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天照刚要开口招呼，却被夜城一把捂住了嘴，他弯下腰，伸手在地上一蘸，又把手在鼻子下面一晃，皱眉道：“血。”
“什么？！”
大事忍男神的事让天照有些神经过敏，这时听到夜城的话，当即忍不住失声道：“水蛭子出事了吗？！”
咚。
不等夜城回答，房间的深处便传来了沉闷的声音，这似乎是用某种厚重的钝器敲击肉体所发出的声响。
两人对视一眼，脚下同时加速，并肩冲进了后面的房间。
刚一踏进屋子，明显的血腥气就扑面而来，淅淅沥沥的血迹从门口一路延伸到最深处的泥台，未凝固的血滴顺着台子的边缘滴落在地。
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台子前，背对着夜城，她手中握着一把和她的身材比起来大的过分的宽刃刀，随着手臂高举又落下，房间里便不停回荡着沉闷的声响。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她的胸前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连着脸上也沾了许多血迹，但对方却毫不在意地用手胡乱擦了两下，让整张脸变得更加妖异，昏暗的房间中，染血的女孩踩在血水里，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如果鸡和你有仇，你可以一刀劈了它，这种虐待就没必要了吧。”
看着女孩身后，泥瓦台上那只连毛都没有清理干净，死不瞑目的野鸡，夜城捂着脸说道。
顶着一脑袋鸡毛的蛭子神被拎着领子踢出了房间，片刻之后，自告奋勇打算上前帮忙的天照小姐也在差点失手点着了灶台后，顶着一脸黑灰被丢出来和她作伴，两只少女肩并肩蹲在门口，手托着腮，等待着夜某人的投喂。
“这个年代，想要炒菜是没戏了，幸好野鸡够新鲜，勉强可以试试白斩鸡。”土制灶台旁，夜某人看着摆好的食材自言自语道。
重新把鸡褪毛，在沸水和冷水里来回浸泡数次，直到鸡肉被浸熟之后就切出装盘，加上简单的盐和酒调味，因为缺少葱姜之类的去腥作料，实际口味上不及日后的同类菜，但从两人狼吞虎咽的动作上能够看出，这群神明在料理上的水准确实差了点意思。
“没想到兄长大人说自己懂料理这件事是真的！”
天照嘴里嚼着鸡翅，又伸手去抓桌上的鸡腿，结果和另一只手碰在了一起，而等到夜城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两只女神跟他家的两只猫一样隔着桌子大眼瞪小眼。
“天照，你就不能让让她？”
“不行！”少女一撇嘴：“水蛭子是姐姐，她应该让着我才对！”
也没见你平时多在乎这个……
“总之先试试这个吧。”
他把冒着热气的陶锅放在桌子上，掀开盖子，里面是一锅冒着淡淡咸香气味的杂粮——如果说白切鸡因为缺少作料的缘故还可能带有腥味，这种鸡饭就没那么多问题了。用野猪的油脂和鸡油翻炒杂粮，等到出现微黄色，就用煮鸡的汤煮饭，靠薄盐调味就能做出和现代差别不大的焖饭。
两只女神的表情也证明了他的判断，天照和蛭子神同时盛了两碗鸡饭，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
“噗——！！”x2
然后，她们又同时把饭喷了出来。
光是这样还不够，两只女神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前胸，剧烈地咳嗽干呕着，嚼碎的米粒混着唾液喷在桌面上，但她们却毫不在乎的大口喘息，甚至把手指伸进嘴里，像是要把嘴里的“味道”也抠出来一样。
“怎么了？”
看着她们如此剧烈的反应，夜城皱眉看向那一锅鸡饭，他看不出这道主食有什么问题，但两人如此激烈的反应也不像是作假，于是他也盛了一口鸡饭送到嘴边。
“兄，兄长！别——”
看到夜城的动作，天照努力地从嘴里挤出了几个词，但她断断续续的声音根本跟不上夜城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一团杂粮送进自己的嘴里。
“噗！！！！！”
然后，夜城就做出了和她们俩一模一样的反应。
“咳，咳咳……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三人坐在桌边，盯着桌子上的鸡饭陷入了沉思。
夜城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皱眉说道。
这东西的口味是他几辈子以来见过的最恐怖的玩意，不光口感如同满是灰尘的烂棉花，还带着一种特别的腐烂臭气，就像是把鱼肉粮食果皮之类的玩意塞在一起，然后放进死狗的肚子里发酵几个月之后的味道——就算他主观上想做到这种程度都不知如何下手，更不用说无意中做出来了。
鸡饭的材料无非就是鸡汤和米，那只野鸡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所以问题应该出在……米上？
他打算回厨房检查装粗粮的袋子里是不是有只死掉的老鼠，但他才起身，外面就传来了喧嚣的叫喊声。
“快看！天上，天上啊——！”
这次的喊声中没有多少恐惧，但声音却比刚才更加响亮，似乎整个村子的神明都看到了什么让他们惊讶万分的场景。
天照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朝着门口冲了过去，但她刚迈出大门，就像被施展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
“出什么事……嗯？”
夜城跟着天照的脚步走出屋子，而在他抬头的瞬间，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古怪的赞叹。
天色近黄昏，夕阳已经落进了远处的森林，按理说接下来应当是皎月初升，星光洒地的夜色，但此时的东方，缓缓升起的却不是月亮，而是又一轮橘红色的日头！还不仅如此，只见西边的天上，晃晃悠地竟然飘起了一轮明月，从天的另一头对着升高，似乎要和橘红的夕阳在天中央会师。
逢魔之时，日月同天。
第632章:锁助战是坏文明 4.1k
走出房间，来到外面的神明越来越多，他们震惊地看着天空中的异象，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天空中，一轮浑圆的橙色日头和镰刀弯月交相辉映，它们一个自东一个自西逐渐升高，直到在高天正中汇合，然后便不再移动。
奇怪的是，天色却没有因为太阳和月亮的共同出现而产生变化，既没有变成明亮的白天，却也不是黑夜，而仍旧是朦胧混沌的黄昏景象。
为了安抚村子里的骚动，天照不得不再次跑去纠集神明。分别之前，她又对夜城反复叮嘱，直到他亲口保证不会独自跑到外面这才转身离去。
在她走后，夜城又一次爬上了屋顶。从这里他能够看到整个村子的全景，视线所及之内，昏黄的光线覆盖了村庄，山坡，森林和海滩，起伏的树梢像一片绿色的海洋，海水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吹来的微风配合着金色的光晕，安静而悠闲。
哗啦——
房屋边缘传来响动，一双纤细的胳膊抓着盖在屋顶的干草，费力地爬了上来。
会在这种地方出现的，自然就只有蛭子神，爬到屋顶上的小女孩鬼鬼祟祟地在周围扫了几眼，确认没有其他人在之后发出小声的欢呼，踩着干草跑到夜城身边，轻车熟路地钻进了他的怀里，把自己的小手放在夜城手边，看着两只手上结成一对的花环，满意地呵呵笑了起来。
蛭子神把头放在夜城的膝盖上，调整身体蜷成一团，随后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头顶，最后舒舒服服的眯起了眼睛。
“说起来。”
抚摸着蛭子神的头发，夜城像是在问怀里的小小神明，有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你会把我当成哥哥呢？”
“因为，哥哥是哥哥。”
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意义的回答。
看到夜城脸上微妙的表情，女孩的表情立刻就垮了下去，她用力抓着夜城的衣服不放，大有一种不承认就哭给你看的感觉。
看着那张和橙相似的脸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夜城叹了口气：“行吧，哥哥就哥哥。”
得到了满意回答的神明破涕为笑，然后在夜城腿上翻了个身，抬起手，指尖轻触在夜城的脸侧，像是要描绘出他的样子。
“之前，一个人，在这里，非常的，害怕……但是，只要有哥哥在，就什么也不怕了……”
说着说着，女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逐渐被模糊的呢喃取代，最终变成舒缓的呼吸声，夜城保持着原来的坐姿，看着蛭子神一点点进入梦乡，他把外衣披在女孩的身上，然后继续看向远处的天空，皱眉思索着。
“唔……”
蛭子神睁开眼睛，抬手拨开挡在脸上的头发，一丝昏沉的光线照在脸上：“原来没有过多久吗……”
“你醒了？”
夜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过来，少年把女孩从怀里拎起来，摇晃两下：“我要纠正一点，实际上你睡了一整个晚上，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他看向天空，随后补充道：“至少从时间的角度上是这样。”
天上的景色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变化，没有变成黑夜，但也没有再次亮堂起来，而是一直维持着暧昧的黄昏色，太阳和月亮的位置也纹丝不动，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天上一样。
现在，村子面临着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天空中的异常并没有带来什么恐怖灾难，在适应了这种亮度之后，村子的骚乱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而坏消息则是……村子里的米不能吃了。
夜城在昨天遇到的事也出现在了每个神明身上，从早晨（现在他只能猜测是这个时间）开始，整个村子都回荡着起此彼伏的咳嗽声，家家户户都有受害者痛哭流涕的冲到门外弯腰呕吐，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酸臭味道弥漫在村子中。
“所有的粮食都出了同样的问题。”
迎面走来的天照沉声说道。
“刚才我们去了村子里储存粮食的仓库，里面的米都变质了，味道就和兄长你昨天做出来的一样，根本没办法入口，就算强迫自己咽下去，也只会连着其他东西一起呕出来。”
她的脸色比昨天更加糟糕，大概是一整晚都没有休息好的原因：“我检查过了，粮仓里连只死老鼠都没有，更何况就算真的有野兽死在里面，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把全部的粮食都污染一遍。”
“大哥和天照姐带回来的野猪肉没有发生变质。”
月读命跟在后面，替天照把情报补充完善：“无论是那些被熏制的肉干还是吃剩下的烤肉，都没有产生如此剧烈的变化，吃起来和之前也没有太大差别。除此之外，腌制的蔬菜也同样保持了原状，所以我认为这种变化只会出现在粮食身上。”
“而且，不仅仅是公共粮仓，大家在家里存下的米也都变得无法食用，无论哪种粮食都一样。”他总结道：“综上，我的判断是，这不是普通的变质，而是某种力量在同时污染了村子里的粮食。”
在说话的时候，月读命的脸比平时冷了大概几十度，新发生的怪事虽然没有再带来死者，但粮食对村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处理不好，这可比死一个大事忍还要麻烦且危险的多。
“兄长。”天照似乎已经习惯了依靠夜城，她指着天上高悬的日月问道：“你觉得，会是那个的原因吗？”
“还不清楚。”夜城轻轻摇头：“剩下的食物还能维持多久？”
“现在不是收成的季节，剩下的食材……幸好有那头大野猪，让大家再坚持几天的量还是够用的，不过一旦猪肉吃完，剩下的就只有菜干可以吃了。”
天照身上背着木弓，腰间捆着几圈绳索，箭矢也准备了足够的数量，月读和须佐带着类似的装备，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神明，似乎正打算离开村子外出。
“既然肉类不受影响，今天我打算带他们去森林里狩猎，尽可能多存储一些肉干，兄长要不要一起来？”
从现有的条件出发，这次行动可以说顺理成章，但就在他们打算离开时，夜城却拦在了她身前，看着天空的怪异景象，说道：“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出去吗？”
“兄长的意思我明白。”天照道：“至少这种现象已经持续了一个晚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危险的预兆，一个只是可能存在的危险和一个摆在眼前的危机，还是后面的要更麻烦一些。”
“何况现在又不是晚上……虽然也不是白天，但月亮和太阳还挂在天上呢，不会有危险的。”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改变了主意：
“不过，兄长在村子里也好。我确实有些担忧在离开之后村子里会出现问题，现在有兄长坐镇的话就能放一百个心了——那我就走啦！”
说完这句话，她带着人继续向村口走去，但马上就又被夜城追了上来，这一次他直接抓住了天照的胳膊，在少女的惊呼和她的两个弟弟震撼的目光中，他就这么拖着少女走回了村子里。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须佐之男用手指捅了捅月读命，大声嘟囔道：“自从有了大哥，天照姐的脾气就是比过去好多了。”
“你说得对，但我会告诉大哥和大姐。”月读命揉着肋骨，面无表情道。
“兄长大人！”
被抓着手腕的天照皱眉嗔道，却没有用力挣扎，而是老实地被夜城拉着走，一直等到夜城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才出声询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
“天照！”一直到两人来到村子中间，少年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快速说道：“你知道大宜都比卖神的住所在哪里吗？”
“额？”
天照被他的语气吓的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大宜都比卖神就是昨天下午时第一个发现大事忍尸体的神明，因为直视陶锅里尸体的样貌受了很大惊吓，直到会议结束也没有完全恢复精神，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死活不肯出来
“我知道，就在这附近，但是兄长为什么要找她？”
大宜都比卖和大事忍男神的死没有关系，她只是个机缘巧合下的受害者而已，虽然她是负责村子里耕作的神明，但现在就算想要重新种地来收获粮食也根本来不及啊？
“她和大事忍的死是没有关系，但和粮食的变化就有关系了。”
顺着天照指出来的方向，夜城大步流星向前走去，天照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跟上他的速度：“真的？兄长已经明白那些粮食出了什么事了吗？”
“现在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少年摇了摇头：“希望是我的猜测错了——是这间吗？”
他指着一栋木屋说道，天照点点头，夜城便抬手推门，却没能一下子推开，他又在门上敲了几下，木板在指节下传来咚咚的声响，等了几分钟，里面却仍旧没有传来回音。
“大宜都！”
这下子谁都能明白里面必然是出了事，天照退了两步，助跑之后飞起一脚踢在门上，木门摇晃了两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与此同时夜城也冲了上来，他们同时发力，终于撞开了木门，一起跌进房间。
两人抱在地上滚了两圈便迅速起身往屋子里冲，但又在看清房间里景象的瞬间停下了脚步。
一道人影悬挂在屋子中间，脖子上面系着根麻绳，整张脸因为充满了淤血而变成了酱紫色，难看地肿胀着，被开门吹进来的风吹得摇摇晃晃，手脚无力地垂着。
屋子里没有点灯，但借着微光，天照仍旧认出了自缢者的身份。
大宜都比卖。
“大宜都！”
少女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否定着亲眼所见的事实。
“猜对了啊。”夜城及时抬手扶住了天照的后背，让她不至于被门槛绊倒，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他脸上却没有多少高兴的表情。
“兄长的意思是，大宜都是造成粮食腐坏的凶手？”
天照下意识张大了嘴：“但她已经——”
“那就对了。”夜城抬手打断了她的质疑，表情难看地说道：“代表着粮食的神明死了，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粮食还会正常吗？”
大事忍男神的神职是什么？
严格来说，什么都没有。
但他是阳神伊邪纳岐和阴神伊邪那美诞下的第一个正常孩子，正因为如此，他实际上是宣告阴阳从此和谐，万物归于有序的神明。现在，他死了，那么是不是也就代表着……阴阳不再有序？
白天没有了，夜晚也没有了，阴和阳混在一起，表现出的自然就是黑白交界处的黄昏，天照和月读还活着，所以太阳和月亮没有出问题，但失去秩序的约束，它们能够同时跑到天上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些神明虽然没有实力，但似乎真的对应着这个世界上的种种概念，大事忍的消失扭曲了昼夜，大宜都的消失则让所有粮食谷物无法食用……就像积木塔的游戏，每死去一个神明，世界就会被抽走一块，不知道哪一次抽走积木时，这个千疮百孔的积木堆就会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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