在地上，头发花白，个子不高，加上还坐在地上，看上去更不起眼，留着一点胡子，讲话时一翘一翘，总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
“我当然知道这里是神国，我的意思是……这里和上面，嗯，好像不太一样。”
“哎！错错错！”
小老头一拍大腿，伸手指着地面，咧开嘴道：“不是‘上面’，是‘下面’。”
“在我眼里，你们两个是从那边——≈兒∥Ⅷ&刘∴救|5&*√弎￠零⊙%^”
他指了指一旁的小河。
“嗖——的一下，就跳出来了~”
下面？
夜城抬头看看天空，一片晴朗，没有半滴水珠落下来。
几乎算是反义词的两个场景，海和山，上面和下面……
“你是说，这个神国有两面？我们刚才是从正面跳到了反面？”
“那么——你又是谁？”
面对夜城的提问，小老头惊讶的瞪大了眼珠子：“外边来的小子，你在神国里问我是谁？你肯定是在逗我开心吧？要不就是你是个白……”
老头说到一半，却忽然话锋一转：“先不提那个！”
他从地上跳起来，殷切的搓着手。
“你们肯定是来救我的吧？”
第421章:总之先自爆,和叒被混进的对策局 4.3k
“英雄饶命啊~”
青青草地上，回响着荡气回肠的喊声。
小老头被血色大鸟叼着领子，整个人滑稽的缩成一团，在鸟喙下晃来荡去，零七碎八的草叶和带着牙印的果子撒了一地，他试图伸长胳膊去把这些玩意搂回怀里，结果大鸟只晃晃脑袋，就马上又头晕眼花的求饶起来。
“……放他下来。”
盘坐在地上，夜城抬起胳膊做个手势，血肉造物将嘴松开，被叼在嘴里的老头抱着脑袋滚到地上，狼狈的样子完全看不出神明风度，被这样对待之后竟然也没有半点脾气，脸上的笑脸反而越发殷切起来。
这幅样子不像神明，倒像个一辈子住在村子里，见到武士大爷就低头哈腰的山民，还带着些淳朴的狡猾。
“哎呀呀，要散架了散架了！”
老头在地上滚了两圈，嘴里唉声叹气，然后小心的从胳膊缝里偷看眼前少年的表情，见他既没有表现出厌恶，也没有同情的神态，便松开手，笑嘻嘻的在身上拍了拍草叶，学着夜城的动作席地而坐。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都没有同情心……话说回来，你可真强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头脸上带着不作假的惊骇。
翻江倒海，兴风作浪的海蛇在他手里就像从花鸟鱼店里买来的鱼食，就算是神明，不在自己的神国之中大多也做不到这一点。
“虽然没什么了不起的，但老夫好歹也是神哦，以前明明见到我都会赶紧下拜求我保佑丰收什么的，从来没有谁会直接一拳打上来，从来没有哦！”
“而且，虽然你身上有愿力的气味，但应该还不是神吧？了不起啊了不起，我这么大年级的时候还是个胡作非为的毛小子，难道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里被人类甩开这么远了？”
他伸出食指挠挠耳朵后面：“那再过几年岂不是要打进高天原，把神明和妖怪都赶进不知道哪个小结界里了？”
老头忽然嘿嘿乐了起来：“那感情好，我都等不及看那些高高在上的大神们的笑话了。”
（对高天原的神明没有好感，是因为大国主的经历吗？）
看着他幸灾乐祸的表情，夜城思考道。
和大物主同一视的大国主是出云国的建立者——也就是之前曾说过的两位神明造国的神话，但在那之后，高天原的天照大神却认为那片国土应该属于自己统治的领地，于是几次三番排下神明要求其将国家拱手交出，最终在建御雷神的威胁下，大国主的儿子屈服于高天原，出云国被交给天照的孙子统治，这就是大国主让国的故事。由于古事记本身是霓虹朝廷编纂的书籍，这一神话往往被认为是隐喻了大和朝廷对出云地方豪族征服的过程。
问题是，天津神和国津神的宿怨，和他一般路过大妖夜某人有什么关系？
“咳咳咳，老夫又不是自己想来的……”
看上去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见到夜城脸上“你最好在我耐心耗尽之前说正事”的表情，他马上干咳几声，正色道：“我也很奇怪啊，明明什么都没做，突然就被人拉倒这个城市里，还有那么多凡人对我不敬，神明也有尊严的好吧！”
说着说着，老头也委屈起来：“反正也不是什么威风的大神，被这么对待也没办法。老夫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神明，凡人的诽谤又不会让我少块肉。”
“那就是说，你打算哪来的回哪去？”
“啊哈哈哈——那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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