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有什么？”
他说的郑重，西村也被动地紧张起来。
“——有金矿！”
男人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吓得西村向后退了两步，一下子摔在床上。
“看你那胆子，嘿嘿嘿……”
大畑没品地指着西村大肆嘲笑，后者却顾不上报复，连忙起身关上门：“金矿？”
“你看到今天那些人身上的东西了吧。”大畑反问道：“银子，金子，还有这些水晶——”
他展示着自己身上的东西：“海滩我也去看过了，就跟那家伙说的一样！满地都是银货和金货，绝对的天然，这里肯定有个大到不得了的露天矿！”
“你知道银金矿吧。”他激动道：“银矿和金矿理论上是有可能伴生的，但那种杂矿顶多是二八分成的纯度，能做到这个档次的金银矿，别说我，就算我师父都没听说过！”
“真的？”
“你应该向你家小姐学一学，对我的经验有点信任。”大畑哼了一声：“你也看到了，这个村子除了金银，还有大量高纯度的水晶和宝石，虽然分不出具体的种类，但水晶也是金矿的伴生物，按这群土人暴殄天物的用法还能剩下这么多好货，想想吧，这片山里到底有多少好东西！”
男人用咬牙切齿的力气说着，看上去对村民的浪费感到痛心疾首。
“如果真像你说的……”听着大畑的说发，西村也跟着兴奋起来。
银矿！金矿！宝石矿！
任何一个发现都足以奠定一方豪商的基础，如果三枝小姐能掌握这里的矿产，绝对能够在日野家……不，有这样的天赐福地，小姐完全可以自己开创商队，根本不需要看家里那些只知道顶着姓氏坐吃山空，还要拖累自己的蛀虫们的脸色！
“你立大功了！大畑兄！”
他搓了搓手，用力拍了拍大畑的肩膀：“给你几天时间，尽快把矿的位置找出来，我现在就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给小姐。”
西村起身就要走出房间，却被大畑一把抓住衣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别急。”他说道：“你刚才想的，肯定是让你家小姐靠着这里的金矿脱离本家自己单干之类的事吧。”
“是又怎么样？”
男人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你有没有想过，‘单干’的人，还可以是你自己？”
！！！
西村瞳孔微微收缩，却又冷着脸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紧张。”大畑看着西村仿佛下一秒就要夺门而出的紧绷摸样，笑着挥手示意他坐下：“不是让你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只不过，关于金银伴生矿的事，我现在只告诉过你一个人。”
他循循善诱道：“日野小姐虽然是女中豪杰，但她并不懂这些具体的事务——不然也不会请我来了。只要我稍微在现场动点手脚就能把这件事掩盖过去，到时候她仍旧拿着银矿去换商队，或者干脆自立门户都随便她，至于剩下的那八成金矿——”
男人的手指指指屋顶，又指了指地板，最后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个圈。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知晓。”
“但这些村民怎么办？”
西村在原地愣了半晌，没有点头，但也没有立刻拒绝，许久后，男人用不太坚决的语气问道。
“这些土人？”大畑嗤笑了一声：“他们懂个什么？也不只是从谁那里学的一套东西，看着唬人，实际上就是一群能拿金砖银砖换几块琉璃镜的傻子？这么多年，那些有常识的老头子大概早就死光了，剩下的这些货色……”
他搓着手指，脸上的笑容逐渐荡漾：“还不是老子勾勾手指就像狗一样跑过来！”
“日野小姐虽然精干，但到底是个女人，只要我们两个统一意见，这个村子要往哪里走还不是咱们说的算？”
他收拢手指，攥成拳头。
“话我就说到这里，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大畑站起身，在西村的肩膀上用力捏了两下，顺手把自己头上的金冠扣在他的头顶，哼着小调走出门去，在他背后，西村保持着站立不动的姿势，直到他离开。
第二天，西村顶着两个乌眼圈走出屋子，恰好遇上日野三枝，和一脸憔悴的男人相比，她显得容光焕发。不知为何，在西村眼里，今天的日野三枝比他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明艳，而女人身边站着的是带着他们进入村子的村民，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日野被逗的咯咯直笑，村民脸上则带着和之前一样的温柔笑意。
西村见过日野三枝和人争吵到红了眼的样子，也曾经和她一起被强盗浪人追的上天入地亡命逃窜，他自认为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小姐的人——至少得是之一吧，但他却从没有见过她露出这种……不像她的表情。
原来她并不是不会脸红。
或许是休息不足又喝多了酒的缘故，西村的脑子有些涨，被海风一吹，顿时觉得太阳穴一蹦一蹦的疼。
“西村，昨晚过得好吗？”
远远地，日野对他招招手，拉着村民走了过来，调笑道。
“额……还不错？”
其实他什么也没做，但一种莫名的冲动控制住了他的嘴，男人回忆着大畑的动作，搓了搓手指，日野三枝顿时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那就好，对了对了，你好像还没和他聊过吧，来来来我介绍一下……”
然后的几分钟里，日野三枝叽叽喳喳的拉着村民和西村讲了一堆东西，无非就是这位村民如何文武双全才情飞扬一类的话，中心思想则是她在外面从没有见过这么棒的男人，西村头晕脑胀的听了许久也没抓住重点，只稀里糊涂地频频点头。
“还有啊，西村你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吧。”日野笑着捅了捅村民的胳膊：“你那个名字真拗口，我学了几遍都没学会，你自己来说吧。”
“你好，西村先生。”村民友善地伸出手，开口道：“我的名字是——。”
他的口中忽然吐出一阵古怪的声调，那是一种快而含糊，仿佛把好几个声音叠加在一起的复合音节，普通人别说模仿，光是想要听清具体的内容都做不到，本就头晕脑胀的西村原本只是想学着打个招呼，却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嘴刚刚张开就一口秽物吐到了村民的衣服上。
“喂！西村你太失礼了！快道歉！”
日野脸上一红，走过来就要压着西村给村民道歉，对方却连连摆手，不顾身上的污物主动走过来想要搀扶西村，西村赶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能够处理，于是日野不耐烦地叫着男人赶快去找地方醒酒，然后就拉着村民自顾自走远，把西村独自留在了原地。
“…………”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西村茫然地眨了眨眼，只觉得头更晕了起来。
“所以，你真的想好了？”
“嗯。”
“我还以为你会多犹豫一段时间呢……不过这样也行吧，给我几天做准备，之后我们就去把自己的东西拿到手。”
“可以，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一转眼，三人在村子里已经度过了数日，这段时间大畑身边的女人换了好几个，但村子里的人却没有对此表示不满，或许真的像他说的，这些人只是顶着文明人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只会模仿动作的野人罢了。
日野三枝和那名村民的关系也进展神速，两人几乎每时每刻都泡在一起，精明的女商人看上去几乎已经把原本的目的抛在脑后，直到准备完成的大畑出现在她面前，表示自己已经勘探清楚了银矿的位置。
日野带着村民，大畑则带着一个女人作为向导，只有西村仍旧孤身一人，一双乌眼圈似乎长在了他的脸上，满脸胡茬，这幅飘忽不定的样子让日野都吓了一跳，主动劝他不要太放松自己，但男人只是挥挥手表示没有问题。于是几人便踏上了寻找银矿的路途。
“就在前面不远了。”
大畑走在最前面，他指着树干上新刻出来的标记说道：“日野当家的，您就等着瞧吧，绝对是个超乎你想象的惊喜！”
“真的？那我就先期待着了。”
日野微笑道，她身边的村民也跟着点头。
很快，沿途的标记就来到了尽头，不远处有一块用布蒙着的土地，大畑左右看看没有被掀动的迹象，便大步走上去，一把扯开蒙布，转身道：“日野当家的，请过来看吧——”
他殷勤地笑着，招呼日野三枝走过去，而在他背着的手上则暗暗握住了一把匕首。
在西村主动找上他之后，两人修改了最初的计划。
反正都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再稍微过分一点又有何不可呢？
毕竟，就算豪商的女儿也不会比普通人多出两条命，比起用整个银矿和二成的黄金当成封口费，“豪门千金为证明自己孤注一掷，最终和手下死于路过的匪盗”似乎是更划算的说法。
这里当然不是银矿，而是一处不见底的地缝，只要把人往里一推，就算天王老子也找不到。在场剩下的人里，村子的女人对自己百依百顺，西村是共犯，需要对付的只是一个村民罢了，三个打一个，不用多久就能把他送下去跟日野作伴。
大畑心中转着念头，脸上表情不变，只准备等日野走过来就出手，但他却看到对方仅仅走了一步就不再前进，正在男人疑惑不解的时候，他看到女人抬起脚，用力朝地上踏去。
轰！！！
（不好！）
大畑心知有诈，但在作反应已经来不及，他脚下的土地崩落，整个人来不及喊出声就摔进了地缝里。
那块布被动过！
有人把他铺好的蒙布向后挪了几步，又在边缘盖上了树枝和细土掩饰，这样一来，等自己走过去的时候只要稍微加一把力就会掉进自己准备的陷阱。
但是谁干的！
知道他计划的，知道陷阱位置的，只有一个人！
男人的手紧紧扣住岩壁上的缝隙，两个指甲在下落的时候被掀了起来，钻心的痛，但他任由鲜血染红了手背也不松手。
“大畑兄，真狼狈啊。”
头顶传来西村的声音，大畑听到他的脚步，奋力抬起头，看着头顶男人冷漠的表情，问道：“为什么？”
能够提前示警日野，让她将计就计除掉自己的人只可能是西村，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干？
就算他不想杀死日野，也可以按照自己最初的提议执行，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把忠诚看的比黄金宝石还要高的傻子？
“如果我说是因为对三枝小姐的忠诚……”西村看着大畑的反胃表情，笑了笑：“恐怕你也不信。”
“不，我信。”
大畑恨声道：“我早就应该想到你被那家伙迷成了白痴，明明自己吃不到也像条狗一样守在她脚边——”
男人冷笑：“这次你又帮她拿到了整座矿洞，能得到什么赏赐？允许你舔她的脚吗？”
“你想多了。”
西村回头看了日野一眼，又低头道：“我只不过不是个傻子而已。”
他抓起一把土朝下面丢去：“两个人比三个人分的更多，说的也没错——但是，你下面还有一句吧，一个人比两个人分的也更多。”
“从你答应我杀死三枝开始我就明白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活着回去——我和小姐确实不懂矿物，但如果日野家准备开采这里的矿产，请来的人必然能发现问题，到时候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所以，你不可能真的把银矿交给小姐，但你最初对我说的却不是这样，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你那套说辞不过是欺骗我的话，在我发现上当后只能受制于你，如此一来，你当然不需要和我分享这里的矿山，甚至可以直接把我丢给日野家当替罪羊。”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西村接着说道：“我虽然不聪明，但这笔账我还是算的清的。既然只要两个人站在一起就能赢，那么我为什么要选择和我没有关系的你，而不是还用得到我的日野小姐呢？”
“呵，呵呵呵呵……”大畑愣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不，你不蠢，你聪明的很。”
“只不过，还不够聪明。”他抬着头露出一个鲜血淋漓的惨笑：“不如你再想一想，我本打算怎么对付你？”
“我怎么知……嗯？！”
西村随口说道，却忽地直了身体，惊讶地看着远处的树林。
哗啦，哗啦——
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个穿着简陋盔甲的男人拎着武器，狞笑着走出草丛。
西村急忙向后退去，对面的人却忽然张弓搭箭，一箭命中了他身边的树干。
“你们来的有点慢啊。”
地缝里传出大畑猖狂的笑声。
“……野武士。”西村脸色泛白：“你和强盗有关系！”
“呵，既然我能用记号找到陷阱，当然也能在来的路上引他们过来了——你以为在地上铺一张布需要好几天的时间吗？”
大畑得意道：“至于强盗……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行脚商总会有点自己的小办法，比如用草药醒酒，又或者提前和附近的强盗团打好关系——你不会觉得一路上没有遇到盗贼只是运气好而已吧？”
出现在这里的大概有五六名强盗，其中一半人穿着盔甲，都是魁梧的成年男人，如果动起手来，大概一瞬间就能结束战斗。
“让他们别动。”
关键时刻，日野三枝上前一步，亮出手弩，自上而下地指着大畑。
“威胁我？”
大家已经撕破脸皮，不需要再假惺惺的虚与委蛇，大畑狞笑道：“不如你回头看看？”
几人愕然回身，却看到下方的村子正升起几股浓烟，风中隐约传来人类的喊叫声。
“整个盗贼团都在这里了，你敢再动我一根指头，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
大畑仰着头，怪笑道：“不过，现在我的命也确实在你手里，那我们立一个契约如何？只要你……”
“不如何。”
咻——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枚秀珍的弩箭刺进了他的脑壳，尾羽兀自颤动不息，男人瞪大了眼，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在这种时候下杀手，他的嘴张了几下，想要说话，于是第二根弩箭便顺着张开的嘴射进了体内。
哪怕皮开肉绽也死死抓着石缝的手指终于松开，男人的尸体直直落了下去，许久后下面才传出一声闷响。
“小姐！你怎么——”
西村被日野的果断吓了一跳，虽然大畑的谈判只可能是权宜之计，但如今为鱼肉的是他们这一边，本来用他的命当筹码还能周旋一二，但日野这两箭下去痛快是痛快，他们却彻底没了和这群强盗讨价的资格！
男人想要从日野口中得到回答，但女人却完全没有在乎他的意思，反而转身抱着村民的胳膊，嬉笑着问道：“我这一箭射的准不准？”
“十分之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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