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那不是什么倒立的大山，而是一条蛇！一条盘绕在云中，不知究竟有多长的贯空巨蟒！
高耸的山峰只是这条蛇的蛇吻，如今露出来的也只有半颗蛇头而已，但仅仅是如今显露出来的部分，已经足以覆盖一块市区，而更长的身体还隐藏在云中，表层的山石不过是随着岁月逐渐积累在鳞片上的尘土，在天上舒展身子，就是贯穿天空的虹桥，在地上盘蜷其来，便足矣被认为是连绵不绝的山脉。
之前海中的白蛇，比起本尊简直就是森蚺与泥鳅的区别，这样的体型，哪怕没有任何神通权能，只要落在地上滚两圈，整个城市中就找不出有任何一座高出地表的建筑物了，更不用提这条蛇的身周还不断盘旋着明亮的雷光与奔腾的水流，八枚勾玉型的雷球盘绕在头颅周围，如同龙珠环绕真龙翻飞。长短不一的麟角环绕着脖颈，煌煌神威响彻天地，几乎只用外表就能令见到祂的人顿失抵抗之心。
最古老的群山领袖，水，雷，与蛇的神明，大物主，于焉降临。
“那是……”
作为在场众人中的最强者，白山君是最能理解天空中的存在究竟有多恐怖的，海量的毛发从虚空中涌出，瞬间织出了隔绝内外的茧，将所有人护在其中，无数层高明的幻术叠加在外层，几乎能摸到化实为虚的边缘。本能的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下意识揉揉眼睛，再次向外看去。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气温适中，适合外出呼吸新鲜空气，两只鸟儿慵懒的从晴空飞过，在地上留下两道影子。
“喵？”
白苓从白山君的怀里挤出脑袋，纳闷地看着不知为什么有些呆滞母亲大人。
“哪去了？”
大物主神也有着同样的问题。
身缠雷光水流的巨蟒舒展身体，却没有收获预想中的成果，不仅没有感知到因幡白兔的存在，连落地的实感都没有。
蛇神漂浮在一片黑暗之中，好像有人拨动了时间，让白昼与黑夜交换，远处的天空上隐约有无数光点闪烁，下方却被更加深沉的黑色笼罩，看不到其中的景象。
如果祂有着智慧，当然立刻就能察觉到不对劲，可惜此时降临的神明只是用来收拾首尾的自律机关，虽然有着足以凌驾于凡物的力量，但并没有多少随机应变的智能，祂的任务只是彻底抹杀越狱的白兔之神，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消灭所有见到白兔之神的目击者，而阻拦祂行动的对象自然也在消灭名单之中。
于是，在发觉自己似乎被困在了不知名的空间中后，大物主神做出了理论上最正确的举动。
缠绕于身的雷光在瞬间膨胀开来，化作由电光组成的白炽之网，撕碎可能隐藏在周围的敌人的同时还能起到照明的作用，然而扩散出去的电光同样没有任何反馈，甚至只能照亮周围不过数十米的位置，再往外便被浓稠的黑色吞没殆尽。
判断试探攻击无效，大物主神便改变了方式，明亮的电光不再扩散，而是向着头部聚拢，浓缩的等离子流化作电浆，在蛇首的数个长角上空凝聚，结成一颗数百米直径的电球，在短暂的蓄力之后，粗大的雷击划破了黑暗，短暂的照亮了周边的景物。
在那一瞬间神明似乎见到了什么，但黑暗就像浪潮一样再次涌了上来，重新遮挡住祂的视线。
这种程度的攻击对大物主并不困难，蛇的角上很快又一次聚拢起雷光，但一个声音这时在祂的前方响起。
“你好啊，客人。”
黑暗中，俊美的黑发少年被“吐”了出来，明明没有光源，他的身体却能明显的和周遭的黑色区分开来，少年微笑着摊开手掌，对神明说道。
“欢迎光临——需要灯光服务吗？价格很便宜。”
在他的背后，一道贯穿天地的金线浮现在黑暗中，随后如幕布向两侧张开。
一轮艳丽的金色大日从深邃的黑暗中升起，金光挥洒如雨，如天将破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哪怕它缠绕着明亮无比的光焰，仍旧只能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仿佛这灿烂的金光只是一种幻影，没有丝毫温度。
“嘶！！！！”
神明发出愤怒的嘶吼，吐出蛇信，凝聚好的雷光如同银色的山洪，奔流着向少年轰出，面对这足够将一座山峰烧成玻璃的雷光，少年却没有任何躲避或者防御的动作，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迎面而来的雷光劈落，却在他身前溃不成军，就像是撞上了某种透明的墙壁。
“明明点了灯还看不到吗？”
他歪了歪头。
“那就多睁开一些吧，反正有的是，价格不变——只要用眼睛付账就好了。”
少年打了个响指，于是，漫天的星辰全都醒了过来。
星星会眨眼。
这实际上是一种由气象学带来的特殊错觉，然而，在这个世界中，星星真的开始眨眼了。
不，应该说——那些星星就是眼睛！
满天星斗，皆为吾目。
数不清的眼睛悬挂在天幕上，随着少年的命令睁开，朝着最中央的入侵者投来冰冷的目光。
一瞬间，无数诅咒同时爆发在神明体内。
法宝也无法伤害的外皮被轻而易举的切割，肌肉被涌出的血水腐蚀，其中生出各种怪模怪样的异常生命，撕咬着其他的血肉，想要将母体化作成长的养分，连身边缠绕的雷光也忽然长出了眼睛的纹路，化作缠绕闪电的巨大百足虫，反过来向掌控者发起了攻击。
而在所有的眼睛都睁开之后，神明也终于彻底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巨大的，残破的，华美的，怪异的，神圣的，扭曲的——无可名状的环节和肢体反复盘绕，将无量大的身躯蜷缩在这片世界里，残破金蜈仿佛缠绕世界的衔尾之蛇，充斥了世界的每一寸空间，那些神明以为是星星的东西，只不过是长在金蜈背上的无数眼睛，只不过离自己实在太远才会显得那样渺小。
如山峦般庞然的蛇神，在它面前也只不过是甲壳缝隙间勉强生存的蠕虫，一个无意识的转动都可能将之碾碎。
眼前的少年，再次微笑起来。
“价格很便宜对吧——毕竟，你以后也不需要用到这个了。”
他将手随意地挥了一下，无尽的金光吞没了蛇神的躯壳。
第447章:白兔:收下吧,这是我最后的…… 4.5k
天空中乌云散去，已经偏斜下去的午后阳光重新洒落在街道上，路上的行人从屋檐下走出，奇怪的看着放晴的天色。
初春的天气善变并不是罕见的事情，年轻人很快就再度抓着一天的尾巴重新投入了节日的气氛里，男人和女人手挽着手，诉说着彼此的喜爱，许下美好的承诺，至于明年此时说着同样话的是否是同一人，对他们来说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在道路的中央，一道金色的痕迹自上而下出现在空气里，然后扩张成一扇门扉，少年像是掀起草帘一样掀开一片空间，从黑暗的世界中独自回归。
“夜城喵！”
一声娇呼响起，猫又从母亲的怀里跳出来，跃进了夜城的怀里，然后轻车熟路的勾着他的衣服爬到了自己的专属位置，在少年的头顶扒拉几下，舒舒服服地趴了上去，两条尾巴一左一右，像是奢华的围领一样缠上了脖子，尾巴末端翘起来，在他的脸颊侧面不停的扫来扫去。
“夜君。”
白色的茧悄然化作片片飞雪，不留痕迹地消融在空气中，一袭华服的银发丽人微笑着施然走上前，向夜城微微欠下身。
“得知您平安无事便好。”
女子螓首低垂，银发如瀑散落两侧，一颦一笑带着无可挑剔的礼仪，无论面对何种身份的对象，白山君似乎总能用这种完美而优雅的态度从容应对，但此时妖怪大将的眼底却酝酿着一丝连自己也感到惊讶的嗔怪。
明明知道这并非夜城主动挑起的事端，也清楚如果不是他挡在最前方，等待着鸣海原人类和妖怪的只有毁灭——或者比毁灭更加恐怖的结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眼下的情况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但这只是作为“妖怪大将·白山君”的理智判断。
而以“白”的立场，无论再怎么信任夜君的实力，心中的担忧也不会因此减弱半分，这种感情没什么道理可讲，只因为那感情并不来自理性与利益的权衡，而是来自于对爱人的恋心。
一言不发的抛下妾身去面对如此危险的敌人，甚至还提前切断了妾身的幻术——啊啊，如果再有这种事，干脆就想办法把您彻底的绑在妾身的尾巴上好了。
嗯，的确是非常沉重的感情呢。
不过她也清楚，会出现这种情况，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身的实力比起夜城需要面对的敌人相差太远，并不能真的怪在夜城身上，那一点点怨念与其说冲着夜城，不如说是对着迟迟无法成为九尾的自己。
本来已经逐渐把对九尾的追求抛在身后的妖怪大将，忽然觉得或许还可以再努力一把，不过这一次不再是由于不甘心的执念，而仅仅是为了能与自己的夫君并肩站在同一处风景中。
女儿家的小小愁绪如白马过隙，她心中更多的还是对夜城平安归来的欣喜，但在白山君重新抬头的时候，却忽然发觉少年的面孔不知何时已然近在咫尺。峮
“夜……？”
虽然在九重幻境之后，两人的每次见面总以白山君主动邀请夜城留下，然后以对方逃离为结束，但忽然在众目睽睽下如此靠近，白山君心里第一个涌起的却是手足无措的羞涩感，她下意识后退，却被少年微微勾起的手掌拉了回来，修长的指节轻轻抚上脸颊边缘，白瓷般的肌肤随着触碰敏感地泛起桃花样的绯红色，素雅出尘的丽人顿时增添了些许烟火气息，如同画上的仙子走入画布，踏进尘缘不断却又真实的人世间。8
“白。”悟
她看到少年嘴唇微启，悠然的话语响在耳畔。七
“我之前有说过吗？你的眼睛真的很美，美的让我想要……嗷！！！”易
夜城触电一样缩回手，高速甩动，几乎要甩出残影，但手上的大号毛绒团子仍旧四脚紧紧扒在胳膊上，嘴里呜噜呜噜的叫个不停。五
要不说白苓最近进步惊人呢，在夜城不发力的时候，冷不丁一口下去都快要见血了。期
“倒霉孩子你撒手！”澪
“%＆＃%＃%＃￥＆＃%！！！！”巴
听不清在说什么，总之不是啥好词。捌
“白苓，不许无礼！”
白山君上前两步，捏着猫又的后脖子把她摘了下来——后者还在嗷呜嗷呜的用猫语说着什么——然后再次低头道：“夜君，白苓她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
夜城活动着手腕，吸着冷气回应道：“我还得谢谢白苓及时出手……出嘴，抱歉，白山君，是我孟浪了。”
他用手按住眼睛，再挪开之后，眼底最后的一抹金光彻底消失，整个人变得放松下来。
他虽然成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从胃里张开属于神亡的祸津之国，把降临的大物主神直接拉进了自己的底盘，但第一次主动释放出这么大量的业力，终究还是带来了一点后遗症。
当然，现在的夜城倒不至于像最初时那样直接失去意识，或者被对眼睛的渴望控制理智，堕落成真正的神亡，但这种状态却会短时间的影响他的价值观……比如xp。
而且他在重新回到鸣海原之后的第一个念头也是“这么多人都顶着两只眼，多少有点浪费了，为什么不让他们每人为我献出一只眼睛呢？”只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对白山君眼睛的欣赏盖了过去，然后自己被白苓一口咬了回来，这才算是彻底摆脱了不太正常的亢奋状态。
看来这一招最好不要常用，他不想战斗结束之后就对着身边人的眼睛发癫，或者每次都需要白苓给自己上人格修正咬……
最初的混乱结束之后，其余人也一股脑围了上来，无论过程有多少波折，至少眼下鸣海原又挺过了一次灾难。
“八上比小姐，关于因幡白兔的事……”
对白兔之神，夜城自己倒没什么成见，他吞下濒死的八上比卖成为神亡，是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来拯救对方，而在那之后被愿力逐渐污染意志，变成扭曲的纯爱战士也是因为神亡固有的缺陷——说白了就和灵体的执念容易被外界干扰，比活人更容易走极端是一个道理，虽然神明的意志要比一般的灵体坚韧的多，但祂们要面对的也同样是近乎无穷的愿力，只要不被消灭，变得扭曲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总而言之，会走到这一步的主要原因并不在这只兔子。
只不过，理解是一码事，下手的时候该怎么打也不会留力气就是了。
“是我家的兔子给您添麻烦了……”
八上比卖轻松地耸耸肩，语气轻快：“说到底都是因幡那家伙惹下的祸，自业自得，没什么可遗憾的，没有被直接消灭已经是运气好到不行了。我也早就习惯这种事了，虽然这次他做的确实过分了……反正我的时间也很多，他欠下的因果就由我来一点点还清吧，总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的享受生活啊。”
“正好，我也很好奇现在的人们把世界改造成了什么样，虽然大概能从他的愿力里感觉到一点，但果然还是自己去亲自接触才能理解——比如我听说你们现在最流行的是……哦，是叫奶茶的东西！好像还要往里面加珍珠！比起当年的时候，你们人类还真是变得奢侈的不得了啊对吧。”
不，你火星了。
火星好几十年了。
看着兴致勃勃要体验生活的女神，夜城无所谓的点点头，随即问道：“你说因幡白兔没有被消灭，那么他究竟是被驱逐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怎么知道。”
八上比卖两手一摊：“我只是个没力量的小神，顶多做些保佑收成，早日康复之类的祝福，那种事离我好远的。”
“我只知道我们国津神一开始是和人类一起居住在大地上，后来才逐渐改为在神国里生活，高天原的大神们倒是一开始就高高在上的。至于神亡，说不定是被驱赶回了自己的祸津国，又或者有其他能够让他们容身的地方？”
她语气轻松，但眼底终究透出些许伤感：“不过不用担心，没有执念的神亡是不会再出现在大地上的，因幡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等等！”
道成寺小姐这时忽然惊呼出声：“你说白兔大明神不会出现，难道保佑爱情的神明就这么消失了？”
她脸上天打雷劈一般的震惊，仿佛被告知昨天吃掉的肉排来自圣诞老人的驯鹿，由于没了赶路的工具，所以今年冬天没有圣诞礼物可拿的小孩子。
“我还没有让他把我的名字写……”
少女说到一半，猛地捂住嘴，把后半句憋了回去。
（所以你想要写什么？）
夜城的直觉提醒他最好不要深究，于是他继续跟八上比卖告别，但女神却忽地从手里摸出了一个红色的光球——这玩意看上去和白兔之神用来测试他缘分的法术有点类似。
“这是因幡临走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他说自己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所以在希望至少能给你一点补偿。”
她解释道：“我确认过，这个法术没有沾染任何祸力，应该是他作为爱情之神的时候留下的东西。”
“……给我的？”
夜城伸手接过红球，这次没有直接融化在他的体内，球体表面闪过一道光芒，一只肥兔子的幻影从光幕里蹦了出来，毛色油亮，体格丰盈，伙食和毛发护理都不错的样子，这大概是他在成为神亡之前的形象。
白兔的耳朵甩来甩去，看上去心情不太晴朗。
“虽然我更想给你这种花心的家伙一个诅咒，不过恩情就是恩情，不把因果彻底了断的话，我也睡不踏实，所以……”
他的眼中忽然闪起一缕诡异的精光。
“因幡大爷就大发慈悲，帮你一个忙好了。”
“这个法术会从你结缘的对象里找出一个缘分最深厚的，也就是能帮你尽快选定究竟谁才是你最真心付出的对象，毕竟你这种人在感情上一看就知道绝对是那种犹犹豫豫的家伙。我见过这样的人里最后十个有九个要被身边的人背刺，为了你的小命着想，我作为神明大人就直接帮你找出最适合你的人好了，怎么样，开心吧？不要太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
嘎啦。
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夜城松开手指，任由被捏碎的法术残渣落在地上，他木着脸转向八上比卖，指了指脚下的碎片。
“你管这个叫感谢？”
“咳咳……”
女神也一脸的尴尬，小声道：“我，我也没想到因幡在最后还要搞恶作剧啊……不过这也证明他的精神已经好转了，再跑出来搞事的概率又小了不少。也算个好消息……吧？”
“确实是好消息，如果不搞我的话就更好……我去这玩意怎么还在动！”
被他捏碎的红球碎片忽然再次亮起了光芒，白兔的形象又一次蹦了出来。
“顺带一提，捏碎这个球也没用，在你接过去的时候我的权能就启动了——这一段是我特意录的，只会在被打碎之后才播放，祝你玩的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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